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木方遠在黃泥龍江之南，是過山嶺而入溪谷之途，快馬到不了，翻山嶺時得徒手攀爬，那兒還是馬匹上不去的山之巔。下溪谷更不必說，陡峭山巖，若非山羌又豈能健步如飛。

  牧珆馴馬有術，硬是過了兩座山巔，直到下溪谷，陡峭難行才累死了老馬。這會兒只能領著無鳴踩飛岩入溪谷。無鳴沒他想像中那般嬌嫩，沒了解靈玉，妖性使然，無鳴小鳥步，步步輕盈輕鬆尾隨，回頭都還能見著他跟上腳步。

  日正當頭，牧珆在山之中一盤岩上歇腳，待無鳴落腳後扔了一牛皮水袋給他。無鳴順手接過灌了一小口，不是他裝秀氣斯文，那是因為他是鳥，鳥嘴再怎麼灌，也就那麼丁點。

  「…我不喜歡辣木方番主。」

  牧珆面癱臉沒什麼變化，更沒回應無鳴的打算，當是這幾日讓他嘰嘰喳喳吵得習慣了。無鳴怕是這一路上自言自語慣了，這會兒自顧自地說起話。

  「那番主收鳥成痴，痴，你知道吧，詭異得很。這回若是入了辣木方，你可記得別把我落在那兒。」

  牧珆沒應聲，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無鳴撇撇嘴，早料到牧珆的反應，沒好氣又帶點沮喪地坐在一旁，他小鳥臉靠在膝窩，圓圓的小眼珠子一瞅一瞅的偷偷帶著愛慕之情望著牧珆，而後又像想起什麼一樣噘嘴搞憂鬱的嘀咕。

  「要是是跟著無恩來，你定會記得領他回來。」

  這話說得輕，可牧珆就在一旁不聽著也難，面癱臉微微一滯，回了一句那當然。

  「得為大王領回主子。」

  「所以，假若我落下了，會是讓那番主抓著了，你就真要把我落在那兒呀？」

  牧珆沒抓住無鳴說話的邏輯，便不作聲，而無鳴也沒打算說明白，別過頭自顧自地生悶氣，悶了許久，也沒多久大概就是那麼幾粒沙再多幾粒沙的時間，無鳴便沈不住氣。

  「你知道妖有發情之際，我再過半年也會發情，只要不與凡人有染，交合後便能為雌性，生兒育女。」

  牧珆還是那張面癱臉，沒回應，無鳴自顧自地著急又嚷。

  「我長得如此，你不擔心讓人綁去了嗎？要是讓那番主綁去，我這輩子可就這副雌雄同體的身子了。」

  「主子…也是如此？」

  「無恩發情之際與大王交合自然是…你！你怎地又說起無恩！我在說我呢！」

  牧珆還是那副面癱臉，看不出情波思流，撐著膝蓋起身後朝他伸手拉他一把。

  「辣木方番主是英雄豪傑。」

  語末，便又再繼續往下，攀岩走壁。無鳴咬緊唇瓣很是不甘心，小鳥腳急急忙忙地跟上腳步，嘰嘰喳喳的就是讓牧珆別再對謝主恩痴心妄想。

  咻—

  一枝飛箭呼嘯而來，擦過牧珆臉側，他反手一抓，飛箭停在無鳴晶亮的玻璃眼珠子前，無鳴嚇是嚇著了，可見牧珆受傷，他便管不著什麼嚇著沒嚇著。

  「牧大人！你受傷了！」

  牧珆眉眼微動，不冷不熱的瞟他一眼，可情勢沒讓他們有機會相處，溪谷底下的吆喝聲和整齊的棍擊之聲，聽起來如戰場一般混亂。他們倆同時朝底下探望，樹林縫隙之間能聽見無助的尖叫聲，混雜的腳步聲中還有馬蹄亂踩的達達聲，一支大商黃旗射向天際，而後又是一枝染火飛箭衝破樹林，劃過天際。

  無鳴順著牧珆肩頭望去，而後害怕得牙關打顫：「那是…人頭！」

  飛箭插穿人頭，點火如火球飛天，牧珆轉頭探瞅，而後瞪大眼。

  「是鎮守南門五十哩外的老將項展！」

  項展是老臣老將，一輩子忠心大商，到底是誰這麼大膽，竟敢斬首焚顱。

  又是一枝飛箭。無鳴情急之下便從牧珆上頭跳下，輕盈的小鳥身冒險地反趴在他背上。

  「牧大人！小心！」

  情急之下為牧珆擋箭，牧珆一凜，下瞬伸手趕忙踢飛飛箭，也就是這麼一踢，飛箭落地，倒插在底下人腳跟前。樹林縫隙間，就見一人坐在馬上緩緩抬頭，牧珆定睛—

  姬昌！

  姬昌怕也見著他了，嘴角上揚一抹染有野心的邪笑，卻無所畏，抬手制止廝殺。

  「山岩那兒有人。」

  輕啟薄唇，語調輕緩斯文反倒讓人不寒而慄，再次下令。

  「殺。」

  眾兵齊心吆喝一聲響震天：「喝！」

  牧珆疑惑可也容不得他疑惑，張臂攬住無鳴，長腿一璇躍回盤岩大石。姬昌叛變了！

  「無鳴。你能飛嗎？」

  無鳴讓他問得一愣，小眼珠子見腳底下那群殺人不眨眼的兵，只要能幫上牧珆，他能。

  「現在沒了解靈玉，我能！」

  「拿著這封信，送去辣木方。」

  無鳴擰眉，牧珆這是讓他飛去，可牧珆不會飛那又該如何。著急地抓住牧珆，他千百不願。

  「那你呢！」

  牧珆沒回應，低頭見兵將湧上，下一瞬他便將無鳴推落懸崖另一側。無鳴落崖展翅，他不願留下牧珆一人，低身俯衝，然姬昌又是一聲喝令，箭雨齊飛，逼得他只能高飛。

  盤岩上牧珆不戀戰，眼前姬昌發兵叛變，他孤軍奮戰討不了好處，伸手攀上高岩，站在頂之巔，箭雨沖天而下，牧珆為躲箭雨張臂一躍而下，驚險的掛在懸崖邊。牧珆左右探尋施力能抓的巨石，然數百枝箭雨落下刷過他的手臂，小傷能忍，可偏偏一枝穿肩箭插穿他的肩頭，當下血流如注，他稍稍一動箭斷而見骨。血水浸濕他的手，抓不住滑溜的血流，單手一滑，牧珆反身落下—

  「啾—」

  藍羽俯衝，嬌小的身子張臂揮舞短翅，那要比牧珆手胳膊還細的小腿一伸，爪足一抓，逞強的抓住牧珆單手—

  「牧大人！撐著。我、我、我領你過山頭…」

  牧珆心頭震盪，睜大眼望著那抹嬌小的身影，見他努力展翅飛過山巔，在過了兩座山頭後將他安置於樹林之中。無鳴滿臉疲憊，小眼珠子四處探望。

  「牧大人，我能飛。信，我送去辣木方。牧大人你趕緊回去告訴大王和無恩。無恩還有孕呢。讓他們趕忙備戰。」

  語末，無鳴不顧滿身疲態再次展翅，卻讓牧珆攥著—

  「送信至辣木方。」

  定睛於這無鳴那張小臉上。

  「來日我定去接你。」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