鵝毛絨雪覆地，那一行一列是周朝大臣，更是姬昌留下來忠心耿耿的舊臣，今日這些舊臣為了表明心跡更是拉了妻兒子女前來逼他就範。一個個老臣協子，妻女在側的跪地，嘴角抿緊的不是對他姬發的尊重，而是告訴他姬發，若非「先王」，他們這些千千萬萬人還不屑在此跪地爭論！

  霎那間，整片大地都沉靜了下來，姬發鳳眼透著要比這般凍地寒天還冷冽的殺意，他不動聲色的舉起酒斛定定地抿了一口烈酒，白色濃辣的酒液滑過喉結，每一滴辣液都在提醒他每一根神經，刺激地、叫嚷著讓他沉著、沉著，如他娘親那般忍耐、沈穩—

  「…眾卿可還記得爹在世時擅長騎馬，更以狩獵為樂，還…」

  聽著就是不相干的往事，那些舊臣只當他拖延，避重就輕地避開前朝遺孤封侯一事，此下憤憤地想著，昔日姬發那是什麼角色，只不過是小妾生的庶子，他們何曾尊敬過他，沒耐心聽姬發侃侃敘舊聊往事，倚老賣老的舊臣便無禮的打斷姬發的話。

  「哼哈哈，聖上怕是沒見過先王上狩獵！咱們還是說說前朝遺孤封侯一事！」

  「聖上切勿拖沓。莫要和咱們提什麼先王上以狩獵為樂之事，又，以聖上那點氣力，談及狩獵未免也…」

  欲言又止的嘲弄惹得其餘大臣得意大笑，嘲弄的眼神看起來邪惡壞心，明擺著笑著姬發昔日只是不得寵的庶子，今日怎敢和他們這些豐功偉業的舊臣談昔日，聽起來就是啼笑皆非。喜福聞言便是第一個不服氣，憤憤地往前踩了一步就是想斥責他們幾句，卻讓姬發擋下。

  「說到這兒，朕倒是見過一回爹狩獵的戰姿。」

  當年他為了躲盧不鄂，左右閃躲之際，曾見過姬昌率領騎兵將妖物包圍豪殺，沾滿血漬的笑臉，他是忘也忘不了。姬發定定地又抿了一口酒，鳳眼銳利的掃過湖畔小山小徑，而後露出別有深意地笑容，再次緩緩開口。

  「爹狩獵的本事，朕也學著一二，年前在鬼谷山時也獵著一批獵物，好不痛快。」

  嘲弄的笑聲再次噴發，舊臣們就當他吹牛，眉眼間充滿戲謔，膽兒大點的起唇便調侃他兩句，笑他捉的是不是死耗子。姬發聽見死耗子這幾個字不怒反笑，還笑得不能自己，拍手叫好。

  「…哈哈哈哈哈哈…對！對！朕抓著的就渾身發惡臭的耗子！哈哈哈…」

  他的笑聲在此下顯得突兀，人家笑他，他還沒所覺，這不是傻子是什麼。眾臣嘴角露出戲謔笑意就當姬發是傻子，也就跟著丁二回來的蕭連在笑了兩聲後心頭顫微微抖了數下，不知怎地他覺得不對勁，若有所思的左探右望，嘀咕一聲。

  「怎地不見丁二那蠢貨？」

  湖面上裊裊白霧冉冉而升，靄靄白雲罩山頭，山不見山，水面冰鏡，飄雪覆土，水天已分不清一線天地，蕭連遠望探詢除了白色仍是白色，他就是聽見鬼谷山三字心頭顫顫，搭著姬發那一聲聲突兀讓人猜不透的笑聲，引他不安。他一臉總覺得他該想透什麼，卻又在這片看似一望無際什麼都沒有的雪白中，什麼也無法想透，臉上發懞眉頭深鎖。

  木台子上姬發緩緩起身，他走近台子上雕鳳凰的柱子，修長的指尖描繪了下柱子上凹凸的刻痕，喃喃。

  「這雕刻那是要刻多長得時間，可惜了這上好木樁…」

  他音量細微，也只有他自個兒聽著，抬眸轉身之際，臉上卻又毫無可惜之意，那雙鳳眼透著冷冽，遠望湖心上的棺柩，穩穩地踩步走到抬子中心，就佇立在樓梯中央居高臨下的望著腳底嗤笑的大臣。

  「爹要殺便殺到底，卻不蠻殺，多是智取，這點倒真讓朕欽佩。」

  淡淡日光，白雪紛飛也讓在台子底下仰望，姬發發光暈的高大身影更顯壯碩，大臣們讓那霎那光影震攝，可冷靜下後聽聽姬發語調輕鬆侃侃而述先王英姿，此下更顯得不屑輕蔑，就不知是誰飄出一句。

  「與聖上那抹鳳心相比，先王足智勇膽，是聖上遙不可及。」

  壯膽嚷了兩句，就是在笑他鳳天羽膽小不如姬昌，而後底下一陣嗤笑，每一抹笑聲嚷嚷迴盪於這片白雪山谷湖畔之內，如弦振琵琶，餘音昂嘹轉璇於音箱之中。蕭連不敢大意，抬眸見姬發面上維持他一貫包容的溫儒微笑，心頭又是一跳，趕緊回頭拉了身旁小侍問話。

  「不對勁。丁二呢？」

  小侍牽著小公子在一旁，聽見問話隨道：「侯爺一早就領著領著魯六大人說是要巡山。」

  「巡山？此下天下皆為周朝所有，他巡山做什？」

  「小的也不知，不過小的見侯爺還特意回頭到官府冰庫中拿了兩抹染顏色的粉包。」

  蕭連的小公子正值頑皮愛插話的兩歲年紀，伸出了小手比了個五，奶聲奶氣地像隻應聲蟲跟著說：「兩抹粉，黃色和紅的。」

  蕭連憐愛地捏捏自家孩子小臉一把，也就在孩子發出咯咯笑的那一瞬間，他心頭一凜，他就快想透什麼了，卻還是差那麼一丁點。

  「大人那些粉兒是做什麼用的？」

  「那粉是皇族狩獵時用的硝粉，黃煙是收隊，紅煙是殺絕。」

  昔日姬昌早有野心，老早便當自己是皇族，盜用商朝宮內御用之物，更用此物假借商王之名圍剿妖物，貪享狩獵知趣。

  「咦？莫不是侯爺和魯六大人狩獵去了？」

  蕭連本想白他一眼，可這話完完全全點醒了他，他兩眼瞪大像是想透了什麼一樣臉色拉青，回頭抱過孩子便朝反方向走去，越走越慌，像在逃命似地撥開眼前仍在嗤笑、不知死活擋路的大臣，嘴裡喃喃。

  「黃煙收隊，紅煙殺絕，先王狩獵按步更有三謀，一驅，二…」

  喃喃自語的同時，木檯子上姬發笑得溫煦，嘴片緩緩吐出與他相同的字句。

  「二圍，三…」

  蕭連聞聲回頭，就見姬發舉高右手臂，那雙鳳眼變得深邃冷冽，薄唇一字字吐出殘殺的命令。

  「殺！」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