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走得多，终究遇见——咳咳，应该说“故人”遇多了，叶欣然已经见怪不怪。早起出门上学，锁了门坐电梯下楼，来小区门口站点等公交，直到进入大学校园……叶欣然总能在僻静的角落里，发现零星的身影，或含笑驻足或一闪而过。

  即使孔子石像的影子下，都能遇到这么一位，单手扶石像的某某。

  林荫小路，宿舍楼外的转角，图书馆里楼梯，闲置的教室……像这些校园灵异题材高发地段，叶欣然总能欣赏到一场免费且精彩的表演。例如周三下午，叶欣然来图书馆还书时候，亲眼见到两本《明代传奇人物》，把一本《李自成》挤挤出置书架。

  叶欣然过去捡起来《李自成》，与那两本书隔开放好。

  下午，叶欣然放学回家，爸妈已经到家忙活。叶妈妈感慨：“离开了这么久，咱家欣然把家里保持得这么干净，还好没拆了房。”

  叶爸爸一样一样地往外掏老家土特产，边掏边跟叶欣然念叨：“老太太走得安详，没遭什么罪。”到最后，掏出来一个旧报纸、毛巾包裹的铜炉，告诉叶欣然：“这是老姑奶奶——你得叫姑太奶，说留给你的玩意。”

  叶欣然托起蚰蜒耳、比巴掌大一圈的铜炉，疑惑道：“姑太奶是抗联时期的老革命，家里怎么还有这个？”

  叶妈妈说：“那会儿不还是伪满洲国么？老太太那个支部，给抗联的同志传递情报，都是借着‘一贯道’的名义。家里没个神台、香炉摆设，没人信呐。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像我跟你爸小时候，听老辈人管它叫‘一贯害人道’。”

  叶欣然点了点头：“这个倒听说过，解放初期，就让政府打散了。”

  翻过铜炉一瞧，果然见落款：大明宣德年——“喔，果然是宣德炉，”叶欣然掂量了铜炉份量，又摸了摸内壁。耳听旁边有个声音点评：“不是旧宣德，瞅着比万历还晚，没准儿是清仿的。唔，比同（治）光（绪）年间要早。”

  叶欣然趁父母不注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起开，我爸妈在家呢，别捣乱啊。”那个声音随后消失。

  叶爸爸打量着闺女专注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还是个古董？值多少钱？”

  叶欣然讲道：“正儿八经的宣德炉，据说能在一线城市换套房。这个嘛，姑太奶遗留下来的，纪念意义大。”考虑到陈年旧物容易附着灵气，叶欣然盘算哪天有工夫，请张景浩过来瞧瞧……

  又到了周六，叶欣然趁着爸爸逛花鸟鱼市场，妈妈去跳广场舞的空档，约了张景浩来家。张景浩默念咒语，开了阴阳眼。叶欣然后脖颈隐隐放光，形成图案，且愈发清晰。张景浩示意她褪下后领，仔细观察那个图案。图案有三层：最底一层为逆时针旋转的阴阳鱼，周围八卦符号；第二层为囧加月字，组成囧字明；第三层为晕散开的龙凤呈祥，凤在左侧龙在右侧，凤首朝下尾朝上，龙首朝上为朝下……

  “一重文王八卦开，二重日月照天明，三重龙凤显祥瑞——”张景浩想起那晚，某位同姓各宗的故人，在修复铜磬时念的咒语。他右手两指从裤兜里夹出一张符纸，举着问叶欣然：“你家有烟灰缸和打火机么？”

  “我爸抽烟，”叶欣然转身从茶几地下，摸出了备用打火机和玻璃烟灰缸。

  张景浩默默祝祷，随后焚了符纸。符纸瞬间化成灰烬，散到茶几上，汇聚成两行字：

  “莲花朵朵开，西方见如来——”

  张景浩见了，又好气又好笑：“虽说三教一家，也不带你们这样恶搞的。”

  “你们？”叶欣然立即警告，“趁我爸妈还没回来，限时离开！不然的话，”叶欣然摸出真武庙特别纪念版钥匙扣。

  “嗖——”张景浩环视屋内，又检查了厨房、卫生间的死角，“唔，彻底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