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這兩日謝主恩都幫著玄亦當差，幹的活多了，自然也流了不少汗，今日他偷了空又將裡頭那件滑溜洗了一番。拎著濕搭搭的衣裳，披著襯衣，偷偷摸摸地走進一間小屋子。在宮裡就是麻煩，走出房門就得穿正裝，他現在倒有點想念以前和阿恆洗好澡後穿著內褲在家裡亂跑的時候。

  小屋子門一開，就是一股熱氣轟臉，這屋子叫做爐炕屋，是一間專門燒熱水的小房間，也是他們三央院涼衣裳的地方。凡事濕透滲水的衣裳只需要在這間小屋子裡涼個半個時辰也就乾透了。冬天時來晾衣裳，衣服穿著還會暖烘烘的，極為舒服。

  謝主恩坐在一旁的小椅子發懶，他等著衣裳乾，身上就掛著襯衣也沒束緊，他皮膚細嫩，是連襯衣也沒法穿久，光是這麼半刻時辰，手胳膊就讓襯衣的布料咬得粉紅粉紅的。手指點著身上的紅粉，想起玄亦一身鞭傷、燙傷，他為玄亦擔下差事時也瞅見了其他天人衣裳底下的傷痕。他問他們宮人為何如此待他們。天人看著無辜，說他們遵循騶虞神獸流傳下來的使命，一輩子領命從善，從不與人交惡，也不明白宮人為何如此恨他們。

  悠悠一嘆，怎的到了這遠古時代，人善還是被人欺，那倒不如先欺負人再說。屈膝窩在炕邊，窩著一肚子悶氣，喔著喔著他昏昏欲睡，卻又在快睡著時讓外頭的聲音擾醒。

  「快點！走快點！」

  伴隨一道高亢的叫罵聲，不時有抽鞭子的霹啪聲響。謝主恩趕緊換上正裝，而後出門瞅瞅。兩行傷痕累累，化人形的妖物手掛著玉鐲，拖著腳步走進三央院。又是一聲妖里妖氣的高亢嗓調，嚷著刻薄的話，這些宮人怎麼就愛這麼高聲嚷喊，恁刺耳的。

  「本官告訴你們，別以為你們是從吳亥府上抄來的奇珍異獸就稀奇。入了宮中，你們就是渣，就是祥瑞、妖物！」

  吳亥？哈，帝辛還真抄了他府上，領回了一批妖物。南佬原創謝主恩這才想起當初那隻四不像呢？怎麼沒進這三央院？

  隨著元齊分配，宮人們個字領著一批新進的妖物隨屋安置，也就其中一隻妖物讓人打暈了過去，元齊還得親自領入房，將他特別安在單間的廂房中。謝主恩好奇跟了上去，眼前這隻妖特別高大，四位宮人還是用木棍制伏他的手腳扛著他走。還有，元齊領路時看著很是戰戰兢兢，完全沒了剛剛的焰氣，反倒像是恨不得趕緊將那隻妖扔進房裡眼不見為淨。

  什麼妖物，這般謹慎。看著還不只謹慎，元齊還特意吩咐其他人，不准交代事給裡頭的妖做。

  「裡面那隻，只要他不出三央院就好，他在這兒要做什麼就由著他。知道嗎？」

  「知道。」

  謝主恩忍不住又多瞟兩眼，不過門關得快，他仍是什麼都沒探著。倒是回房的路上，聽著那些宮人說說什麼周大人臉都綠了，長子沒出息，現在又讓那隻無歸搶功，譏笑他們周府這會兒要讓低賤的無歸繼位。宮人們也就小鼻子小眼子什麼都小，心裡頭就是記恨周昌嚴懲了子字宮人，現在就是落井下石，等著看周府笑話。

  姬發立的功？那隻鳥還挺有出息的。

  回房，謝主恩順道端了一盆溫熱的水為玄亦淨身梳洗，房裡多了剛來的乙祥瑞是一隻藍羽雀，化為人形後耳後邊還有一道順耳郭而生的藍色羽毛。鳥類本就膽怯，一有驚動就嚇得顫巍巍的，活脫脫的像是謝主恩欺負他樣。

  「你什麼名？」

  「我……我叫無鳴……您呢？」

  「蒙說敬語，你我都是乙祥瑞，喊我無恩就好。」

  門咿呀又讓打開，這回是小斑，小斑的小小身子端著藥湯，踩著小腳步咚咚咚的走向玄亦，回頭瞅見了藍羽雀，多瞅了兩眼。

  「你長得真漂亮。以前我住的山谷中也瞅見過你這種羽色的雀鳥，那小鳥唱歌可好聽了。」

  無鳴怯生生瞄了小斑兩眼，他一隻鳥面對一隻狐狸、一隻豹子，心裡頭害怕極了。也就玄亦看透了他那點心思，撐著身子，虛弱的笑他兩句。

  「無鳴……在宮裡，他們倆不會吃你的。」

  「啊？可外頭……狐狸和豹子……」

  謝主恩和小斑對視一眼，這才驚覺，是呢，他們倆怎麼就忘了眼前是隻鳥，是隻可以追著玩的鳥。對於這種遺忘，他們倆又是一次心有靈犀的對笑，以前他們和大斑不是抓鳥玩，就是在河邊玩水……想著大斑，心頭又是一揪揪得疼。玄亦見無鳴新來，膽子小，又多和他聊兩句，說在宮裡，沒了自由，生活起居宮裡也安得妥妥當當，這兒的妖，心思單純，就是想過好日子，不犯錯挨罰就好，讓他守好本份也就平安過一世了。無鳴難以適應，哭哭啼啼的哭花了臉，小斑見著了便領著他，說帶他去洗把臉，順道逛逛三央院，說著就留下他們倆。

  謝主恩擰了溫熱的帕巾為玄亦擦身子，望著他身上新舊交織的疤痕，嘖了一聲。

  「守好本份，平安過一世，這話也就你說得出來。」

  難以苟同，誰能比玄亦更守本份，可瞅瞅他現在這樣子，莫名其妙的讓那閹人打了一頓還得謝恩，想到他就恨不得嘩嘩嘩的教訓那閹人！

  玄亦淡淡輕笑：「你不也守好本份，還為我當差。」

  「為你當差那是我高興。你管不著。」

  「你這是為善不欲人知，心地善良得很。」

  謝主恩抽開溫熱熱的帕巾，扔進水盆裡濺起一抹水花，看起來像是在耍狠，卻又讓人感受不到狠意。

  「誰說！我壞得很。別拿我跟你那種善良相比。」

  「善良不好嗎？」

  玄亦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善良樣，他那模樣是發自內心的良善，連笑起來都有仙靈之氣，無欲無爭。謝主恩瞅著本來想說他偽善，可連著這幾日和天人們相處下來，他發現幾乎所有的天人都是這般善良溫和，謹守本份，守著騶虞神獸先祖流傳下來的遺命過日子。

  「善良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這種話太嚴肅、太沉悶，也說不清到底是不是因為善良才造成這番忍辱受苦的局面，玄亦攥過他的手，像位兄長般拍拍他。

  「但我相信就因為我這份善良，才讓我遇見你，才讓你這番為我付出。」

  「蠢蛋。你就繼續迂腐下去吧。下回再受傷，看我理不理你。」

  為他擦藥，兩人似鬥嘴卻又像是在話家常的小姑妯娌，東聊西聊的，謝主恩說那些宮人分明就是針對善良的天人下手，也就他們笨得不知道反抗。這話讓玄亦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玄亦說天人擁神獸血脈，卻是一身人形。

  「天人擁人形，有宮人沒有的東西，卻還是留在宮中，就這麼想著，也就明白那些宮人為何這般待天人了不是嗎？」

  話他點到為止，說的就是他們天人無神力，看著就和一般人無異，卻無需去勢，也難免有些宮人心理不平，施暴於他們。謝主恩還想嚷兩句，那也不能這麼虐待，話卻始終含在口邊沒說出口。他一個乙祥瑞，現在也只能嚷嚷叫叫的，說了也無濟於事，無法改變現狀。

  ＊＊＊南佬原創＊＊＊

  南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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