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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作者:唐棻      更新:2019-02-05 11:18      字数:9262
  蒼鬱的山巒,終年籠上厚重的雲霧,參天聳立的老樹,遮蔽了半邊天,濃重茂密的枝葉,只透進了少許陽光,厚實的青苔,佈滿了巨石老樹的表皮,沁涼的溪水,從山澗滑落,形成小小的泉池。

  時間,在這渺無人跡之處,劃下了刻痕。

  他輕輕的將口中的她叼放在光滑平坦的石面上,深深淺淺的陰影,映在雪白的俏顏上,長長的睫,覆上一層隱約的光影,似乎一切不曾改變,她仍是當年那小小的木芙蓉花。

  粗礪的掌心緩緩貼上芳頰,眼光落在那張千迴百轉,懸心累年的容顏上,許久未見的深刻笑意終至漾於唇畔。

  「你跑這麼快,是要逃命嗎?」雷霆氣喘噓噓的,「也不想想我還跟在你後頭。」

  慕雲斂去笑意,「你是聖獸雷獅,腳程應該不比我差。」

  雷霆聽了,鼻心不禁抽搐,「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的傢伙……」

  「我拜託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

  雷霆輕吁,冷眼望著石上的木芙蓉,滿臉盡是無奈,「你八百年前放火燒了整座蓉城,禍及無辜,現在還企圖讓木芙蓉重回妖道,為了這個女人,什麼天殺的事你都幹得出來!別忘了,你現在還有著聖獸的身份,而她呢?她什麼也不記得!難道你想和羽桑一樣,自我放逐,棄一切於不顧?」

  聽著那嚴厲的指控,慕雲卻是噙笑淡道,「為了落葵,羽桑那傢伙抓了舍脂,直闖修羅道,我只不過是放火燒了一座城,又算什麼?如果木芙蓉真能回復花妖的身份,就算要我燒遍凡界眾生,那也無所謂。」

  「你這個人……」聽著那頗不負責任的字句,雷霆不只鼻心抽搐,連嘴角都歪了,「真的就像呂祖說的,簡直是畜生。」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人,也從來沒否認過自己是畜生。」慕雲盤臂以對,「還有,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看著任性又極度無賴的同僚,雷霆備感無力的,「兄弟,我最近光是被那個死梅花仙搞得屁股快爛掉,已經夠可憐了,你好歹體諒我一點,成不成?」

  「你說過,讓木芙蓉憶起前世的不是羽桑,那就是樊堯了?」亳不理會他的悲鳴,慕雲逕自說道。

  「這是我的猜測。」雷霆備感無力的,「據說,水芙蓉離開御園之後,樊堯也失蹤了,西王母早已派出象罔去搜尋水芙蓉的下落,畢竟水芙蓉是她最鍾愛的花仙。」

  聞言,慕雲默然無語,而已然憋了百年怨氣的雷霆卻是轟然咒罵,「你這麼愛她,又怎會一把仙火燒了她?你該知道,一旦仙火焚身,元身也就毁了,你怎麼會做出這種荒謬的事?」

  極盡責備的口吻,讓慕雲不覺又是心口一陣窒悶,眼底盛著空洞渺茫,他微側俊首,看著昏沈的木芙蓉,神思也跟著飄遠。荒謬……他不否認,當時的自己的確夠荒謬,回想起那狂熾的烈焰,亳不留情的將她層層包裹焚毁,承受著萬劫不復的苦痛,她卻始終未吐出一字怨言,直到現在,她含悲的瞳眸,甜美的笑,仍是烙在他心底。

  雷霆冷眼低睨著,「現在的她什麼也記不得,還把我們兩個當成怪物,就算樊堯讓她在夢裡憶得前世,但她也當成是夢而已。」

  「我會想辦法。」他說道,嗓音低喃,「我會想辦法,讓她回到我身邊。」

  獅瞳直瞪半晌,再次狂吼咆哮,「好,讓她記起你,然後呢?等著木芙蓉指著你的鼻子再破口大罵,回到蓉城?然後你再放一把火燒了她?還是祈求她的原諒,等著她答應你長相廝守?慕雲,她是個凡人,不再是花妖了!沒有那麼長命好和你共渡千年!」

  惡狠的指控,將刨心蝕骨的痛楚直刺心口,慕雲十指交錯,耳畔再次迍入那重重的厲音,「你到底在冀望什麼?要她想起你?卻只能記得你的好?那你犯的錯呢?在你責備她的同時為什麼不去問清楚,她為何在一夕之間,違背了與你的誓言,卻反嫁給山蛸?」

  慕雲兩掌交握緊扣,指關因他的一席話,緊繃的泛白寒冷。雷霆說的,他早已明白,卻是不願去多想,只因每想一回,心就揪痛萬分。

  這全是他的錯。因為莽撞,他毁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因為自私,他貪求她只記得他的好。

  他的確是個混蛋。慕雲抬首,看著入眠卻仍是眉心深鎖的木芙蓉。她,在自己的身邊,但卻什麼也記不得。

  雷霆仍是咕咕噥噥的咒罵著,逕自昇起了火,乾燥的枝椏,發出輕微的聲響,看著那舞動的火焰,慕雲思緒又再度掏了空,彷彿又回到當年。

  ****** 

  『不要忘了,不要忘了……』

  臨死前,她如是說。因為那句話,也因為那最後的笑顏,他心裡再不得安寧。

  她的死,染上一層朦朧的謎霧,將他的心綑綁難解,他開始懷疑木芙蓉之所以下嫁山蛸,是不是有其他的理由?

  死前,她求自己別忘了他,但愛與恨之間,僅僅一線,那……她是否也恨他?

  她不能就這麼丟下一團詸霧未解,逕赴冥界。

  為著悔恨與一個答案,他瘋狂的守著酆城之門,企圖探聽木芙蓉的下落,也因為自己的執狂,讓閻王至今氣憤難消。

  「你到底那時才會死心?」守門的獄卒們看得無奈,「元身都毁了,你再來八百遭也是一樣。」

  慕雲緊握雙拳,一句話也說不出,獄卒見他仍是杵在原地,忍不住吆喝趕人,「走啦走啦!別淨是站在這裡!就算你站到腿斷了,我們也沒辦法幫你!」

  「吵死啦!」

  恫嚇聲自門內傳來,獄卒們倒抽了口氣,拿起叉戟想轟人,一陣疾風,閻王盤著雙臂,深沈的瞳仁直視著慕雲。

  「又是你?」他備感頭疼的撫著額,嘴裡直嚷著,「到底要怎麼跟你說,你才會死心?」

  「讓我見她。」慕雲啞著嗓音說道。

  閻王嘆著氣,「麒麟獸,不是我不幫你,而是你這個忙,幫不得!」

  「是你不願意幫吧?」他挑了眉,露出森森白牙。

  「年輕人,講話別這麼衝!」閻王冷哼著,「你是仙界的,一旦入了地界,那些餓鬼聞到你身上的仙味兒,你不怕被活剝生吞嗎?」

  「有你在,他們不敢。」

  「喲?」閻王故作驚訝的,「你憑什麼這麼篤定,我會陪著你去找木芙蓉啊?」

  望著那睥睨神情,他眸光現出陰鷙,右掌緩緩舉起,一苗青黃橘紅的仙火,悄然盛在掌心,「信不信我燒了你這座地府?」

  望著那逐漸壯大的焰火,閻王瞬時唬退了半步,「該死的畜生!你威脅我?」

  「我懇求的方式,和別人不太一樣罷了。」慕雲淡笑,「我相信你一定十分不願見自己的地盤,變成一座廢墟。」

  望著那張陰沈不定的臉,閻王恨恨的雙手爬梳亂髮,嘴裡咕噥咒罵,「臭小子,不怕被天將天兵收了去!」

  「找天將?只怕他們還沒來,地府就燒得精光了。」他咧嘴壞笑。

  再也無法忍耐他的張狂任性,閻王搖首大嘆,「進來吧!先說了,你只有一個時辰,這已是我最大的限度,還有,不許亂來!否則我馬上轟你出去。」

  聞言,慕雲收起仙火,「我知道。」

  *****

  行經八熱八寒地獄,餓鬼們聞嗅到檀香之氣,紛紛騷動了起來。渴求的眼神與貪婪,讓受苦桎梧的靈魂,不顧地府的酷刑,靜候良機,只想將眼前的仙獸瓜分吞蝕,換得自由與脫胎換骨的契機。

  閻王冷眼一掃,佇守的獄卒們拿著叉戟,狠狠的插入一軀又一軀的魂魄裡,餓鬼們哀嚎哭喊著,淒厲的聲響,讓慕雲不禁蹙起眉來。

  「你怎麼受得了這種地方?」

  閻王懶懶的,「你以為我很愛嗎?同樣是神仙,為什麼我就得待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又不是老鼠或餓鬼!但工作就是工作,不然怎麼辦?地藏王菩薩也在這裡,人家也是位尊貴的菩薩,不也是這麼窩著?」 

  「你這麼對付餓鬼們,他不說話?」慕雲低睨著血池中的魂魄,全被戳出碗大的傷口,淌血不止,不禁懷疑眼前的地獄閻王,是不是沒心沒肺的東西?

  「說話?」閻王搖首嘿嘿的笑著,「他開明釋義了三部經書後,就不再說話了。」

  緊隨著閻王,他越過了望鄉臺與天梯之後,才見到那壯闊的忘川。登上懸崖,映入黑瞳的,是那縷蒼白的芳魂。

  待要躍身而起,慕雲頓時肩上一沈,閻王冷嗓低喝,「記住我的話,不許妄動,地府有地府的規距,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

  「其實,妳可以不用來這兒的,方才妳怎麼不求求閻王爺?他也許能幫幫妳!」孟婆說道──這個女娃兒,難得修了幾百年,莫名其妙一把仙火給燒死了,天界卻沒個人能替她伸張正義,未免也太不公了。

  「沒有必要了……」螓首低垂,她連想也不敢想──慕雲是玉帝座前聖獸,水芙蓉更是深受西王母寵愛,憑她一介小小花妖,誰會在意?何況,她已經答應過水芙蓉了……

  「沒有必要?」孟婆驚異的,「妳都修到這種程度了,為什麼要放棄?妳還有機會列仙班的!」

  「那不重要。」她凝視著滾滾川水,心也跟著飄渺,常聽得人說,嚐了一口忘川水,就能忘掉前塵舊事,真的嗎?

  「因為麒麟嗎?」孟婆舀了一杓川水,傾注在靜熬的湯品,「為了他,妳放棄百年修行,放棄列入仙班的機緣,情願只當一名凡人?」

  「沒關係。」木芙蓉淡道,眸心仍是空空洞洞。

  孟婆搖首,順手遞過一碗湯水,「木芙蓉,這一碗喝下去,妳和麒麟獸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你們之間,一筆勾消。」

  一筆勾消?她聽著,心被絞成碎片,再無一處完整。她還記得他的笑,他的佯怒,他的疼寵,他的一切一切……憑著一碗湯,就什麼也沒了。

  「沒關係。」微微的掙扎不過瞬間,剎時水眸又是淡漠,她接過了陶碗,一飲而下。

  「傻丫頭……」孟婆搖搖首,「他不會就這樣收手的……」

  *********

  乍見那舉起碗缽,他再顧不得閻王禁令,剎時化成原形,躍身待欲向往忘川奔去。

  「幹什麼!」大掌探向那火紅的身影,閻王大怒:「麒麟,別逼我動手!」

  「別防礙我!」怒火張熾,金黃大掌閃著長長指爪橫掃過慓悍身影。

  「混帳逆畜!」十指結印封住去路,閻王咆吼,「你敢在我地盤撒野?若非看在雷霆份上,我早命人將你綑了!」

  慕雲瞠大黑眸,瞪視著那輕若煙縷的魂魄,涼意直竄四肢百骸──飲下了孟婆湯,渡過了忘川水,她不會再憶得自己曾是那搖曳生姿的木芙蓉花,不會再憶得那百花綻放,綠水泱泱的御園,更不會憶得她與他有的一切。

  「該死!」慕雲憤恨揪住了閻王的衣襟,「想辦法!想辦法讓她回復原狀!想辦法讓孟婆的法力消除!」

  「你氣啥?真正該氣的人是我!」閻王直視那雙黑瞳,咬牙怒道,「我好心讓你進來看她一眼,結果呢?我警告過你,不許妄動!從來沒有人能逃過孟婆與忘川的法力,就算是你我也不例外!」

  狂暴的情緒瞬時湧向喉際,化成悲憤的怒咆,伴隨著烈焰狂熾,焚燃了幽黑的陰曹。看著失控狂暴的麒麟獸與遍及處處的怒火,閻王不禁抱頭哀嚎,「完了……我完了……我的窩……我的窩啊!」

  「一定有辦法!」殷紅的目光直視閻王,「不然,你派鬼吏們去截住她!」

  「清醒點!」閻王氣得跳腳,一面忙命令獄卒們滅火,「她再也不是那個小花妖了!」

  如雷貫耳的怒吼聲,將他震在原地,再動彈不得。

  「她已經不是木芙蓉了,麒麟獸。」閻王乾啞嗓說道,「她會選擇到忘川,寧可放棄百年修行,也不願請我幫忙,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喃喃唸道,思緒卻是亦發紊亂,「為什麼……」

  「你走吧!」大袖一揮,閻王厲聲說道,「來人!送客!」

  「閻王……」慕雲抬起首,卻是迎上一記輕蔑的神眸。

  「不准開口!」閻王淡道,「滾出去!不許再到酆城來!」

  *************

  玉帝繞高兩眉五指輕彈,眼珠子心隨意轉,仍是不開金口,閻王拱著雙臂已有許久,早已微微打顫。

  天妃秀眉一挑,「你究竟要人家站多久?」

  「我還在思考!」玉帝狀極苦惱的撫著額際,「此事非同小可!」

  「就因為非同小可,你才要快點下令!」她扳起玉容淡道,「總不能放任那隻麒麟獸在四方界放火亂燒吧?」

  「他也只燒了御園、蓉城和冥界門口三處,也沒全燒呀!」口吻納納,兩隻瞳仁兒也隨著亂瞟──真的也沒全燒咩!何況蛟龍那小伙子還來了場及時雨,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嗯?」聞言,秀眉挑得更高了,「原來燒了這三處還算客氣?玉帝見解真是讓身為天妃的我備感受用。」

  「呃……」望著眼前頗為不善的女人,縱使貴為天界之主,他瞬時只得閉了嘴。

  「御園與蓉城已近全毁,若非蛟龍及時趕到,否則要枉死多少人命!就算你有三座地府也不夠收!而冥界若非閻王及時將他給轟了出去,萬一燒成了大窟窿,你打算派鐘馗和天兵天將們收鬼收到什麼時候?」

  「是是是……」他點頭如搗蒜的,「那依天妃娘娘之意?」

  「就依閻王所求,將麒麟的仙火暫時給封了!」她明快的提供意見,「派鳯凰將麒麟的仙火封印,直到此案了結。」

  「有這麼嚴重嗎?」聽著如此判決,玉帝立刻陪上大笑臉,「問題都即時解決了嘛,冥界也沒出大亂子啊!」

  「問題在於你那隻該死的畜生!」美目橫睇,「他還逗留凡界,找那株小花妖!依他的脾氣,難保不再另生禍害!」

  「禍害是那個小花妖,干我的麒麟獸什麼關係?她沒事長在御園裡作啥?」

  「你說什麼?」天妃豁然起身,玉臂一盤,「千錯萬錯全是別人的錯,是吧?她想長在那兒,又豈是她的過錯?若不是你那隻麒麟動了七情六慾,那株可憐的木芙蓉會毁了元身,損失百年修行?她才是受害者!」

  大掌一伸,玉帝扳起面容,「慢!妳說什麼?我的獸動七情六慾?分明是那個木芙蓉存心勾引!若非她心存歹念,慕雲怎麼會犯下接二連三的錯誤!」

  「噢?這樣啊?」望著他微慍的神情,天妃皮笑肉不笑的,「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的獸調教得這麼好!一丁點兒的錯都不會犯下!那試問銀狐羽桑事怎麼說?為了枉死的落葵,他寧可自我放逐,不再重回天界。還有仙馬!他逃離天界幾百年了?到現在,連個人影都尋不得。光這二件事你就交待不清!別告訴我又是那群不甘寂寞的花仙花妖的錯!」

  聽著那長篇數落,玉帝極度疲憊的擺了擺手,「二將。」

  「是。」一旁侍命的二將赴前領命。

  「鳯凰身在何處?」

  「回玉帝,鳯凰玄殊應在玄鳥殿。」

  「那……麒麟呢?」他揉了揉兩際,好不頭疼。

  二將呃了一聲,才低聲回道,「下落不明。」

  乍聽這個答案,他額際更疼了,「他該不會還在凡界亂逛吧?」

  「依末屬看來,應是如此。」他咧嘴一笑,眼底閃出興奮的光芒──天界很久沒這麼熱鬧了,偶而讓這閒閒沒事的玉帝煩煩心也不錯。

  「下旨鳯凰,封了麒麟的仙火神能。」玉帝憑空拈了玉旨,「該怎麼處置,鳯凰心理有數。」

  他回首瞪視著撫掌而笑的天妃,「請問如此判決,娘娘是否滿意?」

  天妃含笑盈盈,微微服身,「難得玉帝如此深明大意,天妃為天下蒼生感念玉帝恩澤。」

  「十二隻獸,全被妳嫌得一無是處,好歹有一個也是妳哥哥。」他喃喃叨唸,一字一句全竄入天妃耳裡。

  她支頷淡道,「這要怪你沒事點化出那些畜牲做啥?還把西王母底下的花仙拐得春心大動!就算是我哥哥,憑我一介小小天妃,又能如何?」

  「但木芙蓉還不是花仙……」

  低嗓發出小小辯駁,卻換得玉人纖手一揮,「都一樣!抗議駁回!讓我想想,下一次,該命鳯凰封印你底下那隻獸好?這群調教不得的畜生,若再不好好整治,誰知道天界會再出什麼亂子!」

  望著那美豔卻是極盡心機的神情,玉帝剎時冷汗涔涔,「妳幾時心腸這麼歹毒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歹毒?」她笑吟吟的,「我不曾說過自己的心腸很好!」

  **********

  打量著門上來客,玄殊兩眉不自覺的繞高,連唇角都快抽搐起來。

  「別這麼看我。」二將冷哼著,「我也很不愛上你的鳥窩看你這隻鳥的臉色。」

  他低首看著二將手中金燦燦的聖意,不覺大嘆,「這次又是什麼事?」

  「麒麟慕雲。」二將攤開玉旨順勢丟了過去,隨即自便的坐了下來。

  「慕雲?」他訝然看著玉旨上的天命,颯爽的兩眉頓時擰成死結,「封印他的仙火神能?麒麟犯了什麼錯,要如此處置?」

  「你還不知道?」二將搖首,「他竟然把自己鎮守的凡界御園給燒了,整座蓉城也燒個精光,而且還殺了青城山山蛸。」

  「燒了御園和蓉城?殺了青城山山蛸?」初聞惡訊,玄殊嗓音揚高了八度。

  「還有呢!」二將又涼涼的開了嗓。

  「還有?」顧不得鳯凰的美名,玄殊扯開喉嚨,「燒了御園還不夠嗎?」

  二將呿了呿,兩掌一攤,「火燒御園算啥?連冥界也給燒了個大窟窿,幸好閻王及時封印,否則地府眾鬼出了籠還了得?」

  「受不了……」玄殊雙拳緊握,「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搞什麼鬼啊?」二將笑嘻嘻的,「為了個小花妖囉!」

  「小花妖?」鳯凰微瞇黑眸,綻出精光。

  「詳情你去問他吧!反正玉旨聖意我帶到了。」二將拍了拍雙掌,「你最好這二天就去辦妥,別讓西王母跳了出來!若傳聞沒錯,仙馬的失蹤與水芙蓉有關,你知道的,水芙蓉可是西王母最最鍾愛的花仙。」

  聽那二將自在放縱的笑意,玄殊的眉頭抖得更厲害了,大掌重新攤開玉旨,看著那道封印律令,心頭卻茫然了起來。

  **********

  冬至,寒風刺骨。月華清冷的投射在半殘的角落,映出荒蕪的景緻,

  他望著焚黑的焦土,以指輕觸土壤,再無往日的柔軟濕潤,卻有著刺入掌心的乾裂。

  這兒該是百花綻放的庭園,凡界歌頌的園圃,如今已呈蕭索,唯有幾株臘梅老樹透著冷洌的香氣,嬌柔的水仙迎著北風擺蕩。懊悔不足以形容那空洞的心扉,為了轉化凡人的芳魂,他成了流連人間的麒麟獸,已過百載,卻仍未覓得她的凡身,思及至此,慕雲抺了抺臉,不經意抬首,卻見玄殊森冷的面孔。

  玄殊盤臂,冷眼盯梢,「你一直看著,這片土壤就會再長出木芙蓉花嗎?」

  慕雲緩緩起身,「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應該問,我看你看多久了?」他說道,「聽說你燒了御園與蓉城,毁了閻王地府,連帶得水芙蓉也下落不明,這一切全是為了一株未列仙班的木芙蓉花妖?」

  「我不想聽你說教。」黑眸一黯,慕雲輕笑,「你難得出殿一趟,該不會專程來對我開明示意吧?」

  「玉帝降旨,命我封了你的神能。」

  封神能?兩眉繞高,慕雲低問,「理由?」

  「你很清楚。」隱去唇畔的笑意,玄殊舉掌,「慕雲,抱歉了。」

  他靜看著鳳凰,「若我說不呢?」

  「這是玉旨,我不能不從。」玄殊說道,瞳眸卻是閃過一抺異彩,「但非全然無解。」

  聽得話意,慕雲報以一記狐疑神色。

  玄殊說道,「待尋得了木芙蓉,鳯凰封印自會解除,這是天妃懿旨。」

  天妃?慕雲愕然瞪視,「與天妃何干?」

  「日後你自然明白,」玄殊掌心貼向慕雲,「娘娘擔心你抗旨再生禍端,遂下了這道旨令,這自有她的用意,所以,別讓我為難。」

  「絕無虛言?」他仍是戒慎的看著玄殊。

  「絕無虛言。」鳯凰說道,「好歹咱們也是同僚,別這麼懷疑我。」

  施法結印,卻見那向來殷紅的大掌竄出了灼熱之氣,化成橘紅相間的焰火,絲絲縷縷儘入玄殊掌心。

  「別忘了你的承諾。」慕雲說道,「若在我尋得木芙蓉後,神能未解,我會叫雷霆拆了你的窩!」

  玄殊苦笑,卻是緩緩化身展翅,「我非言而無信之人!」

  日子在彈指間過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八百年……他找到懸念了生生世世的身影。

  *******  

  空氣中,漫著森林特有的腐潮味道,一室的陰暗,她的眼,顯得特別晶亮。

  「天殺的!這是什麼鬼地方?」木芙蓉豁然掀起薄被,怒不可遏的踱至門前,從未掩門的房門望去,才明白這潮濕陳腐的氣味從何而來。

  耳畔伴著隱約的蟲鳴與夜鷫的啼聲,銀盤如月,冷冽的懸在夜幕裡,憑藉著淡淡月光,看見了一抺孤寂的身影。木芙蓉緊擰眉心,雙眸盛著無奈的茫然,直感到夢境與現實交錯。

  身軀微顫,恍惚間竟是有著莫名的熟稔,彷彿在什麼時候,也曾以相同的角度,看著這個男人,那如石鑿的稜線有著刻劃的滄桑,莫名的痛楚與微微的悸動,讓纖嗓頓時乾澀作疼。

  那兩道好看的濃眉,不該是如此糾結,而該是颯爽的。那晶燦的眼,不該是如此挹鬱,該是朗朗有若秋陽的,還有,他額上的疤……那道長長的疤,更是不該是存在的。

  然他卻任憑那道醜陃的傷痕懸在額際,當風揚起那不覊垂絡覆額的髮,長痕總大刺刺的讓人觸目驚心。她很想知道,為什麼他能容忍自己,明明是張俊美的臉,卻殘餘著那道傷疤?倘若他真是個神仙聖獸,要解決如此的『顏面傷殘』是件很容易的事。

  櫻口輕嘆──自己會不會太在意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了?眼下的她可是自身難保,竟還關心起他的臉來,未免太無聊了,這個男人以往如何,與自己什麼相干?想到這裡,木芙蓉呿了一聲,小手無意識的揮舞著。

  注意到她的視線,慕雲抬首望見那倚門的身影,她出神的凝視,引得他不覺泛起笑意。

  「妳醒了?」他撥弄著熊熊焰火,「要不要過來烤烤火?這兒寒氣較重。」

  烤火?俏顏一繃,木芙蓉搖著螓首,「不用,此刻我只希望你大發善心,送我回蓉城。」

  山風陣陣,吹得讓人直打哆嗦,她忍不住摩索著雙臂,看著如魅的夜色,心裡的氣更甚了。

  「妳想回去?」慕雲起身,踱至她跟前,低首淡問。

  兩人之間近乎貼靠著,她嗅得到他身上獨特的檀香氣息,還有那沈重的呼吸,這種氛圍讓她驚恐莫名,木芙蓉錯身跺回屋宇,口裡惡狠狠怒道,「你治不了我的病也就罷了,還把我擄到這種鬼地方,說了莫名其妙的話。什麼仙獸?什麼花仙花妖?簡直比孫大聖大鬧天宮還離奇!」

  她瘦小的肩,因林中的寒氣與潮濕,略略打顫,他嘆了氣,大手一撈,將她攬進懷裡。

  芙蓉來不及出聲,整個人被圈在溫暖的氛圍中,她的失措,又引起他的輕嘆。

  「別拒絕。」他的嗓音有著懇求,「妳會受涼的,現在的妳,只是個平凡人,不是……」

  「我本來就是個平凡人。」她急欲逃離他的臂彎,卻反被收得更緊。

  「對我來說,妳一直是我記憶裡的木芙蓉。」輕嗅著那淡淡的馨香,嗓音帶著哽咽。

  他已思念的太久,渴昐了太多的日子,如今等到她的轉世,卻是如此的陌生,倘若不是擁抱得如此真實,只怕是一場夢。

  多少年來,他總做著相同的夢,夢境裡,她栩栩如生的容顏,映在宮闈庭園裡,俏影如昔,笑語如舊,可一旦驚醒,卻是徒留一室寂寂。

  如今懷裡的嬌軀是真實的,淡香盈繞,如緞的烏髮懸在指間,這不是夢。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是你的木芙蓉。」芙蓉忿忿的推拒他的臂彎,卻是徒勞無功,「我姓穆,叫芙蓉,可不是你口口聲聲叫的花妖木芙蓉!你能不能行行好?放我回去成不成?」

  「放妳回去?」

  「你把我抓到這荒山野嶺,搞不清東西南北,難不成我得自己走回蓉城?」芙蓉氣呼呼的鼓著雙頰,猛然推離了桎梏,反身瞪視著他。

  這一瞪,卻讓她心裡莫名的發疼。

  他的眸裡,浮現一抹深切的哀傷,唇畔殘留著笑意,卻是讓人有些悲涼。

  男人,會有這種表情嗎?

  他可是個仙耶,理當夠快活的不是?怎可能為一個女人這麼肝腸寸斷的?

  芙蓉困難的嚥了嚥唾沫,囁囁嚅嚅的,「你怎麼這種表情?該生氣該悲傷的人是我耶,平白無故被你擄到這種地方……可你現在的表情,活似我對不起你……」

  慕雲仍是靜看著她,那雙如夜的瞳,帶著溫柔,卻也滿是無奈。

  她不相信他所說的過往一切,雖然這早在意料之中,卻仍是讓他方寸大亂。

  芙蓉偏著螓首,面對慕雲極度無辜的表情,突然發現,自己竟是心軟了。

  該死的!這可不好。

  她嘆了氣,索性坐回床沿,「算了。」

  見她打消了離去的念頭,慕雲有著得逞的笑意,「我什麼都沒說。」。

  芙蓉睨睇著眼,為自己過份的慈悲而懊惱,但他臉上明顯的欣喜,卻又讓她心安。

  這簡直有鬼!她白眼翻了翻,再也說不出話來。

  靜靜的斗室裡,他就這麼亳無顧忌的凝視著她,芙蓉覺得自己似乎都要被看穿了,這個夜,未免也太長了些。

  「你為什麼這麼篤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她清咳兩聲問道,再不說話,可真讓自己心裡發慌。

  「我的等待與直覺,向來不出錯,何況,我始終只看著一個人。」

  她聽了,心底泛起漣漪,耳根子隱隱作燒,那份羞赧,巧妙的被一室的夜色掩飾。

  「你看多久了?」她揶揄問著。

  「八百年。」他淡聲說著,彷彿自然不過,「打從妳進入御園,我就只看著妳。」

  八百年?他守了八百年,只為了一個女人?

  芙蓉剎時喉間一哽,這可不好笑。

  「值得嗎?」她問著,嗓音裡有著迷惘。  

  慕雲揚著眉,表情出奇的好看,「什麼意思?」

  芙蓉感到一陣燥熱,只得別過芳頰,望向窗外的明月,「八百年,就為了一道不確定的身影?」

  「這要看,轉生後的妳,給了我什麼樣的答案。」他說道。

  她怔了怔,僅存的一絲氣惱化成了涓涓泉水。

  「倘若,我不是呢?你不就白費功夫了?」她輕哼,頑性大發。

  「我說過,我始終只看著妳,而我被鳯凰封印的神能,也只有妳能解除,這一切都告訴了我,妳是我唯一的木芙蓉。」

  唯一的木芙蓉……

  她聽了,芳心頓時動搖,怔怔的瞅著眼前的男人,竟是回不了神,直過半晌才翻過身子說道,「我累了,讓我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