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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7——渊深燚炽·6
作者:妙颂九方01      更新:2019-08-09 17:21      字数:8458
  39——同利戈矛·重逢如梦

  (一·02年)

  自01年底开始,飞腾王国就进入了埋头忙碌状态,两位帝君开始穿插交替着飞来跑去,都忙得没时间伤春悲秋、骄奢淫逸。没有了‘外姓人’置喙过问的飞腾看似归于正轨,亦或是说更加侧重于闷头经营创收。

  叶成林本就不是稍有冲击就甘心沉没于红尘的人,任凭旁人清高自诩不愿鞠躬车马前,他却无暇回眸探究我何碌碌彼何闲。

  从欧洲拿回新款跑车订单,飞回国先落到南疆交给汽车园区工作团队;再转去配件商贸区亲自验看助推器工作室的进程。放下南疆的事情在飞去江下看进出港定位选址、经贸项目;疏通各方面关系,确定岗位主管人员。所谓用关系能通开的都不算是关,用财力能办成的都不叫事。

  经过堪比踏破铁鞋般的运筹攻坚,终于从南省发改委高技术产业司拿到助推器专项课题首发批文,被戏称为‘备胎功课’的流动研发工作室工程终于起步迈进。一味注重看眼前利益最大化的人,不会看懂飞腾之于‘扎根、突围、并轨、递进’的战略布局。而这恰恰是叶成林在与家长多次深入探讨后的重大获益。何为把握市场脉搏,立于不败之地?即是令企业哪怕面对着堪比飓风海啸性质的政策调整扭转,依然能以匀速趋势向前行进。

  新年后先是港媒渠道以模糊的口吻标题,爆出当年时尚先生夺冠者被内地某位官方太子级人物包养;之后又有其他纸媒、网媒假用澄清揭底形式继续挖掘爆料,有说被包养对象是当年港姐冠军,也有说是某娱乐节目当家花旦演员,著名时装设计师等等,并附有似是而非的照片为佐证,确是越描越黑的用意。

  只是这类爆料于港地居民掀不起什么兴趣波澜,有个不近人情的评论形容说:97年英伦玫瑰戴妃殒命巴黎这般劲爆新闻,在港岛上媒体上也只占了两三天头条版面而已,舞场的舞照跳,跑马场的马票照卖。既然不涉及拉帮派搞码头、贩石油军火、制冰走货,财阀明星搞绯闻,就没有太多可炒料的价值。

  消息进到内地后经过部分过滤,转而登上报纸娱乐版面,就变成了飞腾集团举办新品汽车发布会,老总力邀捧场某位当红女影星走红毯。再后来南疆省报又出现某位喜爱赛车运动的帅哥影星亲自走场,为飞腾集团首款助推动力跑车做首航试验剪彩的报道。

  从叶二少身边游过的人像眼前花似的,有的是环肥丰腴滑若凝脂,有的则是燕瘦婀娜纤柔约束。稍微眼尖有心的人,都不难看出叶二爷的明显嗜好,所有明眸善睐者都有对非常漂亮的桃花眼。与其‘男女通吃’的嗜好品味还付带叶二爷的顿悟:孰道是江山美人不能兼得?江山即是美人,引英雄竟折腰。美人便是江山,令英雄醉膝入怀。

  少有人看到烟斗点燃后隐藏在烟云缭绕之间,那双滤净所有欢快将自己沉默进孤寂的眼睛。他曾经自信对于很多事态趋势,可以看得明白、想得透彻,并能在追随健行同时不断修正、摒弃故步自封;他也曾自信会让所有飞腾落足的地方离不开飞腾,也离不得谢蔚;他能让那人的才华如雨露阳光般广博施种泽被四方。

  那个懂他爱他、敢与他许诺共此一生不死不休的人走后,这颗心就被攥紧搓挤压所有柔软,只剩一把纤维状态物体,血和感情就在纵横网罗间筛来渗去,被零割得碎不可拾。没有人再有资格对他讲情为何物,许他携手共白头,他不想为任何人集中耳力耽误时间;他说这是是牡丹心中立,凡花不入眼。

  两会结束后北京方面正式向各省市级商务厅邀请,将在京召开大型机械展会,由各省市级商务厅局单位对下辖域内机械研造类企业下发鉴定推介函。晟康市委大力推荐飞腾主营的新概念跑车与流动研究工作室一同入场参展,叶成林接到完备手续后,亲自带研究室雏形器械回转北京,开始着手筹备展会。

  出关时看到是李树杰来接机场,上来接行李车的司机换成了侯亮,去年七月份调进京的退伍兵。娃娃脸配上一对虎牙使得他显得很面少,进京初期还是栗逍带他实习认路线的。

  李树杰上车后不等成林开口问话,就赶紧着汇报解释:是三哥做主让侯亮过来盯二哥的专车,旁人再长八个胆子绝不敢动不臣之心。实在是栗逍突然失踪了···

  叶成林翻着报栏里预备的晚报,直奔主题问道:“报案没有?”——李树杰坐在副驾位置上,拧着身子向后搭话:“按照正常立案程序规定的时间报了失踪。除了栗逍这档子事,另外还有个情形,三哥让我跟您汇报。听公司里的人说,就是发现栗逍失踪后两三天的样子,向珺的丈夫来公司闹过,说要拿走向珺留在公司的东西。她丈夫说向珺在外和小她八九岁的男人通奸怀私孩子,两口子为此打得很凶。正经老公说只要向珺做了流产,这事可以由此揭过去。可向珺死活要留下孩子,就和那小男人私奔了。大家就都猜昧儿说,向珺另找的那个小男人十之八九就是栗逍。”

  叶成林头也不抬的继续看报喝住话题:“回去在员工入口等最醒目地方贴个告示,就以人事、保安部联合办公的名义宣布:今后在公司办公领域内,谁要再拿退伍兵攒话题扯老婆舌头,就立马开除!

  正经从部队出来的人都有最起码的荣辱观念,他们从部队受到教育熏陶出来的信念是以护国安民为首要使命;这个精神是轻易动摇不了的!要像某些文艺兵似的,一辈子就钻研‘吹拉弹唱、脱衣上炕’,那国家岂不早就亡了!?小杰你记着时常催问一下;物反常必为妖。”坐拥天子脚下要是再三‘丢人’,有些人可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甫走进飞腾楼内直梯,就看到展示区车用升降台上停着辆外企牌号的奔驰商务舱,特意换装的戚禹坐在客用咖啡座上翻看青年报。

  成林没有改选楼层,依然直升到顶层,拖着婴儿车回到婴儿室。成栋已经在楼内走廊看到他乘梯上楼,一溜小跑的过来,将手机塞给他:“你要再不回来,我真就被老爸给骂碎了。说我跟你合谋偷他孙子是心怀叵测要挟他;你外出故意不带手机故意让别人找不着,就是最好例证!怎么解释都说不通;你赶紧的给他回电话。”

  成林示意把手机放下,有条不紊的褪衬衫换T恤:“至于的嘛!我这当亲爹的跟孩子亲近些日子,过后我还能把亲骨肉给卖了!?”——“隔辈人疼爱起来更邪乎,爷爷对咱俩不就是例子吗。你就别跟他较着劲了。”成栋坚持把呼叫拨通手机,将蓝牙耳机递给成林。

  手机里想当然响起叶长天的声音:“你野回来了?那就立刻把晟儿给我好好的送回来。戚禹开车应该已经到你那儿了。”

  成林手上装着烟斗,架着耳机冷冷回话:“您那边有官差筹谋的忙公务,有浪漫情怀的忙旅游;我虽然只认挣钱总还记得腾出时间带孩子,这也入不得您老法眼了?!难到让叶铎也像我小时候一样被警卫员带大才算是成长正轨、才和你的心意吗?今后不必多此一举,您什么时候想见孙子,让三儿定期带他回去就是,但叶铎不需要成天闹鬼的后妈。”

  电话那边的声音冷得陌生:“就算有个后妈也比让孩子留在你那种群魔乱舞的地方要强得多!聪明的话把晟儿送回来,自然会有你们的好处。否则,你也把后果先考虑清楚。”

  叶成林被这几句训斥说得哈哈大笑,却把话说成越发恶毒:“爸,您要是下海演戏肯定能做演技派,只是这抢台词毛病真是影响演技。如果所谓的好处是要拿叶铎做交换筹码,那你还是挂在钩子上去钓更大的鱼吧。算我发回善良提醒您一句,千万不用床伴做助手,枕边人才是最需要提防的;特别是那种嘴唇冰凉的人更加信不得。

  戚禹想等就让他在这耗着,会有人安排他的食宿。您转送那把剑现在就摆在我书房里,戚禹若敢碰我的门,我就用那把剑宰了他!”

  成栋觉着嘴里那口泡腾饮料是折着跟头下去的。他直接溜达到一层,凉凉笑着关照戚禹:“我爸和我哥之间是一溜打下来的死疙瘩。如今小叔叔又没了,就更没人能解开了。高窴已经被他打断了腿,你要是不想被剁成排骨炖了,就赶快回去吧。我跟我哥就算再忙的脚打后脑勺也照样能管好孩子,要真激得二爷动了刀,这栋楼里还真没人敢拦。”

  电话收线后,叶长天回头瞥了眼走廊里跪着的母女俩,感觉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一股风冲散,散落的无影无踪。有种错误绝对不能犯,因为从来是覆水难收:“我非常非常喜爱晟儿,决定把晟儿留给你抚养也是想让你们母女都有个好归处。如今看来你们对我给的安排根本就不屑一顾。女人啊,头脑聪明当然是好,但是聪明成了机谋算计,算计到了不懂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地步···”叶长天将墨镜架在脸上,抬腿绕过跪地缩成两团的东西,掺杂厌恶的声音越飘越远:“就没有留存必要了!”

  樊母忽然品出最后几个字的恐惧,手脚并用的向前爬着哭嚎,说她要烧高香求首长,至少放孩子一条生路···然而母女俩的哭求哀告并未延续多久就混入密闭车厢中。

  四月底五月初时,紫岚华庭别墅完成了重新装修。验收通风正式交用后,成林把建院小区单元房里的物品全部搬空移到紫岚这边。去年底邻家别墅的业主移居国外处置房产,成林获悉就利索拿下现清过户。装修时把间隔围墙拆开使院落连为一体,院墙并不全拆,留成单侧大斜坡用做藤蔓植物爬架,种了枫树碧桃,加盖了水池凉厅,形成隐性游廊影壁。

  夏季午后不凉不热,成栋带着叶铎去凉厅玩水午睡;成林坐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翻看着从建院小区搬回来的书册。

  看过一个牛皮纸袋再打开另一只袋子,倒出来居然是两册塑条封边的保单。成林的脑海里兀然间绽开数朵烟花似的神奇闪耀。他翻开看了保单列项,就拨叫了上面的服务电话。

  几番解说对照后得到答案,这份保单目前属于续费成功在保期间,并未发生过任何报案理赔。假如真的需要办理死亡理赔,请按找保单后面列举准备相关证件材料,客户可亲往保险公司客服中心柜面投交材料,领取身故金。

  萧正静静看着叶成林来到近前,既有欣慰也有意外。他虽然料到成林会回来再找他追寻真相,却没想到这个醒悟竟然来得如此突然,他甚至还没想好合适的解说词。

  老爷子拿出个大红包拍在成林手里,慈爱地解嘲笑道:“沈赫筠说你一直扣着他家传古玉,要他拿小谢的孩子来换。这么做事可就太霸道了!今天我当一次和事佬给你们做说和,小沈同意把孩子交给你,你也把物件还给他吧。景升正在给孩子做检查,很快就回来。你要急着看到孩子,桌上的电脑直接连医疗检查室。小孩前些天刚满月,长得可好看了,小名叫念念,大名、户口都还没办。”

  成林也不扭捏接过红包,目光停在婴儿摇篮上,声音变得碎裂零星:“就算没有去年谢氏祭祖和古玉戒尺的契机,我也早就决定要给小叔叔留个后;那么精彩的一宗血脉怎么能轻易了断呢。前些天助推器首发剪彩时,我才忽然醒悟到事情都过去一年多了。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已经失去他,直到···听说念念出世。小叔叔走前给我留过两份名字,正好还留一份给念念用。单名-铄,字-泽昭,户口肯定要跟我这边。”

  岑焘先一步送来了孩子的检查报告包括基因检测结论,又当着成林向萧正汇报:沈赫筠要赶飞机,不及过来说话了。若成林把东西先还给他,孩子及其余随身物件委托萧老妥为转交。若不行,仅把孩子交付给叶总,其余事情恕不奉告。——成林点头从包中取出放古玉的锦盒交给岑焘,请他代为转达一句‘抱歉’。

  岑焘收了东西折身出门后,成林也坐回萧正跟前,珍而重之的拾起所有检查报告。“萧爷,我今天来您老这儿,除了抱回念念还另外有个原由。因为您和我爷爷奶奶是同辈人,我赌您不会拿官方说辞打发我。

  上月我腾空了建院小区的房子,找到一套人身保险单,是小叔叔调回北京时我做主给他买的。昨天我亲自确认得知,这张保单还没有提交过死亡理赔申请;而这些手续需要出具死亡证书、户籍证明等一系列材料。您说,我是否该质疑当初那些所谓死亡物证的真伪性呢?

  如果您真要给我一份真实确定的死亡证明,那我就把这份理赔金给念念做成长信托基金!再然后我会用自己的人才力量去查杀人凶手,直到剿灭他全族!”

  萧正脸上仿佛出现涟漪似的荡开一层微笑,他打电话让朱景升把孩子抱过来,然后也拿出一只丝绒盒子交予成林:“盒里的金属香囊送给你,里面有你想要的证明。可是萧爷也得把丑话说在头里,你急于追寻的所谓真相牵连着重大机密,若你能安心等两年,绝对还给你们彻底公道。若你做不到配合保守机密,能给你的答案也仅止于此。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香囊里字条的意思。”

  成林似有所感地打开盒子,托着精巧的白铜錾金缠枝莲香囊,拨开连接扣环,里面有只小小的纸鹤,拆开纸鹤,纸笺上八个字令人瞬间泪崩:弦歌无辍·教化未绝。

  九月中旬,叶副帅终于按捺不住对孙子的惦念,再次拨冗莅临飞腾,应名是受到大首长推荐,要实地观看流动工作室的实操演示,考虑向更大的市场进行推举。

  谁知电梯升到办公层时就被从外掐了,叶成林早就下令所有室内梯一律禁绝到顶层。叶副帅仰头指着叶成林,疾言厉色质疑道:你居然不让我见孙子,还有比你更狠的吗?!

  叶成林转手拎着叶铎的开裆裤背带,沿着楼梯旁滑道缓坡顺了下来。早有警卫员动作利索的迎上在半途接住,拖个祖宗似的交在首长怀里。成林扬手一哄:这不是您孙子吗。我这儿忙不开,想要汇报排场,让专人在会议室给您组织个小座谈会;办公区里涉及商业机密,谢绝参观。

  有了叶铎打岔,叶长天暂时顾不得去探勘第二个小婴儿。一岁半的娃正是招人喜欢的时候;叶长天搂着孙子就舍不得再松手。叶铎在爷爷怀里消停不了几分钟,就拽着爷爷的手领着他满地串,汇报内容也没有几个字进到副帅耳朵里。硬扛了十分钟,叶长天就通知成林,他要接孙子回去养几天。成林给了两字答复:领走!

  叶成林无暇理会那欢天喜地的爷孙俩,叶铄的小摇床就在他手边,就算是列席听会,也要在他的视线里。他嫌叶长天身上有老人臭,不想让他看到叶铄。

  正在主持的会议是商讨展位布置装饰、确定进展展品。美工部主管还在唠叨背景展板风格,就听见摇床里的宝贝放屁;众人不约而同抬头看表,会议开始到现在正好一小时;除美工之外的列会者都不禁忍俊。

  成林抬手蹭着婴儿小脸蛋儿,将摇篮拉到一旁查看婴儿的尿布,脸上却是笑逐颜开:“别再折腾什么洛可可、巴洛克,还什么哥特式、后现代的,在中国地面上就老老实实的遵守中国法律走中国的路。这就是我给的风格基调。美工部今晚加班,明天会议再拿不出确定方案,就集体去人事部报道。还有,今后例会发言再有哪个部门发言解说超过一小时,就让宝贝儿放屁把他崩下去!”

  展会开幕不久,李树杰就有了惊喜收获。某天午后趁看客稀少时去往偏侧展区闲逛,他在录音器材展区和餐饮器材区中间,用啤酒箱搭成的小吃摊子上,见到了正闷头吃盒饭的李竞。

  李树杰看着李竞身上满是土灰的蓝大褂,简直是匪夷所思,他问哥哥:你失踪了一年多,是又跑去哪个局属旗下去混前程了?不是该在舅舅手下混闲差么?怎么现在瞧着象钻了炕灶洞的耗子一样乌眉黑眼的··

  李竞褪下蓝大褂扬手搭在展位门框上,呲牙笑着秃噜一句‘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就被李树杰破音叫声哥,将满脸玩世不恭变成泫然若泣。

  哥俩改去了展会休息区的茶座,那里的饮食相对来说吃着放心。李树杰拍着大腿跟李竞感慨说,李家如今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了。没辙啊,谁让家里那父女俩从来都把良心挂在胯骨轴子上,旱天雷现世报,再想拖人替死,休想了!

  李树英毁容后就急忙着做整容,谁知临到上手术台了却被姘头甩了,疯了似的满处告借,恨不得打越洋信号找李树杰要钱。费用跟不上,整容的结果就别指望了。李长材在得知梅珊病故消息时旧病复发,勉强出院时腰以下就彻底废了;如今全靠着大院后勤部分派两名勤务兵驻家,照顾吃喝拉撒洗涮喂药,眼看就是灯枯油尽、混日子等死。

  李竞说他现在正常识着过几天正常人的日子。去年9月时舅舅接到上级任命,挺突然就调走了。11月时他偶然结识了裴晓松和其表弟蔺丹;他和裴晓松谈得投机,裴晓松就给他和蔺丹牵线,尝试合作搞了个小生意经营监控器售卖和安装。因他之前他也曾在酒店保卫部监控室,也做过监控器维修组装,所以做这个事也还算得心应手。

  李树杰是个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衙内,他不会懂李竞所言‘正常人日子’的意思,是说他很快将彻底隐没于市井。

  正在念叨家长里短之际,李树杰的手机忽然叫唤起铃声,接听之后他一把攥住李竞的手就往主展厅里拖。展位留守妹子通知李树杰赶快回位,两位老总过来视察了,另有两位更帅的男士同行而至。展位上的小女孩被帅哥晃得花了眼,都快走不动道了。

  亦步亦趋跑到主展位附近时,李竞先看到了跑车展位上的熟人,便甩开李树杰牵拉,快步迎过去。李树杰和哥哥“拉钩盖印”说定了不许溜走,然后先跑到主位区域,向正在客座沙发里寒暄的四位‘老板’一一打招呼。

  次日午时展会主办方突然传达上级命令,本日展会提前于晚五点闭馆清场,将有重要首长亲自莅临展会视察。要求之一,是各展位留一名单位主管或法人代表在场,有可能会有首长接见谈话。要求之二,是各就各位不允许随便走动串场。若经事后调看监控发现违规者,将追究其刑事责任。

  与李竞合作的搭档蔺丹得知如此巧宗,岂会放过露脸机会。他让老婆把电子城摊位提前收档,务必给看摊柜员也是他妹妹蔺凝塞一百块钱,让蔺凝磨着李竞带她去吃馆子;如此就能把露脸的机会匀给蔺妻,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然而那晚来视察的大领导并没有走全场,仅看了主展区里几家主要展位。其中有领导对于飞腾集团的展位背景装饰非常赞赏,称赞其立意新颖,眼界广博不卑不亢;充分反映了当代青年企业家见识和襟怀,以及他们矗立改革大潮之巅,把握持守民族文化原则,放眼世界大观的良好姿态。

  飞腾展位主背景展板文案,最终是叶成林确定的调子,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几段用词立意分别是:行至水穷·坐看云起;积得跬步·以达天下;汇通四海·容纳呈祥;东风起兮·蔚然大观。

  领导视察之后,祁思源亲自下帖给叶成林,力邀 一同喝酒叙旧;就便也把叶铄带过来,好让沈赫筠和隆澔可以亲近子侄聊解宽慰。

  酒席摆在雷金纳德公寓包房里,美酒精馔、灯花霞影无不精致,更兼有清静免打扰的好处,把盏畅饮尽可以甩开虚面子肆意开怀大呼大笑。

  祁思源仍旧爱搞怪,用大号油滴天目雪纹盏做喝酒器具,对应埋藏十八年的坛封女儿红。说这样方能显出聚义厅上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横气势。成林看着盏中琥珀色的酒浆和绚丽多彩的花瓣丝,跟着推杯换盏不知不觉也喝多了。端着雪纹盏对祁思源脱口道:从上次和小叔叔一起喝黄酒到现在,好像正好两年···什么事儿呀!旋即语塞,眼泪随之而落。

  祁思源递过酒盏和他碰了一下,劝导说:“早就想约你出来喝喝酒,让你把压在心里的难受往外归置归置,可你真是比峨眉山的金顶佛光还难碰到。

  看你又回到97年那会儿的精神状态,甚至比那时更糟,几个哥们儿都为你担着心呢。往后别拘着那些没影儿的饬累,非要讲究什么厂子、面子的;说远了咱们是发小,说进的咱也能论得上是亲上加亲;再有克化不开的闹心事,就过来找我聊聊。”

  成林摇摇头感觉眼前虚晃,脸上满是孤独酝酿出的醉意氤氲:“心?我已经摸不着心了。小叔叔走后,我心窝里现剩的,是用螺丝齿轮拧在一起的金属零件,能够保持良好运转,但已经觉不到痛感了。”剩下构造零件的心是孤独的,靠这颗心存活的人却并不会寂寞。

  祁思源啧了一声,扳住成林的肩背摇了摇:“林子,别这么说!咱们这些从大院里出来的人,谁家没出过生离死别的情形,哪就到心如枯槁的地步。”

  话是如此说,但祁大少眼前依然能闪回出那个夜晚惊心动魄的景象,他看见成林抱着骨灰盒伏地捣胸痛哭嚎啕,恨不能烧尽胸中血将自己也化成灰混进匣中,与那一把骨灰掺在一起。

  成林抄起踏雪盏往祁思源的杯子上撞了一下,仰头一串笑,听来好不酸楚:“那就碰个响走一个,为现在以后,就是他么活着干死了算!去他妈比的承袭革命传统吧!

  源叔儿和沈董能用下帖的方式邀我来喝酒,我当然得知道好赖,念这份情谊。其实你也看得出来,现在包括我爸在内众多自诩清廉高雅人士都耻于与我为伍,嘲笑我是与日俱进地显露出唯利是图满身铜臭的丑恶嘴脸;是阿权附贵、玩术挟持地方经策导向。

  我回答就一个字:操!小媳妇大肚子——装哪家的孙子!只看见贼吃肉看不见贼挨打。当初我为一套十来块钱居住权的单元房,被诬告成大额不明来源财产和行贿受贿,接连数次被扔进监所;那个水深火热之时,那些正仁之士就算看见,有谁伸手拉过我一把?当然了,政格僚属各自爱惜羽毛不敢轻易泥足自污,这我完全能理解也没得怨。”

  祁思源随着成林的倾诉也想起些许情景片段,不免讶异追问:“不对啊,我记得那时见到顾叔跟东子他妈谈这事,东子他妈还说你爸已经打电话给市检察院,要求细审··”

  成林把头一甩,倾出抹冷笑:“你猜我爸那会儿其实是在干嘛?他让雷霆替他表态,端着副不干涉司法办案、相信法律自有公论的架势,自己在海边疗养院里,踏踏实实地让汇报思想的女文工团员给他咬舒服呢。

  那时真正为我心急如焚的人是小叔叔,要没有他走关系抢先把那房子转到他名下,我真就背着十年大刑去蹲监牢了。可他当时因为挑明数据疑遭篡改泄密反倒背上个处分,也正是自身难保之时。

  我刻意用飞腾作为企业命名,是因为当年的‘飞腾行动’下马,令许多人包括小叔叔折戟沉沙忍辱负重。也为凭此发誓要用这个企业干出一番名堂,让这个名字在我手中扭转成为荣耀。”

  言至于此,成林仰头干了杯中酒,眼中泪水落如泉涌。嘴里嘻嘻笑着,语次颠倒跌宕愈发怆然:“我小心翼翼揣在心里,千小心万小心地护着藏着,是我这一生最无法割舍的人···到了儿还是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生生得就被祸祸了。以为尽在掌握时,突然间两手空空··小叔叔··我终究还是没能护住他···”

  祁思源往成林手边的踏雪盏里斟上酒,捏着水晶碗往杯中点了些许花瓣丝、冰糖屑,然后拍拍成林的肩:“有句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往好处想吧,这不眼看就柳暗花明了吗!”——“是啊,我没被作践疯了,还要仰仗这柳暗花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