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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方证菩提
作者:妙颂九方      更新:2015-12-27 20:21      字数:0
  顺利哄着猫儿去冲了澡出来,裹着条浴袍蜷手蜷脚地团在床上像只波斯猫似的。豹哥为他点药水洗眼睛,他把嗓音闷在喉咙里咕噜着,假模假式的念叨罪过:“让领导这么照顾我,我可怎么报答哟~~”——“少说漂亮话。善始善终把行动完成,好模好样的回家,就是报答了。我这次亲自带队出来,可是向好几位首长交过军令状的。”

  扔在床边的手机兀然震动起来,跳出叶成林的号码。猫儿伸手够手机被豹哥一把抄在手里不许他接听,扼要告诫要提防有人探查方位。于是猫儿嘻嘻坏笑着转手摸上豹哥的腿。

  手机震动停止不久又跳出短信,顾寒江按着敷眼睛的湿巾,点开短信读给他听:“叶成林说他今晚有‘以酒遮脸’的意思,但说的都是心里话;还说他明天会去旁听学术会。”念完就随手删了短信,再换一条湿巾敷在猫脸上。“这类经过欢场见多场面的公子哥,拥上前示好献媚者不知凡几,你对他不过是一条开道的砍刀。能借机撬掉季宏图,哪怕能让季宏图如坐针毡,二世子并不在乎名声二字怎生书。”

  猫儿把两只光腿来回蹭着,贼手在豹哥腿上捋着汗毛,细声细气哼道:“他说愿意和我‘试试’···听他鬼扯呢。若当真有心,他今晚就不会当众示好故意逼我出柜。我看叶成林有‘狼顾之相’,这类人做生意伙伴都务须提防再三。先让他自己耍猴往下演吧~~想压我,美得他!”——豹哥被撩得直发毛,捉住贼爪直截了当下令:“明天见面直接回复他;防止事后有人拿此事做文章。行了,别故意惹火!··回家都补给你~,在外行动期间抓紧时间休息。”

  困意袭来的威力比预想的强大,顾寒江最后还是没忍住哈欠。刚刚还搂着“肉枕头”似乎昏昏欲睡的人,轻抚着让他躺好,将两手抚在他的太阳穴上,软语悠扬地哄睡道:“哥你知道吗,要是有雕塑泥的话,我闭着眼都能捏出你的头像来。放心睡吧,三百米之内有异动,我肯定能清醒。”

  伸手摸着猫脸,顾寒江心里的骄傲就别提了。“哈,臭猫儿,你要幸福死我呀!行,那我先睡会儿,你别去窝沙发,就在旁边躺着,我反而能睡得更踏实。”有人奔了一辈子都没挣到这份‘养儿得济’的福,被他长臂捞进怀里;弹指挥去十年的酸楚,那个故意和他挤着睡蚊帐的小捣蛋,已足以供他依靠。

  这一夜即使浅眠,醒来的一刻仍旧心平气和神清气爽。略转脖颈就看到薛中泽盘腿坐在床尾,正在擦拭组装配枪。丝绒床凳上有一把枪开着保险,显然是子弹顶上膛;另一把枪则完全拆开,正被逐个零件的擦拭检查着。高度戒备同时快速自我修整,这个来自于他启蒙传教的习惯状态,令顾寒江不禁暗笑,独属于他的幸福回归竟如此别具滋味,安心入眠踏实醒来,睁眼就看见他家猫儿在舞刀弄枪。

  觉出背后动静,薛中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醒了。段志国凌晨时去了地上停车场,不过咱们的车都在地库里。稍后我再和常缨去查一下餐厅后厨等地方。”——“关照陈旌敏的人去巡查吧,这毕竟是她们的地盘。既然做人情就大方些,越俎代庖反而不成体统。你去洗漱,今天出门把特制鞋穿上。”随着‘咔’一声脆响,薛中泽组装完第二把枪推上弹匣,间接的应命回答。

  待顾大人收拾停当转到隔壁套间时,室内的四位正在玩扑克牌速算游戏,且目前战果是祝、常两位每人顶个枕头。顾寒江走过去只看着英飏笑嗔:“这算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英院士呵呵一笑道:“权当是寓教于乐,带孩儿们做晨练。”又指着一边呲牙奸笑像偷到咸鱼似的薛中泽进一步解释:“那两位不趁别的,就趁肌肉,不玩牌就得让他俩在套房外间练格斗。他看人家练得热火朝天,就拿眼镜腿儿扎人家肚脐、胳肢窝,说是要看能不能放气儿···闹得这屋里鸡飞狗跳的。”

  祝涛抬手收了扑克牌,随口答言笑道:“李竞调皮捣蛋是最拿手的。记得当初我们组长讲完话放个屁,李竞眼都没眨就问:江队是扬州人吧,您这扬剧还是挺有模样儿哈··哈哈··”其他几人随即听出了别样意味,登时各式各样地笑作一片。

  英飏好歹擦净了笑出的泪水,断续着向顾寒江追问:“不··不对,他是故意这么说话的吧?”——顾寒江当然不能说破,手支着酸疼的下颌骨边笑边答道:“··肯定是江队待人说话的毛病多,一露面就招这少爷看不顺眼了··!?”

  正说笑间顾寒江的手机兀然响起,是祁思源打来的。顾寒江摆摆手示意众人各自整理器械行装,缓步走到露台旁的座椅坐下接听。

  祁思源只字不问顾寒江当前去向,言简意赅的说是代传话的,对面随即换了陈旌敏的声音:“江哥,您光临敝处,偶却未能相迎,实在是不安。思源转达的细琴,偶咽噤系记交代过了,包在偶森桑冇门台。出了差错江郭尽管唯偶细问。(思源转达的事情,我已经细致交代过,包在我身上没问题;出了差错江哥尽管唯我是问。)”——“敏哥太客气了。寒江到此借用您一方宝地,又得敏哥手下弟兄大力协助,感激五内。只是本次出行仓促,恐怕顾不得于故人会面叙旧了。若敏哥不怪罪,容寒江回京亲自置宴相谢。”

  “江哥您介么嗦,旌敏简兹要惶恐死掉耶。哦,阿元刚嗦样偶同他们一起飞回京,那我凑听从思源他们安排,一同回京恭候您回府。”

  随着顾寒江的应承,手机又交还到祁思源手里。思源公子需要及时关照两件事。

  公事当先—叶成林刚与某著名的德国机电厂商签了一份大型机电设备进口生意。在此基础上,自国庆之后将有大笔机电设备贸易开始运作。昨晚叶氏兄弟来找祁思源谈合作,‘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有意凭弱电类设备参股参与曲阜分店建造筹备。该领域内设备采购属于非掌控类范畴,祁思源身为兼执行董事兼总经理,对这一块融资外放分流有便宜行事之权。因此打电话与监督投资股东代表及时勾通听取意见。

  私事在次—半岛国际方面的洽商已近尾声,下午叶成栋要先飞回京去办进口贸易增项批文;就提出让祁思源等人搭顺风专机回去。三世子好意邀请英、李师生等人于学术会结束后同机而行;反正飞机上座位有的是,带一个人也是飞,带一群人也是飞。都是自家人凑一块儿还热闹呢。

  顾寒江拿眼扫着室内往来总动的另外四人,不温不凉的答道:“啊~稍后我见着那师生两位,问一下他们的行程时间。”——祁思源呵呵一串奸笑:“跟我还打埋伏?您不已经溜过去了吗···罢了,我什么都没看见。呕,还有个事儿,刚看到驸马亲自送长公主和季夫人下楼乘车离开,回来时神采奕奕的。若不单是‘床头吵床尾和’,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

  “季氏有外出‘旅游’的安排?”——“所以才催你问一下英飏的会后行程吗。那位比大熊猫还金贵,还是及早带离是非之地的好。”

  顾寒江沉着嗓音哼了一声收了线,转身走近英飏,代为转达“邀请”。英飏说他昨晚已接受学长师兄之邀,研讨会后就搭徐锦辉的便利直接飞回京。届时常缨依旧跟他走,其他人包括薛中泽都可以自行安排活动。再则,之前连日工作紧张,未能及时调整好张弛节奏;昨晚喝了酒,似乎将内火催发起来,他感觉喉咙、心脏都不太舒服,因此想想尽快回家踏实休息。

  十五分钟后,五个人分两部车在学术会大楼外再次碰头。祝涛依旧留下看车,借用的车由旌忠派司机取回。薛中泽、常缨跟随英飏进入会场,顾寒江则提着“公文箱”径直去了预定位置。

  在会场贵宾席区域,师生三人正与叶二世子不期而遇,还是前后排之隔。叶成林顺势“犯好心眼儿”,关切询问师生们的行程,称可以通知专机略加调整起飞时间以便搭乘。英飏对谦和有加的二世子报以和蔼相对,婉言回绝了好意邀请,理由同样是已经和徐姓领导约好同机返京,不好临时改口。

  趁台上正是主持人开场发言,叶成林就把薛中泽拉到就近落座,非要陪他聊会闲话不可。玩笑没聊出几句就令薛中泽面带羞涩,使得叶成林心情大好,施施然摆手笑道:“嗨呦,脸儿还真红了,我们竞儿也知道害臊?成,不逗了。哥哥跟你是说正经的。我准备和思源合作投资曲阜的项目,你来出任这个技术顾问,怎么样?思源那边儿我会去替你说。”——“承蒙二哥抬爱。您回京后直接跟祁哥提就行;若是合作当真谈成,又都是自己兄弟,我肯定会用心把好技术关的。您何必亲自跑一趟来,怎么好意思。”

  叶成林抬手捂在薛中泽肩上状似凑近调笑,悄然指着相隔几排位置上一个谢顶男子让他看:“竞儿,二哥在你眼里就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风流种吗?非也!看见那‘谢顶’了··是刚和我签合同的德国厂方高级技术顾问。那么大一份订单,我作为集团执行总裁,必须对产品关键指标数据先做深入了解。

  我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季秃子和他老婆也出来,被他的车队压了一路。在京城时碍着世交老脸面,得勉强忍着让彼此过得去。到了这天高皇帝远的所在,还想扛着狸猫充太子?嗤!与其跟在徐锦辉他们那边儿充样子,真是不如到这来和你聊会儿天,再不济也能学点正经东西。

  昨晚季秃子让老婆替他出场应酬,他钻去‘翡翠台’赌马了。据说昨天这把是真有点肉疼,输了不少于这个数儿。”

  薛中泽看着叶成林伸手指比划的数字,当然明白那个数至少要后缀六七个零。他一直在纸上快速画着卡通画,流氓兔小眼眯线,屁股还嘬个皮搋子。叶成林的话题告一段落,流氓兔也描成了立体效果。他侧着脸装傻问道:“那他还那么大气势,拿咱哥们儿当出气筒?”——叶成林挑了挑下巴不置可否:“看今早这份儿德行,是有人给他掏钱了!最近这一年多,他的外财渠道被砍掉不少早就输红眼了。金研院沙老头翻车滚进坑,他们怕这只老耗子拖木楔,扯出大头儿来,这才着急忙慌跑过来听你老师的意思,也好尽快通知北边下手填土活埋。”

  由于要和叶成林对答,薛中泽戴着同声传译耳机摘开了一只耳麦,因而台上发言也听得七七八八似是而非。恰在这时主席台屏幕上突然有个绿色亮点连跳几下,就跳到了发言人的镜片上。正在演讲的学者被晃,下意识抬手挡了下脸。这一串突发情形随即引起坐席中一片低语,坐席中有人用高光装置晃射演讲台,恶意扰乱会场。

  英飏回头搜索了一番,看到叶、薛仍在靠近低语,不禁面露不豫。随后常缨就毫不含糊的走过来打断了交谈。

  “李竞,老师说台上演讲马上就结束,再有两段发言就到咱们了;让你赶快去帮他准备发言稿。另外老师还是不舒服,我要代他出去接人。”手掌无意触碰的刹那,常缨在薛中泽手背上写了个X,徐锦辉马上要过来。

  薛中泽惶恐的吐吐舌头,向叶成林道声“抱歉”说没聊完的话留待回京再聊。然后灰溜溜钻到英飏身侧坐定,动作麻利的打开笔记本插优盘找发言稿。

  叶成林对遭到抢白丝毫不以为意,因为薛中泽刚表现的淘气反应在他看来足够有趣。他用调整耳麦的手蹭着自己唇下位置,不觉间一厢情愿升起幻想:那个粉嫩的舌尖含在口中应该是怎样的清甜滋味···别样风情···

  英飏将刚做的笔记推给薛中泽,扯下一侧耳麦笑道:“你可回来了,你再多说一会儿,‘那位’能把槽牙磨碎了。”——“我也正闹心呢,叶二少透露的话题不能为外人道,得把头凑得很近才能听见。您哪里不舒服了?”

  主讲换了一位南美国家的学者,英飏拾起同声传译耳机,同时开口答道:“别紧张。早上餐厅送来生普洱茶,我觉着最近心火重就多喝两杯想解一解心火。又赶上这个空间有些低矮憋闷··不妨事,这位讲完之后有会间休息,咱们出去透透气就行。你赶快把这几个文字点记下来。”

  真要感谢英飏及时出面帮他摆脱纠缠,能让他静心集中精力。此刻他不仅明确确定顾寒江的位置,更明显觉察到某个极度敏感体正在迫近。

  余光看到英飏戴正会议耳机,薛中泽趁侧身看笔记时,快速将微型对讲器压在会议耳机下,耳畔随即响起质问,显然说话时是咬着牙关的:“聊什么好话呢,还要把脑袋枕在人家怀里?”——“二世子透露季宏图等人要用沙成泗灭口顶罪。另外徐锦辉正往这边来,我怀疑段志国会混迹在随行人员或者会场保安人员里。”

  “嗯。刚才的恶意晃射在你们身后五点钟方向半径6·5之内。一个猥琐货色,你自行处理,不需要留余地。有人想浑水摸鱼,咱们就以逸待劳。”

  台上主将开始回答举手提问时,薛中泽看了时间;每段演讲加上答疑时间,基本在40分钟左右。会间休息时英飏要去应酬徐锦辉,领导面前不可能作问切之事,务须以最快捷手段帮英飏缓解不适。他把手掌附在英飏背上缓缓推研,低声征求意见转移注意力:“稍后我陪您一起上去吧?等发言完毕若您仍觉不适,就和徐总先走,我留下听完后面的研讨··”英飏此时的注意力全在聆听台上讲解,更由于师生间对彼此触碰已经见惯,因而随即回以微笑默许。

  凝神片刻后薛中泽抬手关掉会议耳机,通过腕表上的微型对讲报出了一系列方位坐标,对讲器中随后响起紧凑而次序的回复:“收到。明白。”

  眼看台上主讲人明显露出疲惫之态,女主持人快速上台宣布休息,并提示场外分别按排右饮食、休息区,半小时后研讨会继续。

  跨地域性的学术会议其实是堪称劳民伤财众口难调的事。专项学术研究人累,随行人员累,主办方配备的翻译也累。谁都想暗窥他人门墙之内的情形,又都怕被外人偷窥。因此各样学术公式代码、专用术语就层出不穷,即使翻译具备一定专业知识,也常常是听得不得其门,错译漏译就更是司空见惯的。真正从专业基础做起,胸怀纵横的学术精英,则凭着娴熟的专业知识从缝隙毫末中分辨筛选点滴关键;但这一技能无疑也是极其耗费精神的。

  故此会间休息补养是绝不能少的环节,否则真能令一些年高体弱的专家站着进门,躺着出门。

  会场门打开,常缨率先回到坐席前把英飏接走,薛中泽收拾电脑拿了英飏的茶杯紧跟着出门。他故意落后一步,集中目力搜索到特定位置上架着角质眼镜的人。

  叶成林接完一通电话,就很熟络的把住薛中泽肩膀,自我解嘲说“真是隔行如隔山,我像听天书似的。好在主办负责人说定,会把会议全程录像视频发给我,我就不在这儿活受罪,先走了。你想要的话,回京后来飞腾找我。”随后相互寒暄着“慢走、再打电话”,就带着随行人员爽利的出门而去。

  薛中泽在水台续了热水回身,眼看眼镜男正假借选餐动作,逐渐向英飏逼近。就随手抄起一碗汤,似是擦肩而过的刹那,薛中泽的手突然一歪,汤碗登时泼溅出来,少量溅在袖口手腕,多数却都泼在眼镜男身上。唬得那人张口就骂:“丢雷咯喽哞嗨,嘞及偶格亚宗要盖度嘇··?”(草泥马,你知道我这身衣服多少钱吗··)

  薛中泽没容他说完就扬手一巴掌,抽得那人眼镜飞出老远:“兔崽子,长这么大了还把你妈挂嘴边儿上,你这个人就更加不值钱!”说话间已攥着眼镜男的衣襟将其顶在庭柱上,同时扯掉他胸前列会胸牌扔进垃圾桶:“给我听好了,不管你主子是谁;再让我看见你玩手电晃人,就让你脑袋开花,滚!”

  英飏在不远处看到这边的争执,招手示意薛中泽回到近前。接过续水的杯子,问:“你的心火比我还大,那人是谁呀,引出你这么大火?”——“是G字门的编外狗。他手上的激光手电可以使人瞬间失明,包里还有烟雾装置,因此他肯定还有接应搭档。我猜季宏图不只要把沙成泗灭口。”

  英飏闻言顿愕:“怎么,也想把我灭口?”——“不,那样做得不偿失,让您在一段时间内既不能说也不能写,就能为他们争取出足够时间反水。徐总的车队快到安保区域,常缨先陪您去徐总那边儿,我去周遭走一趟。休会结束我去接您。千万记着离过手的饮食,无论是谁拿的都不要用。”

  眼镜男捡回眼镜,怨毒的盯了薛中泽一眼,夹着包钻近防火通道门。走下两层台阶,就摸出蓝牙耳机挂上耳朵:“我被识破进门卡被毁了。你们赶快拿针剂上楼到餐饮区。老段持备用卡到停车场开车就位,你丫麻利点儿,别又为你临场发挥扯我们后腿···”

  又是没等说完话,“咔”一声脆响,蓝牙耳机被耳后突遭重击裂为两截,紧接着侧颈处一掌横断,眼镜男的脖子不规则的突然歪向一边,噗噗吐着气,整幅身躯随即堆向地面。

  薛中泽从眼镜男背包里摸出手机、激光手电,拖着眼镜男连同破耳机直接塞进了夹层清洁间的垃圾桶里盖上桶盖。然后摸出纸巾擦手开门钻回餐饮休息区,东张西望找新鲜景致似的,沿着正堂电梯直接向大门迎出去。

  “哥?”薛中泽出了大楼侧门,就保持着潇洒的小跑步态。——“我在。”顾寒江风一样的转到大门朝向的窗台,狙击瞄准镜始终跟在薛中泽脑后。

  “祝涛到地面停车场和我会合。段志国很可能要走停车场,您能否进大楼帮我拖住徐锦辉。”——“不急。徐的车队是走地库经专用通道电梯上楼,保卫人员前期探查交接再快也要耽搁五、六分钟。放手干你的!”

  随后响起祝涛的抱怨:“靠,这帮当头儿的人都他妈闲的蛋疼,不在屋里踏实看参考,跑到这种是非之地来起哪门子哄?”——薛中泽嘻嘻坏笑着不搭茬儿,顾寒江森森的哼了一声:“我要是怕蛋疼也呆在屋里看参考,你们还不反上凌霄殿去?!”

  “不儿是,内什么···顾总,您是身先士卒的好领导···”——薛中泽哈哈笑着小跑着在原地转个身,集中感触向四下搜索着:“来不及了,祝哥,您这自由散漫可是直接犯在领导手里了。现在以最快速度向花廊这边来···”

  变起瞬间,可谓是声音落地身形顿起,薛中泽突然发力迈开大步朝一个‘黑夹克’直冲过去。眼看就要迎面撞上,他突然身形一拧纵身跃起,双脚直接盘上‘黑夹克’的脖子,与此同时上身一沉单手撑地;再跃起时,‘黑夹克’已被剪刀腿盘绞放倒。当他刚要爬起时,薛中泽的鞋尖正正踢在其喉咙处,鞋底中的短刃瞬间切进颈骨。‘黑夹克’大瞪着眼睛想用手包住伤处,吭哧吭哧咳了两声便跪撅着倒在地上,在其身下很快有血扩散渐大。

  薛中泽快速上前从尸身衣袋里翻出了一支注射器,对着阳光晃晃倒攥在掌中。这时又一名黑夹克垂着握枪的手,径直朝他发足奔来。薛中泽抽身旁纵踏着矮墙,兀然拔地而起,扬手将注射器朝黑夹克投了出去。注射器直插在黑夹克肩头,就在同时他拿枪的手臂突然间绽开一片血花,是来自十米之外的狙击点射;薛中泽疾步赶上,夺枪、推针,枪抵后心连扣扳机,一气呵成。落地后摆个风骚的翘足姿势,将鞋间上的短刃顶回去。

  祝涛到位见第二个人已被放倒,薛中泽正挑着拇指向远处的顾寒江发信号,不禁吹了声口哨:“靠,李子,你是真人不露相啊,动作也忒麻利点儿了。姓段的呢··跑了!?”——薛中泽抬手看了表,三分半钟。“不,他钻进大楼里了。咱们赶快回去。”

  耳机中遂即响起顾寒江的指令:“徐的车队已经进地库,保安在前厅做清场筛检动作。英飏本来级别就不低,徐锦辉来了肯定还要加岗,你们俩必须在加岗前藏好猎物,到会场门口集合。李竞把器械交给祝涛,免得安检耽误时间,我现在去大厅迎住徐。”

  将两具尸体塞进洗手间单间,又经防火梯连跑带爬的赶到餐饮区,楼面已经被会场安保及徐氏随行人员圈起来。常缨在围圈内看到薛祝二人,连忙与安保人员关照过将之领进区内。

  “你怎么出来了?”——“英工正和徐总、顾总说话,让我出来接你们。赶快吧,会场里放音乐,下半场马上就开始了。”常缨口说手划的拿纸巾为薛中泽擦了脸,舌头舔手指反手将一缕‘猫毛’抹顺。

  “你把口水抹我一头··”——“将就点吧,我可是刚喝过英院的丹参茶,本来还想用这点儿咂摸一下滋味儿呢。赶紧进去。”常缨在薛中泽后背上两手分开一掸又一送,就把薛中泽推进了贵宾休息室。

  顾寒江满眼寒凛的向薛中泽扫了一眼,把手捂住手中茶杯,似乎是被气得连茶都喝不下去了。“总共半小时会间休息就跑没影儿了!?真是少嘱咐一句都不行!”——薛中泽朝徐锦辉见礼罢,转而对英、顾讪笑着说:“刚才被人把袖子弄湿了,我就去找洗手间烘干,结果···”把头往前压低,“有俩人在单间里苟且,我不好意思打扰,就只好换个楼层。”

  “真是怪哉,你总是能撞上奇葩事儿。”英飏慢慢品着丹参茶,往自己身边的沙发示意,让薛中泽坐过去。“赶快静静神。学长师兄和寒江正跟我商量呢。鉴于刚才在餐饮区发生的冲撞,师兄认为防君子难防小人,让我不要冒险带病上台。寒江刚提议说让你上台念稿子回答提问;我想问你对于发言稿掌握程度有多少?”——薛中泽点点头道:“您的稿子我通读过两遍,能背下七八成,加上您上半场写给我的数据,应该能串下来。”

  徐锦辉闻言兴奋地把手掌一拍:“那我就‘讨大’做回主了,让李竞上去发言,我、寒江陪着英飏在场下监场。这样既不失体面,又可以托病及早退场。但是我必须提醒李竞,你要收敛脾气。虽是学术会议也有外籍学者参加,不要在家门口闹出外交争端来。”——薛中泽呲起几颗牙,低眉顺眼儿的笑应道:“首长说得对,我一定克制。”

  保卫人员敲门提示,会场内已经陆续查证进门入座,请领导也准备过去。徐锦辉起身牵着英飏率先而行:“英飏啊,无论如何我还是由衷佩服你的眼光,小李这孩子的学习实践能力兼优真是难得,你真是识人善任。”

  薛中泽有意磨蹭找水喝故意拖后片刻,顾寒江把自己手上的杯子递给他。“段志国混在大楼保卫里了。”——“他发现搭档被放倒了?”

  “不像。我看他根本就不在乎搭档的死活。那三个人看不起他,就被他当探路石用;能得手当然最好,不能得手也可以帮他拖住我们的注意力。”——“通向会场的空调换气设备已经有驻港部队派专人看守了;有大驸马莅临,下半场的进门核检比上半场严格,段志国进不来内围。”

  薛中泽喝了两口水搓搓手看向顾寒江的手包:“怎么样,我刚才够利索吧?”——“棒极了!我都看得眼花缭乱了。”

  “那把您包里的枪借给我用吧?”——“兵凶之器远之为上。用完了记得还给我。再喝一口,我特意带的黄连厚朴药茶。”顾寒江盯着猫儿又喝了一口水,将杯子收回包内,半推半楼的引着薛中泽快步赶上。

  会场内众家学者已基本落座,但由于临时有官人驾临,一些随行身份人士,被归拢换坐到了靠墙区域席;腾出些许空间设为贵宾旁听席,徐、顾等人进门后就直奔这一席位落定。

  会议主办方奉命临时加改场地,被折腾的三魂挪位一个半,却又因为是央极大元身份,敢怒不敢言,只得强装笑颜上台斡旋。坐席上有自诩不惧官威的人,想要收拾东西离席,却听到主持人绵里藏针的嘱咐:离席者带齐随身物品,一旦出门恕不放进··于是又气哼哼的坐回椅子。

  薛中泽站在讲台后,动手串接好会议投影仪,把眼镜略往下压了压,凝注目光将周遭粗略扫了一遍。抬手往麦克风上弹了两下,‘砰砰’两声闷响,坐席中的嘘声逐渐平复。

  “在发言之前说句题外话,借以提醒某些随行人员。这里是学术研讨会,是知识分享交流的场所,不要因为一己私欲旁生出外交纠葛。古语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修身治学,克己报国,乃为当代学子之本分。若不能修身修德何言修学立论,又何谈传道授业?希望在我发言期间不要再看到讲台范围内出现这种激光手电的光束,否则出现何种后果由行为人自负。”薛中泽把激光手电举在讲台灯光之下,展示给所有观众看了,收归衣袋。“好,言归正传。非常荣幸有此机会向学术界前辈们学习,也非常感谢我的导师,英飏院士给我这个汇报学习的机会。”

  徐锦辉托着脸向英飏略倾过身,低声问:“这孩子跟你说话时可不是这样啊···”——“这不是很好嘛。刚柔并济,厚积薄发,正是学子该具备的根骨。”英飏轻抚着胸口,抑制不住满腔涌起的兴奋。

  接下来的历时四十分钟发言兼图像讲解,如果不是一再点题“系英飏院士亲笔起草的文稿”,几乎令听众、观众都有专场答辩发言的错觉。薛中泽以英飏的手笔作为起点根基,以点带面兼容并包,转圜巧妙立论坚实,大气磅礴严谨从容,其间又不乏年轻人该有的狡黠犀利。

  在听取学术前辈质询提问时,有问:你在讲解中提到所有数据都是经过反复验算,可是我们又如何评判你的数据就是正确的?——薛中泽扶着讲台笑道:“关于这个问题,会后不妨请您的助手查一下,中国建国后第一颗原子弹研制的介绍文章。在那样一个国民经济艰难起步的时代,我国科技人员仍然凭借完全自主的知识技术研发成功;在科技高度运行的新世纪,我们依然有这份引领技术方向的自信和能力。”

  再有人举手问:我代表在座许多学者提出疑问,你的发言稿里关于技术参数,有太多语焉不详之处,这又怎么解释?——薛中泽扶下眼镜嫣然而笑:“这一提问不在学术研讨范围之内,但我乐意回答。很简单啊,如果我的老师要问我的私人账户和密码,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写给他;但我与您,肯定是没熟悉到这个地步。老师您说对吗?”

  得到英飏在座位上给出的OK 手势(两个意思:好;散会),薛中泽动作利索的关闭文稿界面,同时音色婉转的向台下致谢。英飏则回手把夹在掌心中被汗侵软的纸巾扔进纸篓,学生的亮相算是完美精彩了吧!?其实他这个做老师的比任何人都紧张,事后的虚脱感也就更大。

  常缨伸手来扶,明显感觉他的动作沉重,英飏摇手示意不要声张。他强撑精神随在徐锦辉身侧缓步出门,侯在门外的大厦服务人员也径直往室内涌进来,两厢交错衣缕摩擦,英飏觉得被电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看究竟,只看到一片背影中有女声咯咯笑着念叨:摩擦起电,要走运了!英飏就此也未在意,继续起步走进隔壁休息室。

  甫一落座在长沙发上,英飏无意识的吐口气,遂即身形一仰软软靠在长座上。顾寒江回头见他状态不对,忙凑近探问情形。英飏声音飘忽道:“我躺下闭会眼,你们先聊,给我留杯水。出发时叫我一声。”

  徐锦辉随即示意随扈布置好座椅垫,扶着英飏躺平,又亲自脱下外套盖在其身上;转而召常缨到近前,询问英飏近日来的起居规律;其口气严厉自是不必说的。

  英飏听着别扭,勉强睁眼劝学长师兄不要见怪,他就是有点累,想闭眼缓缓精神。然后又与顾、薛关照,稍后他就先行返回,有什么话回京再议。

  徐锦辉当然明白顾、薛二人另有工作行动,此刻纵有质疑也不便多言,沉着面孔摆手让顾薛有事就先走。转而指示随扈人员,命令扈从甲立即打电话调一部救护车过来。指示扈从乙通知机场辟出一架小型飞机以及起飞跑道;必要的话恐怕要直飞回京。

  见英飏这边算是稍有着落,薛中泽抽身出来。顾寒江正在接听留京行动组的电话。沙成泗在保外就医的医院里,被人以静脉空气注射之法灭口。凶手在得手后逃跑途中被捕获,经过突击审讯供认是受人指使。行动组又是一番趁热打铁、按图索骥,最终目标再次集中到季宏图身上。

  薛中泽缓缓戴上了特质手套,努力凝神审辩着周围:参会人群正熙熙攘攘的逐渐离场,服务人员往来穿梭着将各类剩余物品分门别类装上收理推车,外围保卫人员在手持扩音装备召唤下各自集结整队恢复日常岗位···终于,他在穿梭如织的人群里辩查到了目标,那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物体正由下而上缓缓钻上来。

  当大厅内透明电梯缓缓升出地表之上时,薛中泽突然回身扑在顾寒江身上将之压在身下。几乎就在同时,子弹擦着栏杆径直射中停在近处的手推车,车上叠放着餐饮加热用的小型钢瓶,随着当的一声响,四下里登时弥散开明显的天然气味道。

  “我去抓人,这交给你们!”薛中泽长啸一声,就地跃起纵身翻出拉杆,借着天顶上悬挂吊幅荡向斜侧二层楼梯栏杆堪堪立定脚间,抬手向停在二层的点题连发两枪,后仰翻进二层平台,就地一滚又朝电梯飞扑过去。电梯玻璃幕墙碎成一片花,梯门打开团身伏在里面的人影瞬间窜了出去;薛中泽扭身又扑向室内扶梯,踩着滚梯扶手蜻蜓点水般几步就跳到了一层大堂,在一片惊呼尖叫声中冲出大门。

  “立即散开,瓦斯泄漏!”祝涛被大喝一声惊醒,从收理车上抓过一团布草塞住漏洞,然后不做二想抱起钢瓶飞也似地跃上桌面,踹开窗扇玻璃,冲出窗口跃上楼顶平台,把钢瓶扔在露天绿地上。正要折回室内耳机中响起指令声:段犯夺下安保专用摩托朝西逃窜,李竞已经赶上去了,祝涛立即去大门方向开车追上去接应李竞。2组3组立即从两翼包抄过去!

  行动组所有的人员都觉察到,领导的声音一改往日冷峻傲岸完全变成了嘶吼。在这个时间点上,所有人都能听出并相信,顾寒江是在飞快动作的同时适时应变号令指挥。

  也只有顾寒江自己能听到那些词句之间夹杂的恐慌战栗。薛中泽的动作反应之迅捷无疑,拼搏幅度之暴烈强大,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当那团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而去之后,他心中掀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只有薛中泽能在先于在场所有人之前,先一步感知到段志国的出现,贼子一击未中亡命败逃,猫儿在将他扑倒躲过偷袭一枪后就径直扑出去,明显是去拼命的;那么好脾气的人竟在瞬间爆发出泼命相搏的状态显然是恨疯了。

  疯狂的豹猫绝对就是暴怒的猛虎。薛中泽始终将目力感触锁定在前面拼命流窜的目标身上,他舒展开四肢往前追赶,完全进入了癫狂排他的状态···他能觉察到段志国在紧轰着摩托车油门,随时在寻找机会回头开枪··于是他猛提一口气径直跃上了停驻在道旁的汽车顶。

  段志国下意识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便是心惊肉跳;追赶的人似乎是提前觉察到他的意图,抢先跳出了瞄准范围。当他逃在一个十字路口,躲避对面来车同时欲回身开枪点射时,那人已飞跃在近旁车顶上,抢先占据射击角度,接连数枪将驶向近处的汽车打爆轮胎。

  段志国一步落后就步步受制,既收不住车速,更来不及加大油门提把越过障碍,就只得放手弃车连人带车翻倒,摩托车随着惯性直朝着汽车从撞去,段志国就势连滚翻身爬起躲在遮挡物之后。他看到一个身影竟是在下落的同时,舒展身形巧妙的卸力着地,蜷身侧滚又纵深舒张越到了屏障物之后。

  段志国盯着眼前情景不禁为之错愕,那些驾车人的动作竟是如出一辙般紧打方向盘,将车子呈漂移打横,凭着惯性堆码放停在一起成了绊脚障碍;转眼间宽敞通途的大道就被那十来辆车圈成了半圆围场,驾车人随后就如水银泻地般跑的不知去向。他反应了足有数十秒钟,才豁然醒悟:这些人有组织有技术跑来圈场添乱干完就闪,十之七八是港地的帮会···自古以来都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使当今港政府也是与帮会泾渭两不犯,今天的对手竟然有调动帮会的交情!?

  在终于看清楚飞速追近的人后,段志国陡然涌起满腔绝望。他曾猜过自己的对手会是哪样角色,李竞其人在他脑子里闪过就被似是而非的否定了。这个曾交过手的年轻人,言笑动静都烙在他脑子里;那么文气的孩子最合适呆在干净阳光的学堂办公室里,怎么可能干这种拼命的活儿···东家提醒过这次的对手是总字口隐迹很久的厉害角色,现在的亲眼所见已经由不得再怀疑了。

  “李子,真的是你呀!。”沙哑的嗓音中似乎隐有惊喜,但在同时仍旧是毫不留情的朝看准方位连发两枪,稍后发现又打空了。——随后响起的声音来自相距很近的方向:“你不是一向推崇男子汉要言而有信吗!?我说过,只要我活着,哪怕你跑去天涯海角我也会抓你归案。”

  “哈哈哈!说得好啊,敢作敢当才是真爷们儿!”段志国咬牙切齿的往最近的树丛窜过去。——“还轮不到要你来讲评小爷儿!”话到枪响,子弹故意追着段志国的影子射向他近处的汽车。

  段志国在心中数着数算着方位,手上快速换了弹匣,他能够听到液体泄露流淌的声音,狞笑道:“正合我意,大丈夫在世,不得五鼎食之荣,就得五鼎烹之烈。那就一起跳火海吧!”言毕突然跃起朝卡在汽车边的摩托车油箱打了一枪···摩托车连同汽车登时裹挟成巨大的火球轰然炸开。

  “中泽——!”顾寒江望着爆炸方向,觉得自己都要炸了。他不顾一切的飞身跃上障碍车顶,被祝涛抢先迎上扑住滚落在地,千钧一发之间硕大的碎屑正正的砸在当处。

  在爆炸前一瞬,薛中泽和段志国几乎是动作一致地向同样方向飞窜出去;但着地再起身时境况就天差地别了。

  这么多年腿绑沙袋跑圆场不是白练的,顾寒江那么宝贝他的猫儿,岂有不予精心装配的的道理!?薛中泽以一个完美的狼蹲姿态暂时隐在一个花车后,并已经集中目力再次搜寻锁定了目标;他掀起一侧裤腿,从小腿上抽出一个弹夹塞在兜袋与腿的缝隙间,握枪拇指一拨又在鞋尖上一卡,卸掉空弹夹,回手直接往新弹夹上一套一磕,弹夹就换完了。

  段志国在一番磨摔滚趴、爆炸烧烫后,就不可避免的因伤痛而显出狼狈。东家预先许诺的接应还是没有赶来,或许是被堵在了路障之外,更可能是根本就没有接应的人。

  “李竞,看在相识一场,我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是谁杀了瞿家母子俩?是你还是乔斌?”——“我赶到瞿家时,那母子两人已经被杀害,凶手没有找到目标就杀人灭口了。你应该比我更快能猜到主使人是谁吧?”

  听了这个设问,段志国突然笑了,笑声中伴杂着哭声,他早就预感到今天恐怕跑不出这趟街,现在才终于确认,其实在看似‘委以重任’时东家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回去。他不过是东家为声东击西、自己顺利跑路,而抛出实施障眼法吸引视线的小卒子而已。跑不动了,也没有任何值得‘跑’的人和事了;既然终究是‘过河的卒子有去无还’,那就拉个稀罕的人垫背,免得黄泉路上冷清。

  “李竞,我现在弃枪服绑应该能算是自首吧?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最坏的消息,你那个老师已经被偷梁换柱劫走了。”段志国颤抖着从裤腿口袋中摸出最后一个弹夹咬在嘴里,抠出空弹夹反手套上弹夹往地上一砸,同样也是干脆利索的单手换弹夹动作。“季家人一直对他恨之入骨,可他偏偏是个价值连城的人物。无论活的死的,只要能把他劫出国境,对季家人都有好处。”

  警笛声、无线话筒布控声、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逐渐压近,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身着深色休闲西装,身姿修长很是引人注目。段志国凭多年看人的经验推测,此人必定是个人物。那他就更赚了。想到此际不再犹豫,他掏出一个仿真玩具手雷扬手扔向预测好的位置(那个橡胶手雷实际是用来夹藏液体毒物的)···

  这个诈蛋当真是管用,薛中泽觑见他的动作同时已经跳出隐身处,段志国突然面露狰狞朝着那道身影呈扫射状扣动扳机··也是在那一片炸响之间,段志国的头侧爆出一团血雾,在仰倒下去的瞬间,他看到那个身姿卓然的男人手上稳稳握着一把枪,接下来一枪仅仅间隔几秒钟,准确地射中他握枪的手··紧跟着是第三枪钉进段志国的脖子穿过颈椎,也直接把他掀到在地。

  薛中泽望着已经气息渐弱却几近把眼珠努出眼眶的人,捂着嘴急喘换了口气:“我会为你和瞿冬梅并骨的,我保证!”

  “吭”的一声,段志国的目光顿住,气息也随之终断了。

  顾寒江看着薛中泽疲惫的弯腰喘气的样子,在惊魂方定之后禁不住有失重的虚脱感。他抢步上前抱住那个摇摇欲坠的躯体,正要开口安慰,却被薛中泽一把捉住手腕拔腿开跑,并以类似嘶吟的声音说:“赶快去拦住徐锦辉,他们要劫持英飏,而且是生死勿论。”

  顾寒江直觉听到此言时,刚归位的魂直飞起来。“祝涛带3组留下处理尸体看守现场,2组的人上车立即去医院找人,李竞跟我去机场。”

  重新启动的行动开始不久,2组带队组长就发回报告:英飏已由徐锦辉做主,紧急送去医院。会诊后医生告知,根据病人呈现出脏机能滞涩紊乱的症状,及送检剩余饮水取样查验,系误服毒物所致。所幸的是摄入量不大且送医及时,现已做好解毒抢救,病人在48小时之内务必保持卧床静养。

  徐锦辉惊闻噩耗不敢拖延,立即亲自致电分别于叶长天和叶成林交涉沟通,专程借出专机和起飞通道,他要亲自护送英飏回北京。

  ···如此一来,这偷梁换柱的鬼计在病床担架护送途中,就可以大行其道而且短时间内难以识破了。

  英飏被劫持出境,这个定义及其中蕴含的危急程度是无法设想更是无法弥补的。生死勿论一词,生-指一旦此人落于外敌手中,将有无数绝密数据被窃取或强行截获。死-意味着境外特勤人员一旦获悉绝对监控名单上的人非法离境,将以叛逃论处,不问情由一举格杀;这无疑正中季宏图之流泄私愤的绝杀局。

  风驰电掣赶到机场时,小型候机厅里还有几个扈从型人员,看样子是奉命临时留下,分在下一批返回的。

  顾寒江叫了其中一人到近前询问得知,徐夫人听说丈夫要回京,就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又有季宏图声称刚接到北京老爷子电话,叱令他搭乘最近一班飞机回京,徐锦辉夫妇不疑有他,就让他一同上了飞机。由于机上位置有限,徐锦辉和季宏图就各自留下留下了几名随行人员,安排他们带下一班叶氏的顺风再走。言罢护卫还指着室外不远处跑道上,正在摘下牵引钩的飞机,就是那架飞机。

  未等他话音落下,薛中泽已经飞也似冲出候机厅跳上车,把油门一下踩到底箭一般冲破跑道拦网,直朝着飞机冲了过去。顾寒江不敢怠慢发足狂奔直取飞行指挥台所在,无论如何不能让飞机起飞升空。

  跑道上的飞机已经启动运行,逐节提速开始了滑行。机长手把着操纵手柄顺序的排查信号灯指标指示,缓缓将手柄前推。在他的视野角度上是不可能看到跑道上突然呈现何种异状的。

  突然对讲机中响起塔台紧急指令,要求该驾驶员立即减速中止滑行,有紧急情况出现;并将指令连续重复播放。机长一面与塔台联络求证,一面继续着提速推进。

  薛中泽驾车追到飞机尾部就毅然拨把转向,改成与飞机并排疾驰,同时再次提速抢到飞机前起落架前。这一动作把塔台上的顾寒江吓得魂飞魄散,他按着对讲耳机声嘶力竭的大喝道:“李竞你疯了吗!?那样做恐怕会机毁人亡甚至两败俱伤···”——“我压住他的滑行提速,命令前方立即排开拦截带截断跑道!”话音未落就是尖利刺耳的刹车声···

  此刻真正的飞机驾驶员已被塞在了行李舱中,季宏图手摸着秃顶,三角眼中放光嘴角下垂,一脸困兽犹斗鱼死网破的表情。机舱里同机乘客结已成沉默状,非同类者或被黑洞洞的枪口吓住,或被主要面罩迷昏放倒,都已不构成威胁了。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季宏图决定拼一把,只要升上预定海拔高度,就改换航线直飞出去。

  万没想到的是时间眼看过了滑行秒数,去迟迟不能升起。机长回头报告说:前起落架下有阻挡物压着,速度根本提不起来。更不能强行起飞,起落架一旦受破坏散落,整架飞机都可能原地跌落在跑道上···紧跟着在前方视野里,目测约三百米的距离,一列拖车拖着冗长的跑道维护拦截带,横亘在那里···看到此处,季宏图像是被戳了一刀的皮球,转眼间放光气瘫坐在地上,再也提不起那份拼死一搏的勇气了。

  飞机被四外围扰上来的警车圈住,机舱门洞开,薛中泽不等悬梯放下,就翻身越上车顶借以垫脚再行约上舱门冲进机舱。他看也不看徐锦辉夫妇,径直朝着内层舱奔过去。随后冲上飞机的特警顺利地将“叛逃未遂者”连窝端了。

  那天由于惊险过多,很多人都没留意到一个怪异情形:为什么武器是统一从机舱内起获的?众人冷眼看着徐氏夫妇强作镇定,与协助追捕的驻港部队领导握手慰问,还当是徐首长临危不惧,思想教育工作水平高,说服了歹徒及时反省过来临阵倒戈…

  一枪打掉门锁踹开门,常缨直挺挺的躺在担架下面,四肢活动滞涩艰难。薛中泽跪在他身前伸手探了颈侧脉动,原来是被人偷袭注射了大剂量神经机能阻断药物;不用想也能猜到,待中途转站时,凡是无用人等都将被快速蒸发掉。

  薛中泽往常缨脸上拍了拍,便起身凑到英飏的床边。英飏被注射致幻药物,由于身体缘故限制,首次用量并不大。因此药物虽然已经发作,英飏却在凭着自身意识做抗衡。如此逐渐加量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希冀着通过反复多次的催眠反省,令受制者呈现药物依赖,最终意识崩溃将脑子里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吐露出来。

  “老师,我是李竞,也叫薛中泽。您能确认是我对吧。”薛中泽小心翼翼的将英飏扳起身靠在自己怀中。——“我当然,能确认你,是李竞,但你怎么,证明,你的忠诚?”英飏音色凉薄的答道。

  薛中泽把头靠在英飏肩头,微微点了下头,附耳开言道:“我是在编总字特勤。季宏图已经落网,现在我帮您把体内药物尽量发散出来。若我先于您之前睡过去,您转告顾寒江将我身上装置紧急送回不要让别人碰我,务必请他带我们回北京。”说罢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精力,多不过二三十秒的功夫,英飏就感到自己像是包在一条迅速升温的电热毯中一样···

  顾寒江赶到机舱后,攥着保险打开的枪,亲自守了足有十分钟,短短十分钟对他来讲简直又是一个煎熬绝望的十年。当英飏终于汗落如浆般被医护人员移到另一张病床运走时,顾寒江冲上前抱住猫儿,那具躯体也是如同水洗,但体温却是清冷的。

  事至于此,顾寒江哪里还会在乎被谁看到、指摘,他小心翼翼摘下薛中泽身上所有微型设备锁进密码箱,拨乱密码并用手铐将箱子拷在自己手腕上。然后就一直抱着薛中泽,一路换机换车直接回京,直接将人放到特备医疗组病床上。

  祁思源在陪着顾镕探病问候,回来后拦下众人说:该看该说的我都替你们做了,最近这些日子谁也别去招惹那位大官人。平时就冷得不象个活人,现在更加疯得不是人,活脱就是头护崽儿的母老虎。众人很快咂摸出话中意思,然后嚼吧碎了咽下去没人再敢提探病的事。暗地都在琢磨,病床上那位要是再见好,只怕寒江大公子就真疯了。

  薛中泽身体上并不重,就是双脚足骨有裂伤,右肩软组织挫伤,是驾车追飞机时起落架与车体碰撞造成。但他的沉睡却令顾寒江越来越抓狂,他是怕猫儿受到何种未知脑损伤。做简单骨定位手术时,顾寒江强调薛中泽对麻药敏感,硬是接来朱景升实施针灸麻醉,全程跟完整台手术。待到挂点滴时,顾寒江就让护士先在自己手上试,五分钟后未见异常才给薛中泽用。

  顾镕看到后气得直骂儿子:你疯了!简直杯弓蛇影。——顾寒江眼都不抬地说:就算是吧。难不成还要在我眼前下黑手?他为我等了十年,几乎要万念俱灰,我为他疯狂这一次,能换回个活蹦乱跳的薛中泽,值了!

  医生多次检查会诊后认为,薛中泽是极度疲劳之后,进入了休眠期;也就是说他在自我修复。既然仅是骨科伤,并没有发生高热不退,就不必担心考虑脑损伤的问题。毕竟连续数月紧张工作,又在一天之内超強超长时间的透支体力,换作常人必定已经过劳死亡,而他能沉入休眠状态,全是仰仗着年轻活力正盛。

  警报解除,顾寒江一脸泰然的宣称要递交报告请长假,他也要自我休整,连带着照看病人。然而说归说,寒江公子绝无可能就此停驻他雷厉风行的步伐和手段。

  季宏图夫妇落网,手下几大重要爪牙被击毙,其小集团被尽数破获,惊动了隐藏在G部内隐身多年的间谍苏某。顾寒江派人往港岛做善后收官工作,苏某就主动请职前往会和协作办案,飞去的途中更改航线叛逃海外。此人的行径对于G/Z两部中高层领导架构、尤其是内外特勤布设,带来的震荡不亚于原子弹的摧毁力。因而自国庆前开始,由国部首长总抓,几大部委、央级直属机关中高层领导班子内部,开始一场形如龙卷风般震荡的大洗牌。

  得益于顾寒江足够的前瞻远见,及事后临危不乱;作为涉事人之一的徐锦辉夫妇仅仅是被分别隔离、留观了一段时间就恢复工作。英飏、常缨经顾寒江第一时间提供了足够分量的证据,证明其清白忠诚度,被送进专科医疗康复中心进行复诊加护疗养···

  所有这些的后续工作进展,顾寒江都对昏迷不醒的人逐一念叨了,可他就是一动不动的睡着。

  季宏图的老爹季维仁得知儿子被捕,岂能坐视不理。他上蹿下跳到处找“人”疏通狡辩反咬抵赖,甚至让服务员拎营养液的瓶子,抱着氧气枕头,坐在某位国府首长的办公室里哭闹不已:我从红小鬼开始跟着党干革命,做了一届政常委,难道就保不下我儿子的命?

  几番哭闹挣扎收效甚微,相关人等对于季家的事早已有了统一口径对策。原因不言自明,叶长天怎么可能任其胡绞蛮缠得以反水呢。徐锦辉亲自致电借飞机护送英飏赶回京就医,随后被季宏图所掠,险些落个身败名裂的结局。若令季氏狡赖成功,岂不是说叶长天授意默许季氏的携人质叛逃?叶家人能认同顶下这么大的雷?叶长天当然不能扑咬徐氏夫妇,也就更加不能放过季宏图。旧恨新愁加在一起,叶氏一派就跟季氏真刀真枪的拼了。

  季维仁眼看救子无望,决定以死相挟。在当年度政协会开幕期间,让老婆递上来一封自辩绝命信,然后自己拔了管子,死了。

  季老头子这一拼死救子的苦情戏,正如一颗耗子屎落尽汤锅—搞得相当一批人嗷啕恶心烦。也不可避免的冲击到了案宗主办人。

  国庆长假后的首个工作日刚上班,顾寒江就接到某首长办公室的召见电话,要他立即交接当日工作,有专车来接他当面向首长汇报工作。

  顾寒江应命后放下电话,就急忙往家里拨电话,再三叮嘱让顾镕立即赶去医院守护。他疾言厉色的嘱咐顾老爷子:除非是他本人回来当面认可,否则关于薛中泽的治疗方案,绝对不允许做任何动摇甚至终止。更不能听信任何人以专家组名义开据任何通知书;总之,就算薛中泽当真被确诊脑死亡,确定放弃治疗,这所有的动作也必须等顾寒江亲自回来做。最后顾寒江还不忘嘱咐他爸,到了薛中泽的床前,就念叨说大哥去给他卖鱼去了;不好听的话一句不许说。

  顾镕听了哭笑不得的连连保证,送儿子上了坐车后,还摇头苦笑:“哎,我这辈子算是完整了。拙妻拗子不拔火的烟袋锅儿,一样不落我全都遇见了。三元自小就是不着四六儿的,现在连大江都魔怔了。”

  只是到了病房里,颤巍巍的坐在病床前,顾老爷子的眼睛也不自觉眯成两道弯,像哄小孩似的告诉那个扣着氧气面罩的人说:我们竞儿最乖了,大哥哥给你买鱼去了,好包鱼肉馅的饺子;顾大大在这儿陪着你哈。

  到了下午还没见顾寒江回来,顾镕就坐不住了,开始在病房外的走廊里缓缓散步。一直等到街上路灯已经相继亮起,才看到一辆商用轿车停在楼下。从车上跳下来的人也难免出乎意料,竟然是叶成栋和祁思源护送着顾寒江回来了。

  顾镕加快脚步走到楼道平台上张望,听到身后似是而非的有房门响动。老爷子没在意继续伸着脖子,看着楼下三个人低低的说话,相互拍着手臂安慰鼓励。

  冷不防的一个人影从后面一掠而过,风一样的就直朝楼下冲了过去。顾镕下意识的开口就喊:“寒江,有人···”

  顾寒江等人闻言登时就有动作,待定睛看清时迎面跑来的人时,顾寒江大张着双臂将那人一把包裹进怀里,悲喜交加的滚倒在地板上。“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我的猫儿终于醒了··!”

  “你跑哪去了!?”薛中泽压在顾寒江身上居高临下的质问道。——“呃··哥出去买鱼去了。鱼放在思源那儿先养两天··等你能吃饭才能做给你吃。··哎哟··你们俩别顾着看笑话,赶快帮我把他架起来,可撞死我了。”顾寒江缓过神来才觉出气都喘不了,刚才是高兴疯了,猫儿扑上来一下子把他撞得岔了气。

  祁思源和叶成栋哈哈哈笑着,或抱或扶的将两人分别搀起身。顾寒江叉着腰揉了半天肚子才顺出口气,指着薛中泽说:“你这··小混蛋,不让人省心··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嗯?脚上的骨裂上没好利索,再扎破皮肉磕坏了骨头怎么办··”说一半儿忽然没声了,看到猫儿就那么泪汪汪的看着他,他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迈进一步,抬手给猫儿擦去眼泪,然后一扭身指指后背:“上来,哥背你回去。”

  顾老爷子心里一块石头踏实落地,一句话也不多问,乐呵呵的拽着祁思源,让搭他老人家的座车回大院去:“你小子有多久没回去看过你老爹了。整天在操场上脖子挺出一尺长,跟你家以前养那只大公鸡一样一样的,除了不会嗛人之外。”

  无关人等系数离开后,顾寒江让猫儿趴在后背上,嘴叼着吸管一点点的喝水,他负责端着杯子。由于连日昏迷靠营养液支撑,薛中泽的胃口已有萎缩状况。即使醒转过来也不能贸然进食、进补,只能少食多餐逐渐加量。

  “笑笑,你赶快恢复起来。下个月开始,你先任执行助理逐渐接受龙强管理职务。上面给我两个月时间交接工作,然后我得去··”——“你又想··?”又要扔下我,走得无影无踪?薛中泽吐掉吸管,眼中涌起怒色。

  “哥不会离开你,也不是去远地儿。是被安排进修。已经确定了下周一内部传达,即日我暂停一起职务,入党校干部进修班学习,同时配合上面核检审查。”顾寒江哄着臭小孩儿又喝了几口水,然后去洗漱间拧了一条湿毛巾,扳过薛中泽的腿,一下下的给他擦着脚。“龙强的技术构建、商务结构,在创办之初的定位定向,原本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我死守锻造了它十余年,到今天终于可以放心的交在你手里了。”

  后来顾寒江搂着他家一醒来就撒泼耍赖的猫儿,并排躺在宽大的病床上,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的交代着之前和日后的各样事情。

  段志国的尸体已经运回来,经法医检验造册结案后,就可以移交火化处理。从薛中泽随身佩戴的微型采录器中,汇集有当日全部的实况录音,也包括段志国的奄奄一息之际,薛中泽给与他的最后承诺。届时受委托人可以凭有效证件办手续将段的骨灰取出。

  段志国死前扔给薛中泽的橡胶手雷玩具里,藏着一个鸽子蛋大的水囊,通过提取残留液体检验,是含有少量强心甙类毒素溶液,也就是夹竹桃毒素。据主持检验的临床药剂师说明,如是做法用意不在害命而是侧重于致病,以便令患者症状凸显加重尽快送医。由此可知季宏图的行动主线是叛逃的同时劫持英飏,而段志国则是季宏图踢出的颗决死棋子用来吸引众人视线的。

  这一次幸亏是薛中泽在机场跑道上决死一搏,令飞机未能离地起飞。反之一旦飞机升空继而改换航线,叛逃路线坐实;相关部门只能是以国家大局为重,断然下令将飞机升空拦截,拦截不成就予以击落。那样一来英飏本人连同徐氏夫妇都将冤沉海底。

  顾寒江摸着肩头上毛茸茸的脑袋,哄着猫儿说,不用为哥担心。再次进入党校进修可是件求之不得的事呢。除了写材料就是上进修课;剩下大把的时间刚好用来装修房子。新买的房就在龙强大厦旁新建的小区里,作为今后的猫窝,他要亲自看着一点点脱模出型··

  再后来顾寒江听着怀里悠扬婉转的小呼噜儿,也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10月22号那天正是重阳节。叶成林照常坐在大班台前,逐页审看着总会计送审的台账;对于有所质疑处,就随手拈个便签条贴上。每月亲自看账是他多年雷打不动的日程。

  正看得两眼昏花掐太阳穴时,女秘书敲门进来报告说:有位李竞先生来访,之前并无预约,他说是曾经约好登门拜会的。叶成林一听微微一笑,转手将账本锁进办公桌。一面交代秘书去外间让临近办公室通道一排的人,关闭工作电脑,去休息室自由活动。一面稍加整理了衣着,笑容可掬的下楼迎客。

  薛中泽今天登门并非空手而来,送他来的司机手上抱着一小盆茱萸,红绿相间很是喜兴,配上薛中泽身上银灰色的西装外套,显得更为娇艳欲滴。

  两下一见面叶成林就不禁笑开了花:“嗨呦,我的弟弟,还给我带花来。听老人们念叨-老爷们儿爱花,怕媳妇儿。你是希望二哥惧内吗?”——“第一次郑重登门,总不好空着手;可二哥您什么都不缺啊,可把我为难坏了。恰好想起今天是重阳节,‘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权当借个好意思,祝二哥生意红火财源广开吧。”

  叶成林把巴掌拍的啪啪响,回身招呼秘书,赶快着接过花盆摆进他办公室里,转而打发走送脚司机,揽着薛中泽的肩将之让进了宽敞的会客室。

  落座之后秘书进门献茶,薛中泽摆摆手说,他还在吃中药,烟酒茶咖啡,一律被医生列在禁止之列。叶成林嗤笑一声:“真让河东狮给管成乖巧小丈夫儿了。连大碗茶都不敢喝,难道真让人给你拎一桶井拔凉水来?”——“二哥说笑了。以咱们兄弟的交情,不拘是大碗茶还是凉水,都跟喝酒一样。今天是专程登门致谢的。日前一番行程多有奔波,还险些带累到东哥和您的声誉受挫。我心里一直不安。因而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向二哥当面道谢。”

  叶成林把手一拍假作懊恼切齿状:“行,打住吧。再说几句,我更压不住心头的嫉妒奔涌了。顾大官人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得了你在身边儿为之鞍前马后的,嗯!?你说说看,为什么?那么个眼高于顶的人,你怎么受得了他?”

  闻言至此薛中泽明白这层窗户纸显然已被捅破了。段志国被击毙连带着翻出了数年前的旧案,关于李竞其人的诸多讲道也难免沉渣泛起。结果都被顾寒江一巴掌压下,一语道破有人想借以掩盖某些龌龊居心,字字句句堪称诛心。再加上港岛一轮激战,顾寒江与薛中泽的身份、关系,都不可避免的被公开。

  在略加沉吟片刻后,薛中泽十指交叉面色诚恳的缓缓道:我先问您一个话题。您能给我学学,小时候放学后,叶叔接你们回来吃饭的景象吗?再或者形容一下,小时候在学校淘气打架被请家长,叶叔回家让您罚站后,拉着你的手给您讲道理的情景吗?可我跟您说实话,在我上小学期间全部记忆里,这些情景一概没有。

  “顾寒江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以道理教我的人。他告诉我‘用武力只能把人打倒,但未必能使人臣服。’还有‘以德服远,必先以实力配位’。”

  叶成林缓缓啜饮的手中的绿茶,静静听着,偶尔点头表示认同。慢慢闭口回甘,依然笑着感叹:“所谓令天下人遍识不足道,有三两相知方为足。寒江公子与贤弟的相知之情,实在是令人艳羡不已呀。”

  狡辩到此略有疲惫感,薛中泽拿眼一扫选中了云头香案桌上,一柄横置摆放的长刀,不禁心头一跳。“二哥也喜欢收藏这类冷兵器,不知小弟是否有荣幸瞻仰一下?”——叶成林把手一划:“这座大楼里所有的东西,你只要好奇随便拿过来看。”

  薛中泽分外惶恐的双手捧下长刀,用软布垫着手柄,拨动刀鞘上的机簧,将长刀缓缓拉出鞘,立时觉得一股汉森之气直掠肌肤汗毛。长刀全部出鞘后,他一手擎刀一手提鞘,审视着锋刃、护手,刀柄、刀鞘,最后将长刀还匣郑重归位。“真是一把好刀。”——“这是大哥成茂送我的。他在南方任职期间,古越地刀剑锻造世家打造的。我家里还有一把正宗大马士革长剑,那个工艺更加精致。能够一下弯成小‘N’字型。”

  两个人就从刀剑开始聊,聊到了即将于祁思源商讨的融资共建意向,也聊到了薛中泽的“老专业”监控摄像设备的跟进换代···山南海北风土人情包罗万象。最后叶成林作揖致歉说:必须得去放水。

  净手转回来,叶成林直截了当的就拨了电话给寒江公子,请示可否允许小竞儿留在飞腾大厦这边,用个便饭再回去。——顾寒江在电话里和蔼可亲婉言相谢说,今日就不便叨扰了,小竞目前还要按医嘱服药。改日身体康复,由他做东宴请,约齐一帮兄弟们一醉方休。

  踏着阑珊灯光走出飞腾大楼不远,就看到顾寒江开车迎过来。薛中泽默然开门坐进副手座。车子启动约两分钟后,只听薛中泽镇定开言道:“我看见那把长刀了,在飞腾大厦的会客室里。刀锋长度、份量、锋刃形制都对;另外刀鞘内侧还有残留的血迹。”

  顾寒江推了一下档把就直接搭在薛中泽肩上:“叶氏飞腾是早晚要查的,如何查从何入手,你就斟酌着办,但现在我们和叶氏还不能明火执仗公开对峙。我现在就关心房子装修,还有怎么给猫儿补养身体,及早把药扔下。”

  前方亮起红灯,顾寒江稳稳停住车,摸起门斗中的水杯地给薛中泽,让他喝口水:“叶成林今天没再提那个话题吧?”薛中泽摇摇头接过杯子,嗅出了淡淡的药味,又是黄连厚补。“算他小子识相。笑笑,跟你说个事儿啊。趁这段一同修整的时间,咱是不是能要个孩子。”顾寒江一言落定,薛中泽随即含着一口药茶,鼓着两腮转头象看妖怪现原形似的盯着顾寒江。顾寒江刚想继续煽情,就被羞涩地段一把抓惊得炸了毛:“嗨!贼手往哪抓呢?!”

  “不是,我想摸摸,您额外长出了什么设备来生孩子?反正我还是那套原装零件儿···”

  顾寒江哈哈笑了,他喜欢逗弄猫儿,不拘荤素结果肯定会心情愉快。抚摸着猫儿的后颈浅笑着:“我没说胡话,只要你同意,余下的事都由我来办。我也觉得早晚都得有个孩子,咱俩能踏实过日子,各方面就都踏实了。而且吧,你还不受指标限制··哈哈。”

  豹猫沉寂十年一朝现身就一击致敌,龙强风头日盛,难免不会令人有功高镇主的忌惮,必须适当其时铩剪其翼。顾寒江四两拨千斤的玩把太极推手就将事态矛头及时转向。

  薛中泽身为特能密工的身份已经半公开化;豹猫现身后一番作为干的无比干净漂亮,还把寒江公子去皮取瓤吃干抹净。就是这么牙碜的事,顾寒江当时就点头承认,肯定得脸不变色心跳的,那叫一个坦诚,没羞没臊直至令人发指的地步。可人家自己甘心乐意的,你能把他怎么着!

  正职总长不仅说不出半个不字,还捂着眼睛挑着大姆哥夸他有情有意有肝胆。其实暗中何尝没有计较:寒江公子能知道适时退步就好。顾寒江率领的龙强集团,素有当代“霜台鹤翔卫”的雅号;总不能为点风花雪月就把“鹤翔卫”大阁领逼反了吧!

  款步回到龙强大厦内住处,顾寒江从腕上摘下一串白玉念珠,郑重的套上薛中泽手腕。今天去潭柘寺登高进香,他特意请住持师傅为念珠念经开光,不为祈愿,唯图心安。

  108棵玉珠颗颗浮雕成莲花苞,上缀有蜜蜡、青金、绿松、红珊瑚、粉毛水晶、黑玛瑙、砗磲、石榴石分别雕刻的佛八宝—‘轮、螺、伞、盖、花、罐、鱼、长’,其中尤以鸡油黄蜜蜡雕刻的金鱼最是精致剔透。(佛八宝中金鱼象征自由、超越、富裕、祥和。鱼行水中,畅通无碍,故金鱼又有慧眼之意。)

  猫儿,相信哥的承诺,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你为我雕琢铸就成一台须弥座,我将留给你一方自在天。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江雪》于本站贴文为首发,《江雪》与《花信》各自独立成文。 还是要提示:切莫刨根问底,看故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