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难为添哥儿，”冯进欠身给孟添续了杯茶，“险些忘告诉你啦。府内瑞明堂、养性斋、栖凤斋以及北苑墨雨轩这几处，殿下不定在哪儿安寝。黄昏以后，你去询问当晚侍寝的婢女，待明儿个早作准备。”

  孟添答应道：“多谢冯管事提点。”

  是夜，锦绣正为长公主殿下梳头。蒋总管交代过，临睡前用黄杨木梳子梳头，可以安神。翠儿进了来，接过锦绣手里的木梳，笑道：“姐姐，我来吧。”天香长公主抬抬手，锦绣依礼告退。翠儿继续梳理。

  长公主问道：“话儿都带到啦？”

  翠儿答应道：“奴婢已经告诉添哥儿，长公主姐姐今晚在墨雨轩安寝。”

  长公主讲道：“我猜他做惯了外头差使，近身伺候未必那么周全。”

  翠儿问道：“长公主姐姐想要试试他？”

  “你可有了主意？”长公主反问她道。翠儿放下梳子，扒在长公主耳边，低声讲了几句。长公主听了，笑道：“这法儿好，我且听明儿个看好戏。”

  翠儿答应道：“长公主姐姐就等着听响儿吧。”

  次日清晨，孟添换了恩赏的新衣，赶早来墨雨轩院内伺候。天香长公主才醒，近身侍婢伺候着梳洗打扮。侍寝的翠儿从里间出来，招呼添哥儿。孟添随其入内，眼见两名婢女展开一件玉兰花苏绣长袄。翠儿提醒道：“添哥儿愣那儿作甚？还不快过去。”孟添躬身近前，服侍长公主穿衣，轻系衣带。

  长公主问他：“添哥儿呀，我穿这件好不好看？”

  孟添答应道：“长公主殿下丽质，衣裳穿在殿下身上，自然好看。”

  长公主对他笑道：“你倒挺会说话的。”

  廊下伺候的婢女、听差见此情形，纷纷议论道：“瞧见没？殿下笑啦。”蒋总管经过，听见廊下议论，仅仅弹嗽两声。廊下众人立即住口。蒋总管近前问道：“早膳都预备好了么？”

  听差内侍答应道：“回老总管的话，陆管事才催了一遍，这就送来。”蒋总管点头离开。未及片刻，六名听差抬着食盒来到墨雨轩。孟添与他等一起摆膳。

  翠儿问道：“今儿个送来什么？”

  听差回答说：“有燕窝糕、芙蓉饼、蟹黄烧麦，还有牧仁将军府里孝敬的风干肉。”

  翠儿告诉添哥儿：“这牧仁将军是咱们府的贵客，与先皇贵太妃同乡。还有一位罗校尉，是咱们殿下的义子，前儿来过一次。添哥儿可曾见过？”

  孟添低声回答：“倒是瞧见过一位小将军的背影。”

  “小将军？这名儿好，回头告诉长公主姐姐去。”翠儿笑着转身，顺手拨弄掉了桌角的白瓷碟；碟子落地，竟不闻半点动静；翠儿疑惑着回头，见添哥儿左手托起瓷碟，归置原位。“可恶，”翠儿沮丧地进去回话，引得里间笑声不断。

  孟添隔着珠帘回禀：“膳食齐备，恭请长公主殿下享用。”

  “走，咱们出去瞧瞧，”长公主含笑起身，亲自挑开珠帘。孟添拉开楠木交椅，请长公主殿下入座，递箸递茶无半分差池。长公主瞟了翠儿一眼，待用过早膳，才问添哥儿：“住的惯不惯？衣裳是否合身？你自入府以来，一直在后花园当差，没谁欺负你吧？”

  孟添回禀道：“回长公主的话，小的与陆管事同住，陆管事多关照小的。衣裳做工精细，用料讲究，穿着舒适合体。小的入府日浅，难免与府内人众不合，如是只能怨小的莽撞。”

  “这话在理，”长公主含笑点头，瞧了瞧左腕戴的红玛瑙配珊瑚手钏，“凡来我身边伺候的，我都会赏他体己东西，问添哥儿你喜欢什么？”

  孟添推辞道：“多谢长公主殿下抬举。只是小的初来乍到，未曾立过寸功，不配赏赐。”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长公主垂下衣袖，接过添哥儿递来的清茶，“我且等着你的好儿。”侍婢及时捧上漱盂。长公主漱了漱口，放下茶碗，唤道：“添哥儿——”

  孟添躬身答应道：“殿下有何吩咐？”

  长公主扶着添哥儿的手腕站起来，吩咐他道：“闲来无事，陪我逛逛去。”

  花园石子路上，长公主身旁只有添哥儿，其余侍婢、听差远远落后。长公主见满园花卉呈现衰势，不自觉眉头皱起：“花园差役愈发懒怠，如此应付了事。”

  牛二本欲近前请安，闻听此言，躲在假山石后不敢出来。孟添回禀道：“时季近秋，花卉应时而退；只在八、九月间存菊，冬季里留梅驻守。”

  长公主笑道：“到底是几经沙场的，你连娇柔花卉，都用刚烈字眼比喻。”

  孟添答应道：“殿下见笑，小的读书甚少、用辞不当。”

  “怎着？”长公主含笑轻抚松枝，“我觉得挺好啊。”

  黄昏过去，翠儿告诉添哥儿当晚长公主仍在墨雨轩安寝。她去时，长公主把玩着手钏，时不时地笑出声来。蒋总管望见长公主殿下的气色，讲道：“殿下悦颜，想是不必再用药枕安神啦。”

  长公主把手钏放回螺钿首饰盒里，微笑道：“老总管所言甚是。”

  蒋愈回禀道：“殿下若无别个吩咐，老臣先请告退。”

  “老总管且留步，”长公主扣上首饰盒的盖子，起身吩咐：“冬季御寒的衣物，须早做预算。府里随侍宦官的份例，都是内廷按人头一统发放，难免有所迟误；不如先走府里的账，等内廷份例发下来再作罢。”

  蒋总管回禀道：“殿下所言甚为在理，只是一样——添哥儿已被内廷除名，该如何赏他？”

  长公主笑道：“我不是交代过么？一切份例参照张宠。”复又寻思道：“去年我瞧罗岩穿的那身轻便暖和，就照那样式给添哥儿做一身。”

  蒋总管接话道：“那可是貂皮护领儿。”

  长公主略显不耐烦，吩咐道：“用什么料子，只管从库里拿。”另吩咐道：“明儿个晌午，差人去请军中效力的裁缝。”蒋愈依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