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翻魚肚白，帝王入早朝，謝主恩也在熟睡之後再次翻小窗離去，牆外盤蟒目的就是為了御神圖，見了無人寢殿，他撇下恍神恍惚的姬發，一溜煙地竄入門內。

  殿內還有一絲雪廬的暖意，蛇類冷血就著這絲絲暖意，他打了個舒服的哆嗦，銀灰色眼瞳併激出一抹近冬日慵懶眼色。緩走兩步，依偎大樑，他似若無骨展身攀爬纏繞大樑，將樑柱纏捲，摘取御神圖前伸手轉璇一小圓靈光，手藍色光暈暈暈如水波，他將光暈籠罩御神圖，便輕而易舉的摘取烙有封印的圖軸。御神圖軸閃爍金光梵文纏繞軸卷，這會兒與盤蟒靈光激碰，金字如解誓約，字字如灰彌滅。他躍下大樑，而後張手一振，使勁一甩，軸卷如舞緞攤開在案桌之上。

  卷軸裏一隻閃爍金光的靈動的小騶虞跳了出來，在御神圖上蹦蹦跳跳，盤蟒眼神一亮，嘴角不自知地流露一抹溫柔的喜悅，喃喃一聲思念。

  「虎兒…」

  然圖上小虎仔乃神靈仙氣幻化的無情無心之物，聽不見他思念的呼喚，自顧自地、淘氣的在圖上跳躍追尾巴。盤蟒銀灰色眼瞳放柔，彷彿虎兒聽沒聽見他的聲音都沒關係，他只想靜靜默默地在一旁守著他。

  嗷嗚—

  彷彿朝著他奶聲奶氣的喊一聲，小虎仔仰眸望了他好一會兒，圓圓的眼彷彿會說話似地朝他使眼色，在原地頑皮地轉了一圈後小肉掌朝御神圖一拍。一瞬金光浮現，圖上多了兩道栩栩如生的身影。

  「渾沌！還有…」七爺。

  七爺一出現，小虎仔便纏了過去，蹭腿討摸，可與三百年前一樣，七爺單與渾沌有說有笑，這讓小虎仔只能乖乖躲在角落等著七爺回頭發現他。伸手他用食指輕柔柔蹭過小虎仔的頭頂，小虎仔仍坐在原處乖乖地等著七爺。

  「就屬你最笨。笨死了。」

  罵他笨，視線卻隨他而動，三百年前深情至此，他不想讓虎兒知道，卻也見不得他苦苦等待。御神圖隨著七爺彎身摸撫小虎仔之際而振動，如浪打在桌上打上一波波浪花，圖上渾沌、七爺和小虎仔沉入卷軸之底，在圖內落入凡間，凡間商湯滅夏桀，戰火四起。這一戰，渾沌選了一條不歸路，沒有掙扎的、笑著與七爺道別，大字仰躺陷入紅紅火火的火叢中燃燒。盤蟒銀灰色眼瞳微黯，一切便從那時而起—

  「此人是誰，如此、如此…灑脫。」

  小窗外姬發見紅火燃燒，爬窗驚見御神圖奇妙神化，又見渾沌毫不猶豫的跳入火窟，心頭震撼，不自覺地湊近後喃喃一問。盤蟒沈浸在回憶之中，沒想理他，然御神圖相識通有靈性一般，如他所願回答他的問題。只見圖上火海之上，那道葬身火海的靈身上頭飄出「渾沌」二字。

  「凶獸渾沌！」

  這話怕又是惹得盤蟒不愛聽，眉頭蹙緊，冷語糾正。

  「渾沌就是渾沌，絕非凶獸！」

  「你這話是說凶獸又是頂上那個他自個兒亂安名的？」

  說他時，姬發學盤蟒一樣指著老天。盤蟒見他學自己，心情莫名微妙，惱怒的怒火轉瞬平息。冷瞟姬發一眼，那眼色就像是在說你不懂，我便大發善心一回指導一二。

  「渾沌與我們自小在天宮玩耍，當是我們之中最聰明。」

  姬發暗暗白眼，咱們是誰，有誰，盤蟒又沒說清楚，真當他什麼都知道，老是自顧自地說。自我的盤蟒銀灰色眼瞳染著回憶，食指蹭過那隻纏著七爺的小虎仔。

  「他識破他的詭計，讓天兵天將追殺才落得如此惡名。」

  「識破天神詭計？」

  震動的御神圖轉瞬間成了白雲一片，盤蟒急著追尋小虎仔的身影，沒理他，伸手還緊張的撥雲。圖上白雲隨他手風撥開，雲縫間小虎仔叼著一卷軸奔跑企圖甩開圖上天兵天將尾隨。然天將雷火神功厲害得很，一箭射出，穿過小虎仔的上腹，小虎仔悶了一口血仍是咬著卷軸沒入雲中，落入凡間。下墜的身子如舞蝶破翅，旋轉墜落，在快撞著山岩磐石那霎，一尾大蛇自雲中竄出，尾掃天兵天將，回頭叼過虎仔，蛇尾捲身如摟抱情人般珍惜，卻又在下一瞬將虎仔送至七爺跟前。

  姬發驚愕：「這是你？」

  「……」

  沈默是最有力地承認，盤蟒銀灰色眼瞳流動情波。是，是他。那日虎兒氣絕，而他回頭大鬧天宮，用他一身靈修換虎兒一命，然七爺他卻早他一步，用自己…

  姬發不懂現在的無語和沈默代表什麼，他也或許懂得，一如老在看見恩人有孕那一瞬，他的心就開始糾結攪痛，釐不清那股酸楚從何而來。

  「你…喜歡虎兒，卻將他送到七爺面前。」

  不期盼盤蟒回應，他只是覺得自己和盤蟒同病相憐，至於什麼病，又要憐什麼，他甚至還搞不清楚。盤蟒這回沒刁難他，沈默後悠悠道。

  「虎…虎兒很蠢，死心蹋地的只喜歡七爺，其他人入不了他的眼。」

  姬發瞟了眼盤蟒，他其實很想說你這尾蛇也很傻，只看著虎氏，一傻就傻了三千餘年。

  御神圖上故事終止，然而卻不是故事的結局，因為虎兒和七爺平安了，因為他盤蟒藏身凡間三百年來逍遙自在，思及此，盤蟒像是察覺了什麼端倪似地用指頭敲打御神圖。他老覺得是有人看著他們說故事—

  「天宮…你剛剛說的在天宮玩耍的我們指的是渾沌、七爺、虎氏，還有你？」

  對了！還有他！盤蟒恍然大悟，搖頭，嘀咕一句。

  「不。還有。」

  他都忘了，還有那隻老愛跟著他的鳥。張開手掌，修長的指節拉到最大，他有一絲疑惑，還有更多的不確定，猶豫一會兒後才起唇喃喃唸出解約咒。三百年前，不，該說那隻鳥死之前都纏他，他讓他纏煩了就整他，好幾回將他困在蚘行咒之中，看著他打轉，轉到吐，逼他回頭。喃喃細念蚘行咒—

  御神圖突然刷白，而後隨著咒語射出一方又一方的金光，金光話出一抹圓弧彩虹，彩虹之內一道身影若隱若現的浮出御神圖。

  「…娘！」

  讓姬發一喊，盤蟒眉心蹙得更緊，銀灰色眼瞳死死的瞪著眼前身影，鳳天羽如聞未聞，定定的坐著，執筆書寫。

  「娘？娘！」

  姬發激動的走向圖前，逼鳳天羽與他對視。

  「這是仙氣幻術，鳳天羽已經死了。」

  纖細的背影一筆一筆落下金字，姬發望著熟悉卻許久不見的容貌，兩眼發熱。

  「…娘他說過他識得天宮神字，原來是真的，娘寫的字真好看…」

  提手沾墨，下筆如點金，鳳天羽執筆不是筆，那是一根閃耀光芒的羽毛，沾墨不是墨，下筆字字閃金光—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