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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日常小随笔·10
作者:妙颂九方01      更新:2021-02-06 11:29      字数:4632
  糟心日子-10·立冬·你就是我的主

  九十年代后期,西北四环尚未开建,北京大学南墙外正对的老住宅区九成以上是胡同。那片地区里除居民屋舍窝棚、商场商铺、诊所学校,还有政府机关办公地和教堂寺院,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越是居民集中地段,宽绰街巷就越少。最宽的街巷也不过双车道,窄的地方仅够两辆自行车并排走过。小胡同里经常因停靠的中货、小面的出租等占去一半。若再赶在上冻季节公用自来水管被冻裂,溢水流冰截断剩下半条路,行人就只好钻去其他胡同绕向各自目的地。

  那天临近下班时,跟车出去送劳保物品的小实习跑来敲办公室门,蓝色棉大衣衣襟上有一大片泥。他向经理叶成林和楼面经理石春芳汇报说:送劳保用品的车被堵在胡同里,赶下班时间车都茬死了,一时半会儿摘不出来。司机让他先跑回来交票。

  成林把手上账页别好,抬眼打量小实习生片刻,问:“瞧你这一身,摔跟头了?”——实习生用破布头儿擦着手,讷讷道:“啊,北街那边被车茬死了,我从老虎洞胡同那边钻过来;五金杂货店那儿有个墙外公共水管冻裂了,流了半街筒子的贼冰,铺上炉灰渣也不顶多大用,滑了个马趴。”

  正巧手边的汉显呼机响起,成林没有在听那两位捎叨,拎着呼机挪到另张桌子前按键翻看,字面显示传呼人谢先生:方便的话请给我回电话。从后缀电话号码的号段估计,大致是中科研究所片区的。平时继父和母亲极少用传呼联系,这位谢先生只可能是谢蔚。

  拨通电话听到对面声音,成林禁不住油然欣喜:“这不是巧了嘛,我正想着打个电话找你聊聊呢。”——电话里的声音虽有失真,却淡化不掉其间的喜悦:“是么?看来咱俩还有点灵犀相通的感觉。嗯,今天后勤房管办给我来电话核对户籍,让我写个大致说明。一是哥嫂过世科学院后勤处按上级批示,给予遗属一定的照顾福利。再加上你已经入户,也能从你母亲那边占有一部分照顾份额。房管办手上的房子资源不多,多半是把隔壁空出的那件折抵给你。办公室的人悄悄催让咱们抓紧些赶快办手续,免得夜长梦多。”

  “行,我把手上的事跟大路交代一下,明天咱俩就去办。现在外面已经黑透了,你要是下班就在单位多停会儿,我去接你,咱俩在外面吃完,省得回去现做了。”成林嘴上说着,朝着周围人打手语示意他有事先撤,手上则哗啦作响地抓手包翻钥匙。

  石春芳看着成林的表情举动层层变化,饶有兴趣的问:“叶子谈女朋友了?”成林讶异的回头看过来,眼神在问‘说什么’,石春芳继续道:“看你刚才接电话那样儿,眼神表情简直是变化丰富,温柔得都能溢出牛奶了,我就猜对面肯定是新交的对象儿。要说你这岁数儿也该找了;光我知道咱们商场的姑娘,对你有意思、拉开身段要追的就不下十个。你要有心的话,大姐替你牵线;先处着谈个一两年哪怕是三年,再结婚也不耽误的。”

  成林手不识闲地收拢着要装进车的物件,嘴上不耽误与石春芳闲扯:“姐,再有找您问的,您就替我答复,我早就谈着一个呢。”——“好啊。那跟大姐透露一下,女孩儿是哪儿的,漂亮吗?跟你家一样也是‘领导冒号’?”

  成林舔舔牙尖暗笑自己说吐露嘴,话己出口索性就照着脑海里的样子继续编:“是我妈在世时给介绍的。当初我没能考大学直接去当兵,在老太太心里留了个心结。早就说过等我找媳妇时,一定得是知识型的。绝不许再找个拿‘粗鄙无耻当个性’的母蝗虫。老太太当初就说过这孩子很合她心意,所以我也当是完成母亲遗愿,就认定这个了。”——石春芳抚掌欢喜同时也甚有遗憾地感慨:“商场里那十几颗热血涌动的少女之心都要滑进冰窟窿了···”

  发动车预热时成林仍在暗笑刚刚闲扯的谎话,待热风循环充分,他把披在身上的羽绒服放到后座上,开车拐上海淀大街向东往金研所走。

  车停在传达室外路灯下,值班人拎着套有红火蜂窝煤的火钳子,一路冒烟地出来招呼成林尽快挪车,免得车顶被滴了烟油子。成林披着羽绒服下车正解释,见谢蔚沿着有路灯处小跑着出来,不时地还回头嘱咐值班员和锅炉工,烧煤取暖务必仔细免得中煤气。

  待走近看清,见谢蔚居然只穿一件半旧短呢子外套,用旧围巾系在项间挡住冷风灌进,两手相互搓攥着,眼瞧就能看出被冻得直打哆嗦。

  成林赶忙迎上去,用羽绒服将他裹住塞回车里,禁不住好气又好笑的‘嚯’了一声:“这月份儿白天都是零下温度,您反而改了短打扮,是真有那么大火力呢,还是非得要风度不要温度啊?那件长羽绒服不穿想留着过年上供啊?”——谢蔚把手贴在暖风口上撵着发僵的手指,辩解道:“才不是。下午奉林老临时被部里的车接走参加紧急会议;我看他只有件半长的薄棉衣,就让他把羽绒服穿走了。”

  谢智璘夫妇双双故去后,奉林老爷子一直恪守君子约定,为故友托孤支持助力;带头向在任政常委提交合理化议案《国民支柱建设行业研发领域人才保护》,严正提出相关产业领域务必严格杜绝搞‘寺院扫地僧’做法,以至于白白浪费大好人才,流失中坚力量生力军,遗祸于国家;提请中央领导人士对此给与高度重视。谢蔚对这位老人家也是礼敬尊崇如师如父一般。

  成林不动声色打岔道:“哦,那件衣服颜色款式还是中老年人更合适,索性就留给老爷子穿吧。这件款式更新颖而且有腰带,你穿系上腰带就正合适。”——“总是阴差阳错穿你的衣服,怎么好意思呢。”

  成林一乐呵嘴就没把门儿的,逗贫嘴的话直接往外蹦:“今后咱俩就是正经八百的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我,我的就是你的,你就是我的。”——谢蔚知道成林在逗咳嗽撩闲,讥笑道:“像你这么傻实诚来拜年的黄鼠狼真是少见,刚敲门就承认自己是来偷鸡的。”成林一时想不出回嘴反击的词,便朝谢蔚露出个穷凶极恶的狰狞嘴脸。

  车子原地调头驶上中关村大街,被晚归的车辆行人自行车东堵西躲,被迫突围又绕回海淀东大街。成林一脚一脚的换踩着刹车油门,烦得直锤方向盘。

  终于钻进鸿宾楼饭庄,选了紧靠暖气的餐位坐稳,成林先要杯热水让谢蔚捂手,他负责翻菜单点菜:“不谈其他问题,就只说咱们刚走的这条路,我觉得该谢陈溪桐,虽属贪吏却干了件实事。他来巡查区政府时专车钻进胡同绕不出来,随后就拍桌子下令打开了这条东大街。”——“用辩证法解释人性或是为官在任的作为,任何事物发生发展都会具有两面性。”

  叫服务员过来写菜单,成林从唇边捏着花生皮渣子,对服务员道:“先给他上个小盆酸辣汤,多加胡椒面儿,现在就让厨房做。”随后接着与谢蔚搭茬笑道:“先给你驱寒发汗。精神食粮再丰收也擀不出真实的烙饼充饥解饱。如果今年你们所的老旧采暖还没有希望改造,不如我跟劳保那边打个招呼,给你们送几台电暖气吧。”

  谢蔚的手终于暖和开了,活动着十指缓缓道:“有一两台就够。索性从我办公费用里出钱买,以后能留给英飏用。”单位级别不高,经费及劳保福利标准就眼睁睁的比别家差一大截,任你目下无尘也难以无视满手冻疮,再清隽的书香也会被铜臭浸淫搅拌成扑鼻酸腐。

  酸辣汤上桌动手盛汤,成林发觉两人跟前的碗都带破茬儿;他怕谢蔚被划破嘴又是半天不止血,便将破碗扔在临近空桌上,起身去取完整餐具。结果,谢蔚等了好半晌才见他擎着碗勺匆忙折回。

  谢蔚解嘲笑问:您这是去现找瓷土、拉坯烧窑了?——成林快速盛了汤递过去,解释:刚遇到在商场北门教堂里做勤杂的牛师傅,带个女孩来吃饭,停下寒暄逗了几句贫嘴。牛师傅想求他在商场给女孩安排个临时工,他看那女孩多说十五六的年纪,做临时工有点早,就婉拒说雇佣童工是违法的,并建议还是让女孩继续上学···

  女孩喜燕是牛师傅的外甥女,母亲病故后不久,父亲就重铸新巢。迎进新妇再新添了儿子后,亡妻留下的闺女就越发多余。今年喜燕初中毕业,后妈提出让孩子早点工作挣钱自食其力,实际就是直接哄喜燕离开家。

  牛师傅说老话在论,有后妈就有后爹,没的怨恨;他姐临死攥着闺女和弟弟的手,死不瞑目,他对死人下过保证,替姐姐把闺女带大,人死了承诺不能死。如今外甥女出落成大姑娘,留在他一个四十大几的老光棍跟前,终归不方便。他犹豫着先给孩子找个吃饭立足的地方···见到商场的叶子经理,就想能否求个方便,帮忙给孩子安排个临时工,好歹能有个宿舍床位。

  成林建议如果女孩还有心上学,他可以找这方面管事的同学帮着说句话,安插上个寄宿制中专。女孩子读书少了现在招临时工虽然将就,到将来工作上会遇到更吃亏的情形。

  谢蔚给成林添了一勺菜,淡淡然分析道:“你这番建议的用意固然好,但难免有‘何不食糜’的意思,建议孩子继续上学,很容易与他们面临形势出现对立。你想啊,继母把孩子推出来任女孩子在外自生自灭,就是要甩包袱,亲爹对此都听之任之。牛师傅咬牙认命给孩子找临时工,多半是家里能量极其有限,力有不逮,能走的门路都被堵死。根本原因大体都是落在一个钱字上。普通高中包括中专大专,全上下来要三四年到六年不等,平时的衣食住行用,六年十几个学期的学杂费培训费,压缩再压缩也要几万块钱;像她这样的家境,这些钱从哪来?”

  成林咽下一口饭,略显含混的回答:“你提这救急救不了穷的话题,刚才已经跟他们说了。我倒是有同学在一家成人职教学院里管点事儿,如果孩子成绩过得去,可以帮垫句话插个班,之后就靠他们自己上劲。老牛说这就足够了。”

  饭毕会账出门,刚摸到车门就听到后面有人叫着“夜夜夜”快步跑近,回头循声找,竟是牛家甥舅两个又找回来。

  女孩喜燕见舅舅苦于口吃张口结舌,也不顾羞怯上前鞠躬说话:“叶叔叔,我舅打小儿口齿不灵便,我替他说。刚我舅让我回去找了考试成绩册,好让您替我说话时有个凭据;这要是不够,我舅值班室里还存着我好多奖状··您两位要不急着走或是您不嫌弃的话,先进去暖和暖和,就势在教堂里逛逛。我把东西找全了给您看。”

  女孩子当然不懂世故人情往来,其实不消多想也能猜到几分,值班室里放着用来走关系求人的礼品,托人办事如果不‘挂响儿’,仅凭红口白牙怎么可能一言定音。

  牛师傅见成林推辞,心急之下越发说不出话,只好伸手捉住他的袖子往教堂方向拖拽,叶二爷被搞得渐起羞恼。谢蔚从身后轻轻把住成林肩背,提声音圆场道:“都不要争了,冰天冻地推推搡搡的看到很不像样;阿林,咱们都进到室内去说话。但事先说好,进门后务必恪守谨言慎诺、不论不受的原则。”

  重新走上中关村大街已时过九点,电子一条街上的晚高峰梗阻终于过去。行人车辆寥落参差,越发显得灯影阑珊。

  成林从后视镜里见谢蔚一直望着车外流动夜景出神,道是他畏寒懒言,随手把暖风循环加大:“你要是怪我多管闲事、枉受骚扰;我倒有现成的词,是我爸骂我常用的:说我是‘狗揽八泡屎,哪泡都舔不干净’··刚才确实是我思虑不周。”

  谢蔚兀然被打断出神愣了刹那,随即便忍俊不禁:“不是··我没有不高兴。你刚才把问题处置得很好。心存良善又能施放有度、适可而止,真的做得很好。

  看牛师傅的艰涩样子让我回想起当年,阿哥为能让我继续上学也是历尽艰辛。当时多亏有虞丹行、奉林两位老爷子大力相助,帮阿哥申请闭关开发新项目,我也有了继续上学的机会。不然我现在还可能在某个炼钢厂,做个朝不保夕的翻砂工、炉工,未准哪天就因为高炉事故成了一具焦尸。”

  解民于倒悬救人于水火的救世主,未见得非要是何等伟大傲岸、高屋建瓴,其实就是及时出手,拖拽着一家一户走出生死攸关境地。

  成林抬手搓着后脑勺,赧颜懊恼道:“噫,快别提了,我刚才都想找地缝钻。那你刚才出神儿是琢磨什么?”——“在回想那个拉着甥舅两个给你唱颂歌的老大爷,满腔热忱虔诚、激情澎湃地劝咱俩加入教会,信奉救世主、感应主的呵护和施与。”

  成林终于哈哈大笑抹去窘迫,最后呲牙刹住笑声道:“可拉倒吧。就十字架上盘着那大连毛儿胡子,他认识我是谁啊,会给我做梅菜排骨、小馄饨吗?”说话间,脖子一扭狼顾其后继续撩骚道:“信他还不如信你,从今往后啊,你就是我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