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福公公，順安。」

  喜姑冷哼，她什麼地位，見著眼前兩位，眼裡滿是不屑。反觀孫福眼裡倒是多了一抹看透喜姑得精光，按階級他比喜姑資深，那是礙於華妃的臉面，他才給她些薄面，可喜姑似乎…得寸進尺。

  「何喜姑姑…」

  朝裡頭望去，小婢女狼狽跪地，臉腫了一半，瞅瞅那雙膝蓋，這陣子醫得好走路也得跛腳走。

  「您忙著呢。」

  用您相稱那是諷刺喜姑土性重，如他所料喜姑沒聽出來，倒是無恩長進不少，聽出了苗頭，還偷笑。

  「自當是為華妃娘娘辦事給忙著。」

  俗氣，開口閉口就怕輸人，拿主子來壓人。謝主恩才這麼想，回頭便見著孫福眼裡那一抹不屑和鄙視，沒想見他還有和孫福想的一樣的時候。

  「那您忙，唉？姑姑您手上那是？」

  「怎麼？還真識貨。這可是華妃娘娘賞賜的利牙毯，用來整治這些辦事不力的奴才用的！」

  說著還惡狠狠的戳了小桃腦袋，小桃膝蓋跪得疼，讓喜姑一戳身子跟著搖晃，疼得她咬牙抽噎。

  「利、利、利牙毯！」

  謝主恩先是故意倒抽口氣，其實他也不懂那是什，有何來歷，就是聽見孫福說利牙毯是見不得光的東西，這才誇張的驚呼兩聲。喜姑彷彿不知道，還當作謝主恩被毯子震攝住，得意的冷哼兩聲。

  「怎地，怕了？」

  沒等謝主恩點頭，孫福便一臉難為，欲言又止，也就是他這麼一沈默，讓喜姑冷瞅了兩眼。

  「公公，您這是怎麼？不待見這種血腥的場面，您就快離開吧。哼。」

  「這…姑姑，您手上拿的那、個、東、西，真是華妃給的？」

  「自然。如此金貴的東西自然是娘娘賞的。」

  「那華妃可提醒過姑姑，這、個、東、西在宮中見不得光。」

  「見不得光？您這什麼意思？」

  她俗氣是俗，可總不會認為見不得光是不能曬太陽的意思，眼神微瞇就等著孫福說。孫福便掐著時機多說兩句。

  「這、個、東、西早在百年前先皇便明文下旨，此物見不得光，有違先皇規矩，殺頭的。」

  殺頭的三字說得恐懼細聲，喜姑當是讓他嚇著，肉肉的身子顫抖了下。

  「胡說！這可是華妃娘娘賞的，我不懂，娘娘豈會不知！」

  孫福又是一臉為難：「雜家不知道姑姑為何懲罰這小婢女，更不知道是什麼大事惹得華妃娘娘得賞您這、個、東、西懲罰她。」

  他話說得慢條斯理，惹得喜姑煩躁，像個潑婦罵街指著他。

  「你別這個東西來，那個東西去的，它不是有名兒嗎！」

  「它是有名兒，但雜家不敢說。哎唷唷，說了，那是連元齊公公也保不了雜。」

  他就是一副貪生怕死的卑鄙模樣，來回踱步還不時地拍拍胸口壓驚。謝主恩知道他貪生怕死，可現在演成這樣，演得假不拉機，怕也就是慌了方寸的喜姑著了他的道。

  「這…你別嚇唬我。不就是刑具！」

  「唉唉，這話奴才不敢聽～無恩啊，咱們還是走。」

  喜姑哪肯放他走，沒說個明白，鬧得她心裡慌：「孫福公公！您走什麼走啊！」

  「我自然是要走啊。喜姑，您別把我拖著。今兒咱們都是下人，身不由己的事兒多得堆天高，夾縫中窄得咱們自個兒求生存。」

  讓孫福這麼一說，喜姑那是連利牙毯也抓不住，還吞了一口後怕得口沫。

  「公公，您這是說我拿著這個東西罰她，那是連我也有事？」

  喜姑怕的連利牙毯三字都不敢說，改說這個東西，這讓謝主恩悶了一口憋笑，也跟著嚇喜姑兩跳，正反這會兒喜姑方寸大亂，他亂說她一定胡信。

  「這一定是的，今兒大殿出了那些事，喜姑拿這個東西罰小桃，可這個東西又見不著光，那也就是說拿這個東西的人本身就有罪，該罰。」

  說得像繞口令，繞得喜姑心慌意亂。孫福露出一副貪生怕死的卑鄙樣，假意不在意喜姑落青的臉色，冷情又事不關己的說一句。

  「喜姑要真有個什麼，雜家真幫不了您，給您這個東西的又是華妃，這就算搬出元齊公公，地位分明，咱愛莫能助啊。」

  說得無辜委屈，但實則是在虧損喜姑，損她敬重的主子—華妃拿她當蠢婦村姑。

  喜姑沒聽懂，仍是沈浸在恐懼之中，直搖頭，嚷說不可能：「這可是華妃給的。她自當保我！」

  孫福聽這話趕緊回頭掩門，拍拍胸口直嚷著慎言，倒是謝主恩不合時宜的噗哧笑了出來。

  「噗。」

  喜姑哪裏容得下一隻乙祥瑞放肆，厲聲：「你笑什麼！」

  「奴…奴才不敢說。」

  「你！」

  孫福嘖他兩聲：「喜姑讓說，你便說。」

  謝主恩斂下眼，孫福這句話妙，妙就妙在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彷彿孫福打算好的。不知為何他就是有這種感覺，這感覺大概就像玄亦在小紅木門後見著化瘀藥時認定就是孫福給的一樣的那種莫名的默契感。

  「奴才就是想起孫福公公刁難…不，是想起孫福公公教訓三央院的奴才的時候。那時候人人自危，都怕疼、怕沒命待著…」

  兩眼可憐巴巴的瞟了孫福一眼，看起來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但他說的那事，孫福清楚得很，哪是怕疼怕沒命，他無恩還嚷著無秦耍著他玩！憤憤地冷瞪他一眼，倒有種啞巴吃黃蓮的苦樣，怒聲。

  「無恩！慎言！」

  謝主恩乖巧的應聲，眼珠子卻轉了一圈機靈：「喜姑姑姑…奴才就是想說這毯子見不得光，要真出事了，那華妃怎地會承認是她的，她便一句是喜姑用著，當是喜姑取得，便推得一乾二…」

  「你！閉嘴！！豈能污衊華妃！」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就算之後喜姑將毯子推說是小桃拿的，奴才也不會說出去的！」

  這話有異曲同工之妙，一個階級壓過一個，華妃扔給了喜姑，喜姑卻扔不掉，她自己細細一想也明白之後推說利牙毯就是小桃拿的，明眼人也知道她脫離不了干係，到時候扯上華妃，又是一個辦事不力的罪，怎麼想喜姑都是笨，笨得只能讓人利用。孫福上前補了兩句，當作是勸說。

  「雜家得說一句真實話，咱們做下人的不必做絕，有時候給上頭有個交代，回頭要是追究起來，咱們才有說話的空間，進有得，退有路啊～」

  喜姑正在氣頭上，她的自卑感容不得華妃拿她當旗子利用：「現在是主子不給我路走！」

  「咱們做下人的得自己找路。」

  喜姑憤憤嘖聲，也沒心思懲罰小桃，瞅著那利牙毯就厭惡，拿起來就往角落摔，回頭將氣撒在小桃身上。

  「小桃！起來！跪著難道還想受罪嗎！」

  這小桃就是個心實的孩子，喜姑都嚷著她起身，她還不敢。也就謝主恩拉她一把，故意丟了一句提點她。

  「小桃，喜姑不罰妳了。」

  小桃見了謝主恩眨眼才趕忙含著眼淚連聲道謝：「謝謝姑姑，謝謝姑姑，小桃以後會機靈些的。嗚嗚…」

  先謝恩了再說，免得喜姑反悔，回頭喜姑又衡量忖度好一會兒，滿眼心機。

  「小桃，走了。」

  瞅著就是想把利牙毯扔下不當一回事，留給孫福收爛攤子，孫福在後頭哎哎了兩聲，喜姑全當聽不見。小桃雙膝沾血連忙跟上，可她走路一跛一跛，跨不出門檻，謝主恩便一個好意手肘一撐讓她走得舒服些，也就這麼點小恩情，小桃雙眼通紅，唇嘴顫抖，哭得說不出任何一個謝字，等著喜姑嚷嚷，才隨步跟著走遠。

  孫福冷笑，倒也不見他生氣：「在宮裡一個比一個卑鄙。」

  謝主恩不置可否的笑出聲，他好奇的蹲在利牙毯前，指著利牙：「公公～這毯子真見不得光？」

  孫福盯著那毯子，手指摸過一顆顆利牙，彎身摺了兩摺好生的收進布袋裡，拎著看著就是要自個兒收起來，越過謝主恩就往外頭走。

  「你說呢？」

  這模樣那倒是當利牙毯是寶，什麼見不得…啊～謝主恩這才瞭然，這傢伙果然卑鄙！

  「原來真是見不得～光～。」喜姑可真是虧大了！

  孫福回眸給了他一抹卑鄙的笑容，倒也沒否認：「我單說見不得光，你瞅瞅你給想到哪兒？」

  謝主恩這才驚覺，原來孫福打從一開始就給下引子，讓他誤會那毯子「見不得光」，之後被利用，還陪他演了一齣戲，然後孫福拿到了他想要的小毯子～

  「在宮裡真是一個比一個卑鄙。」

  沒覺得什麼傷心難過沮喪委屈，他反倒覺得孫福這招數高明，原以為是他讓他淌混水，沒想到是他陪著他演大劇。

  「你太想救那小婢女，這才讓我利用。」

  不否認，小桃的哭聲確實拉動了他的惻隱之心。

  「你聽見哭聲，一點想救她的心思都沒有？」

  反問一句，孫福碎步慢走，跨出院子，落步於高牆之下。

  「我不識得她。不救也於心無愧。」

  這話反讓謝主恩想著自己認不認識小桃，說認識也不認識，就是今兒剛碰過面，這樣算是識得嗎？沒個標準，他隨步跟著走，灰磚高牆之下，那又是一段沒有士兵的路，孫福提著袋子的手墊了墊，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和他說話，聲嗓就他們倆聽得見的音量。

  「這些牙得好好保護…一顆也不得少…」

  謝主恩聞言愣了愣，瞄了兩眼孫福的背影，他不懂孫福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儘管玄亦、無花都說他是好人—

  「你這話聽起來像是你認得那每一顆牙齒的主人。」

  孫福腳步煞停，卻又在下一瞬邁步向前：「嗯。我認得。只剩一顆牙，我也認得。」

  這回換謝主恩怔愣，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就這麼亦步亦趨的跟著孫福回三央院。

  ＊＊＊南佬原創＊＊＊

  南佬的話：

  感謝推薦～

  孫福這個角色是個比較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