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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4——雀屏之选·1
作者:妙颂九方01      更新:2018-10-05 12:23      字数:11105
  17·——金检分所定址

  秋水国际酒店位于乐晟乐康两县交界地段,此时在酒店宴会厅中正召开南省企业家联谊会,会议东道是由乐晟乐康等几个县联袂组成的,受邀贵宾则是去年全省创税创效益,排名在前五十的企业老总、代表。主旨是为毗邻几个县达成资源共享,撬动经济携手共进。省委方面对此举措自然是给与鼓励支持,委托副书记盛麒厚出面赴会讲话、颁发奖牌。

  今日此时逢此良机,乐康县书记乔连友想当然是要充分把握利用的。对于如何抓住飞腾、元美日化等一批有长远发展企业的关注,乔书记以及属下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

  但省委领导讲话颁奖后,开始自由组合接洽环节时,乔书记就接到属下汇报,对元美日化方面的招数施展得甚为顺利;针对于飞腾的暗送秋波却是全撞在墙上,飞腾集团负责接谈的人是分部经理施毅,脸板得比墙皮还硬,毫无诗意可循。

  乔连友问:飞腾两个当家人叶成林、叶成栋不是都来了吗,你们怎么还去找个‘拿钥匙的使唤丫头’白废话?——属下回答:叶三爷直接被乐晟书记徐锦辉请走了,别人连衣角都没碰到。叶二爷自到场之后就跟省厅的人粘在一起;谁敢往前凑啊?

  顾寒江和谢蔚是刚从一场外事接待会场赶回来的。由于入列监保名单前百名,又刚交接新课题研发成果,谢蔚出席、参与外事活动必须上报省厅派员在场。顾寒江和谢蔚都通英语,这两人同在现场,可以免去和剥除很多繁冗环节。

  自看到顾寒江引着谢蔚步入宴会厅大门行至近前,叶二爷双眼的焦点就彻底钉在了眼前人身上。顾寒江低头推了下眼镜隐下一抹笑意,对成林打趣道:“当初火急火燎地把谢总拽走,理应由我把人全须全尾还回到你眼前。不然今后我都休想再跟成林开口求助了。那现在我这算完璧归赵了吧。”

  成林先转身指使姜越、典世勋,一起去找服务员联系另开单间设座备餐,转而话中带刺地对顾寒江答道:“咱都不必动手去皮验瓤,照这么形销骨立的,把人给我领回来,您自己说能够上‘完璧归赵’四个字吗?反正下次要是再从我手里要人,真值得商榷了。”谢蔚是胖瘦变化很显眼的体质,眼前人与几个月前离开时相比,打眼就能看出两颊削减;气得叶二爷怎么都拿不出好态度来。

  谢蔚加力拽了下成林的衣袖,截住冷言冷语:“今天室外没有风,你却有这么多风凉话呢?冷调灯光照着人,视觉上就容易显瘦。”——成林不听解释,对着谢蔚的脸比划个v,意思是谢蔚的脸已经瘦的削尖了:“您自己熬得没剩几两肉,怪不着人家灯光的事儿。”

  谢蔚抬手揽住成林的肩背,免得大少爷闹炸耍混,成林登时像是被抚顺了背毛的猫,和眉顺眼地朝顾寒江打岔:“江叔您要是找领导谈话,就先去忙。我们俩要是可以走,就先去觅食了。稍后您若不急就再过来一起坐坐,我还真有事想和您核实。”说罢和顾寒江彼此点头致意,便扯着谢蔚钻出人群。

  谢蔚被成林一路攥着手腕疾行,挣了几下都不能脱开,因失笑道:“且松开手,今天有省委领导在这儿,虽然出门时知会过,这时也该去见个面才妥当。”——成林把谢蔚拖进单间,压着肩臂按在座位里:“别逗了!那种人物场面的,进去就走出不来。你这样的老实头,还不被人像灌耗子似的灌死了。让姜越找领导秘书打个招呼就是了。”

  姜越和典世勋安排好餐位后,就到单间门外的餐位落座,拣着不用吐骨挑刺的饮食,相互替换就餐(一人进餐时另一人负责盯着周围动静)。

  听说乐晟县确定创建金属检验分所,且日后谢蔚要经常性往来于帝都与南省间;成林第一反应就是额手相庆,乐不可支。在他看来,如果能通过这番运筹,就此和小叔叔一直待在这个天高水阔的地界,简直就是天作之合。他倒了一大杯红酒塞在谢蔚手里,非要绕着手臂补上‘交杯酒’不可。【蔚蔚飞眼瞪林林:听你鬼扯啊,补喝交杯酒是虚,想喝合卺酒才是真的吧。】

  谢蔚望着酒杯有些傻眼:“你也知道我的酒量就是水浒传里形容的-三碗不过岗··”——成林举着杯子主动与谢蔚的杯子碰过,一口干了自己的,随后催着谢蔚让他‘深一口’:“你到我这儿就靠港了,还想‘过’哪儿去啊!”

  成林赶着谢蔚喝了一大口酒,就接过酒杯推在一旁:“咱先正儿八经的说个事。据我所知,建金检所这事是划分在政府性基础设施类工程,这类工程能榨出的油水很少,即便是省里县里都确定下来,核准过程中也绝少不了扯皮、踢皮球;少说也得再拖你半年一载的。

  年初飞腾刚拿下一块地,用来建造赛车销售体验区,已经破土动工了。我可以从园区计划用绿地面积里,辟出几亩地给你们建办公楼实验室和宿舍。你只要点个头,后面工作请叶三少去找徐锦辉谈。当然了,飞腾从开始关注这个事,肯定也是奔着合作共赢的目的;这点我无需玩儿高姿态。”

  谢蔚放慢了剥离龙虾肉的动作,浅笑问:“这么明显的一口吃两家,徐锦辉又岂会看不出来,你怎么保证他会跟着你的思路走呢?”

  成林夹了一块蒜蓉焗龙虾肉,放进口之前先回答道:“这件事无论于他个人政绩受益、于县内建设、亦或是县辖土地储备等等诸多方面而言,全都是稳妥受益的;飞腾方面等于赔本赚吆喝,最多就落个支持县政建设的名声。徐锦辉若算不过这笔账,那他这颗县长脑袋肯定是被门挤了。他要非得追根问源,我就直接说是抵还去年欠乐晟的情分。但他再傻也不会戳破这层纸。”

  谢蔚瞟了成林片刻,终于莞尔,又禁不住抬手抚了下成林鬓侧半长的自来卷:“这样解说倒有几分说服力。如今你这脑袋里简直是盘根错节的,怕是比头上的自来卷还要多了。前段时候我出关换班时,就听说你在外面闹得沸反盈天,轰动整个南省,北京方面都难免池鱼之殃。脱秘结束后就赶快回来找相关人问下情形。嗯··听说,快有孩子了,几月份出生?”

  成林动动唇齿,吐出一块混在肉里的龙虾壳丢进骨碟:“结束了。”——谢蔚被肉排上浇汁烫了嘴,赶忙把肉扔回翅碗:“啊?什么意思?”

  成林咀嚼着北极贝刺身,被蘸料绿芥末催的直觉内窍冒烟,抬手扇了半晌,又忙着抓毛巾把催出来的眼泪蹭掉:“就是字面意思。樊卉荣急着帮他爸治病,她怕刚进门没有说话位置,就依了我的办法,用注射法受孕要了孩子。却没成想,袁丽芳认定孩子必定会妨害到老三的利益,趁我不在京时布了个局,倚疯撒邪闹了一场,孩子就没了。原本樊庆海为了见外孙子,还能积极配合治疗,知道他闺女流产以后也死了。我是懒得再做戏,出门前给樊卉荣留了离婚协议,去留自便。”

  内窍冒烟的感觉过去了,成林也表里如一的释然道:“不用劝我,真的,我对这事比谁都看得开。跟爷奶那边也都说好,帮我物色合适的人做试管婴儿。至于我爸那里,剩个血缘关系给彼此留个念想儿,从今以后只有他欠我的,我再也不欠他了。”

  单间门是刻花玻璃的,室内所有动作都能被门旁散座上的人一目了然。谢蔚只是借着斟酒,加力捏了捏成林的手:“听你说的过程跟我设想排列的大致近似,这些事情不能都怨你。我若能早些出关,也能尽到些许规劝补救作用。”——成林一翻腕子就把谢蔚的手捉住了:“我不爱听这话,怪谁都怪不到你头上···”

  典世勋在单间门上敲两下将施毅引到进来,向老板汇报今天收取的洽商意向;主要是乐康县乔书记还是锲而不舍,追问飞腾对于扩资的分配方向;乐康县难道就没有值得飞腾考虑的良好条件?

  成林摆手示意施毅闭口,关于是否分资转向乐康的事让他去向叶三爷汇报。他怕施毅说起来没完,谢蔚就会以回避商业机密为由起身离开。他在桌下按着谢蔚的手,面上若无其事的招呼典世勋,在外面散座加餐位,直接把施毅轰去散座区吃饭。

  姜越负责送进甜品——时果粒杏仁豆腐,成林老实不客气的让他吃完饭就开车先回县干宿舍,谢总已接受邀请,明早同车去看建筑用地,今晚就不回干部单身宿舍了。

  县干宿舍是县招待所分区建筑,主要用于接待单身或家不在此地的在职、挂职干部。衣食住行举动坐卧物业保卫一应俱全,不低于外界四星级度假酒店的标准。且由于居住在此的人士都是不低于县市级干部,即可以资源交流共享,也可以彼此监督。

  姜越不答话,只把眼睛看向东主等他开口。谢蔚放下调羹调解道:“姜越稍后跟我一起去飞腾,叶总下辖地面上不至于连一间客房都腾不出来。”姜越躬身一应扭身出去了,谢蔚继续舀着甜品涮嘴:“你别难为他了。去年你在乐晟打群架,姜越在北京都受了池鱼之殃,罪名就是擅离职守,到现在他还背着留观处分呢。其实他当时赶回京是跟我请过假的。”

  姜越的哥哥姜竣天生残疾,因很难找到生计,在周边农户做零工看场。农家看场土坯小屋只有煤炉子,天暖时搁在房前草棚里烧水做饭,天冷时挪回室内封住火供暖。姜母晚间去土坯砖小屋给长子送饭,母子俩就都被一氧化碳熏倒了。

  兄弟情深于谢蔚而言是软肋,姜越为这等事由请假,谢蔚不仅当即批准,而且特批了百天长假。结果就在这几个月里,谢蔚独自在南疆遭遇了水患、受伤等事,及至后来奉命紧急回京,姜越虽然接到归队通知及时回去销假,也还是受到严厉处分。

  叶成栋在喝酒间隙借去洗手间的空隙,在酒店大堂和他哥碰了个面。也就此与谢蔚正经地会面见礼。

  成栋非常有礼节性的和谢蔚把臂握手,笑道:“我哥调去海淀那边上班时,我正准备考大学。整整一个大学时代,加上后来我跟着他东山再起,有了现在的飞腾,少说也有八年了,总能听他念叨起小叔叔。您的大名在我这儿绝对是如雷贯耳了。今天终于得见本尊真容,实在是幸会。”——谢蔚握手之后就有意将兄弟二人拢在自己对面:“站在一起比较,倒很快能找到相同点;成栋身上的学者之气比成林更浓厚些。”

  成林呲着一个白牙森森的笑容,对弟弟搭腔道:“老三,小叔叔可不是随便见个人就会赞赏其身带学者之风的,这说明你那几年大学没白上。”——谢蔚能听出这话里每个字都能挤出醋来,不动声色地笑哂道:“个人因成长阅历不同造就的气质自然也是林林总总。成林身上就有很浓的军旅沙场风格;更贴近叶氏门中久已承袭的风范。”

  成林被这番巧言令色解说逗笑了,拍着成栋的肩,拆解说辞:“小叔叔你就直接说我一身兵痞习气,不就结了,我也省的费劲琢磨。这下你知道文人的可怕性了吧,乍听起来是夸赞,等舒服够了再回味,才觉出原来是在骂人。小叔叔的学问做家学夫子绰绰有余,今后咱俩跟着夫子好好学吧。”

  叔侄三人的说笑声音并不大,但这三位凑在一起,仿佛不经意间将儒雅、俊美、英阔轩昂,在同一取景框内糅杂并包、各逞姿彩的同时却又分外惹眼。

  徐锦辉出包房接电话,只顾盯着不远处名义上的叔侄欢谈情境,电话对面的说的内容竟险些听漏了。他以信号不好稍后再说为由暂时收了线,款步走向近前。

  叶成栋提醒另两位有外客走近,就听见他哥和谢蔚几乎同时说了一句话,用词不同意思却近似。成林说:说曹操,曹操到。谢蔚说的是:择日不如撞日。

  重新寒暄致意后,应徐锦辉之意,由秘书戴莘就近安排了一间品茶隔间,不分宾主适意落座下来。

  成栋首先出面试手‘打前锋’:刚刚他们兄弟抓紧时间碰了下意见,他觉得兄长眼光很是长远独到。建金检分所是造福一方福延后世的功德之举,飞腾愿意在筹建的各个方面给与支持、添砖加瓦。

  适才说笑间他们也向小叔叔大致请教了关于金检所筹建选址的基本标准,其中包括有尽量避开商业繁华、百姓住宅集中区域,以及有效防止污染等重要条件。满足以上诸条的话,金检所建造就必须划在偏远郊区才行。

  现在飞腾旗下正在南部郊县建造的高档赛车销售展示中心外围,还剩有一段植被绿化规划用地。从安全性和环境污染防控等诸多方面,比较符合于金检所建造的标准条件。他们正与小叔叔商量,请他明天过去走走看看。若能选出中意地段,也不过是让正在该处施工的建筑公司再加盖一两栋楼的事情。

  成林向成栋丢个颜色,三爷回忆将‘球’传回中锋:回南之前他已经获悉,北京国土局已顺利签批了乐晟报送基建用土地划拨的申报。手续发回之后,具体办事地领导就要协调当地国土局进行选地划分等具体事务。徐书记的任内能否顺利把这个程序走下来,就不好预见了。

  现在飞腾愿意帮县领导解决最基础的难题,既无需动用县里的土地储备又能充分利用土地资源,形成资源共享利益共享。

  徐锦辉暗忖此事简直有些天上掉馅饼的意味,他故意‘先小人后君子’的试探提醒:金检所在短期内都不可能是创收型单位,正因于此才会屡屡裹足不前。如果采取飞腾建议,转租已划为商用场地重新用作基础设施建设,租金方面就要由县财政出资贴补。这不等于是自己嚼自己的手指头吗··?

  成林垂着目光往烟斗里装烟丝,呵呵笑道:“我可没说过飞腾帮助建金检所是要白白‘学雷锋’。我有一个条件,金检所落成后,其主要领导须到飞腾质检部无偿从事帮扶工作,负责对进口金属型材抽样做质量甄别鉴定,集团提供食宿交通,由董事长亲自发聘书。国家对在职干部不是有明确规定吗,严禁政府职能领导干部在商业企业任职、兼职、变相挂职,以及取酬取薪入股收取分红等行为;那么这位领导在飞腾担任的最高顾问职务将是绝对无偿无薪的,每月至少保证坐班一次,多了不限,也不予计算节假公休加班。”

  轮到徐锦辉被气乐了,没见过这么能耍赖皮的:“无偿还是带薪出任顾问,这个都在次要。你掂量过金检所带班领导的干部级别吗?检验所落成后,首任于此的执行所长至少要给个处级,其正位领导是正厅以上。亦即是说到飞腾去当‘打杂的伙计’的有可能是正厅级干部,你这玩笑···开的有点大吧?”

  成林把玩着烟斗,对自己略施小计就诈出底细颇有惊喜。他最感兴趣的答案正是于此,谢蔚不仅要出任金检分所的最高领导,还必然要经常性的回南主持该处的工作。于是姑擒且纵道:“锦辉书记刚从中央党校结业回来,必定还记得邓选中关于党员干部素质的论述,其中明确指出党员干部要‘时刻密切联系群众,永做人民公仆;言行一致,光明磊落’··等等。您要想听全篇,我先抽一袋烟,让我的秘书去找本印镰刀斧头的白皮书来。”

  谢蔚及时咳嗽一声,既为忍笑也为提醒成林别玩儿过分了。成林则分外优雅的率先致歉:哈,怪我粗心,这里是非吸烟区。说着将烟斗装回袋鼠皮烟袋中,郑重其事细说端详:“咱们换个思维角度来看问题。乐康县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说服我和成栋考虑拆分出部分项目投资。我们也讨论很久了,就汽车产业项目而言,南省目前还没有完整体系化的周边配套产业;能够有延展前景分资立项的项目也正在于此。若实在不好推却连友书记的盛情邀请,成栋又对那边条件看好,就由他带一批人员过去把汽车周边产业这一块市场做起来。

  至于我呢,去年底时跟小叔叔前往帮扶点走访,就看好南线民宿居住区里面有很多手工制造工艺,非常吸引我。我愿意继续扎根在这片热土上,在锦辉书记的领导下,推动经济发展造福一方百姓。在此基础上利用业余时间,把民族工艺这块工作带动、形成独属于乐晟的文化产业。那么这一大块产业的发掘、打造开展,就必须要依托绝对专业、绝对国产、绝对可靠的专业技术人士来帮我完成。”总而言之,叶二爷今后在乐晟地面上的目标不再是‘挣钱’,而是开始玩儿情趣、情怀了,那是山外青山楼外楼的情趣,是天闲云淡今古同的情怀。

  通稿阐述完毕,成林看到对面座位上的徐锦辉已露出惊艳赞许之色,他知道这番心计剖白起到了应有之效。收回眼神的瞬间,他瞟见身旁座位扶手上,谢蔚状似随意的把拇指食指捏成个【OK】,成林直觉心潮便在那瞬间激荡澎湃,那是小叔叔专给他的赞和手语。

  戴莘在门外知会徐锦辉说,刚得到市委秘书长曹希宝通知,省委盛麒厚副书记要招及下面县级领导过去开个小会。徐锦辉连忙起身走到门口时又想起来,回头问谢蔚是否要一起过去。谢蔚回答来时已经与麒厚书记汇报过,稍后他就回去休息,明天一早会同飞腾方面的领导去往郊县看地选址。

  徐锦辉说好,明早让戴莘找一名摄像师来跟你们一起去,顺便把选看的地段景象拍下来,他也能及时了解进程情形。

  待徐锦辉转过走廊拐角,戴莘又小跑着回来,说是徐书记把用惯了的钢笔忘在桌上了。收起物件后,戴莘把声音存在喉咙里对成林道:“稍后在顶层娱乐室安排了娱乐演出节目,招待北京下来视察的领导,市委曹秘书长、文化局的谭逦主任、乐康乔书记,成茂副书记让我过来给您送个信儿;这边要是散会了,就带三少和谢厅一起上去坐坐。”

  成林一晃脑袋断然回绝:“替我转告你们成茂书记,飞腾来的人都被‘首长的人格魅力和热切关怀’给倾倒了,就先回去细心消化领导精神;让首长领导们慢慢放松着,我们不去打搅了。”

  成林把谢蔚塞进自家的座驾,抬手正要推车门,忽又见到许淙三步并两步的追过来,被典世勋伸手拦在几步开外。成林索性低身出来挡在车下,并在背后挥手把车门撞上:怎么着还要从我手里抢人?我就不信了!

  许淙知道他误会了,旋即缓下颜色解说:“顾总正在见一位香港客户,真是走不开。让我过来代为关照一句,他记得和您约好的座谈小聚。稍后他再和您通话另约时间地点。另外顾总还让我提醒谢厅,乐康方面的干部给谢厅预备了点特别节目,他要是没兴趣捧场就多留神。”——“替我谢谢你们顾总,我欠他份情!我那事儿也不急在这一两天的;他今晚若走不开,我再另跟他约时间。”

  许淙应声转身走了。成林挥手支使典世勋去接后车驾驶:“我开这车,你去接后面的车把老三送到会所再回来。我看他带来那司机也不像个干事的衙役,再把车给我开到沟里去。去关照一句让姜越跟在我后面一起去公司。”

  奔驰商务舱开出约有十多分钟,谢蔚从宽大的沙发上坐起来,挪到驾驶位后拿水喝。成林从后视镜里看见身后的情形,适意的笑问:“怎么,还是认床啊?”——谢蔚翘起手指蹭了下嘴角的水迹,没有接话茬:“你刚才和许淙、戴莘嘀嘀咕咕的做什么?”

  “你说怪不怪?许淙和戴莘受辖于不同部门,提醒我的却是同一件事,乔连友好像专门为你开了个局,不知是棋局、牌局还是文墨笔会、喝花酒,反正都被我推了。水给我留一口。”成林说罢向谢蔚伸手要水。

  谢蔚本想另外打开一瓶新的,可成林却频频点着他手上的少半瓶水,摆明是就这小半瓶儿的水喝着正好;于是把瓶子塞进他的把握中:“仅为一人单设格局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是想借我做桥梁,把你和三少都引过去。让人匪夷所思的倒是令尊啊,他一直提防我对你施加影响妨害到他,这次居然故意卖出破绽把三少派过来,所为何来?”

  成林一口喝干了水,把空瓶搁在副座位的杂物盒里:“就一个解释—做贼心虚呗。樊卉荣流产的事,他必定有心虚之处;就用注资扩项的办法来堵我的嘴。可这么大块肥肉全给我吃,他还是心虚,就把老三派过来,看守使用这批资金。而老三因为他亲妈的所作所为,对我又有愧疚,这样就很好的掩盖我爸最大的心虚。”——“令尊必定是熟读三国,‘玄德掷子邀买人心’这类小动作都用到自家父子身上”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那你说我爸这么轻易让步,是还有另外用意吗?”——“终究是虎毒不食子,即使另有用意也不是对你的。把老三派过来,是以此警告我,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如果我再敢招惹你们兄弟,就别等他出手,自己就去死吧。”

  小车组驶进了飞腾厂区旁边一个新建院落。院里植被花圃凉亭停车位诸般设施一应俱全。主建是三栋小楼,以凉棚甬道彼此相连,形成张手环抱之势。酷似北京的四合院模式,但建筑格局则是翻了几番的。奔驰商务舱进门之后,早有服务生穿着的人出来,小跑着张罗开车库门、开主楼、客用楼大门。

  姜越甫一停车,就快步跑到谢蔚跟前递送手机。适才在路上市财政厅厅长钟听寒打来电话,因接电话者非机主本人,钟厅长就交代回电话。谢蔚拿了手机走去一旁通话,姜越就戳在近前东张西望的环视着周遭动静。

  典世勋很快驾车返回,泊车后回到老板跟前听令。叶二爷交代让他明早把中型客车开出来,备上些饮用水和药箱;去往县郊就不必摆排场,即便去会所接上叶成栋一起去,一辆中巴也够用。——典世勋补充:他回来时三爷关照,明早在会所那边先接待县委随行参观的秘书、摄像师,具体安排,届时再电话通知。

  成林朝谢蔚那边瞥了一眼,他还没有讲完电话,于是又道:“县委的人自己应该有车,不会搭咱们的车。行吧,你盯着点儿拉闸锁门;还有让那货把车入库,明天让他跟着上车,来回路上还能跟你做替换。”

  盯着谢蔚音色欢喜的收线挂断,成林故意酸不拉几的调侃:“瞧您这都笑开花啦!谁这么大能力啊,也让我认识认识。我这都要攒劈柴点烽火了,他轻而易举几句话就能让您喜笑颜开的?”——谢蔚朝姜越挥挥手示意他听从东道安排,同时挑起眉毛反唇相讥:“你才是祸水红颜呢。对方是本次换届新上任的市财政厅钟厅长,他可是我头顶上的财神,日后设备采购等所有开支财务核批都得从他手上过。”

  成林闻言恍然。论亲缘关系确实不远,钟听寒是叶成茂的内弟。但叶成茂与钟七泠夫妻关系冷漠,与岳父钟定实仅保持每年一节一寿驾前问候;同妻族家其他成员交往则更是寡淡。因之成林与钟听寒几乎没有正面交集的机会

  谢蔚自下派到南疆省,与钟定实等一批老干部相处甚为融洽,且工作能力颇得认可。也因此会在离休时,把设立金检分所的未竟工作,直接交给谢蔚继续操作,更是帮助给昔日的老下属们打招呼,要他们适时伸手帮忙;如钟听寒这样的人力资源支持,自然不在话下。

  遗憾在今年春节后,钟定实老书记病故。当时谢蔚和英飏还在出关后的禁闭期内;辗转联络托付了省委副书记盛麒厚代为送了花圈、转达哀痛悼念。钟家办完亡者后事回来,钟听寒无论于公于私,都需要摘选一批必须打招呼的知近至交,礼节性回电道谢。

  谢蔚特意复述了与钟听寒的回复:他是早就想好完全出关后,就赶回南省拜望钟老,以便膝前听教。却未料想老人家就在这段时期里作古,着实是巨大憾事。

  成林听罢则故意‘捡话把儿打岔’:“作古啊?那你们就坐在鼓上聊吧···”——谢蔚听他说的不像话,笑叱道:“什么就坐鼓上聊?我们还趴锣上聊呢!”

  随即听到成林大笑着应声道:“这院里还真没有锣,得让人找市文化局剧团去借。嗳,小叔叔你说我要是在车间门口挂一面铜锣,上下班提示都敲锣的话,会是什么景象?是不是会有率领一票人马啸聚山林的感觉!哈哈···”——“那你就是半山腰上兹毛扎刺儿的贼头儿。哈哈···”

  小院里逐渐安静下来,调侃笑骂声音在室外能听见回响。盯着主楼房门闭合,典世勋回头下令值班保卫员变线合闸,瞬即院门落锁,院中改换应急照明,排在各面院墙上的铁蒺藜也被连电照亮。

  谢蔚沿着车辆展示台观赏过一趟,不禁为模型工艺精致而赞叹。听到脚步回音,他没有回头笑道:“去年来的时候,这还是大片被地产商破产扔下的烂尾别墅区。想不到半年多的时间,你还真的在这片地上玩起跑马占地了。”

  成林大咧咧的往谢蔚肩上挽了一把,引着他拾级上楼:“难道我应该像唐明皇似的‘从此君王不早朝’才算正常吗?这三栋小楼连带外面的院子,是去年乐晟县财政因资金不足,无法全数兑现补偿款;就把这烂尾别墅折价核算抵偿给飞腾。我要那么多烂尾房也没用,留下这几栋作为公司自用,其他地面建筑或拆或改,全改成厂房和原件库,将来这都是飞腾名下的资产。”

  踏上楼梯中转位置时,成林指着那面高大的白墙,问谢蔚:“我一直琢磨在这面墙上,挂什么画最合适。那天我突发灵感,挂上一个大幅国画孔雀开屏,好不好?”——谢蔚仰头目测了一番白墙的面积,眼中神光一晃,随即摇头否定:“不曾效仿唐玄宗集三千宠爱专属贵妃倒也罢了,却要学唐高祖一箭中标‘雀屏之选’;还真是意趣高妙。嗯~~从房屋格局上推想,挂那样的画会显得很乱,天高水阔才是寓意财路顺畅。”

  谢蔚离开后的那段日子,成林一直让自己处在马不停蹄的运转状态里。人脉关系应酬、土地使用扩充、经营增项批文、水灾补偿追讨、员工福利待遇、医疗费用报销等等,哪一项不是他领着分公司一群‘钢颈铁嘴’,步步为营、寸步不让地攻坚下来。

  就以水灾补偿款为例而言,宋汇强赶去北京参加了叶二世子的婚庆送了贺礼后,回来就闭门不见,黑不提白不提了。在成林与县里专案负责人员不懈追问调解之下,恨不得转八百道弯儿,才由省财务厅责成市县财政厅,加上武装部拨款,一家一半分摊码齐了这块费用。

  事后某次宴请,市委秘书长曹希宝酒后说话不走脑子,谈到此事时话带奚落感慨:飞腾叶老板颇晓颗粒归仓之道,娶回个天仙似的老婆,还要追着众人收随礼份子钱,也忒财迷了。

  叶成林才不是咬牙吃瘪的主儿,当场就撅了曹希宝的说辞:他可不是旧社会榨取工人血汗的资本家,这笔补偿款每分钱都用在了公司生产上。若有人质疑,尽管去飞腾财务部查账。若真是给他叶成林个人争这笔钱,他还真不稀罕为这几个籽儿,整天象要小钱儿似的。

  就因为有些官员信用度还没有贩夫走卒的诚实度高,满脑子都是雁过拔毛杀富济贫的念头。因此绝对不能给他们惯下这种臭毛病,留待今后任凭他们信手拈来的‘交投名状’。

  成林停下叙述,用烟锥搅动着烟斗里的烟丝,准备再装烟丝继续点火儿。谢蔚探手拿下烟斗,顺势揉了揉他满头自来卷,用吴侬软语调笑道:“阿拉小妮咭老多委屈哉。来伐,酿阿苏抱一下好啦。看看,都委屈得打蔫儿了···呵呵···”——成林就此顶着谢蔚仰倒在沙发上:“那还不赶紧洗净躺平,让我好好解一回饥渴?”

  谢蔚有些忙乱的推挡住成林,申辩:“解决一宿皮肉饥渴,明天还下得了床吗!?一大早咱俩都要去会所那边,戴莘领来的摄影人若是媒体方面的人,到时你怎么管住他的嘴和笔?”——成林不甘心到嘴边的肉仍旧吃不着,反而箍紧环抱:“我左手换右手的苦熬苦等好几百天,好容易见面了你不能管饱,连过口尝尝味道都不给吃啊?”

  “就非急在这几个小时的?明天选址确定下来,之后的建筑选材,设备清单、资金核批、看工程进度、巡视帮扶点等等,只要想回来,借口信手而来还不有的是么。”谢蔚只能好言好语的哄着大少爷,免得犯脾气真动了手。在体质精神都好的时候,试手较量都不是成林的对手,何况现在精气神都堪比强弩之末。

  眼看谢蔚一面说,一面就眼皮打架要睡过去的情势,成林也心起不舍,把谢蔚晃醒过来:“算了,瞧你累成这样,我一个人弄半天也没意思;洗完澡一起睡。明天看完地段,行不行的都不许调头回省里,得把今天的份儿补给我。”——谢蔚捧着成林的脸,摸索了一番,伸右手翘出小指,睡眼迷离的笑着:“跟你拉钩保证,明天回来把之前半年的账都补上,管够管饱。”

  许淙驱车赶回栖霞庄园时,香港方面来客黄炳忠、陈旌敏二人已经由本帮小弟护卫接进下榻客房。顾寒江独自坐在‘乐书轩堂’书斋的罗汉床上抽着烟,翻着一本线装《纳兰性德诗集》。轩堂之外的小憩散座上,有几名便衣零星散落距守着有效防控位置。

  ‘乐书轩堂’里摆设独具精心,摆置线装书册的多宝阁书架占了两面整墙。罗汉床背倚的粉墙上是一幅立轴,画的是《滕王阁序》中著名词句:秋水共长天一色。书斋进门一面采用黄杨木透雕立屏隔山,左为梅花傲雪,右为黄鹤闲游,暗捧来此落座的宾客都是携梅妻鹤子的高雅情趣。至于莅临到此的领导们是否都会驻足阅览,就要看个人的修养了。看不看书是领导的习惯,有没有书则关系到领导的素质内涵。作为为领导提供休息起居环境的人,如果想不透这点,就是不合格的。

  许淙走到近前,见仿哥窑工艺的瓷海烟缸显然是转换场地后新拿过来,已有了四五个捻灭的烟蒂。少提鼻息就能闻到顾寒江周遭很冲的烟味:“您今晚可是没少抽烟啊。”——顾寒江捻灭了烟,在手边湿巾上仔细擦了手,方动手合上书放回书册套中,将整册书交还给服务生:“我不习惯那些人用的香水味,借这烟味能盖过去一些。”

  两人快步出门,隐身在周围的便衣彼此打着掩护,快速撤身出门收队上车。许淙开的车并没有灭火,待顾寒江上车后直接给油起步:“不只是今天,您这段日子抽烟就格外凶。”

  “有嘛?”顾寒江摘下眼镜,捏着两个太阳穴,按了半晌复又提起精神:“最近的确是烟勤了点儿。不碍事儿,等那小东西回来露一手的。他放过大话,再见面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戒烟···多抽两颗烟给他加点难度。”说着他蜷着空拳咳嗽两声,将笑声隐在喉咙里。

  许淙并不确定笑谈中的‘小东西’所言者谁,只道是说顾总掌珠-顾乐乐,当下含笑附和赞叹说女儿是爹妈的小棉袄,说话肯定管用。

  顾寒江没有纠正,只把目光投向车窗外的虚空角度,心间默默念道:我在南疆街道潮湿的凌晨中疾行;猫儿,此刻你隐匿行藏躲在哪里,我是否碰巧经过了你的感受区范围?

  (几年后‘豹猫’归队,并由顾寒江当面宣布解除潜伏禁令;其后施手而为的第一件事,果真就是令顾寒江成功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