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最后一口东西，赵奕放下空盘子，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儿，他饭量小，但是和路九一样想着花了这么多钱不吃回来就亏了，所以不仅各种鸡鸭鱼肉蔬菜水果吃了个饱，还吃了三个球的冰淇淋，那香草味儿的他倒是很喜欢，而且青龙镇上也没见着过。

  饱是饱了，可肚子实在撑得厉害，赵奕出了餐厅想到处走一走消消食，顺便找找路九哪儿去了。他不觉得路九能这么容易就找到叶明绅，不过也不好说，潮海这么大个地方他们刚来就遇上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赵奕不像路九，找人只能靠蒙，一楼是夜总会，来往人多而且龙蛇混杂，叶明绅刚才穿的那身显然不会是去那种地方。所以他在二楼转了一圈儿之后，径直上了三楼。

  要说还得托他这身新衣服的福，没人怀疑他是来干吗的，看他的样子以为是住在楼上的客人。

  走着走着，周围来往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赵奕一开始没在意，光顾着看墙上挂的各种装饰的画，有水墨画，还有油画，有些他曾经在书上看着过，虽然这里的不会是真品，但总比书上看得要真一些。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附近已经一个人也不见了。

  赵奕回头看了一眼，又往前看了看，犹豫是按原路回去还是再往前走。这时一阵凉风迎面抚过，他眯起眼，这才发现走廊尽头有人，因为衣服颜色深所以一开始他没看出来。

  男人靠在窗口，眉头微皱表情有点儿不舒服，显然是喝了不少酒，来这里吹风醒酒的。

  赵奕本想过去问个路，但等靠的了看到对方身上的衣服之后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就像是本能一样，觉得还是躲远一些好……

  那人穿得和叶明绅是一样的，不过肩上的几颗星星差点儿闪瞎了赵奕的眼。

  过去二十几年里赵奕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青龙镇那几任草包警察局长了，跟眼前这个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

  再怎么着他也是个土匪，虽然这里不是青龙镇的地界，但“见官就躲”那是土匪的本能。

  结果他刚一转身，身后的人突然问了一声：“有事？”

  赵奕愣了一下，咽了口口水，缓缓转过身，“没……”

  韩东略微微眯起眼，打量了一眼前的男人，似笑非笑地问：“是住在这里的客人？”

  这是要跟他拉家常么？

  “不，我跟朋友来吃饭的……”赵奕回答，然后左右看了看，“他说去上厕所，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回来，所以我出来找他。”

  “找不到人的话，叫这里的服务生帮你比较好。”

  赵奕笑了笑，“好，知道了。谢谢。”

  原本韩东略还靠在窗口，这时他腰上一用力站直了，一手插在口袋里朝赵奕走了过去。

  “你不是本地人吧？”

  赵奕心里咯噔一下，但表面上仍然很平静地点了一下头，“和朋友来找活儿干的……”

  “找活儿？”男人目光在他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穿这身衣服？”

  赵奕有那么点儿要冒汗的意思，“呃，应该说……投资。”

  韩东略笑了笑，在离他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了，“你是商人？”

  好高！男人一身军装，胸前扣子全部解开了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整个人显得越发高大起来，赵奕瞬间就觉得自己跟鸡崽儿似得。

  “是，做点小本生意，衣服是新买的，出来办事总要像点样子……”

  韩东略看着眼前清清秀秀的男人，因为喝多了酒出来休息一下，一个人没什么意思，看到他就想跟他多说两句。其实这并不是他本来的性格，不过跟这人说话倒比想象中有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

  赵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抬头看着眼前高得跟堵墙似得男人，挤出一个自认为自然的笑容，“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我帮你一起找吧。”男人突然来了一句。

  赵奕真的想骂人了。这人也他妈太好心了吧？不会是想找着了路九之后把他们俩一起送监狱去吧？“青龙寨”的名号应该不至于传到这里吧？

  “不！不必了！”他摇头，“怎么好麻烦你……”

  韩东略看着赵奕笑得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勉强，突然觉得兴致越来越高了，“不麻烦，助人为乐嘛……”

  赵奕脸上最后一点笑也挂不住了，刚要再拒绝一次然后扭头就跑，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喂！”

  这声音一听就是路九。

  “我朋友来了！”他赶紧冲韩东略说了一句，“谢谢你，再见。”

  韩东略看着赵奕大步朝那边的人奔了过去，因为离得有点远他又喝了酒，所以看不太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只知道是个挺高大的男人。

  然后赵奕像只小鸟一样一头扎到那人怀里，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手拉手”跑开了。

  韩东略轻笑了一声，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有这么吓人么？

  赵奕扯着路九的袖子头也不回地一路飞奔而去，要不是样子不好看他真想揪着路九的头发。

  “怎么了？”路九一头雾水，一边小跑一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是谁啊？”

  赵奕很想提醒他一句离穿军装的远一点儿，但是想到叶明绅，觉得还是算了，根本没意义。

  拽着路九跟逃命一样下了楼，一直到了大厅里赵奕才停了下来松开了手。

  “我说你干了什么亏心事了，这么害怕？”路九伸手抻了抻衣服，把刚才扯出来的褶子给抹平了。

  我们干的亏心事还少么？赵奕瞪了他一眼，没回答，问：“你找着人了？”

  “找着了……不过没搭话。我也就是去看一眼，看看到底是不是他。”路九不好意思说人家都没正眼瞧我。

  不过赵奕猜也猜得出来了，叶明绅能给路九什么好脸色？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重要的，赵奕问：“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往哪儿走？”好不容易离开了青龙镇到了潮海市，人生地不熟，在青龙山上他们是地头蛇，可到了这大城市却连下一步要往哪儿走都不知道了。

  谁知路九一摆手，两手抄在裤袋里说：“不走了，今天晚上直接住这儿。”

  赵奕皱了皱眉，“这里住一晚很贵……”

  “贵又怎么了？老子有得是钱！”路九嚷嚷，大爷似得一扬下巴，“走！”

  叹了口气，赵奕无奈地说：“有钱也经不住你这么糟蹋。”

  知道他花钱一向是花在刀刃上的，路九伸手拍了拍赵奕的肩，咧嘴笑了笑，“行了，就一晚上，赶了一天的路太累了，明天再找房去吧。”

  赵奕想想觉得也是，况且他今天晚上是真的有点吃多了，大晚上的再去找住的地方也太麻烦了。

  于是两人上楼上的宾馆，在柜台那里办手续的时候，服务员告诉他们如果要长住的话不如包月，房钱算下来比住几天更划算，路九想了想反正找房子的事也不是一天二天就能找到的，便很爽快地交了一个月的房钱，赵奕想阻止也晚了。

  拿了房间钥匙，服务生带着路九和赵奕去客房，本来是要帮他们拎行李的，可两人统共就一个包而已。

  头一次住酒店，一进屋路九跟第二次进城一样，地上的毯子和墙上的琉璃灯都是新鲜物件，还有那两张床，看着就软绵绵的。

  路九几步过去一头栽倒在其中一张上，只觉得整个人跟陷进棉花里一样，说不出的舒坦。不过嘴上还是刻薄地咕哝了一句：“这玩意有炕暖和么？”

  赵奕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床上的丝绒被罩，“都几月了，你还怕冷？这里又不是青龙山，城市里没那么冷的。”

  路九一个翻身大字型躺在床上，两眼盯着贴着精美墙纸的天花板，半天没出声。

  赵奕将包放在床头，起身脱了外套挂到衣架上，然后去厕所里洗了把脸，又研究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怎么用的，再出来的时候，路九仍旧是刚才那副样子，动都没动过，要不是两眼睁着还以为他睡着了。

  走过去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赵奕问：“你真打算在这里常住了？”

  “你跟我出来的时候难道没想过？”路九反问。

  赵奕没说话。

  路九眉头微微皱了皱，片刻之后一挺腰坐了起来，“我是为了叶明绅来的，但说实话也不全是为了他……”

  赵奕看着他还是没出声，等着他继续说。

  挠了挠后脑勺，路九抬头看着赵奕，“我不说你也明白，当土匪毕竟不是一辈子的事，现在青龙镇警察局那窝囊废局长是收了我们的钱，但谁敢保证他哪天不翻脸？那帮孙子坏起来比我们还狠，再下去迟早也是被剿了的命，到时候一人吃颗枪子儿，这辈子就算彻底交代了。”

  赵奕垂下眼……

  “这年头，谁不想过太平日子，可日子就是他妈的不太平，有什么办法？”路九叹了口气，两腿一伸蹬掉了鞋，一盘腿坐在床上，西装裤剪裁贴身，绷得裤裆里有点紧，他不自在地动了动屁股，继续说：“所以这次我就是想来探探路，咱们手里有钱，随便换个其他的营生也比再继续当土匪强吧？”

  赵奕抬眼看他，皱了皱眉，问：“你真这么想？”

  “啧！骗你干吗？”

  “不当土匪是可以，但干吗要千里迢迢的来潮海市？”

  路九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顺路么……”

  说了半天还是因为叶明绅，赵奕算是明白了，叹了口气，他白了路九一眼。

  “真不知道你着了那叶家二少爷什么魔了，打了你一枪都没把你打跑，还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屁股后头跑……”

  “这话说得就难听了啊……”路九不乐意了，“我可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他打我一枪我怎么着也得报这个仇……”用老子下面那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