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爷，这江北鱼岭渠的款子，林大人已经批了的。”莫旗低眉顺目恭恭敬敬地捧上公文。

  玄圣汐坐在案后，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莫大人这是也领了户部的差事？令尊可是才卸下户部尚书没两年，这是让你来接收啊？”

  “微臣惶恐。”莫旗一脸惊慌，“十二爷明鉴，臣父子绝不敢如此。”

  “不敢？”玄圣汐冷笑，“莫大人真是言重了，您有什么不敢的。恐怕现在心里正骂着我呢吧？不过今儿既然撞在我手上了，好歹也叙叙旧吧？”真够可以的，自他三年前发现些端倪开始，莫旗就开始与他玩起躲藏的把戏来，三年了，硬是让他躲着没见过一次。

  “微臣惶恐……”莫旗忙不迭地屈膝下跪。心里确实在暗骂：臭小子，真是阴魂不散，为了见到他，居然想办法把他调职户部，天知道他御前侍卫当得好好的，为啥能跑到户部来！

  “呦，都跪下了。”淡淡挑挑眉，“得了，愿意跪就跪着呗，我倒想看看，能跪多久。”

  莫旗恨恨想：这知道殿下下落的，又不是只我一人，有本事你问皇上去！

  “你是知道我的，千万不要逼我，不然我可不知道会做什么。听说令尊在老家修的宅子甚是堂皇，园子里的珍禽异兽比御花园都要来得可观……”

  “我说！”莫旗在心里先是把十二殿下咒骂一番，再把九殿下咒骂一番，才肯开口，“殿下在西沙关外。”

  “西沙关连年征战，九哥到哪里去作什么？”玄圣汐半信半疑，“就他那身子，能在那地方呆着吗？”

  “十二爷若见了殿下就不会疑惑了，他在边关过得挺好，如今收复青玦十三郡，就快回来了。”

  “什么？”玄圣汐惊讶至失态，“收服青玦十三郡跟九哥有什么关系？”眸光一闪，玄圣汐眯了眯眼，“还是说，这几年军功赫赫的胡将军，就是九哥？”

  事实上，六年过去，他真的早记不清九哥的模样。但九哥是什么人，那是被尊荣富贵养出来的天之骄子，冷不得热不得饿不得，吃穿都要最精细，连衣裳都不会自己穿。他能受得了边关的风沙？能受得住征战的伤痛？

  这世上他最亲的人是谁？这问题无论是莫旗还是青云都知道，是九哥。可他们不知道，这世上他最恨的人，亦是九哥。

  在他无限临近死亡，绝望无依时。九哥的出现就像是寒冬里的阳光，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丝生机。除了已经没有什么记忆的娘亲和景姑姑，九哥是仅有的对他那么好的人，可是，明明说过要一直陪着他的，明明前一天还一起说笑着的，为什么就能走得那么干脆利落毫不留恋。

  或许，从始至终，以为他和九哥是好兄弟的人，只有他一个。或许正如某些乱嚼舌根的宫人所言，他不过是尊贵的九皇子无聊找的玩具，与打发时间养的宠物无异。而宠物的想法是不重要的，随时都可以抛弃。

  想起那年，夜半梦魇的他跑去找九哥，被离苏姑姑拦住，说是九哥病了，不让他打扰，他还真的担心了许久。

  第二日起，朝野上下都知道九皇子得了重病，在养心殿里静养，不许人打扰。

  而他便是那无数被蒙在鼓里的人之一，他整整为他担心了三年，从来都没有想过九哥是出走了，毕竟九皇子身子弱也是众所周知。

  莫旗离开京城那两年他也从未有疑虑，以为莫家人丁单薄，既然九哥缠绵病榻，莫旗去另寻出路也未可知。可三年前莫旗忽然回来，若不是无意中见离苏姑姑与莫旗好一番长谈，他不会知道，莫旗是找九哥去的。

  当时他的心情是怎样的？他已经快忘了。但是依稀记得，知晓九哥并不是病重在床的高兴渐渐褪去，一种难言的气愤便一直萦在心头，直至今日，那份伤心愤怒渐烧渐旺，他都有些难以抑制。

  “十二爷，您也莫气殿下不辞而别了。说起来微臣当初也很是不忿，可殿下说得也在理，彼时咱们都还藏不住事，尤其是我，我要事先知道，殿下肯定是走不成的。殿下又不愿呆在京中，依着皇上安排好的路，一辈子这样浑浑噩噩过去。”莫旗小心翼翼地望了玄圣汐一眼，“即便您心里有怨，也别为难我呀，我只是一个小小伴读。”

  玄圣汐面无表情地在公文上用了印：“躲我三年，是什么意思？莫非九哥连我也信不过？“

  “您多虑了。”莫旗巴巴地盯着那纸公文，“殿下眼里您就是比阳春白雪还纯真无暇的乖弟弟，他有什么可信不过你的。还嘱咐我照顾你，他也真是多虑了。这世上也就他一个人会觉着您还需要照顾，连皇上都看出来您的能耐，甫一分府，就让您领了最水深火热的户部。”

  “不是九哥让你瞒我？”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就轻轻的化开了，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莫旗欢欣地接过好容易才拿到的公文，语气欢脱了点：“瞒着你确实是殿下的意思，他怕您担心他，边关那地方那么危险，没见皇上这几年写了多少次加急函催他回来，头发都急白了。换了你，估摸着比皇上还沉不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