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古、不古、不古…咯咯咯…熱胎熱胎…咯咯咯…」

  姬發眉頭一挑，顯得有些驚訝。不古，乃鳳天羽古名，娘曾與他說過，說是不古鳥母鳥瘦弱溫馴不適合受孕生子，為了活命，一生只生一胎。更甚為了保護孩子，會將孩子流於腹中，等待安全的時機再生孩子，而這留子於腹，待機而產，稱為熱胎。娘還說他等了他許久，一輩子就疼他這個孩子。

  「你說我是不古，我認了。可我熱不了胎，我可是公的，是雄鳥。」

  自卑的又補了一句說自己是無歸，與奇獸稱不上邊。這當是他自小讓人欺壓慣了的壞習慣，老是貶低自己，覺得自己毫無長才，與鳳天羽之名相差甚遠。

  「罷了，與你說了，你也不懂，先救你回去娘身邊吧。」

  懷裏的孩子自然沒理他，窩在他懷裡，圓眼盯著黃泥瀑布興奮得很，感覺就像看見球的小狗，渾身扭轉顫抖，等待衝出去狩獵那一瞬的快意。

  「孩子窩好了。走了！」

  粗繩一盪，順著地心引力下墜的刺激感，他們倆先是直往下墜而後盪出半圓弧形，穿透黃泥之際，孩子掙脫手腳，姬發顧著拉緊繩索無心管束他，只得撐著力道，咬牙撐過衝向泥流的衝擊力。

  「孩子要吃泥了！快窩回來！」

  孩子讓他一嚷，小小的身子震愣了一小下，回頭圓圓的眼認真地打量他好一會兒，姬發匆匆一瞥很是詫異，那對圓眼通有靈性般得通透不似一個兩歲孩兒所有。然這小小的身子沒理會他的驚訝，自顧背對著他，沒害怕的哭鬧，再碰著泥流前，小手小腳不知哪來的力勁，張開短短的手臂和單腿一揮一蹬竟然轉出了個大圓，黃泥順著力道轉璇也轉出了個大漩渦。漩渦如通道，從這頭穿透至另一頭，他們倆就像溜滑梯一樣滑過水流，順著粗繩盪向丁二他們。

  落地後，姬發有幾分恍惚和不可置信，卻不忘檢查孩子，他與孩子再次對眼，孩子卻恢復一般孩子的模樣，哭哭啼啼的找娘，哇哇嚶嚶的揮舞小手小腿討抱討拍撒嬌得很，彷彿剛才那雙與年齡不符的眼神是一場錯覺。

  「公子，多謝！多謝！」

  「不，這孩子…特別得很，適才當是他救了我一命。」

  特別二字說得無心，他真無惡意，然聽在紅兒耳裡卻是滿腹愧疚。

  「這孩子給您添麻煩。紅兒對不住您。」

  「不麻煩。沒事的。」

  李靖上前不知刻意還是無意，他不著痕跡的擠開丁二，抬手恭敬朝姬發作揖，恩人在前，無論是救了爹、紅兒還是孩子，眼前姬發都與他們李家有恩。

  「這孩子就是麻煩，死了不要緊，恩人救苦濟世得多保重。」

  姬發聞言擰眉，他不覺得這孩子有什麼錯，死了不打緊的這話，未免太過嚴厲。

  「李總兵，這孩子力大無窮頗有李總兵氣勢，倘若真覺得這孩子麻煩，不如讓我顧著吧。」

  他朝紅兒伸手，與她一抹親切的笑容。

  「再，那雙眼通透人心，很是特別，興許與我這隻無歸，能對話一二，相互解悶。」

  自嘲無歸，姬發說著每個孩子都是特別，沒有誰特別麻煩，紅兒聽了感動，蹭了蹭孩子後便讓他抱去。姬發抱過孩子再次與他對眼，問了名字，沒想見這孩子竟乖巧的鞠躬回了一聲李哪吒。怕是沒見過他這般聽話乖巧不鬧性子，李家上下面露驚喜，李大爺還因此攥著姬發的手，感動的久久不能自己。

  姬發笑著說特別的無歸和特別的孩子總能說上兩句的，讓李大爺放心，他會好好照顧他這個小孫兒，語末便帶著孩子至前頭繼續領路。丁二腳步跟了上去，在一旁碎嘴。

  「公子，那個李靖怪得很。直嚷著讓那孩子死了算了。恁是狠心。」

  「丁二，這是李家的事，咱們別多嘴。」

  「知道。咱聽話得很，沒多嘴。就是覺得那孩子可憐。彷彿不是他親生似的，恨不得他死。」

  「丁二！」

  捂著孩子的耳，他又是一聲告誡，是不是親生由不得他們說嘴，讓人聽去，李家媳婦紅兒該怎麼過日子。丁二自掌嘴片，說了他不說了，讓公子別氣的話。姬發冷淡的應聲，瞅著是氣得很，但也就他自己心裡明白，他不是氣，就是想起了娘死後爹任著大娘他們欺侮自己的那段日子。

  爹不是不疼他，就是沒理他，說沒理他，卻又給他吃好穿好住好的，唯有自己與伯邑考在一塊兒時，爹又特別重視他。他分不明爹疼他不疼，卻只能當爹是疼自己的，因為只能這麼認為，才能挨過一個又一個沒有娘親的日子。可如今盤蟒、蘇老爺都說，娘是讓爹親手殺死的—

  「喂。愣著做什。」

  是那隻豹子，飄在半空，居高臨下的睨視他，姬發此刻沒心情理他，給了他一抹不冷不熱的眼色。然申公豹也沒想要他回應，豹指指向山底那片陽光灑落之地。

  「我已探過，風雨朝西北走，那兒近東海，這幾日咱們在那兒歇腳當不會再雨災。」

  姬發納悶，東海？他們不是往北嗎？然，申公豹像是看透他心思一般，補充道說那塊地位居山峰井字之內，過東山海蝕洞入滄海，入北山水簾洞近朝歌，南過江河山嶺入辣木方，西過山頭入淮江草原。

  「入朝歌只需過一道三十里的水簾洞。」

  「三十里！」

  姬發放眼望去，那是一方陽光普照，綠意叢生的瑰地，心裡暗笑這塊寶地豈不是比朝歌來得更適合當皇城，東守盜，北防番，南有盟，西有糧，不過他也只是想想，大商城、朝政、衛國衛民什麼的，於他都太過遙遠。

  「倘若真是片淨土，咱們便將百姓安置在那兒，大斑，明日一早，咱倆入宮尋恩人去。我應了他領你回去，他若是見著你平安無事，定會…」

  「再說吧。你先安置百姓為要。」

  沒預料中的興奮，姬發不明白申公豹為何如此冷淡，才想問話，卻見著身後百姓露出疲態，衡量之下，揮手讓大夥加快腳步。

  「咱們在山腳下歇腳，大夥加把勁！」

  他跳下騾子，回頭又抱起兩個四、五歲走累的孩子，將騾子給孩子坐，大夥見著姬發與他們同步齊行，見姬發毫無架子與他們步步踩過爛泥濘，心裡更是甘願跟隨，不知是誰起頭公子、公子一聲聲振奮吶喊，連著後頭千千人也隨之跟喊。姬發只當做了該做的事，沒做多想，嚷著讓大夥省點氣力，加快腳步抱著哪吒直往山谷下走。懷裏的哪吒當是正鼾，幾個巔坡也沒惱去他的睡意。

  「不古熱胎…咯咯喀喀…」

  這孩子說話總含著這股喉音，聽起來怪駭人，不過孩子就是孩子這會兒睡著瞅著也是無害。

  「讓你喊不古，聽著也覺得稀奇。」

  哪吒正是入睡前酣眠之際，嘀嘀咕咕說了一串夢囈，姬發笑著他流口水，蹭指為他抹去時將他含在嘴裡的話聽個仔細。

  「…咯咯喀喀…不古和蚘倒是生出了個有出息的孩子。」

  姬發猛地止步，不古說的是娘親?那蚘？！他當是思緒紊亂，紊亂得不知為何他腦海中浮現出那尾盤蟒銳利帶邪氣的雙眸—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