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游水如蛟，鳥入水是雙眼矇矓活吞水，隨蛟龍游水，姬發幾欲昏死，卻又再昏死前喉頭發出氣囊引他能在水裡自由呼吸，連他自個兒也驚訝。

  蛇鱗嘴將他一甩上岸，失去中心的身子在草地上連滾了數圈才停下，姬發揉眼擠出扎眼的湖水，口呸綠湖水，拍拍胸脯連喘了幾口氣才穩下。鳳眼瞪向眼前盤蟒，不知他到底有何用意，猛地將他拽入水中，難道是想殺了自己不成。然，盤蟒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似地邪笑。

  「蛇食鳥禽，天經地義，你嗆個半死，我也正好飽餐一頓。」

  蛇尾一掃一收，轉璇間，盤蟒化為人形，蛇鱗當衣裳，眉眼間還沾著五片彩色蛇鱗，乍看與鳳天羽耳郭上那五彩羽毛相仿。姬發不知怎麼應付這尾蛇，一時間語塞，便將腦子裡想的脫口而問。

  「你是滄蛟？」

  那隻豹子說過了蚘為了救騶虞捨棄靈修，落於凡間將為滄蛟。

  「蛟～嗯～是吧，也不是。」

  「什麼是與不是！滄蛟允武，鳳天羽允文，與我娘齊名為奇獸！是與不是，能有這麼難回答！」

  盤蟒銀灰色的眼瞳霎時豎成葉立狀，嘴角卻露出猖狂笑意，步步逼近姬發，不受控制的沙啞笑聲令人不寒而慄。

  「齊名？誰給的名？他？」

  說他時，盤蟒食指就指著上天，眼裡更是露出不屑的笑眼。

  「我是與不是，不是由他來定！他算什麼！豈能左右我們！」

  沒聽懂左右我們的我們是誰，姬發也沒想知道。

  「那你到底算什麼！為何拽我入宮！」

  盤蟒銀灰色眼瞳閃過一抹邪魅，眼色邪里邪氣地朝他一瞪眼，頗微駭人，臉色卻是瞬息轉變，換了一張輕挑隨意無所謂的笑臉。

  「瞅著你想入宮，我也正好想進來晃悠晃悠，順路囉。」

  自顧自地轉身，蛇尾一掃畫出一抹曲線後收起蛇尾，漫步的腳步看起來還真像來宮裡散散心一般悠哉悠哉。沒想到就這麼讓盤蟒打發，姬發難忍不快，該問的問了，可想聽的一句也沒聽著，跳起身追了上去。

  「你入宮做什！我問你話呢！你入宮做什！」

  鳥腳追著蛇尾跑，於盤蟒可是奇景，要知道蛇吞鳥是天性，鮮少有鳥追著蛇不放的，啊～除了鳳天羽，以前那隻鳳天羽也常追著自己。盤蟒銀色眼瞳瞟了他一眼多有老鳥看菜鳥的輕視意味，哼笑一聲後悠悠回他。

  「我與虎兒約好了，三百年後的中秋，打開御神圖。」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誰知道虎兒是誰，也就盤蟒連說明也不給一句，虎兒虎兒的喊得親暱也不介紹一番。姬發氣惱，可回頭一想，便想著豹子說的虎氏，想通了心裏卻揚起一抹不悅。

  「你與騶虞虎氏交情要好？」

  「要好？我不愛這兩個字。」

  冷著臉就像是說要好兩字太過淺短，他盤蟒不屑。

  「那要用哪兩個字？」

  盤蟒定悠悠地向前走，頭也不回的冷哼一聲：「與你何干。」

  姬發抿唇，悶頭吞下讓挑臖的怒氣，回頭又問：「那御神圖又是什麼？」

  盤蟒猛地止住腳步，回眸別有深意的打量他兩眼：「你還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

  「你問我就要說？」

  「不說，我邊跟著你！瞅瞅御神圖是什！」

  「噗呲。哈哈哈—」

  「你笑什麼！」

  「沒想到你這番執拗固執，和鳳天羽那番雲淡風輕很不一樣。怕是～像了你爹姬昌？哈哈～」

  姬發擰眉，要是以往他定會說像爹又如何，可如今，想著那什麼熱胎、蚘和不古的，又，姬昌殺了娘，此番複雜思緒翻攪他的胃液，胃液衝上喉頭緊緊鎖住了他的聲音，他現在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好在盤蟒也是個自我的妖物，不見他搭理，他自個兒便自顧地走，姬發也好悶著頭偷個片刻沈澱紊亂思流。

  盤蟒如蛇滑行，行走間無聲無息，遇轉角如水流滑溜而過，拐彎便在高牆下覓得暗處躲巡兵，熟門熟路的領他穿過小徑，再過一道高牆後盤蟒開了一道小木門後竄身而入。

  門後小徑兩側騶爪燈高掛半空，長廊圍欄刻有虎爪，走廊盡頭各有四棟偏廳小樓，景致與一路走來的庭院完全迥異，盤蟒沒有猶疑直搗黃龍，直往院子最裡頭那棟木樓走去。

  木樓讓擱在四方水圳之中，水流中有點點小花順水晃搖綻放，放眼望去如繁星點綴，姬發是第一回見著這番水流繁星的美景，一時間看愣了眼。

  「那是尋藍花。一輩子尋找藍色卻不得其色的尋藍花。」

  「我又沒問你。」

  「喔～那還真是我多嘴了。我當以為鳳天羽都喜歡尋藍花。」

  都？

  「我娘也喜歡？」

  「興許是。」

  姬發讓他的回應惹惱了，老是回這種沒意義又摸不著頭緒的答案，才要發難，盤蟒又扔了一句。

  「鳳天羽甚少對什麼東西執著，給他什麼，他都會收著。」

  「那你給過娘什麼？」

  盤蟒挑眉，無所謂的輕笑：「尋藍花。」

  說完自己又不知道在笑什麼。然，姬發笑不出來，他尚不知情愛依戀為何，卻隱隱約約覺得娘喜歡尋藍花定與這尾蛇有關。越想越悶，越想越不甘心，姬發哼他兩鼻管氣，真心為他娘親不值。盤蟒根本不以為意，他哼他的氣，他自顧逍遙，別人別妖他神怎麼看他都隨他去。

  蛇尾一晃，他拐個彎，而後將姬發拎到窗邊樑柱之後，他自個兒便暗暗地順著小窗縫隙往裡頭探瞅，銀灰色眼瞳染上小桌火光，這會兒又像是見著什麼似地，嘴角上揚，拉上邪魅的笑容。

  「瞅瞅，帝王難過美人關，正在風流快活呢～」

  姬發藏在柱子後與他並肩，沒仔細聽什麼風流快活，他有一瞬間恍神，暗暗打量自己與這尾蛇誰高，幼稚地就是不想輸這尾蛇。然又在下一刻笑自己傻，他該和蛇比誰長才是，怎麼會比身高。

  「這是帝王寢居？」

  「嗯～」

  輕挑無謂討人厭的態度讓姬發後悔問他，決心自己一探究竟，視線瞟向屋內。屋內與外頭秋意濃濃冷冷的沁骨寒意相反，微微光暈照眼，暖流竄竄撲面，還能聞著一股酸梅酸味兒酸得牙關的要打顫。他又探了探，視線穿過虎爪桌燈，望向那一床長榻。榻上雙人交疊頸纏，偶有細語笑聲，交頸咬耳。

  「哎呀。」

  「怎地！寡人弄疼你了？」

  「噗～哈哈～沒，孩子動了下。」

  「動了！什麼時候的事！讓我摸摸。」

  「哈哈～你別亂摸！他在這兒。在這兒。」

  「這兒…沒有啊，你下回要提早說！」

  「你這話太過霸道！他動他的，我管得著。」

  「不管。寡人沒摸著，就定你的罪！」

  「定我什麼罪！這肚皮我的，現下不給摸！」

  「哎哎，穿衣裳做什！脫了！」

  「不！」

  在脫、不二字打情罵俏的叫罵之下，姬發腦子一片空白，反倒是盤蟒銀灰色的眼瞳流露一抹饒有興致的笑容。

  「啊～這隻狐狸有孩子。還是大商的子嗣～」

  看著屋裡又是一回甜膩糾纏噁心死他，回頭打算到處悠晃兩圈再回來取御神圖。哎？姬發這眼色～！他順著他的視線往裡頭望，回頭又瞅了瞅那雙鳳眼眼瞳裡的影子。

  「你這眼裡裝的是那隻狐狸？」

  「不用你管。」

  「喔。」

  他也沒想管，輕挑的喔一聲便不再過問。姬發反倒讓他這聲短促的喔弄得煩躁，轉身順著牆垣蹲下，選擇不看。

  「…恩人如此崇高，與王般配 …」

  聽著姬發的喪氣話，盤蟒莫名的覺得惱怒，又瞟了他那張發酸苦澀的臉，盤蟒緩緩斂下若有所思的眼。

  「懦弱。要我就爭一回。」

  「爭一回？你爭過嗎？！」他就不相信他與商湯爭過虎氏！

  這話怕是刺激了盤蟒，盤蟒眼神變得嚴肅認真，輕挑的笑意一瞬收斂，連語調都變得冷情。

  「爭過。我活了三千年就爭過這麼一回。」

  姬發一凜，心頭五味雜陳，他為娘抱不平，憤憤地逞口氣道：「哼。到頭來你還不是輸給了大商先祖湯！」

  「我沒輸給他！」

  「哈！你還真的是單戀虎氏！虎氏最後還不是和大商先祖在一塊兒！你還說沒輸給他！」

  「我沒輸給他！」

  像是輸不起，亦或是輸這個字眼太過刺激，盤蟒臉色大變，銀灰色眼瞳瞬息豎立，轉手間動手掐上他的頸項。五爪掐攥，姬發讓他掐得搆不著地，雙手緊緊拉扯他掛蛇鱗的手。

  「你放手！輸不起嗎你！」

  盤蟒手爪收攏，卻又在下一瞬扔下他。

  「我活了三千六百年，活得比七爺久！這三千六百年，我沒忘記虎兒，一日也沒有，只要我活著的一天，我與虎兒的快樂就多留一日！我與虎兒的誓約便比七爺多一日！如此你還敢說我輸給了七爺！我沒輸！」

  他念著虎兒的日子要比七爺活在凡間那短短七十二年久得太多，他輸了嗎！沒輸！就算虎兒寧願隨著七爺走！他戀他就是比七爺多！他沒輸！姬發聞言怔愣，心頭震撼，久久不語—

  「說我…」

  沈默又沈默的半刻，他決定打破與盤蟒的僵持，抬眸望著盤蟒冷傲的背影，低語落出一句不服氣的話。

  「說我執拗，你不也一般！」

  當是沒人敢這麼說他，盤蟒一愣，沒反駁，他別過臉望著那四方水流下的尋藍花，不再說話—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