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脚下的小县城里因为有皇子驾到，一下沸腾了起来。当人们得到消息，争先恐后的想要一睹皇室风采的时候，却奇怪的发现。这个皇子居然没有任何的銮驾，而是由一众武林人士护着，到了县城后就直奔了县衙门，让苦等多时的乡民，失望了一片。

  而此时的县衙偏厅内，齐雨昕正坐在大堂中，身边站着的是诚惶诚恐县令。曹有德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多少的好事，居然有幸能够接待皇子圣驾，只可惜这位传说中的九皇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皇家的贵气，这穿戴排场还不如县城的首富陈员外富贵。

  更诡异的是九皇子来了什么都不说，只要了一个房间。随后一个男人抱着另外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进了房，身后还跟着几个美的跟仙子一般的姑娘。曹有德抬头看了看天，这进去都三个多时辰了，天都要黑了也不见出来。

  齐雨昕一直看着那扇紧闭房门，仿佛那上面有什么东西一样。直到感觉到天色渐暗，他才对一旁的曹有德说道。

  “曹县令，你去忙吧。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去休息吧。”

  “是，九皇子，那下官就告退了。如若九皇子有什么需要的，就请随时吩咐下官。”齐雨昕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随后曹有德就离开了。曹有德离开不久，那扇紧闭的门终于被打开了，云仙率先从房内走出来。

  齐雨昕看到云仙出来，急忙上前去询问。

  “云仙，寒曦怎么样？”

  云心看着齐雨昕，有些欲言又止，但是很快的，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挞玛的那一箭射伤了他的心脉。他流了太多的血，我们也无能为力。他的时间……不多了。”

  齐雨昕听到他的话，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一箭！寒曦武功不弱，身体又好，又还那么年轻……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回纥人勇猛彪悍，骑术箭法都很精通。若是那一剑射中的是曹晨，恐怕他连巫山都下不来。”云仙说。

  齐雨昕听到她的话沉默了，他没想到赵寒曦居然伤的那么严重。而现在最让他担心的是曹晨。曹晨那么爱他，得知了这样的结果不知道他要如何面对这个变故。

  齐雨昕之后找人帮云仙几人安排去处休息。等他回到偏厅的时候。赵寒曦的房门依旧紧闭着。他轻轻的走了过去，有些沉重的推开了那扇房门。房间中曹晨正抱着赵寒曦靠坐在床边，两个人不知道在轻声说着什么。齐雨昕想了想又轻轻的带上了门，将这不多的时间，完全的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房中，曹晨将赵寒曦抱在怀中，耳鬓厮磨。

  “娘子，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跟师父回燕山隐居吧。我在河边盖一座大的木屋。每天都守着你好不好。江湖的这些破事我们都不要理了。现在我的身世，父母的仇我们都不要去管了，我们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忘记好不好？”曹晨轻轻的对赵寒曦说。

  赵寒曦现在的脸色苍白如纸，他静静的听着曹晨说话，虽然他极力的想要振作精神，但是无奈，力气却一丝一丝从身体抽离。他知道，这缓缓抽离的不只是力气还有他的生命。为曹晨挡下那致命的一箭，赵寒曦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只有无尽的遗憾，他有多想跟这个人永远在一起，就算不能，哪怕多一分一秒也好。

  “曹晨，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么？”赵寒曦轻轻的开口，声音低不可闻。

  曹晨听到他的话，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牵动嘴角，露出微笑。

  “若你觉得山谷太闷了，我们就去收养个孤儿，我收他为徒，教他武功。如果你觉得一个不够，我们就找三个、五个、十个，你说好不好？”

  “曹晨，你答应我，要活下去……”

  曹晨沉默了会，才艰难突出一个字。

  “不。”

  “曹晨，活下去，答应我……”

  “不。”

  “曹晨……”

  “不。”

  “不！！”

  “不！！！”

  赵寒曦用最后的力气转动自己的头，轻轻的贴上那拒绝的嘴唇。曹晨的声音消失在两人的唇间。

  “曹晨，若有来生，我还会选择与你相遇。哪怕，仍会为你而死，也心甘情愿。人生虽短，有你足够了……”赵寒曦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最后轻的再也听不到。

  曹晨就这样紧紧的抱着他，直到再也感觉不到怀中人的温热。他就这样抱着赵寒曦，一动不动。曹晨的眼中没有泪，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人偶。此时的曹晨眼中有的只有空，仿佛那个人的离开带走了他的一切，让所有的东西都不在了。

  ※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齐雨昕看着那扇从未开启的门，眼眶微红。按照云仙的估计，现在赵寒曦应该已经不在了。但是曹晨从开始到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若一个人在遭受巨大变故的时候，会哭会闹，并不叫人担心。像曹晨这般平静，反而让齐雨昕的心里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犹豫了半晌，还是轻轻的推开了门，而此时赵寒曦的屋子里面却是一片昏暗。

  “晨儿，你还好么？”齐雨昕走到桌前，轻轻的点起蜡烛。当烛光一点点照亮屋内的时候，空无一人的房间让齐雨昕大吃一惊。只见原本躺在床上的赵寒曦已不见了踪影，而曹晨竟然也不在房中。看到眼前的情景齐雨昕大惊失色，他担心曹晨会做傻事，连忙找来众人。

  “看样子他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他会去哪里？”风秀看了看空房间皱着眉说。

  “他一个人有什么地方能去，而且还带着寒曦的尸……”司徒誉说到这里就没有说下去。

  “怎么办？晨儿定是受不了寒曦离开的刺激，才会一个人跑了出去。我担心他会做傻事，他那么爱寒曦，寒曦却为他而死。这叫他怎么承受。”齐雨昕现在方寸大乱，彦楠不在他身边，曹晨又受了这样的打击，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齐雨昕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九皇子你先不要急，按照他的脚程，应该不会走的太远。我们分头去找，应该能追的到他。”风秀安慰齐雨昕，之后就安排人出去分头寻找曹晨的下落。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无论众人如何寻找，曹晨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影子都没有。

  ※

  四天后，逗留在县衙的齐雨昕等人接到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消息。巫月教一众人被人一夜灭了个干净。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惊讶不已。中原武林能做到一夜剿灭巫月教这样实力的人就只有少林。但是少林的几位大师对此情形完全不清楚。到底是谁有如此的能耐？

  齐雨昕和众人商议后，决定再上一次巫山一探究竟。一行人上了巫山，一路上到处可见巫月教弟子的尸体，鲜血撒了一地，所有人几乎都是被一剑毙命，武功之高让众人叹为观止。当众人到达巫月教山门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几天前还光鲜繁盛的巫月教，此时早已残破不堪，极目所处皆是断壁残垣，大火肆虐后的景象。烧的乌黑的房舍和满地的尸体触目惊心。最让人惊骇的是，在巫月教高高耸立的山门上，居然垂挂着一个人的人头。齐雨昕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那居然是挞玛的人头。看到眼前的一幕，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震，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就在众人微愣的时候，一个灰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一处毁了一半的屋顶上面。

  齐雨昕看到熟悉的身影，连忙大叫。

  “是晨儿！”

  而此时的曹晨，仿佛没有察觉到众人一样。他正追着一名想要逃离的巫月教弟子。众人只见他一个飞身，就追上了那人，之后毫不留情的一掌，就拍碎对方的脑袋。曹晨身上的那件灰衣，染上了一腔的鲜血。原本的灰衣，早已被鲜血染透，看起来骇人非常。

  “曹晨！”司徒誉见状也在下面大喊他了一声。

  这一声终于引得房上的人侧头一看。这时候，众人才看清楚曹晨的模样。只见此时的曹晨面无表情，双目泛血般的赤红，周身上下散发出骇人的戾气。手中的长剑沾满了鲜血，那样子就犹如同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齐雨昕不可置信的看着这样的曹晨。

  “晨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曹晨看了看下面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他轻声的吐出一句话，声音如同行尸走肉般毫无生气。

  “挡我的都要死……”

  曹晨说完，随后飞身下去，往巫月教中走去。

  齐雨昕本想去追过去，但却被风秀等人拦住。

  “曹晨可能走火入魔了，他现在很危险！”

  “就算他是走火入魔，也没可能一个人灭了整个巫月教吧。”廖谷看着眼前的情形，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墨凡突然开口说道。

  “我想，曹晨变成这样应该是月珑的力量。真露曾经说过，月珑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若不好好使用，会给世人带来灾祸。我原本以为曹晨本性纯善，月珑在他身上很安全。却没想到，赵寒曦的死对他的刺激这么大，他现在俨然是入了魔，若不阻止他，恐怕他杀光巫月教的人以后，就要对我们动手了。”

  “可是他现在的摸样，我们阻止得了他么？连整个巫月教都奈何不了他。”司徒誉说。

  “我们也只能尽量一试了，不然这样下去，不是我们死，就是他死。”墨凡说完就招呼墨俞和墨岩两人商量困住曹晨的对策。

  齐雨昕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担心他们会伤害曹晨。于是他低声的对陪护他的陆安东吩咐了一句，之后陆安东就离开了众人。

  ※

  众人找了一个困住曹晨的办法后，就来到巫月教大殿。他们才一进门就看到，曹晨正与桑珂缠斗在一起，不过眼见桑珂根本不是曹晨的对手，不过几招，就被曹晨打飞了出去，重伤在地。

  曹晨看着瘫倒在地的桑珂，一步一步的走向他。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只是这笑丝毫没有温度，反而让人顿生一种恐惧。曹晨走到桑珂脚边，一手捏住桑珂的脖子，将人整个提了起来。

  墨凡看到眼前的情景对众人使了个眼色，之后墨俞等人一起上前，将曹晨团团围住。曹晨发现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用眼睛扫视了众人一圈。

  “我说了，挡我的都要死！”

  “曹晨，你冷静一点，我们是来帮你的。”墨俞说完，流云步一转，与墨岩配合，快速的利用当日锁住楚云的捆仙索将曹晨困了个结实。

  “帮我？”曹晨看着捆住自己的捆仙索露出一抹冷笑。

  “我再说最后一次，挡我的都要死！”曹晨说完，猛地催动内力。众人只感觉到迎面突然有一阵强大的气场袭来，还不等众人反应，所有人都被这股骇人的内力震飞出去。

  墨凡等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渍抬头看向曹晨，却赫然发现，困住曹晨的金色锁链居然被他震断了。而曹晨因为刚才动用了惊人的内力，身上的衣服都被内力震碎，现在仅剩几块残破的碎布挂在身上。

  桑珂看着眼前的曹晨，脸色露出惊讶的神色。只见曹晨裸露的上半身上竟然有无数的光点在动，那些光点在他身上的血脉中流动，将曹晨身上的经脉整个勾勒出来。那些小光点慢慢的连成一线，充斥着曹晨的血脉。

  “真的是月珑……”桑珂看着眼前的曹晨喃喃的低语。

  曹晨轻轻转头，扫了一眼众人，之后又将头转过来看着桑珂。他一手握紧他的脖子再次将人提了起来。同样受了重伤的荭素见状，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冲过去，想要阻止曹晨。

  “斯辰大人我求求你放过教主吧，教主他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啊，你不可以杀他。”红素跪倒在曹晨脚步，向他求情。

  曹晨眼角扫了她一眼，之后提脚将她踹飞出去，荭素再一次重重的摔在一旁，但是她仍旧不放弃，用爬的爬了回来。

  “斯辰大人，求求你放过教主，他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真露和你的事情，他也是被王骗了！求求你饶了他的性命，你想报仇，就杀了我吧！我愿意替他死。”

  但是无论荭素如何苦苦的哀求，曹晨都不为所动。

  “所有人，都必须死！”曹晨说完后不再理会荭素，掐住桑珂脖子的手猛地用力。桑珂顿时感觉无法呼吸，脸也慢慢转为紫红色，眼看就要断气了。就在这时，有人匆忙从门外进来，看到眼前情景惊讶不已，他突然大吼一声，让曹晨杀人的动作就是一滞。

  “曹晨！！！！你个孽子，你在做什么！！”

  不远处，彦楠由几个人搀扶着，白着脸望着曹晨。显然刚才的那声大吼牵动了他尚未痊愈的伤口，让他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

  曹晨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有些熟悉，他的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迷惑。之后过了很久，曹晨血红的双眼中出现了一丝清明，他想起这人是谁了。

  “师父……”

  “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就马上给我滚过来。”彦楠对着他喊道。

  曹晨看了看彦楠又看了看桑珂，木然的脸上，出现一丝表情。

  “可是，他们做了不能原谅的事情。”曹晨木然的说道。

  “他们做了什么？”彦楠明知故问的问他。

  “他们……他们做了……”

  曹晨突然发现他居然想不起来了。他脑中只要铺天盖地的恨，再也没有其它。此时彦楠问他，他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他们做什么不可以原谅的事情？他忘了。只觉得唯有他们的血才能减轻那心中撕心裂肺的痛。他好像遗忘了什么事情，一件明明那么重要的事情。

  就在曹晨一瞬间分神的时候，墨凡一个猛攻上前救下了桑珂。曹晨手上一空，才想要在去抓人却又被彦楠叫住。

  “曹晨，是赵寒曦吗？”

  “赵寒曦？”曹晨听到这个名字又是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他心中那无法泯灭的痛又再一次将他吞蚀，他捂住胸口，感觉痛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曹晨，你把寒曦藏哪了？”

  “寒曦？寒曦……是谁……”曹晨眼中出现迷惑，为什么这个名字听起来这么熟悉，可是他的脑袋中却无半点记忆。

  “对，寒曦。赵寒曦，那个你曾经发誓，要爱他一生一世的人。”

  曹晨木然的听着彦楠的话，慢慢的毫无表情的脸开始一点一点崩溃。所有人都屏息的看着曹晨，不敢有任何动作。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时间仿佛都停止了。曹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其它的表情。

  一瞬间，记忆如同洪水一般向曹晨涌来。初次林中相遇的惊鸿一瞥、两人同上凤栖解毒的朝夕相处，董家庄月夜下的海誓山盟，聚贤庄内床榻间的抵死缠绵。曹晨想起来了，他想起了那个对他来说，比性命还重的人。往昔历历在目，但伊人却香消玉殒。此时曹晨突然觉得头疼欲裂，他双手用力的抱着他，突然狂吼一声，那声音悲切的仿佛受伤猛兽的悲吼，让听者为之动容。

  “晨儿……”齐雨昕担心的看着曹晨。

  当曹晨再次抬头，眼中堆满的伤痛，让见者心疼。

  “师父，是他们害了寒曦，我要替他报仇！”曹晨放下双手一字一顿的说道。

  “害了他的人，已经被你割掉了脑袋吊在了山门上，你已经报了仇了。曹晨，跟为师下山去吧，我们回燕山去，带着寒曦，我们一起……回家。”

  曹晨看着彦楠很久很久，最后，他终于轻轻的点了下头。

  ※

  一行人离开巫山的时候，桑珂突然开口叫住了墨凡，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交给了他，之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后，就与荭素两人相互搀扶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