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积怨
作者：盛善心儿 更新：2016-12-27 18:33 字数：0
悦宾楼大堂内，能容十六张八仙桌。天井院里搭了精巧的戏台，三面二层小楼都是客房，总有大小十二间。凡有客人投宿，可在外走廊里观戏。
掌柜的姓宋，闻得长公主殿下亲临，特地点了教坊司的头牌献唱。
长公主坐在二楼正中的包厢内，品着桂圆茶，聆听台上咿呀地唱曲。孟添侍立在侧，长公主吩咐下去，给添哥儿搬张椅子。孟添谢恩告座，剥起了核桃仁。长公主低声讲道：“带你出来，为的是行乐……哪个要你伺候啦？”
孟添即刻停手，把剥好的核桃仁送到长公主手边。长公主吃了半颗，指了指台下：“那妮子唱功不赖——哎呀，光听她唱了，就差个耍嘴皮、逗闷子的。”
孟添起身回禀：“后院伺候着几名俳优，小的请准下楼问问，预备了什么戏码。”
长公主点了点头：“若有说书的，问问可会说《东周列国传》？我想听那一回《孙庞斗智》。”孟添即刻下楼，打听清楚内里果真有一位说书先生，会这一部书。孟添叮嘱那人，就用《孙庞斗智》压轴。
悦宾楼重新开张，来客多不胜数，当中保不齐就有添哥儿的熟识。孟添传完了话，正要上楼伺候，只听身后有人唤了声：“孟总管，这么巧跟这儿碰上啦？”
孟总管——这是添哥儿在庆王府时候，外客对他的称呼。孟添止住脚步，回身一瞧，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啊。那位穿绸裹缎、头顶东坡巾的贵客，朝他走来：“怎么风光以后，就不认得老朋友啦？”
孟添阴沉着脸，拱手道：“邹大人别来无恙。”
邹必良似笑非笑地说：“是呀，算来也有两、三年啦，不成想竟能在此遇见。近来可好？”他向上抱拳，“当今圣明，责令庆王内眷迁居而已。你不好好地跟南海子待着，怎么有空出来逛？莫非攀附上了新贵人？聪明，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守着死去的旧主儿？”
孟添厉声道：“王爷果毅忠良，岂容尔等小人诽谤？”
邹必良啐了一口：“庆王谋逆案，乃是当今陛下龙意钦裁，铁证如山！凭你个奴才也想翻案？别痴人说梦！”
“你——”
楼下吵嚷起来，早有伙计跑去禀报长公主。长公主闻讯下楼：“问谁敢在此寻衅滋事？本宫倒要看看，是顺天府的衙役治不了他，还是朝廷王法镇不住他！”霎时间，天井院内鸦雀无声。长公主缓步近前，打量着邹必良：“可是候补的户部主事邹大人？”
邹必良拱手笑道：“长公主殿下好眼力，下官正是邹必良。”
长公主一指添哥儿：“邹大人，他如今是本宫的近侍，不知哪里冲撞了大人？”
“长公主殿下言重啦，”不等邹必良把话讲完，长公主抬手打了添哥儿一耳光。“啪”地一声，孟添惊讶地捂着脸，躬身后退半步。
长公主冷笑道：“大人您看，可否满意？”
邹必良连连摆手，慌张地答应道：“才刚纯属误会，误会。”
“既如此，本宫就不打扰大人雅兴啦，”长公主对添哥儿使了个眼色，带他离开悦宾楼。
门外停着一辆封闭三面的华盖马车，车夫见长公主殿下出来，及时放下脚凳。长公主坐进了马车，又把添哥儿拉上来。两人挤在车厢内，长公主微笑着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有甚么话，回去再说。”
孟添忍了一路，直至车驾回府，停在二门以外。长公主先行下车，转身问道：“添哥儿，你认得他？”孟添挑开门帘，微微点头，随后跳下马车。长公主边往里走，便问：“何事至于当众喧哗，险些还动了手？”
孟添紧随其后，回禀道：“邹必良本是杭州桐庐县县丞，曾因克扣议罪银米，栽在庆王爷手中。王爷许他戴罪立功，那狗官非但不知恩图报，反倒诬陷王爷。王爷之所以蒙冤定罪，十有八九出自他‘莫须有’的证据。今日偶然撞见，他还当中辱骂小的——”
“哦？”长公主站下来，转身问他，“那狗官怎着说你的？”
“他说小的是、是，”孟添支吾了一阵儿，终于吐出“奴才”二字。
长公主呵呵一笑：“言语如此恶毒，难怪你会发火。添哥儿你有所不知，关外仆从遇见主子都得自称‘奴才’。若说是耻辱，非得是他主子不争气。”
“他还诽谤王爷，说甚‘王爷谋逆、铁证如山’！”孟添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怎奈话已出口，想收回去都难。长公主面色铁青，“哼”地一声，气冲冲地进了瑞明堂。听差、侍婢皆是敛声屏气，备齐了茶点，即刻退至廊下。孟添尾随进去，献上了枫露茶。
长公主接过手，不急于饮用。孟添刚要言语，冷不防一碗茶泼向自己。孟添抖了个激灵，脸上的茶汤逐渐滴落。长公主冷笑道：“好哇，看我最近宽待了你，连规矩都忘啦？”孟添默不作声。长公主撂下茶碗，索性吩咐添哥儿：“自今儿起，你搬去柴房睡，每日除了提水、劈柴，还要包揽后院马廊里所有杂务。现在就去——”
“是，”孟添答应一声，依礼跪请告退。
孟添才一退下，长公主立刻支使旁人，把添哥儿的体己箱笼统统锁起来，只许他穿着刚入府时的旧衣；且吩咐家下：“非公事不许和添哥儿说话，不许与他传递东西；没我吩咐，更不许私自给他送饭。”
说罢，将手边茶碗掼在地上，只听“咣啷”一声，摔成四瓣。听差跪地捡拾碎瓷片，这工夫蒋总管进来回事。听差小心地托着残片，蒋总管扫了一眼，低声嘱咐：“拿回去，用蒜汁粘上。”
“唔，老总管来啦？”长公主略微平复心神。
蒋总管关切地问：“殿下缘何如此动怒？怎么连添哥儿都——”
“甭跟我提他，”长公主余气未消地吼了一声，倒把老总管吓了一跳。
掌柜的姓宋，闻得长公主殿下亲临，特地点了教坊司的头牌献唱。
长公主坐在二楼正中的包厢内，品着桂圆茶，聆听台上咿呀地唱曲。孟添侍立在侧，长公主吩咐下去，给添哥儿搬张椅子。孟添谢恩告座，剥起了核桃仁。长公主低声讲道：“带你出来，为的是行乐……哪个要你伺候啦？”
孟添即刻停手，把剥好的核桃仁送到长公主手边。长公主吃了半颗，指了指台下：“那妮子唱功不赖——哎呀，光听她唱了，就差个耍嘴皮、逗闷子的。”
孟添起身回禀：“后院伺候着几名俳优，小的请准下楼问问，预备了什么戏码。”
长公主点了点头：“若有说书的，问问可会说《东周列国传》？我想听那一回《孙庞斗智》。”孟添即刻下楼，打听清楚内里果真有一位说书先生，会这一部书。孟添叮嘱那人，就用《孙庞斗智》压轴。
悦宾楼重新开张，来客多不胜数，当中保不齐就有添哥儿的熟识。孟添传完了话，正要上楼伺候，只听身后有人唤了声：“孟总管，这么巧跟这儿碰上啦？”
孟总管——这是添哥儿在庆王府时候，外客对他的称呼。孟添止住脚步，回身一瞧，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啊。那位穿绸裹缎、头顶东坡巾的贵客，朝他走来：“怎么风光以后，就不认得老朋友啦？”
孟添阴沉着脸，拱手道：“邹大人别来无恙。”
邹必良似笑非笑地说：“是呀，算来也有两、三年啦，不成想竟能在此遇见。近来可好？”他向上抱拳，“当今圣明，责令庆王内眷迁居而已。你不好好地跟南海子待着，怎么有空出来逛？莫非攀附上了新贵人？聪明，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守着死去的旧主儿？”
孟添厉声道：“王爷果毅忠良，岂容尔等小人诽谤？”
邹必良啐了一口：“庆王谋逆案，乃是当今陛下龙意钦裁，铁证如山！凭你个奴才也想翻案？别痴人说梦！”
“你——”
楼下吵嚷起来，早有伙计跑去禀报长公主。长公主闻讯下楼：“问谁敢在此寻衅滋事？本宫倒要看看，是顺天府的衙役治不了他，还是朝廷王法镇不住他！”霎时间，天井院内鸦雀无声。长公主缓步近前，打量着邹必良：“可是候补的户部主事邹大人？”
邹必良拱手笑道：“长公主殿下好眼力，下官正是邹必良。”
长公主一指添哥儿：“邹大人，他如今是本宫的近侍，不知哪里冲撞了大人？”
“长公主殿下言重啦，”不等邹必良把话讲完，长公主抬手打了添哥儿一耳光。“啪”地一声，孟添惊讶地捂着脸，躬身后退半步。
长公主冷笑道：“大人您看，可否满意？”
邹必良连连摆手，慌张地答应道：“才刚纯属误会，误会。”
“既如此，本宫就不打扰大人雅兴啦，”长公主对添哥儿使了个眼色，带他离开悦宾楼。
门外停着一辆封闭三面的华盖马车，车夫见长公主殿下出来，及时放下脚凳。长公主坐进了马车，又把添哥儿拉上来。两人挤在车厢内，长公主微笑着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有甚么话，回去再说。”
孟添忍了一路，直至车驾回府，停在二门以外。长公主先行下车，转身问道：“添哥儿，你认得他？”孟添挑开门帘，微微点头，随后跳下马车。长公主边往里走，便问：“何事至于当众喧哗，险些还动了手？”
孟添紧随其后，回禀道：“邹必良本是杭州桐庐县县丞，曾因克扣议罪银米，栽在庆王爷手中。王爷许他戴罪立功，那狗官非但不知恩图报，反倒诬陷王爷。王爷之所以蒙冤定罪，十有八九出自他‘莫须有’的证据。今日偶然撞见，他还当中辱骂小的——”
“哦？”长公主站下来，转身问他，“那狗官怎着说你的？”
“他说小的是、是，”孟添支吾了一阵儿，终于吐出“奴才”二字。
长公主呵呵一笑：“言语如此恶毒，难怪你会发火。添哥儿你有所不知，关外仆从遇见主子都得自称‘奴才’。若说是耻辱，非得是他主子不争气。”
“他还诽谤王爷，说甚‘王爷谋逆、铁证如山’！”孟添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怎奈话已出口，想收回去都难。长公主面色铁青，“哼”地一声，气冲冲地进了瑞明堂。听差、侍婢皆是敛声屏气，备齐了茶点，即刻退至廊下。孟添尾随进去，献上了枫露茶。
长公主接过手，不急于饮用。孟添刚要言语，冷不防一碗茶泼向自己。孟添抖了个激灵，脸上的茶汤逐渐滴落。长公主冷笑道：“好哇，看我最近宽待了你，连规矩都忘啦？”孟添默不作声。长公主撂下茶碗，索性吩咐添哥儿：“自今儿起，你搬去柴房睡，每日除了提水、劈柴，还要包揽后院马廊里所有杂务。现在就去——”
“是，”孟添答应一声，依礼跪请告退。
孟添才一退下，长公主立刻支使旁人，把添哥儿的体己箱笼统统锁起来，只许他穿着刚入府时的旧衣；且吩咐家下：“非公事不许和添哥儿说话，不许与他传递东西；没我吩咐，更不许私自给他送饭。”
说罢，将手边茶碗掼在地上，只听“咣啷”一声，摔成四瓣。听差跪地捡拾碎瓷片，这工夫蒋总管进来回事。听差小心地托着残片，蒋总管扫了一眼，低声嘱咐：“拿回去，用蒜汁粘上。”
“唔，老总管来啦？”长公主略微平复心神。
蒋总管关切地问：“殿下缘何如此动怒？怎么连添哥儿都——”
“甭跟我提他，”长公主余气未消地吼了一声，倒把老总管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