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圣泽眯着眼看了看天空中那轮已经快到酉时还仍然散发着毒热的太阳，甚是想念前些日子制出来的冰。

  “殿下，陛下吩咐过了，不让您用冷食冷饮。”作为一名合格的皇子伴读，除了陪他尊敬的殿下一起读书习武，对莫旗来说，帮着离苏姑姑照顾好殿下的身体似乎才更加重要。

  “只要现在找个没人的地方，事后你不说我不说，父皇他能知道吗？”玄圣泽试图说服他这个“忠心耿耿”的伴读。

  莫旗肃容：“殿下，您怎能教唆人欺君！”

  玄圣泽撇撇嘴：“行了，快收起您那副假装出来的中直之士的脸孔吧，你的陛下不在这里，装给谁看？”

  莫旗悻悻然揉揉下巴：“反正说什么我也要看着你，虽然你是我的主子，但是显然，现在我巴结皇上才更有用，所以，我必须谨遵陛下吩咐啊！再说了，就您那可怜的脾胃，现在要是吃了寒凉的东西，晚上整个清和殿都得陪您折腾。”

  玄圣泽嗤他一声，道：“你要想省心也可以。”他那双狭长的流光眸中闪过几道意味不明的笑意，缓缓道，“这样吧，你就陪我到处走走，不要那么快回去，你知道的，离苏姑姑着实太过……强悍！”

  说起离苏姑姑，莫旗也是心有戚戚然。先不提离苏姑姑向来对殿下的过分关爱。他只是一个小小伴读而已，就已经深受其“害”。离苏姑姑那天下无敌的唠叨神功，绝对能够让任何人崩溃，尤其自皇后娘娘薨后，离苏姑姑越发功力见涨，君不见陛下为了尽少见到离苏姑姑，都很少来清和殿，而是此次次都将殿下召去万寿殿的！

  他掐指一算，自八岁稚龄到如今，他受离苏姑姑荼毒已经长达五年之久。哎，殿下也真是可怜，已经忍了整整十二年。

  “好吧，不过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去，不然离苏姑姑可是要……”

  “行了！，我知道了。”玄圣泽打断他，“再啰嗦我就跑，相信我，你是跑不过我的。”

  于是，莫旗只得闭上嘴乖乖跟着他漫无目的地到处转悠。

  “殿下，别往那边去了。”过了清心阁，莫旗赶紧将玄圣泽拽住。清心阁之北的笼纱殿、居茗斋及银华宫这一片可都是本朝有名的几处冷宫，里面幽居的可都是百十年间的罪妃，此间多年未曾修缮不说，所居之人也大多疯癫魔怔了。

  玄圣泽经他一拉，也想起这茬，不过他正闲着无聊，哪里肯现在就回去遭受酷刑。他道：“你也没见过冷宫什么样吧？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

  莫旗犹豫。

  “这里有人把守，我们从居茗斋的那边过去，我记得以前偷跑出来，迷路时来过一次，那里的围墙坍塌了好几处。咱俩就看几眼，马上回去。”玄圣泽哪里容他多想，拖着人躲着侍卫就往居茗斋去了。

  “殿下，我们还是走吧。”甫一进了居茗斋，莫旗就后悔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如此晦气之所岂是殿下该来的地方。万一出了差池，他万死难恕其罪。

  玄圣泽眼尖地看见了院内的几棵梨树：“你看，上面结满了梨子……”

  “殿下，您想要干嘛？”多年的朝夕相处，莫旗了解他们家殿下任何语气动作神态。而此时玄圣泽那一脸的兴奋，毫不客气地告诉他，殿下想要摘那些梨子。

  玄圣泽望着莫旗，但笑不语。明明是满朝文武都称赞温文尔雅的人，模样也纯善无害得像绵羊，可莫旗就是有种想揍其一拳的冲动。

  莫旗认命：“好吧，但是摘了梨子，马上就走。”

  玄圣泽诚恳地点头答应：“没问题。”

  然而未等玄圣泽兴致盎然地爬上树，一团不明物便自树上砸了下来，玄圣泽本能地往一边闪，可电光石火间他发现那团不明物似乎是个人，于是他直觉地便改了原本的动作，将人接住。

  莫旗眼看着一名五六岁模样的孩童将殿下砸倒在地，快得让他都来不及救援。连忙上前去将人扶起来：“殿下，你没事吧？”

  玄圣泽按了按摔得生疼的背，道：“没事。”他看了看站在地上还未及他腰高的小孩，问：“你没摔着吧？”

  小孩穿着破旧的衣衫，长得却是粉雕玉琢，冰雪可爱的，只是一张小脸冷冰冰的，半点小孩子的顽皮淘气都不见，听他说话，完全也没有要理会的意思。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们，有一瞬间，玄圣泽甚至觉得这孩子的目光就像去年秋狩时那只垂死的孤狼。

  “殿下，能在这里的，应该也是陛下的子嗣。”莫旗在玄圣泽耳边轻语。

  玄圣泽看着小孩的衣饰，又看看周围残垣断壁般的居所。忽然想起胡师傅说的——龙生九子各不同。如今他懂了，岂止是性情样貌的迥异，便是境遇也是千差万别的。他原本以为，被父皇每日派人紧盯着，要学这学那，就是最苦的了，此时方知，他彼时的念头多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