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過江，江之後攀過山嶺踏入平原，登高處遠見眺望一片紅旌黃旗飄揚，旗幟上寫著大大的昌州二字。昌州乃是鎬京左側的小城鎮，如今圳川相疏，川流上不乏有載滿貨物的扁舟運行，水上人家也是傍水而活，養鶪食魚，溝水種稻，要比一路走來見著的城鎮還要熱鬧許多，車水馬龍，小販吆喝聲更是源源不絕，要比今日的朝歌還要繁華那麼一些。

  「昌州蘇布，滄州趙鹽，嘖嘖嘖，瞅瞅這七彩雲，嘖嘖嘖，好的貴的都在這兒，天皇老子都沒他們昌州鎬京來得金碧輝煌，嘖嘖嘖…」

  「太師祖，什麼七彩雲？」

  問話的是跟行的壯漢丁二，人高馬大的，腦袋卻不靈光，說一是一，不知變通，要說好處，那大概就是姬發說什麼他便聽什麼，姬發喊姜子牙師尊，他便喊他太師祖。

  「古有神器，風、雷、火、雲，雲指的便是七彩雲，逆天者觸之，滅矣，妖魔觸之，燼矣。」

  「那還好，咱們都沒逆天更不是妖。否則就這麼走來，死了滅了也不知道。」

  丁二愚蠢無知的話更顯得神器歹毒，神器就是這般專制，放置於無形，通過於呼吸般自然，然，逆天者妖魔鬼怪便在這無形之中死絕。

  姜子牙咬著一根乾草枝，嘖嘖嘖的時候草枝很沒樣的上下搖晃，他的模樣要比那些跟隨姬發的壯漢還要流氓，抽夏枯草枝敲了丁二兩下。

  「你說得這話，我不愛聽。還給老子佩服起七彩雲這東西！我告訴你，這東西歹、毒！歹毒！歹毒！」

  他就像個孩子耍脾氣，邊嚷著歹毒邊打丁二，戳他全身戳得丁二跳腳哇哇叫，邊叫又邊好奇地瞥眼。這昌州還真是錦玉繁華，路上的人穿的都是滑溜溜的綢啊緞的，丁二隨手指了座大轎子。

  「太師祖別打了別打了，您瞅瞅，這兒的人真都是些富豪商賈的都坐得起轎子呢。」

  丁二不識字，指著那座轎子，是一座紅木造的官轎。官轎與一般商賈轎子不同，轎子後頭多一條木樁，木樁上掛著長型、寫姓氏封號的騶火燈，但也不是每位當官的都能做轎子，那還必須是尚書以上的大將大相大侯三等以上官階才能享此殊榮，掛著名字受百姓愛戴景仰。姬發悠悠唸出燈籠上的字，容有疑惑。

  「鎮國公？」

  才念出口，一旁又出現了熟悉的面孔，但說熟悉也不是太熟悉，姬發也只見過一回。

  「那是…蘇家老爺。」

  姜子牙像個孩子坐大狗一樣將重量都靠趴在四不像身上，單手撐臉，臉頰肉讓他擠成一團，說話含含糊糊反問一句。

  「蘇家老爺？可是昌州蘇布那個蘇府老爺？」

  「是。雖不熟識，小時候卻見過一面，記得蘇老爺的小女早早入宮，如今已是當今華妃娘娘。」

  聽起來很有來頭，商賈與官將交好那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他們遠遠觀望，卻突然見著轎子上管事奮力撥開蘇老爺，將他推倒在地，推倒人後又一臉愧疚之色，最後還是為難的關起轎門，讓馬伕起轎離去。

  這可是一齣鬧劇，姬發不感興趣，姜子牙好奇得很，可他好奇歸好奇，唐突打擾，蘇府也不會透什麼訊息給他，不如…

  「鳳天羽，你去。去探探蘇府老爺摔傷沒。」

  「哎？哎…」

  面帶猶豫，畢竟他與蘇老爺也只有一面之緣，貿然關心，也引他心有忡忡。躍下騾子，他邁步朝蘇老爺走去，心裡頭轉過許多兒時回憶，快樂的回憶不多，但孩提時來蘇府拜年那回便是少數中的快樂。

  「晚輩見過蘇伯伯。」

  蘇老爺一凜，面色慌張，還顯得有些狼狽，慌忙扶著長平的手起身，這才仔細的瞅瞅眼前公子。

  「你是…鳳天羽？」

  不明白蘇老爺為何和師尊他們一樣喊他鳳天羽，姬發仍是作揖回聲說自個兒是姬發。蘇老爺眼色飄動，慌張的問他爹呢，姬發搖頭回說他擅自離宮後便不曾見過他爹，他這句話怕是說中了什麼，或是說對了什麼，蘇老爺的臉色明顯的安下不少，喃喃自語。

  「鳳天羽…果然是鳳天羽…自始自終…」

  「蘇伯伯？您還好嗎？晚輩見您讓鎮國公給……」

  推落轎子這幾個字他沒敢多嘴，一是為了蘇老爺臉面，二是他們倆爭什麼，他沒搞懂前多說就是多錯，原本膽小畏縮的小心思此下反倒更顯得謹慎小心。

  「好，還能怎麼好！這都要問問你爹！他怎能、他竟將想我逼到絕境！我蘇府！整座蘇府上下六百一十七人，別院三百餘人，賭上性命為他所用！他呢！他！」

  爹與蘇老爺的交情，那是自他很小的時候就交好，你來我往的利益相輔，也才有今日的周莊、今日的蘇府。

  「蘇伯伯，晚輩能怎麼幫您呢？」

  蘇老爺一怔，望著他竟然顯得愧疚，捶著心肝說他錯是做得太多。

  「…幫著我？鳳天羽啊，你娘死前也說了這句話。那時、那時我還當他迂腐。鳳天羽，蘇伯伯對不起你。」

  「我娘死前說了這話？」

  蘇老爺白髮蒼蒼，眼色迷濛，說了姬昌摘了鳳天羽五彩羽得先機，而後用其肉身靈氣打開無極門，他為了利益借了別院給姬昌，更為他捉近千年妖物，用他們的生命打開無極門。

  「你娘是何許人，充滿仙氣，那雙眼像是看透天機那般水靈，知道自己難逃死劫，反倒認命成全。我想將她撈起，卻讓她一手推開，說她幫我一把，來日讓我也幫著你一把，求你安平…」

  「蘇伯伯您…怕是累了。晚輩扶您回去歇息吧。」

  無極門是什麼他不想懂，殺妖養魔他也看不見，盤蟒和他說了一回，他是存疑，如今蘇老爺再說一回，他唯有滿腔憤怒，憤憤怒忖為何這些無形無謂的事要由他娘親來成全！蘇老爺滿眼滄桑怕是早已看透了他的憤怒，長滿皺紋的手猛地抓著他的手。

  「我沒必要騙你。你爹冒用我蘇府名義送毒果子入宮，殺死天人，大王追究下來，我蘇府便是替死鬼！我是將死之人，其言已善、已善！」

  帶點失心瘋的仰天大笑，蘇老爺就像讓人逼急了一樣歇斯底里。

  「妲兒，爹很快地就會隨妳走…」

  姬發擰眉，這話聽著恁不吉利：「華妃娘娘怎麼？」

  「哈、哈哈…告訴你也無妨，我妲兒歿了，現在住在宮裡的是那隻千年銀狐！華妃就是千年銀狐，哈哈哈…」

  指著自己的鼻頭，蘇老爺兩眼染紅絲轉悲淚，發白的唇顫抖，瞅著是哭了，哽咽道。

  「我、我、我為了那微不足道的利益，竟然認了他是我的妲兒，嗚嗚嗚…我妲兒歿了、我妲兒歿了…」

  邊哭邊笑，蘇老爺已然失心，推開姬發後踉蹌離去，姬發怔愣許久，而後不說分由，回頭趕忙跳上騾子當馬騎，長鞭落下，直往朝歌。

  華妃即是銀狐，恩人呢？恩人可是那銀狐—

  急奔而過的騾子踏踐飛塵，在拐彎處急行卻與比干停住的轎子錯身而過，轎子中比干低聲與胡總事對談。胡總事面露嚴肅緊繃的憂愁貌，忖度後才開口。

  「…依奴才推斷，西伯侯借蘇府的手送毒果子殺天人，那是不再需要蘇府，也不需要無極門。」

  比干蹙眉，姬昌要扔了蘇府這只廢棋也不該連他也拖下水，他夫人還需要妖胎養胎，按理按情，這不就逼得蘇老爺讓他幫著蘇府與聖上求情。天人一夕歸天這麼大的事，他怎麼求！更何況，他的夫人—

  「夫人那兒可傳回什麼消息？」

  「有，說是天人歸天，華妃娘娘心憂忡忡病了，沒法見夫人，就讓人好生伺候著養胎。連著日前取的妖胎湯，娘娘也特次恩准都讓送進宮裡給夫人服用了。」

  「是嗎。」

  「大人，奴才是想，莫不是、奴才是說…」

  「說就說，吱吱嗚嗚。」

  「奴才是想大王興許多少還是倚重將軍您的，否則怎會如此善待夫人。要是這會兒咱們貿然求西伯侯救咱們夫人，一咱們就是欠西伯侯人情，屆時他讓咱幹什，咱就得幹什。二指不定還誤會大王，鬧僵了也就罷了，要是鬧出心結，先不說接不接回夫人，咱們也自身難保。」

  比干思量，尤其是聽見那句大王倚重他的話，心裡自滿得意，他比干是前朝留下來的大將軍，豪氣干雲，大商朝無一勝仗不是他拿下的。

  「我堂堂將軍，豈會任他擺佈！」

  「您自然不會，可瞅瞅那蘇老爺，他本是商賈，家財萬貫，和官家政事是八竿子打不著邊，如今又是什慘樣。奴才是斗膽懇諫，天人的事，咱們能不沾就不沾，您再瞅瞅，果子分明是周莊送出去的，卻害慘了蘇府，西伯侯什麼事都沒有，蘇府呢？奴才憂心，要是再和西伯侯沾邊，難保哪一天他不拿咱們開刀。」

  比干冷眉一豎，薄唇一橫似乎讓他給說服了：「他西伯侯有野心想當王，還得看我鎮國公答應不答應！沒我的支撐，看他能撐多久！」

  伸手拍著膝蓋頭，直指下令。

  「我就不信。沒他，我比干就沒法接回夫人！走，咱們進宮，上呈書奏晉見聖上！」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