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旭虽然眯眯眼笑着接过了车氿恭敬地递上来的茶，但是心底早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喜好的不是洞庭碧螺春，而是这君山银针。这一出，是无意还是有意？

早有识相的人给程旭搬来了椅子，程旭优哉游哉地喝完了茶水，才慢悠悠地开口：“看着是个眼生的，是跟着张小仪进宫的？叫什么名字？”

“回程总管，奴婢叫萤儿。”车氿有些憋闷，倒不是因为别的。他认真算起来和程旭相识已有好多年了，下意识总要放松下来，只能绷着劲，十分不舒爽。

程旭问了两三句话之后，就闭上眼睛闭目养神了。

车氿也就站着发呆，闲来无事把系统给翻出来了。他好久没动过这个系统了，毕竟对它没好感，而系统又不会主动说无关的话。

他看来看去，发现现在【任务】下边就挂着一个未完结任务【任务目标：获得昭和帝的眼泪】，但是完成进度居然是百分之六十!

小爷做了什么？！居然已经六十了！车氿内心难以置信，他现在这个身体还不认识昭和帝呢，怎么这任务进度就这样了？

车小爷疑惑不解，然而此时殿内突然传来了瓷器摔碎的声音。程旭和车氿两人动作灵敏，立刻就站到门边。

程旭提着嗓子：“陛下？”预备着若是昭和帝有任何吩咐立刻就进去。

过不多时，脚步声近。车氿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渐近门口，心底暗苦，张莞大小姐莫不是做了什么事，居然把昭和帝惹怒了。这样急的脚步声，他是得多生气？

程旭迅速地把门打开，门口两人准备迎接一个满是怒气的昭和帝。

然而走出门外的昭和帝却不是满脸怒气，只见他常年带着冷色的脸上接连闪过疑惑、狂喜之类的念头，但是又在瞬间归于平静。

昭和帝跨出门，盯着车氿的眼睛看了许久，一指点了点车氿，“程旭，带她走。”

而后自己大步向前走，看那架势，居然是要回乾元宫！

车氿惊得半死，怎么回事？昭和帝这是怎么了？按理他应该不认识他啊。他转身一看，只见张莞站在门边，眼底含着泪水，端得是清丽佳人，但是暗地里看着车氿的眼神，却夹杂着疑惑与猜忌。

车氿虽然明白她的心理。但是小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吗！这事儿能赖我吗？

程旭不愧是在昭和帝身边待了那么久的老人，完全秒懂昭和帝那句“带她走”的含义。只见他连带笑意，看着车氿：“萤儿，跟咱家走吧。这可是好运道啊。”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程旭提醒了车氿一句，然后就带着车氿走人。完全不给他半点思考的余地。

谁能给小爷说说这是什么发展！！！

这是车氿被昭和帝带回乾元宫的第七天。

他被带回来之后，并不是成为其他人所想的那样爬上龙床的人，只是被带到了偏殿。 第二天昭和帝就赏赐了一连串的赏赐给了张小仪，而车小爷则走马上任成为了乾元宫的管事姑姑。

他从来都不知道乾元宫还有管事姑姑这么一说！车小爷坐在自己被分配到的屋子，拿着铜镜使劲照着他自从知道不得不以女人示人之后再也没认真找过的脸，陛下可能、估计、大概、应该不会喜欢上自己这幅样子吧？认识他这么多年没发现他好色啊？

“萤儿，你在这里做什么？”程旭看着车氿在茶水间捣鼓了半天没出来，顿时有些好奇。车氿淡定的接受着程旭这个熟人叫他萤儿的叫法，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奴婢正在为陛下准备茶水。”车氿快手快脚的忙活好之后，端着茶盏就进去了。徒留下程旭看着车氿泡茶的手法越看越熟悉越看越纠结，再一联想到昭和帝之前的态度，莫名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车氿进了乾元宫的偏殿，这里被昭和帝改成了书房，昭和帝在乾元宫的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车氿把茶盏放在昭和帝最习惯的地方，然后自动自觉地站在昭和帝身后。昭和帝在忙的时候基本上完全不会注意到周边的环境，这是程旭在他成为管事姑姑的时候给他的提点。不过在他看来还成，至少他每一次进来的时候昭和帝都会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还是你泡的茶好喝。”昭和帝在车氿进来的时候，已经放下了手边拿着的奏折。

待喝了一口茶之后，他闭上眼睛，许久，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又埋头看奏折去了，徒留车氿一个人犹如被雷劈了一样呆站着，冷汗“嗖嗖”地就下来了。

卧槽，小爷刚刚听到了什么玩意儿？！还是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除了刘晓之外，李萤儿这个身份不是刚接近他七天吗！！！他在心底狠狠地给自己的发言加上三个感叹号！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昭和帝是真的看出来了吗？他是看出来刘晓身上有奇怪的地方吗？还是说他以为他是刘晓只是和萤儿的神魂交换了别逗了这不是小说！昭和帝要杀他吗？还是要抓起来研究研究？还是说他舌头出现什么味觉变异什么尝着都是一个味道......我靠哪种想法都是极其不靠谱的！

此时他的内心情感一言以蔽之——靠！

车氿默默地盯着昭和帝的背后一个下午，被盯着的人没有半点感觉，泰然自若地看着手里头的奏折，时不时地批批改改。

盯久了，车氿默默把视线下移，盯着昭和帝精瘦的手臂发呆。

下午车小爷的脑速在以平时达不到的高速飞快运转着，最终在三个小时后宣告罢工停机。在原地呆着不动。

原因有二，其一是如果他真的死了，只是提早进入下一个世界而已，并不会真的死了。其二，他总感觉昭和帝不会杀他，但是......他内心还是挺惊悚的。

彼时昭和帝正把最后的一本奏折放下，毫不在意的把剩下的一半冷茶给喝了。

我靠小爷发呆了三个小时没有给皇帝续茶！

“你一个半时辰里想了什么？”昭和帝看着车氿，眼底幽深难测，手只是随意地搭在了椅背上，犹如一只正懒懒打着哈欠的雄狮，却让人完全无法忽视那摄人的气魄和迎面扑来的危机感。

通过在昭和帝身边的这几年的经验，车氿知道这个时候是坦白好死，抗拒找死的结局。但是这玩意儿要怎么说？

你好其实我是一个男人只是附身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十几年然后一不小心又附身在了刘晓身上其实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别逗了好吗。

时间过得越久，车氿的脸色就越发的白，他根本就是什么都无法解释。

“罢了。”

许久，昭和帝说了这么一声，却犹如一声轻轻的叹息，重重地砸在车氿的心底。

“你救过孤两次，又在孤身边待了这么久。孤且不问你是何物，你只要回答孤一个问题，你会在孤身边呆多久？”昭和帝紧紧地盯住车氿的眼睛，问出了这个问题。

车氿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昭和帝此时的情绪不是害怕不是担忧，却是如此的淡定地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他并没有看见昭和帝藏在衣袖下的另一只手缝间早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

他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发了会怔，“只要陛下别伤心。”

车氿依旧清晰地记得自己的任务，【获得昭和帝的一滴眼泪】如果昭和帝没有为他留下这么一滴泪水的话。他大概就会在这个世界待上一辈子了吧。

等等，小爷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有点不对？不仅矫情，还特别的......奇怪？

昭和帝听到车氿这句话，眼底瞬间浸染了暖意，化开了冰层。
*
车氿直到回到自己屋子里的时候还有些缓不过来。昭和帝这是......放过他了？没有纠结他一会儿是衣服一会儿是石头一会儿是太监一会儿是女人的状态，也没有急冲冲的找个道士和尚过来超度他。

好吧，他狠狠地抹了把脸，昭和帝也不是这样的人。

这到底叫什么事儿。

说到底，你不也实实在在救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