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不知牆外紛戰，唯見北方二十里外狼煙大起，探兵一探再探，卻是出了牆門便不再復返。然，驛站的人卻代替探兵回報說是人方再起叛亂，讓宮中禁軍援助北上救城，帝辛卻遲遲沒下令。

  「大王！」

  門外一聲呼喊，令帝辛心頭一震，他親自起身開門，見了來人反是一怔。

  「牧珆！你怎地！」

  牧珆肩頭綁著草率撕扯破的破衣布，布上的血乾了又濕，濕了又乾，早已染遍了他整條手胳膊。

  「元喜！拿藥箱來！」

  「大王！屬下沒事。屬下回宮是要稟報姬昌於南方五十里外起兵叛變！」

  這消息當是震撼，帝辛聽著也是心顫，然他卻遠比自己想像中的冷靜。見元喜提藥箱趕來，他沉著的接過、開箱，進而與牧珆平坐在地上，親手為他拆解染血污的破布。

  「大王，萬萬不可，屬下身上髒汙不能髒了大王的手。」

  牧珆跪退一步，元喜更是上前欲接替，然帝辛像是執意拆布，阻擋元喜，跟上一步，伸手便拆落牧珆一身汙血布。血布一圈圈落地，也就這麼片刻，氣氛使然，牧珆帶來的緊張氣氛隨著帝辛手沾熱紗布順肩頭擦拭這不疾不徐的動作下趨緩。

  「寡人在位近二十年，前五年當是我在位盛事，三界共好。而後，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大商一點一點地讓人蠶食吞進。」

  「大王！」

  元喜和牧珆同時喊出聲，當是要他不要氣餒，亦或是安慰他，但這些都不重要。帝辛抬手制止他們兩人開口。

  「牧珆你說南方姬昌叛變，那是五十里外戰事。可北方狼煙燃起，那是二十里外。於大商都是急事。」

  「北方二十里？莫不是人方？」

  牧珆猜測的當會兒，卻又再下一瞬恍然明瞭。

  「姬昌早有佈局！南北夾攻！」

  元喜聞言一凜，這可是大事，轉頭卻又見自家主子沉穩到一個不行，他心裡著急，卻又再開口時瞭然。想他沙洲方，火燒的第二日時，南牆北院毫無庇防，那當下他也只能眼睜睜—，不敢再想，此時此刻，他不該長他人之志，滅自己威風。

  「奴才這就去讓人整頓宮裡衛兵，守住皇城。」

  才轉身，就聽帝辛一聲赫厲。

  「站住。」

  「大王！」

  帝辛鳳眼流動，似有不安卻又顯得沈靜，抬手搓洗手裡沾血白紗：「寡人是大商之主，是這片黃土的天下之王，讓寡人單單守著這座皇城苟且偷生！寡人做不到！」

  整片黃土都該是他大商的！他自小是如此，到死也該如此！讓他守著皇宮，自詡大王，那對他而言是奇恥大辱！

  「我大商至此乃歸我所敗，三界失衡，天人歸天，妖物漸滅，我朝中官兵不為我所令，將不為我所用，侯臣不納我所御，既然如此，我便打開城門孤軍奮戰，與大商共進退。儘管天意要我大商滅亡，寡人便與大商共存亡！」

  身為帝王，他也只會當王，若沒了大商，他何去何從。此話震撼元喜、牧珆心頭，還在怔愣之間，帝辛支開元喜，元喜臉色憂傷百般不願，還想勸阻卻遭到帝辛冷情斥退。帝辛何嘗不難，幾番平復心緒後這才回頭問了牧珆兩句送信的事，得知無鳴單獨前去，他臉色微變，卻也沒多說什麼。

  「牧珆，你知道寡人如今最牽掛的是什麼嗎？」

  不是大商，不是生死。牧珆抬眸與帝辛相望，而後緩緩低頭，重重點頭。

  「那便好。」

  牧珆沒回話，就在這片沈默中默默退出書殿。大商危及在前，大王自知無兵將可擋，少不敵眾，那封傳於辣木方的書信怕是是讓番主前來援助大商。思即此，牧珆便是千個盼望，望無鳴平安抵達。腳步跨出書殿，才拐彎，他就讓人攥拉，才想出手，就在聽見謝主恩疑惑的嗓音後收手。

  「牧大人。你怎地回來了？」

  「主子。宮外…有急事，屬下回宮一趟稟告大王。」

  謝主恩那雙機靈的眼像是看透他一般瞅著他轉了一圈：「姬昌起兵了。」

  牧珆猛然瞪大眼，還在疑惑，謝主恩便伸手掐掐手指說他算的。天知道，他哪是用算的，只不過知道歷史流年罷了。

  「唬你的。狼煙大起，我這狐鼻子滿鼻子煙硝味，好不難受。又揣著這天下亂世，莫非亂臣，便是賊子叛變，如今賊子還在我肚子裡，那便是亂臣起戰事。」

  聽起來像是胡說八道，卻有他一套邏輯道理在，牧珆一時間讓他說得一愣一愣，倒也成了最直接的默認。

  「不說話就是認了。戰事將起，你從書殿出來，能說說大王下一步要怎麼走嗎？死守？還是～逃？」

  嘀咕一句最好是逃，他不想孩子沒爹疼，後面又補一句，上一世他受夠了。牧珆沒聽明白上一世是什麼，但主子那逃字，卻足以令他心慌。

  「屬下…得令待會兒當會派探兵前去探探。」

  這當是推託之詞，他無法否認戰事，卻也無法說明大王叮囑諭令。

  「還探，聽說探兵派了數十個，沒一個回來。」

  摸著越發見大的肚子，眉頭輕擰。

  「昨兒無花說讓三央院雀妖去探，可外頭魔物眾多，就算派了妖物出宮，少了宮牆靈氣屏障，讓他們這種小妖物去探，那是送死。」

  魔物！他不知魔物，更不見魔物，想想與無鳴送信的這幾日，也不見無鳴說什麼魔物，只聽他一路上嘰嘰喳喳的說讓他別落下他，再深想，無鳴興許就是害怕魔物才緊緊的跟好自己。

  「…牧大人，無鳴呢？怎地不見他回宮？」

  牧珆擰緊眉頭，難得的面癱臉上寫滿糾結愧疚，雙膝蓋叩地：「屬下不知魔物四竄，途中遇姬昌追殺，便讓他…讓他獨自飛往辣木方。」

  自責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心情，無鳴生死是大事，倘若信送不到辣木方，大商存亡更是大事，前後算起來，都是自己的錯，他當該自己送信才對！

  「牧大人，無鳴答應你就會做到。遇姬昌追殺，你們倆分道揚鑣，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可我！我這是讓他白白送死！」

  左思右想牧珆還是無法原諒自己，只能拽著愧疚，匆匆作揖離去，而讓留下的謝主恩也只能跟著揣揣不安。天意如此，奈何時局變化得太快，他能知姬昌叛變，卻不知如何叛變，大商存亡已定，那都不是他們能夠左右，現在的他單單自私的希望他們一家三口平安。

  轉身步入書殿，沒朝正門走，他再次爬小窗入殿，一個翻身驚險的倒躺在長榻上嚇得屋子內的帝辛趕忙伸手接扶。

  「又爬窗！」

  「孩子想爬，我如他的願罷了。」

  「胡話！孩子還在肚子裡，怎麼說。」

  謝主恩彎起淘氣的笑容，摸著肚子：「哎～就是用狐話囉。我從這兒和他說話～這兒～」抓起帝辛的手摸著胎動凸起的肚皮，他念著上回帝辛沒摸著，這回兒讓他摸個夠，抬眸彎起月彎笑眼：「瞧，他動得厲害，像在說話，說他就是要翻窗入殿。」

  手掌隔著肚皮清清楚楚地感受胎動，帝辛突然覺得不捨，欲開口才察覺喉頭緊得哽咽，硬是逞強從喉頭擠出聲音。

  「庚兒別踢疼你娘，還有…來日…來日別再讓你娘爬窗了，知道嗎。」

  話語中多有不捨，然謝主恩卻沒想這麼多，他從沒感受過這種貼心的溫柔，現在的感哽咽不亞於帝辛。抬手撫摸帝辛英俊的臉龐，謝主恩緩緩就唇，在唇上輕語。

  「待庚兒出生後，你再好好教他。嗯～」

  帝辛心頭一揪，猛地摟緊謝主恩，聞著謝主恩頸項香氣，埋頭後久久不語。

  同日，同夜，在南方井字村落十里外，姬發與丁二坐在曾僧城的城牆上，俯瞰這一座毫無生氣的小城鎮，他們將人頭擺在刑場中央，擺了一晚，眼看天都要翻魚肚白，日光隨著浮雲一方方落地曬土，都要照亮整個增僧城，丁二心裡疑惑，嘀咕一聲到底有沒有魔物。也就在他說話的當會兒—

  鰲連的頭突然消失在眼前，而氣若游絲的鰲計更是猛地下沉於泥下三寸，而後四肢像是讓人高舉，在半空中反扭，骨斷之音嗑嗑作響，突然他張嘴痛苦嘶喊而後更在一瞬，身軀爆裂，四肢炸開，肉泥粉碎噴濺，鮮血濺溢刑場，那一滴一珠鮮血卻又在一瞬間消失於刑場之上。

  「主公，那、那、那些血呢？鰲計呢？」

  姬發擰緊眉心，他不見魔物，可眼前景象實在太過駭人，於他、於丁二眼前都上演了一齣殺人於無形的慘忍戲碼。他心裡暗忖，還好他早讓丁二接無辜村民和傷兵回井字村落，否則，這入夜後的增僧城太過駭人。

  鐽鐽—

  馬蹄打破這片沈靜的夜色，城牆外塵飛沙揚，馬蹄聲不過半刻停在門前。姬發、丁二原本是要躲起來的，可就在馬蹄煞停那一瞬，姬發拽住了丁二。

  「不用躲。」

  「啊？主公，您認識？」

  姬發居高臨下，睨視城門外那抹掛著封神劍的人影一會兒後縱身一躍，躍下城牆，就見姬發緩緩走向馬匹，而後單膝跪地，恭恭敬敬地作揖。

  「…發兒，與…爹行禮。」

  「好！好！天意啊！發兒，哈哈哈！在此地見著你，那真是天意！」

  丁二有幾分驚愕，但他也總不好喊人家的爹為爹，想著看看主公的意思，讓他教教自己該喊什麼。卻難得見著姬發鳳眼冷情得嚇人，而後就聽主公一聲幾不可聞的細語。

   天意，我也覺得是天意—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