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祝融之燚·共工之渊·（二）·下节

  许多时候，好心付出在‘成见人’眼里永远都存在阴谋。就算你剖出满腔赤诚真情捧上去，转眼也会被猜忌恶意连戳带砸，剩得满眼肉泥血烂无可收拾。

  南疆海关涉私案审清解禁后，成林直接回京等在飞腾总部，打理公司事务、静待谢蔚解禁，要抓紧时间与金研院、新奥梁松涛等人会合，进行下一步升级型金属开发试验准备。

  不料甫一落地又有各样重量级冲击迎面撞过来。在季氏案件处置清理后期，转让专机使用、徐黎受胁迫登机两件事，一直与密谋劫持、谋杀外逃等罪行绞缠在一起。最是胆寒的还是两起涉凶案重启调查，飞腾总部作为涉案现场之一，需要接受配合遗迹物证提取采撷。

  下旬周末应封太君之意，招全家人聚齐开会，迈进院门时父子俩走对脸儿，成林意外发现他爸已满面晦暗疲惫。叶长天见成林没带两个孩子回来，直接就把杂志摔倒成林头上。

  以茂荫兄妹为主的一支已经衰败殆尽。叶成荫连丧至亲受刺激过大致身心俱废，工作单位算照顾为其办了内退及长期住院。医生对叶家人据实给出诊断：该病人脑CT扫描发现有大面积萎缩症状，以此发展趋势恐怕天命不长。姚建中被追认因公殉职，事发时姚叶二人尚在婚姻存续期内，抚恤金就充作叶成荫的医疗费。姚家因为姻亲关系终结而就此与叶家断绝往来。

  叶成茂的情况唯有过之。在省常务会议上，省纪委专员当众宣布了经省委讨论批准报省人大备案，对叶给予立案调查的决定。宣布后叶成茂就被直接带离会场，押上专车去往专辟处所。

  随后会议上由省厅专员就此作汇报，阐述已通过大量确凿实证、证词，查实叶成茂在职期间，犯有多项严重违纪违法行为，长期收受贿赂，数额巨大形式多样，包括钱权交易、权色交易；生活作风极其混乱，其多次参与接受另类贿赂活动。长期利用职权、利用家庭背景关系跑官、干涉公事；最严重者是人命案件，雇凶杀人一项已确凿查实，另两项杀人嫌疑案目前还在侦破排查当中。

  两位老祖对于茂荫兄妹结局的表态给了咎由自取的评语，以他们自小养就拜高踩低的拙劣品性来看，遭落架洗牌是迟早的事。但他们多年来占用兄弟应得的资源，享有栽培提携；而今自家败落还会连累兄弟的声誉前程，这是不能容忍的。

  叶长天就此提请两位老祖趁健在、说话还能管用，且手中许多老关系也还有效，将林栋兄弟择一送进体制内。茂荫兄妹落败肯定会产生连带下坠，谁都无法确保叶成茂在‘里面’能管得住嘴；只看他对同胞妹子的姿态，也可推想出他对林栋兄弟会如何。若他为谋求苟活而故意攀咬，从商的林栋兄弟恐难有招架之力。

  叶长天首先否决成林的理由，是许多位领导都向副帅明示暗示过，成林平时言行举动太过张扬跋扈。且成林有囹圄旧档，即使已经被澄清依然形成瑕疵存在着。成栋自出生起就被娇生惯养成了富贵闲人，纯净善良固然可贵，但无法抗衡世道险恶的物竞天择，于此才必须由叶令公封太君都出来说话才行。

  商场如战场，以飞腾当前产业运营范畴而言，无人能取代成林在征伐震慑及后疆把控稳固等诸多方面的能力。飞腾旗下目前已有多项合作技术产业，凭借其特有专业性得到国级首长关注首肯。其间涉及命脉支柱的性技术指导，以及思维意识引领的融汇默契程度，即使是叶长天也不能刻意掩盖回避。而这个‘融汇点’更不可能另换别人。

  反之成栋履历清白、学历高，商政圈人脉基础都好，后盾稳定、前途通畅，这都是相当好的资本。若弟在政、兄在商，则可保家道稳固殷实；反之，不仅不能彼此提携照拂还会相互羁绊。因此叶长天结论，兄弟择一而仕就选成栋，否则就从这代起断了出仕之念。

  接下来商讨叶博延的安置。成荫已家破人亡，成茂面临刑狱、家财抄没，孩子生母早丧，钟七泠已经与叶成茂离婚。成栋眼下正谈女朋友，不适合染指此类琐事；更不可能再寄养在两位老祖身边。唯二去处或归在成林身边，或挂在祖父跟前；若都不可行就只能送孤儿院。但终究是已默许入籍的重孙，若在茂荫落难后就被送进孤儿院，叶氏全家的脊梁都要被人戳成筛子。

  叶长天首座表态：他得顾及声誉影响。放着亲孙子不管倒养个旁系侄孙，传到外界好说不好听。要想让他接手，就把铎铄都送来，或者就指定叶成林接管抚养。

  和谐气氛艰难维持多半天，最终被成林点火引燃。他撑着桌面，毫不留情的起手翻盘：首先铎铄兄弟有父亲，也有足够学养教养令其健康长大，完全无需假手旁人。

  对茂荫二人的处置，除遵从法律判决、尊重医生治疗方案之外别无他策。叶博延早已自立户籍，不归在任何人名下。十八岁之前的生计就学费用由两个叔叔一起分担；成年后自谋生计，与叶氏无关。

  成林就要以明确决绝的处置来警示所有叶家子弟，因苟且、非正途所出的孩子，没有资格得到家族照拂庇佑。妄图以‘孩子无辜，终究是一家血脉’为由矫饰绑架道德的人，也从此绝了类似痴心妄想。

  言及推成栋进体制的设想，还是‘就此止步’为上。国家之于干部任用的红头文件里列明：政府职能领导不允许直接经商，或在商业运营单位挂职、兼职、出任股东；此外还有‘无参与涉嫌违法犯罪入刑记录’。

  叶成茂实施雇凶杀人冒名提款时所用签章，全都是唆使财务盗用成栋的名章；以致叶成栋直接面临着因为涉嫌买凶杀人，而被随时传讯的尴尬局面。但凡有脑子的审案人员都明白，既然拿几十万就已经铲平的事，何必还要为给旁人遮丑再去雇杀灭口？但叶成茂至今死咬牙关拒不承认有冒名支取行为，意图就是逼着叶长天等人出手救他。

  叶成茂也料到叶长天为自证清白会把茂荫二人一脚踢开。选择成栋下嘴的胜算非常大，若叶长天或叶军生直接出手管，就必然连带着将他叶成茂捞出来；既要给成栋谋前程，那叶成茂多不过落个‘赋闲’几年的处置，今后还有机会另外安排职务。

  若推给成林来处置，则赢面更大。成林是飞腾集团全部实权的实际操控者，即使不看他自有的人脉关系、机变能力，就是他身后那个谢蔚看似书生文弱，其实身负能量也是断断不容小视，若由谢蔚出面，不过稍微使把力气就能把他捞上岸。

  叶成茂早摸透了叶长天对于谢蔚的‘精算’。他恨透此人但也极其确定笃信，谢蔚对成林所求绝不会弗之不管。譬如此番助飞腾新奥解脱涉私之困，即使当真施援也顾及多方官声形象而尽量隐身于事外；事成后也是掸袖离去不做声张，恩德功劳由黎、叶两家见面分红，握手言欢。

  叶长天希望此范例由此延续下去，既让谢蔚永远为叶家鞍前马后不辞辛劳，又要将之摒弃于视野之外。他根本不用顾虑会被谢蔚看明白这步棋，即使立时割袍断义、反戈一击，照样还在他算控中。正好让世人、尤其让成林睁眼看清楚，谢某人幡然露出忘恩负义、绝情薄幸、卑鄙无耻的小人本相是何其丑恶可憎；同时还能碾碎谢蔚先前极尽能事堆塑成的，值得信赖、饱受敬仰的虚伪假象。

  叶长天听得恼羞成怒，捶桌子指着成林高声怒吼：“叶家已经危如累卵，你不想着同舟共济，还在这里为蝇头小利锱铢必较，是安心想要家丑外扬、雪上加霜吗？！”

  成林从没想到痛陈利害、慷慨陈词的形象，居然能让他爸演绎成这么膈应人的德性：“问得好，那就说说一向被推崇为优秀子弟的人是怎么同舟共济的！

  暑假时姚漱玉闹事打伤了晟康秘书长曹希宝的儿子，后来姚漱玉失踪遇害，叶成荫又反告曹希宝家人逼死她女儿。叶成茂对此事不闻不问，成栋直到现在还再替叶成荫母女背黑锅。

  总部员工栗某、向某失踪遇害，报案至今两年多音讯全无。警员到飞腾采集人证物证，录像人证都证明姚漱玉、叶博延当时就在行凶现场，也接触过凶手，甚至是他们受教唆提供了凶器。可是刑侦人员收集证言时，茂荫二人百般阻挠干涉，导致发生在飞腾总部的命案长达两年不得审结。我当初被诬告贪污入狱，就是叶成茂那姓葛的姘头为摘脱他受贿嫌疑故意作伪证，没有叶成茂旁观漠视，葛姓女人有这个胆子吗！？

  爸，把你一贯端着‘自我感觉良好’的架子放下行不行！眼下这三条人命的案子已经在西局大案组挂了号，全都牵扯到飞腾和成栋。此外还会有多少打着我和成栋的幌子参与主持过的事情，诸如行贿受贿、非法集资、基金炒作，甚至牵扯季氏劫杀叛逃，这类能把人彻底搞臭踩碎的罪名，即使暂时没爆出来，可不等于就不会有。所有这些骚干零碎污糟烂事在彻底查清楚之前，成栋仅仅是交出飞腾旗下所有职务利益，就能迈进中组部大门吗？只怕他要先进中纪委大门去自首！”

  让成栋跟在老祖身边尽快回京，却把两个孩子留在自己眼前；守在飞腾总部，只是埋头于账目梳理、业务运营、技术专业拆分整合这些焦头烂额的琐碎事；都无非象相声里描述，成林在等一只靴子随时朝他心窝踹过来。若踹到身体上就多块皮外伤；若正中太阳穴，临闭眼前也能把身后事交代好。

  手机屏幕上终于跳出以孔雀代表的特别号码，电话接通一刻，成林如释重负长舒口气，竟令开口对答中夹带着颤音。听谢蔚说正往飞腾走，成林大笑着说要亲自带队出迎；无论谢蔚怎样阻拦，他依然我行我素在会议厅摆出一派恭迎圣驾回銮的阵势。

  谢蔚甫一到场就被簇拥着来到会议厅，在场的行政层主管们共同起立鼓掌，以万分敬畏仰慕的姿态把迎驾阵仗推向高潮。投影播放的视频得指示暂停，谢蔚手里塞进了无线麦克风，他赶忙按住成林的动作，就站在头排座椅前与众人随性而谈。

  经首长之口润色，场面客套话和激励语录都变得真诚恳切、直透心脾。无奈跟着老板加班也转性成为飞腾的实干作风；尤其领导的姿态格外平易亲和，仿佛和典世勋一样，都是回来见一见并肩作战、攻坚的搭档战友；着实令在座众人即使达不到奋而效死之心，也能感到襟怀被感动充满，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

  成林更是被家长风采折服，恨不得当众就把谢蔚顶到头上。拍着手宣布今天在岗所有人一律按加班记双薪。

  新入职的技术人员溜过来送录像带，有幸再次得到老板和‘家长’的垂询。成林指着那个小年轻调侃说：这小伙子是理工大毕业的，号称托福六级。不过看了这盘录像后说，遇到‘阿格黎氏或印格黎氏’讲的专业性用词，他就像听天书一样全蒙了。刚刚若没有领导打电话来振作精神，恐怕会议厅里早都睡到一片了。

  实习生退身溜出会议室，就碎嘴唠叨感慨：这等恭迎回銮的气派，恐怕亲爹都享受不到如此待遇。孰料转过走廊，就被高窴出手按到墙上，磨牙撕肉地切齿道：“才吃几碗干饭就把你撑得说胡话、嚼舌头了！老板亲自迎接、大领导平易近人，这就新鲜了吗？！回去找一套《中国科学家年鉴》好好查一下，你就知道今天见到这位人物是个什么级别了！若换在一年前若被他听见你闲皮淡扯，不砸断你脊梁骨才怪呢。”典世勋掰住高窴的手，关照他别把学生吓坏了。

  说笑间款步走进顶层居所，谢蔚满心欢喜搂着铎铄兄弟分别抱过亲过。成林在旁看着泛酸，示意典世勋、侯亮领孩子先去用餐，他要和家长赶着办正事。谢蔚听岔了意思直躲，被薅着衣襟按住，磨牙埋怨说他才是最该得到慰问抚慰的人。

  谢蔚出乎意料的没有再端着矜持姿态，他张开手将成林拉进怀里，竭尽全力似的狠狠箍着，成林耳边响起同样带着颤音的语调：“想你！所以一直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否则真的会乱了大局。你没有一时头脑发热把海关的事闹大，我着实松了口气。”——成林反抱回去，把眼泪洇在毛衫上，半耍赖似的回答：“你都放狠话说宁可后半生进关不出也要来拦住我，我哪还敢再任性！？”

  成林把谢蔚拉到暖阁里坐定，笑靥满满地说当真有正经事要听取家长意见。

  南疆分部已经在梁松涛亲自主持下签署好合作协议，明确写明了研发资金、原材以及利润分成，届时凭合约协议启动课题就行。

  国家武备发展趋势正走上‘展出一批，贮存一批，研发一批’梯次跟进的稳健步幅；新奥、飞腾有幸挂到‘研发’关节，得以迈过海关这道坎，实在是无比侥幸。事后会面，即使如梁叶二人见多上层天的风云际会，言及此番经历时尚且会暗觉后背发冷。结论在心不能说但也都明白：有些情分欠下是无法用价值类事物做偿还的，更不能紧靠指天画地发誓效忠做抵押，最实际的就是拿出实际行动和圆满成果。

  成林有意把京南两地的移动工作室、技术研发部合并，如果谢蔚认可，随时能拿到程序效力完备的法律授权书。他状似中肯的阐述说：“工作室建造初衷就是给你的；之前幸亏有工作室和念念，这两个念想支撑我爬出那段黑暗难熬日子，如今交到你手上适当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