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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1——煞星归位
作者:妙颂九方      更新:2015-12-17 09:07      字数:0
  和薛中泽吃饭的当晚,顾寒江就摆开抄底的架势,直接找到了总经理办公室,把祁思源按在会客沙发上。他必须循着这条线索,把前几年的旧账尽快的抖搂清楚。

  “思源,咱们几家父一辈子一辈的老交情,以及你我兄弟几年来默契合作,都摆在这儿;我用这些抵你一番实话,不知道够不够的?”顾寒江拨弄盖碗茶中的浮茶,听着倒有几分磨刀的声音。

  祁思源不疾不徐的点起烟,续满了自己的茶杯,坦然笑道:“江哥,您不用跟我绕圈子,不就是想问,关于李竞其人当前定位,包括一些你都查不到的内情,我是从何而知吗?实不相瞒,是叶三对我说的。李长材退下之后没多久又瘫了下半身;李竞又不愿意凑合李长材给他张罗的婚事;老头子怕李竞挡了叶成林和李树杰的路,更怕找他和李树英报仇;就拜托叶成茂、陆正纲,把李竞一直压在手里。

  如今李长材死了,正纲当初也是‘磨房里的毛驴儿-只有听喝儿的份儿’,前年也调任新位置,叶成茂马上也会调回来稳坐高就。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叶家犯不着为个落魄户,跟咱们搞僵了。趁这个时候卖个好处权当拜山头了,借李竞一人回位之功,圆诸方心中之念,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顾寒江正襟危坐在座椅中,静心聆听着祁思源的分说,面色渐趋凝重。兀然间猛的一拳捶在座椅扶手上,厉声吼道:“国贼禄蠹,其心可诛!”

  祁思源倾身向前含笑按住顾寒江,意味深长的劝道:“哥哥,息怒。您不是常说‘蜷臂出重拳,伏低必高飞’吗。咱们偃旗息鼓厉兵秣马,总有狭路相逢一决短长的时候。”

  一股清茶入内,解去心间多处躁火,和中理气通络舒肝。顾寒江摘下脸上的无框眼镜,极其适意的擦着镜片。“关于李竞目前的全部档案,压在谁手里,你知道吗?”——“他复员后就被安排在燕山,埋在后勤管中控录像会审编辑。算时间就明白,加上特训的时间,98年底复员,正纲是01年调回来上任,我猜案卷应该还在他那儿;3年脱密的话现在已经到期了,若是5年期的,那也就等着耗到日子。估计是他们本来就和李竞达成了某种协议;不然照他小时候打架不要命的狠劲儿,能那么安分?”

  顾寒江擦好眼睛架回到眼前,缓缓言道:“之前无所惧是因为年少,今日有所谓是源于有心;有心则有情,关心则乱。他是有了牵挂才受制于人···我就单单忘了这个因素,就被人玩出一手灯下黑的把戏。”——“江哥是否也对小弟讲句实话,你这么坚决的要李竞,且要放在我的地面上,有什么特别意义?”

  “蛇眼追踪原理,你明白吧。这孩子的眼睛就具有如此功能。3号在飞腾旗下某子公司追踪时暴露目标,从此生死不明。若是旗下小角色都能这么明目张胆,那么飞腾就是个黑洞。而当前形势所限,是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既不能丢开手,又不能放手干;如果有一双眼睛,既可以不在场却又能看到对手动作,这个难题就迎刃而解了。”——“靠。这个特性要是让叶家知道,那李竞岂不是早就悬了。”

  “从目前的情形看,那边的人并没有发现;充其量只是忌惮他警卫特训这层。罢了,追源溯流之事且留下回书分解,我先去找正纲要人。思源啊,让江哥怎么谢你啊?”——“唇齿相依,唇亡齿寒;我心里有数。甭说得这么虚伪。”祁思源手把着盖碗茶,轻呷一口茶笑道。“不就是腾出个太阳地儿,供你的小猫儿晒太阳吗,小事一桩,不需言谢,只要别再挖我的墙角,算计我的小狐狸就行。”

  “我免费帮你调教,还不行?”——“可歇菜吧,我养的是狐狸,再让你调教成狗。”两人对视片刻后哈哈大笑。

  薛中泽之前在燕山时,主要做监控器材维修录像收编,向所有技工科室一样朝九晚六,一成不变的作息起居。加上薛中泽故意而为的韬晦装扮,最多是个有教养的邻家帅哥模样。薛骁璔得知儿子又回到酒店环境,且是比上一次更高档的酒店;心里很不踏实。在老爷子的观念里,酒店是吃青春饭的地方,更是鱼龙混杂之地,快一步青云直上,慢一步跌落尘埃。

  薛中泽对父亲解释说,他所在的保卫监控组,主要是看员工责任心、娴熟的工作经验技术,不太牵扯年龄因素,更不大注重长相。况且介绍他进店工作的人,是在部队上带过他的老领导,另一方面则是酒店老总的铁哥们儿。闻解如是,薛骁璔也略微放下心;尤其得知薛中泽是和‘公共儿子’同在一处工作,倒也挺乐呵。

  许秘书一路通电话问着路线找到薛家门前,两只脚迈进门,薛中泽的手机刚好被他这通电话打没电了。然后许秘书就正好借着摒弃某个型号的手机性能,让薛中泽换用他随行带来的新手机。

  许秘书的容貌装扮,很有几番绰约之姿。烟灰色呢子外套内,配着一件棕绿色T恤领羊绒衫,银灰色西裤平整合体,勾勒出修长的腿型。顶部略长的寸头,蓬松着垂下些许发帘,加一把定型者喱就能抓出个莫西干发型。无框眼镜将浓眉大眼的锐利柔和了许多,低眉顺目间反而增添几分骚包色彩。

  被让进正厅之后,就象背书似的背起了自我简历:许淙,男,1970年出生,籍贯山东济南,身高180CM,体重70KG,94年培训结束,分配在龙强集团任总办秘书···

  “抱歉,等下,打住,停···吁~~”薛中泽实在忍不住笑喷了,干脆用赶大车的吆喝号子,把话头儿截住。他看着许淙简直像上满发条似的机器猫似的,头顶上插个螺旋桨就能飞起来。“嗯,我叫您许哥吧。您卸下那股劲儿行吗,小碗儿面不吃,总在手里端着。我都替您累得慌。”——许淙也随即噗嗤一声笑了:“看来我这招儿引蛇出洞,对你是不好使。”

  接过薛中泽递过来的待客茶,许淙快速的转着眼睛瞄了四下一番,又笑道:“别的不说,您家这小院真嘚(dei:好,不错)。哦,老爷子在吗?顾总安排的,如果今天老人方便,就先送老人家去医院做个检查的;若是老人没工夫,就先接你回公司去。”——薛中泽不时的抬手防着坐在他肩上的猫崽儿‘迷瞪儿’掉下来:“我堂哥一早把老爷子接去团里了,这两天他们团在排戏,我父亲给长靠武生这一块把关说戏。估计下旬才能在家休息。稍等一下,我把猫关好了,然后给他们留个字条儿。”

  薛中泽把‘迷瞪儿’捉下来,塞进了铁丝笼子放好食水,又在笼子下面垫好沙子。许淙看着他一面做着,一面和猫崽儿喵喵互相叫着聊天,憋不住的笑。想不出那位大领导若亲眼看到,薛中泽这幅和猫崽儿有问有答的怪德行,那张脸能拉多长。

  开车返回龙强的路上,许淙笑道:“我跟着顾总身边也八九年了,在我所有接受安排工作的人员中,你是唯一一个让顾总追着办事的人。”——薛中泽低头摆弄着新换的手机,苦笑道:“许哥一定看过《三国演义》吧,长坂坡之后有个著名情节,刘备摔孩子···顾总这捧硕大无朋的人情,只怕我要把命交给他才还得清了。”

  “南宋抗金名将岳飞有句名言: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太平矣! 这当然是个美好的愿望。历朝历代朝廷都设监察御史,用以监管官员品行,并对于叛国贪墨者施以重型重典。”前面遇有红灯,许淙点着脚刹缓缓停住车子。“与其救于燃,莫如防患于未然。顾总经常戏谑的自比,说我们是特殊环境中的消防队伍。我觉得这个比喻真是很贴切的。”

  随着许淙迈步走进集团敞亮的前厅,迎面是占据了正面墙壁的巨幅镶瓷彩画百鹤图,绘百余只丹顶鹤,飞举、晒羽、振翅、穿云、栖松、对舞、并立、交颈,姿态各异不胜枚举。瓷画左上角留白处嵌有篆字题跋——鹤翔。望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白鹤,薛中泽心中涌起莫名的窒息感。

  继而亦步亦趋走进老总办公室,一进门的镂雕乌木影壁,封嵌一幅一人高尺寸的泼墨点彩——地藏菩萨步道图。图上无题无跋,貌似坦白佛缘,确是在述说着持守决心-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转过影壁之后,是一间周遭满布绿植盆景的大阳光房。绿植中间空地上,摆着一张整木字案,案上分列着文房四宝,案下摆放着插有纸卷画轴的墨荷白瓷画缸。

  案前柱案而立的人更是一派皂白分明,而且似乎是为了和黑马甲色调搭配,那人换了一幅玳瑁架子的横框眼镜。如此柔和之后,整个气相也显得轻松的许多。

  薛中泽深信顾寒江其人是极其善于控制色彩气质的,着白时可以是一派‘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的散淡逍遥;披黑时亦能呈现出‘黑云压城,山河变色’前,摧枯拉朽的窒息。恍如此人心中的乾坤太极图,深远而不可限量。

  顾寒江像是静等着猎物放松警惕的豹子一样,保持着抬头而望的姿势,看着薛中泽稳步走到字案对面出立定、候问。

  “小许,中泽的身份档案和银行卡办好了吗?”顾寒江终于有了动作,拾起笔架山上一管狼毫,往手边一方歙砚中儒墨掭笔,往手中铺开的生宣上落了最后提款。

  许淙取出一个文件袋,从中拿出身份证和银行卡,放到字案上薛中泽伸手可及的位置。“是,已经与陆处做好交接,所有档案都已纠正归档。稍后让小薛跟我去楼上做完所有DNA留样,就全部完成了。另外请示您,是否要给小薛配定位跟踪?”

  顾寒江放下笔,又拾起手边水晶玻璃杯,很闲在的喝了口水,“配个明的吧,耳钉。”挥臂随意一指,及时的指定薛中泽不许插嘴服从安排。“如果在别人手下,可以使用皮下埋植。但思源公子的领地比较特殊,最好还是把事做在明处。小许你到外面等两分钟,我单独嘱咐他两句。”许淙沉声应命退几步转身出去带紧房门。

  顾寒江插着裤兜踱着步子逼近过来,敲点着桌上的卡,示意薛中泽捡起收好。“先把你放在雷金纳德酒店里实习,尽快熟悉工作环境。你在器材技术方面我不操心,电子数据采撷方面的事,你去他们系统部,找一个叫虞颂方的眼镜儿跟他学。他是经上级批准正式完成脱密的前特勤人员。”

  兀然停住话头,见薛中泽仍旧笔直的立在字案前一动不动的,显然是在消极抵抗状态,顾寒江挑起一侧眉头盯着他,眉毛上方挤出几道抬头纹。“怎么,有顾虑?”——“想问清楚一件事。我之前与陆处约定好,到明年七月完全脱密。您现在雇我回来,干什么,能否给个准谱。”

  顾寒江在那一刻很有将对面之人饱以一顿胖揍之感。薛中泽显然是在质问他:既然已经将我打入另册,现在突然抱佛脚,总该问问我愿不愿意承你们这份情。

  这样的质询显然是切中了顾寒江的痛处,他目前正需要一个训练有素、能最快速进入工作状态、又是对手完全陌生的人,来从事这次工作。薛中泽是目前最凑手也是他最有把握的人选。

  “薛中泽你应该明白,守土卫国不仅是军人坚守的天职,也是作为公民和男人的本分。在我们这个战线上,保持高度责任心警惕性,准确利用有生力量完成任务,有备无患来之能战是一贯的工作原则。

  当年你在理论课学过‘瑞士保持中立国基础条件’的案例:瑞士在二战期间得以保持其永久中立国姿态,连希特勒那样的战争狂人也要敬而远之。在所有基础条件中,划定其永久中立地位的所谓国际条约效力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这个国家具有着非常完备的战争应变召集机制。一旦外敌来犯,她可以在一天之内,迅速集结起全国四分之一的军备力量,应对来犯之敌;对战沿线的道路桥梁、医院储备也会随之投入战备输送状态。三到五天之内,包括复员军人、雇佣兵、民兵组织将全部集结到位听候命令。一个全民皆兵的国家,谁不忌惮?!

  如果这些理论你还没有淡忘,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再强调‘已经从军队复原’的话题呢?

  许淙94年特训成绩优异,后来直接调进局内从事特勤工作。和他同批复员的战友现在孩子都满地跑了,可他直到今天还再对家人解释,工作要经常出差,照顾不了家庭。你这个位置上的前一位特勤人员,因为身份暴露···至今生死不明。

  中泽呀,你要明白,尤其我们这个工作不像电子游戏,game over之后可以点回车重来。稍有疏漏,于己就是万劫不复,于公动辄就是数千万计巨额、甚至是绝密高端技术外泄。

  关于你个人发展,我可以对你说明;把你调出来,就再不可能安稳放回档案柜。你所具有的特能如果不能用于正道,那么就只能压在我的档案库里,或者等着它退化消失,或者采取非常手段剔除销毁。但这两种措施,我都不想做。舍不得呀!”

  冷不防间顾寒江突然出手,环住薛中泽的咽喉,变起瞬间,薛中泽欲行反制时,已觉出顾的另只手正紧紧抵在他脑干死穴上。“雷金纳德酒店是业界共知不排斥同性恋的涉外酒店,思源公子则是个男女通吃的角色。不准在工作之外搞出任何哭天抹泪的破事儿,否则···”按在后颈窝上的手变成空手之枪抵在了太阳穴上,又一次学了一个空手射击。“啪!懂吗!别让你的老父亲突然之间找不到你。”——“是!”

  顾寒江最后亲自押着薛中泽去了大楼内部的秘检部门。血样、指纹、齿模、头发、体液采集,肢体各部分尺寸记录,尤其是脑电波信息采录建档;薛中泽必须调动起全部精力脑力,配合着仪器高速运转采录。顾寒江的眼睛也是一瞬不瞬,紧盯着不断读取出来的不断变动刷新的数据。同时心中暗暗庆幸着,薛中泽的特能不仅没有蜕化,反而正处于稳定期。幸亏是及时将此人完整找回,拖到会议结束后,这个人或许会永远沉默在黑洞般的档案柜里。

  当薛中泽脱离昏迷时,耳朵上已被钉上了定位器耳钉,他抬手摸了摸,一句话问得顾寒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我还是完整的,还以为早被你切丝儿切片儿的炒菜了呢。”

  顾寒江随意的挎坐在一张桌子上,一手按着腿,一手点着手术床上的薛中泽,呵呵笑了一串:“别招我亲手收拾你。”

  许淙又开车将薛中泽送去雷金纳德酒店,途中例行关照,眼看临近两会召开,领导指示务必加强外围及挂靠人员的筛检,顾总如此行事也是事急从权。

  把薛中泽提前放在进入雷金纳德酒店的小路口,许淙提着给他备好的档案袋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就踏踏实实的当几天工薪族吧。想安排老人看病前,给我打电话。”

  从进到人事部报名填表,到下放指派去本部门经理处面谈,程序走得顺顺当当。行政部的秘书小姐们看到有帅哥入围,纷纷娇柔并热心的上前套磁。

  人事部小办事员儿拿着薛中泽的员工表,一路走一路回头解说着各部门位置,最后还是忍不住承认:“这下后勤保卫部可算有了他们的部花了。一直以来都是前厅餐饮部一枝独秀的。”——“怎么个意思?”薛中泽没领会她说的话。

  小办事员弹着两手间的纸张,一脸‘包打听我全懂’:“餐饮部有朵眼前花儿,哎呦喂,全酒店上下平趟、男女通杀的一柄人间凶器;是祁总的爱徒。如今终于出现可与之分庭抗礼的角色了。”——“你说的这位是叫蒋敬璋吧,巧了,那是我发小儿。”

  “窝了一个曲,难怪今年酒店摆花添了那么多桃花,风水一下子就好起来了,吸引各类型的帅哥纷纷来投!”办事员只顾仰天感叹着一下就撞到墙上,她又自己骨碌到室内梯的电梯门上。

  真是早一步赶上穷晚一步穷赶上,电梯正好到这层被碰了按钮停下开门,胖乎乎的小办事员一个后蹬儿,就摔了进去正好落在乘梯人之一的怀里。胖姑娘的高跟鞋正正的踩在那人脚上,疼得那位直喊救命。

  祁思源拎着胖姑娘的后领子,把她从蒋敬璋身上摘开,又回手架着徒弟走出电梯。蒋敬璋被踩都疼出了眼泪花儿,一瘸一拐的蹦到走廊墙边,直转磨磨儿。

  薛中泽瞬间就认清了出来的师徒二人,不及多想就扶住蒋敬璋靠稳墙壁,低头去脱他的鞋,看踩伤了没有。蒋敬璋低头看到来人是笑笑哥,登时双手搭在其肩头,满脸跑眉毛的笑开了:“耶?笑笑哥。你到我们酒店来了,真好,真好···”

  瞥见师父瞪着一双刀枪并举的眼睛时,蒋敬璋连忙收了兴奋,朝着薛中泽和胖姑娘讪讪笑着:“···咳咳,没···没···没事儿,就是头一下挺疼···”

  “到底被踩了几脚?”祁思源冷着脸子质问道。——薛中泽已经脱了蒋敬璋的鞋袜,快速检查了一番,不等胖姑娘回声抢答道:“肿起来了,是踩在两个脚趾上,挤破了点皮。眼下看不出骨头有没有事儿,咱这儿有医务室吗?”

  祁思源一把将徒弟抄回,拽着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头;指着吓得满脸发青的胖姑娘:“把你手上事情办完,回去人事部填张过失单给方怡,上班时间嬉笑打闹致人受伤,如何论处自己去查清楚。”

  薛中泽瞧着相互搀扶的师徒俩,忍不住想笑场。赶忙提议道,不如由他先把蒋敬璋背去医务室,免得真是脚骨有伤的话,挪动期间反而会加重情形。祁思源沉吟了一下点头默许,指示办事员将薛中泽的员工表先递送到保卫部,随后关照徒弟稍后打电话报告伤情。

  薛中泽发现身边的小办事员吓得都要哭,就劝胖姑娘说:“你别担心。我这兄弟其实挺随和的,到时让他帮你说两句好话。”——“拉倒吧,黑桃K能把我扔到餐饮部后厨大卸八块,加一兜子十三香、土豆、豆腐皮儿、粉条儿做成乱炖。”办事员说完悲惨惨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薛中泽回身背起瘸狐狸,笑他是招灾惹祸、不让人省心的祟娃。按照蒋敬璋的指引一路找到医务室。

  值班医生见蒋敬璋拎着鞋袜被人背进门,一下就笑喷了。“都说近来煞气重,酒店里就摆了那麽多桃花,没想到还是没镇住,又让小蒋赶上了。”——“成,您就直接说我是人神共愤也行。”

  蒋敬璋蹦着坐到检查床上,两个脚指头已经肿得穿不了鞋,现在象比划胜利手势似的。就这样他还在和医生逗贫嘴,说这几天之内,他去哪都得单腿蹦着走,刷成大白脸演僵尸最合适。把医生和薛中泽都笑得不行了。

  薛中泽按照指点路线,独自找到保卫部。邵明远已经看过了工作简历,一弹纸张笑道:“太好了。保卫部真正懂器材又懂安装调试的人还真不多,你进来之后,这块工作也能松范点儿。祁总刚来电话说了你的情况,指示把你的级别定在领班,就主抓监控这一块。走,我带你去领工服、做工牌。你先上九五班,实习期满后再做值班编制。你这一出现,估计行政部秘书和前厅部那帮子女孩儿又要疯了。”

  “呃,好像已经疯了一个了。刚才给您送表那人事部的女孩,尽顾着和我说笑,一不留神在老总眼前把他徒弟踩伤了···”——邵明远登时望空而叹:“MY GOD!她没当场被咬死,算是她捡了大便宜了。”

  在邵明远的关照下,配齐了西装、衬衫、领带、工鞋,刻好了胸牌,又回到保卫部,分了更衣柜钥匙、对讲机,录好打卡指纹,最后跟着邵明远先行看了一下前后门路线。

  走在酒店后门打卡室,邵明远指了酒店周边公交线路的位置,嘱咐他明早按时上班。

  薛中泽按邵明远说的路线,一趟车就直接到了家附近的车站。下车走没多远,就看见父亲正在胡同口小花园的凉亭里,就着石桌上的棋盘和老街坊下棋。

  薛中泽走上前向着邻居们招呼了一圈儿;这边问:下班回来了···那边夸:薛老板有福气,瞧这儿子生的多俊(Zun去声)站在跟前儿就是提气···隔壁大妈出来叫老伴儿回去吃饭,顺便招呼说:刚做的糊塌子,本就做多了,让父子俩就势端回一盘子去。

  父子俩到家后,薛中泽把父亲推到正房里去看电视,他按照父亲备好的材料,做了烩咸茄丁儿、烧豆腐,拌好蒜醋汁,一起运到餐桌前。盛饭时,薛骁璔说不用给昌华留饭,他和女朋友今天‘拿约会儿’在外面吃完回来。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新闻联播,报导着各界政协代表接受采访的专题。薛骁璔用餐一贯细嚼慢咽,就着菜喝粥、糊塌子蘸着蒜醋汁,一口一口有条不紊的,吃到七分饱时就放下碗筷。按住儿子不许他起身接着吃饭,缓步走到一旁取水漱口。

  新闻联播播完,薛骁璔约莫着饭已落实腹中,便跟儿子说,他再出去活动半小时,反正不往远处走,就让儿子踏实的吃饭不用他陪着。

  父亲出门后薛中泽拿起手机,给蒋敬璋拨了电话,问他脚伤怎么样了,好去探望一番。蒋敬璋呵呵笑答说小意思了,一两天就消肿不用探望。随后捂着嘴压低声音问:“哥,你跟我师父之前发生过什么矛盾?”——“嗯~我还在继父那边的一段时间,跟他打过架。当然了,我那时个子小打不过他。他是通贯手,打架手狠。”

  “哈哈哈···原来如此。不过,你今天可算是出名了。不停的有人找人事部胖妹问你,最后气的那女孩大叫:我为帅哥挨了尅,我为帅哥被扣了奖金,这帅哥天经地义是我的。谁敢跟我抢我跟谁拼了。”——“我滴个亲娘啊,那吨位···我今晚会做噩梦的。”

  室外响起了有人进门说话声音,刚好蒋敬璋那边也被招呼着去吃饭,两人说笑两句各自收线。凝神向窗外看,是薛骁璔和薛昌华一起回来了。

  薛昌华没有在外吃饭,招呼着薛中泽别收碗筷,他吃完了就势一起收。薛中泽就换座位去看电视,可有可无的听着一边叔侄俩聊天。

  薛昌华承认说现在交的这个女友长不了。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明里暗里的套话,问他们这个四合院是谁名下的产权?还蹿跶让薛昌华带她来看看,能否把现有房子扩建出来,以备结婚用。

  薛骁璔闻言后,呷了一口助眠枣茶,迷眼看着侄子但笑不语。薛昌华忽然觉出自己失言,忙又往回找:“二爹,您可别见怪。这个院子一草一木都是您和我弟的。我要找对象结婚,肯定是到外面安家。我爸爸没了之后,一直是您一份工资养两家人,那边是爷爷、我母亲和我,这边儿您还有笑笑,就苦了您自己。爷爷和我妈都说过,我长大要是敢做出对不住您的事,我这一枝儿上就续不上后人。”

  “别说这样的丧气话!”薛骁璔听不下去喝止道。“我早就跟你母亲说开了,当年丢了笑笑的事,也不能全怨她。如今笑笑就在我跟前儿了,再也丢不了。过去的事儿就不提了。咱家你们爷爷这一脉系上,就你和笑笑两个男丁,我不希望因为一点有数的钱,把亲情彻底断了。你现在挣工资又能挣戏份儿,自己留着或者交给你母亲存着,我对你父亲、我的大哥也算是有交代了。将来你结婚成家去过你的小日子,你不用惦记我,我有笑笑呢,拖累不到你。”

  一直到晚上即将就寝,薛骁璔才指着侄子住的屋子,忍不住对儿子发牢骚道:“他刚才那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死呢,就惦记把这院子当遗产分。”——薛中泽搂着父亲赔笑劝导:“您别往心里去。我哥不是那种坏良心的人。如果他有那层意思,今天就不跟您提和女友交往的经过了。”

  “自古好汉无好妻。对昌华的心性,我还能有些掂量;可谁知将来他能找回个什么样的?我是万幸了有个好孩子,要换成前面几条街上,哥几个算计老人的遗产打到鸡飞狗跳的,这辈子简直就···”——“成了,您宽宽心,有我在跟前守着您,谁敢再欺负您。再说您身上有功夫,硬硬朗朗好好保养,活个一百多岁的没问题。”

  儿子的说劝玩笑确有春风化雨之效,薛骁璔很快转怒为笑:“一百多岁?爸爸就活成老妖怪了。”说着又牵住儿子,仔细看着那只耳钉。“我刚才没好意思问,你戴这个是干嘛用的。”

  “工作用的身份核实器。随身携带总会有不慎丢失的,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这样携带保证是人标不离。”——薛骁璔错愕而茫然:“那单位管得这么严呢?”

  薛中泽挽着父亲释然笑答:“涉外酒店保卫部门的人,或深或浅的都会与本市安全部门有联系或者备案。尤其现在临近开会了,这方面的人员更替筛检管得更严。我在这个时间段上岗,得服从单位工作安排。”

  次日一早,薛骁璔把儿子送出胡同,嘱咐着他记得到了单位附近吃早点。眼看着儿子上了公交车,老爷子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上岗的第一份指派是检查所有楼层是监控仪,这倒不算复杂;由他站在每个探头前,随心所欲的做姿势、换角度,在监视屏幕前的人用单频道对讲机描述出显示画面。一旦发现屏幕显示异样,即有保卫部填写派工单。一天结束检查下来,统一提交工程部更换。

  为避免结对聊天,屏幕前留守人员每天一更换。但薛中泽手中的对讲机总是避免不了提示的咳嗽声,因为上前搭讪的交谈实在太多了。

  制服帅哥极富杀伤力,时而会有各样人物迎上前来,客房部保洁清房的服务女生、行李部的行李员、餐饮部到楼层客房送收餐出来的服务员,还有入住酒店偶遇的客人。再下到中低楼层又有各办公室秘书、财务部会计、收银员,餐厅女服务员、领位,健身房商务中心工作人员···吵得薛中泽干脆托人写张中英双语字条,别在后背上:与工作无关交谈,恕不应答。工作没有两天,薛中泽已经成了后勤部有目共睹的冰山美人。

  在餐饮部宴会厅遇到小老弟,薛中泽向蒋敬璋承认说,他终于明白了,祁思源何以把徒弟管得那么紧。这当真是个一不留神就掉裤子栽跟头的地方。

  蒋敬璋抖着那张字条,笑得溜下了椅子。够过架子上的餐盒,请薛中泽一起分享炸鸡翅。

  “哥,其实你适合坐在研究室或实验室里。每天没事就写写字、算算账、查查表、尿尿炕···”——“那你就预测片大片小,色轻色黄,尿在谁脚上了,会不会挨打?”薛中泽跟着逗贫道。放下对讲机看了周围没有监控,就不客气的捏出鸡翅啃着。

  蒋敬璋坐在座椅里耍鸡骨头时,薛中泽也开始慢慢嚼着脆骨磨牙,但他不如狐狸啃得那么利索。

  等薛中泽用对讲机看过餐饮部周边的监控探头,蒋敬璋拿着餐卡出来找他一起去员工餐厅。“差不多快下班了。劝你在这儿吃完了再回去吧;这个点儿正是下班晚高峰,薛大大如果等你一起吃晚饭,起码耗到七八点钟,再把老爷子饿慌了。在酒店上班,可不能沿用家里的作息时间。”

  刚走到员工梯,身后传来招呼声,宴会经理詹旭火烧屁股似的追出来,指着蒋敬璋道:“小蒋,我丈母娘刚来电话,说我媳妇突然腹痛紧急送医院,估计是要生了。哥哥我谢谢你了,先让我歇年假吧,我得回去伺候月子去。嗳我得赶紧去妇产医院了,替我盯会儿啊。”说着作揖打拱的钻下员工通道,一溜小跑没了影儿。

  蒋敬璋恨得一跺脚,咬牙骂道:“麻笔的这孙子,丫又给我玩这手儿。我也正想递单子休年假呢。奶奶个攥儿的早不生晚不生,偏到这时候生,也不说再憋几天。”——薛中泽捂着脸大笑:“憋尿憋屎都憋不住,你倒玩得更洋,让人憋着不许生孩子。行了,兹当是积德行善吧。”

  两人前后走下员工通道,随走随聊。薛中泽放慢语速道:“那人是你们经理?眼底有青色,瞳仁逡巡不稳,双目露白过大,据我看这人,心机不深却还心术不正。”——“就他这种一贯猥琐的货,养活不出儿子来。我去年的年假,要不是我师父签字特批,就差点因为他耗得作废了。今年又悬了。”

  排队依次取了饭、菜、汤,拣了面对的座位落座,蒋敬璋指着手表,提醒薛中泽先打电话和家里知会一声。并在电话叫通之后,音色欢快的向薛大大问好,并替笑笑哥作了明白的说明。

  收线后,两人开始吃饭,薛中泽说员工食堂做的‘地三鲜’味道挺正,吃一口就逗起食欲。蒋敬璋笑问他今天看见什么没食欲的事情了?薛中泽压低头颈凑近道:“你瞧周围那些眼睛个个冒绿光的,楼层里那些比这些更绿,唬得我都没胃口了。”

  “谁让你长一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我人神共愤,你妖媚惑人,咱俩‘豁子吹灯-谁也甭说谁’。”两个人头顶头像两只小耗子似的,唧唧咕咕有说有笑,却不予接应四周招手递眼色的示好表示。

  一同吃完饭交还餐具,薛中泽扶着蒋敬璋,一路缓步招摇着钻回了保卫部。

  薛中泽交班换衣服出来,蒋敬璋坐在一边凳子上和他闲聊:“哥,你能在这干多久?”——“你觉得我在这儿干不长?”

  蒋敬璋扶着墙在擦鞋机上轮流蹭着脚:“是与不是的,你心里不跟明镜似的。就说你突然戴上的这个耳钉,戴上这个物件,作何表示你肯定心知肚明。但我清楚你不是爱张扬的人,故意做成这个样子,我只能猜你是另有东家,在这儿是暂时落脚。”——薛中泽指指耳钉朝他做出噤声的手语,随后搬着蒋敬璋的头附耳道:“这种事心里有数就行,不必说明。”

  两人在员工出入口挥手再见,蒋敬璋沿着通道依旧会去盯摊儿;薛中泽快步走出后门到街上去倒车。

  眼看跑到车站时,手机响起来。薛中泽接起手机,响起熟悉的官腔儿音调。“右前方黑色奥迪,尾号两个0,上车说话。”言罢干脆利索的收线;而薛中泽也恰好走到了那辆奥迪车后,依令开门上车。

  司机位置上的许淙对薛中泽微微点头,便发动车子驶上街道。顾寒江取出一个文件袋递给薛中泽。“这个人随大会代表团后天住进雷金纳德。这次雷金纳德接的代表不多,全部归在公寓整层高标套房。你明天就转去公寓那边,将监控设施全部更新,然后留在那儿,到代表离店位置。我和思源关照过了,这一层的所有监控全部单独提出来。这期间你不需要采取任何举动,就只要留意看清楚他们的往来授受就行。今晚回家跟你父亲说好了,从明天开始工作需要临时派你驻店加班,免得老人担心。”

  薛中泽将看完的文件还给顾寒江,顾很是随意的收了文件袋,点起一支烟:“等你忙过这一段,领你那个发小儿到公司来一趟吧。做个测试留个印象。”——薛中泽有点懊悔之前尽顾着斗嘴,一时失言却把蒋敬璋无端牵连了;他扭头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车灯闪烁,掩饰着满脸不自在“对他不用担心什么,他师父对他管得很严。”

  顾寒江动着拇指拨了下夹在手上的烟,烟灰无声的落进嵌在前座靠背的烟灰盒子。

  开车的许淙明显感觉到上司被生硬回绝后,反映出来的乌云奔涌之相,一时间被唬得瞪眼呲牙,连大气都不敢出。几分钟后他实在忍不了这种压抑劲儿,假借被空间内烟味呛到,嗽了下嗓子,从口袋中摸出薄荷糖倒在嘴里一粒;又递向后面:“小薛,来颗薄荷糖?头儿,您刚抽完烟,含一颗嗓子舒服。”

  顾寒江伸手接过糖盒,倒在手中一粒又把糖盒塞回许淙手中,薛中泽都没捞着接糖盒子。“头儿,刚才我在大堂和思源公子闲聊,遇上个情形挺有趣儿,和您汇报一下。酒店副总梁强士急急火火来找思源公子,说他儿子梁红卫这回玩大发了,以贩养吸还被后台硬的公子当替罪羊推出来顶杠,被缉毒处捏进去了。梁强士急赤白脸的求思源公子,借笔钱把他儿子保出来。估计捣腾的量不少。”

  “这个祁思源简直真能闹腾。非要闹得逼着哑巴说话不可。小许,把循环风打开。”顾寒江掏出手机拨了号码,片刻后满脸笑意的聊起来。“少爷,是我呀。嗳,你手下的梁强士,最近按着点儿,别让他在这会儿折腾。开会期间顶风作案犯事,谁愿意管这种糟事儿。那句歇后语怎么说的,对,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薛中泽胳膊肘支在车窗上,借以将喷笑掩饰住。顾寒江不是轻易说笑调侃的性格,发过脾气后的短时间内,他能做出如是挽回态度,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看着路旁各类饭馆酒楼亮起了的灯箱广告,薛中泽没话找话的问:“顾局,许哥,您两位用过晚饭了吗?要不急着回公司,咱们外面解决一下?我记得往前不远,有家大连饺子馆,那的墨鱼饺子很不错。”——“今天先把你送回去,改天咱们再去吃。”顾寒江毫不含糊的否定。

  薛中泽被放在胡同口,奥迪车就象赶集似的窜了出去。薛中泽一翻白眼儿扭身走进他家那条单行的小街。

  正房的客厅和父亲的房间都亮着灯,灯光拖在院子的青砖地面上,温暖的昏黄色,令晚归的人踏实的长呼了口气。推门进屋,向父亲和堂兄打了招呼,那叔侄俩正在聊什么有趣事,脸上的笑纹儿都还没收住。‘迷瞪儿’从沙发背上跳下来,喵喵哼着,竖着小尾巴在他脚边蹭着求安慰。

  薛昌华笑着和父子两个聊了两句闲话,就会自己屋子休息了。薛中泽放下外套挎包,就帮父亲拿了脚盆水壶,倒水泡脚。

  薛骁璔被服侍的有点别扭,拉着儿子坐在身边。“怎么了,小子?有为难事,跟爸说。”——薛中泽搂着父亲摆出一幅小孩撒娇模样:“爸,我们单位接了会议代表,明天起更新代表所住区域的器材。我也被赶鸭子上架排上值班了。就算会议代表离店之后,所有值班人员还要留观两天才能回家。要半个多月都见不着您了,我···不放心。”

  薛骁璔抬手摸着儿子的脸,长叹着笑道:“哎~~我的儿子。自古以来就有忠孝不能两全的说法。那是正经工作,不能耽误了;再说不就是十来天吗,路又不远,爸爸去看你也方便。”——“代表驻地安保设置严格,您不用跑过去,我但凡能抽出空就回来看您。等我公休时,我再陪您去泡澡逛街。”

  安置父亲睡下后,薛中泽尽量压着动作准备换洗衣服、洗漱用具,‘迷瞪儿’一直耍赖卧在他肩上,随着他进进出出,最后就蜷在他枕边的位置上静静睡去。

  参会代表的高标套房整个楼层,所有监控摄像头更换完毕,监视采录设备外接在公共区最近处的套间里;该套间既是工作室又是值班室。一起上班的人共六位,每十二小时一换岗;人手一张编码身份卡,卡随人在。所有设备调整完成之后,由安全部门派专人验收后即刻开始全天候运转。保卫部经理做过“战前动员”之后,上岗人员领到专配的应急警具,到位上岗。

  薛中泽被分的是晚八点到早八点值班组。晚上在指定餐厅吃过工作餐,经客梯上楼时,碰见了顾寒江,却故意装做陌生。电梯的层级数一一变动着,顾寒江借吃薄荷糖挡住嘴,快速指示薛中泽:“夜里巡逻时,仔细看看那一层其他房间的动向。我会不定时与你联系。”话说完,电梯门打开,薛中泽若无其事的迈步出去到岗签到。

  晚八点之后,门岗处通过对讲机通知各级安保,会议代表专车进入地库区,要各级服务人员准备。十分钟左右,并列的三部电梯门依次打开,会议代表们或者由迎宾员扶着,或者有秘书跟着,乌央乌央的分别钻入各个包间里;又一两分钟,迎宾员们姿态各异的出来,凑成一部电梯下楼。个别接到另外服务安排的迎宾员,拿着记录便签到值班岗登记,另行誊写服务项目后,取了字条下楼去做安排。

  顾寒江安排观察的人,跟着他的首长进到了走廊最靠里的包间606.

  隔了大约半小时,由后厨留守的保卫人员和专岗送餐员,一起押送餐车到楼层。薛中泽看过房号,让保卫人员留在值班岗,由他跟着送餐员,按派送单分别送去个房间中。

  606包间是‘观察对象’来开的门,参会代表是某海关干部姓乔,一位上窄下宽脸型,头发紧密团结在中央周围的中年胖男人。‘观察对象’是秘书被叫做小潘,粉黄的鸡心领T恤牛仔休闲裤,脖子上圈着一条功能项链,锃亮的小分头儿,能把落脚的苍蝇滑个劈叉,整个人像一只什果沙冰的冰棍。

  小潘放下指甲锉取了餐,在送餐单子上签了字;抬头看到薛中泽时,一张冰棍脸终于有些融化。“哟,都说涉外酒店出帅哥儿,这位简直帅出明星级别了。乔处您看这小保安,像不像正播放的《雪花女神龙》里面那明日公子?”

  乔处正不耐烦的摘领口袖扣,撇着鲶鱼嘴哂道:“听不明白你说什么。”——“就是最近重播的一个电视剧,您家珠珠拉着我陪她一起看,她就喜欢看里面那个坐轮椅的欧阳明日,每次那人物一出场,她恨不得抱着电视屏幕舔两遍。”

  “胡扯什么呀!”乔处低喝住潘秘的调笑。薛中泽不能多留此处,快速扫视了一番房间景象,跟送餐员拉着餐车退出包间。

  派送完最后一份外送餐,送餐员手把住餐车扶手,边走边朝薛中泽飞着眼神,低笑道:“606房那位说的还真准,哥您确实是和那个演员象。”——“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要闲聊。”薛中泽冷冷的止住话题,招手叫过那个等在值班岗内的保卫人员,同时按了电梯。看着他们走进去电梯门关闭,转身回到岗位上。

  由于工作性质特殊,每个值班小组编岗为两名保卫一名工程部,上岗之后留一人守监视器,一人守值班岗,一人在楼层巡逻;监视器和巡逻人使用单频对讲机。

  其他代表在回房间整理过内务后,就有结伴出来去酒店某些娱乐场地休闲的,约在十一点半前后,外出人员有相继回到各自房间。只有606包间自送餐后,就关门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薛中泽知道监视器的设置角度是整个通道,606房门所处位置很靠前,差不多窝在死角里。他背着手缓步走到监视器正下方,对着事先看好的位置,凝神而立。

  少卿室内的一团模糊影像纷呈开来。从清晰度可判断,是叠放在一起的两个人,且是肌肤接触的近距摆列;正在进行着单一形式的活塞式运动,运动位置应该是卧室大床。细看其动作频率,倒很有几分‘山中无岁月人间不知年’的意趣。

  薛中泽看了十几秒,就转开脸揉揉眼睛,折回到值班岗。窝在岗内睏得直点头儿的保安员,被他吓一激灵。张嘴打哈欠几乎要把脑袋裂成两半儿,然后拍着脸感叹,可惜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是能出去抽颗烟就好了。

  保安员起身活动着四肢,聊天解乏道:“领班儿,盘盘道儿呗。您是通过谁的关系进来的?起码是副总级别的吧?”——“无论走谁的关系,在这不是一样工作,有区别么?”

  保安员绷直五指在墙壁上坐着撑体运动,“当然。其他酒店保卫部怎么个规矩,咱不知道。至少咱们这儿,保卫部的领班以上人员,不是特种兵退役,就是警卫团下来的。连咱们老总据说都是陆战特训营出来的。人事部胖妞儿送您的入职表时,我就在邵经理旁边,职别一栏是祁总亲自批的领班。我瞧您身量偏瘦,猜您在军营里走过应该错不了。”——“我就傻傻当了三年兵,没特别的。我的介绍人好像和某位老总交情不错,但估计管不了多大用。”

  见薛中泽显然是不愿透露太多,保安员撇撇嘴也不再追问,他觉得这新上司是个不好深交的人。

  终于熬到窗外透进晨光,值班室里响起接班人员的起身洗漱的动静。填表交接了联络器材,薛中泽已经困过劲儿了。

  乘电梯下到一楼又室内楼梯到宴会厅,在特设的餐位上嚼蜡一般吃着早餐。看到不远处蒋敬璋已经换了一身主管黑西服,正领着服务员翻台备餐,预备着晚餐接待。薛中泽朝他默然一笑,让他先紧着工作,过后再说话,而后低头继续喝粥。

  约摸六七分饱时放了碗筷,打起精神走原路会值班室睡觉。刚出门遇见邵明远,拍肩低语,要他跟着往客房那边去。

  听邵明远按‘一二一二’节奏敲开客房门,薛中泽被迷迷瞪瞪的领进那间商住两用客房。

  许淙笑盈盈的对薛中泽解释说:“顾总稍晚会来亲自听你汇报工作。他说你护觉,再说你去员工宿舍的话,会多有不便,放心在这儿睡吧。另外顾总说让把你的手机呼叫转移到我这儿,我以同事身份帮你回复来电。薛伯父那边儿你若不放心,要不要我帮你过去看一下。”许淙随后很顺利的拿到了薛中泽的手机。

  当薛中泽也睡得“人间不知年”状态时,朦胧间觉出脖颈两侧骤然被捏紧,瞬间又松开,那只凉而柔软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

  “是我。透着中午太阳好,睡得像只猫咪。不,不要急着坐起来,我知道这样更利于你回忆。”顾寒江说着倚在薛中泽身边坐好。“想起什么只管随意说。”话音落定,一条沁凉的湿毛巾压在薛中泽的眼睛上。

  “乔家里有个女儿,追星族;乔某、潘某的穿戴讲究,不下十万金,想办法查一下他们的收入···潘秘和乔某有床伴关系,但应该是隐秘的···笔记本电脑昨天九点左右打开过,看不到开机密码,可以让技术部门试一下信号拦截···后来,就一直在睡觉···其他几个房间,基本都在十一点半左右熄灯就寝,未发现特别···我想给我爸打电话,就是让他放心···”薛中泽感觉到顾寒江静默了一下,又有了动作;随后音色柔和的让他说了电话号码。

  薛骁璔接到儿子的电话分外欢欣,嘱咐他认真工作,别记挂家里,巡岗不要贪凉,登高爬低要注意安全,交岗后及时补觉···

  午后的暖阳铺满了临窗大床,薛中泽在枕被之间,终于伸够了懒腰,才拿掉湿巾盘起腿坐着,琢磨下一步工作。

  顾寒江斜签着身子坐在他对面,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并不急着追问。因为知道他此刻的头脑已在飞转,脑中所见并不是眼前所见,受到惊扰必定乱成一团。

  相对静坐足有十分钟,薛中泽捏着后颈转了转脖子,继而重新看定顾寒江:“今晚是我那发小在餐饮部上班,如果606有送餐,可以借助小蒋帮我再看一下。”——“借调谁都不要紧,前提是要保证安全保密。”

  “没事,我知道怎么跟小蒋说。让我睡在这么好的地方,算不算假公济私?”——“记得小时候,你被祁思源、顾三元他们拉着玩抓特务游戏时,总是自愿演坏蛋。后来我问你原由,你说电影里演好人的不是吃糠咽菜就是破衣落索,演坏人的总是好吃好喝好住的···现在是工作需要,不用搞成老电影里那么惨,让你当好人也当的舒服点,还不好么。”

  薛中泽撑着往前挪了挪,对顾寒江笑道:“您把脸凑过来,让我摸一下。”——顾寒江明白他这是些许接近的暗示,于是盘腿坐在他对面,摘下眼镜凑上去。“最近失眠很频繁,帮忙给调一下吧。”

  薛中泽没应声,只是搓搓双掌附在顾寒江两侧太阳穴上,缓缓揉着;约五分钟左右两手自如的垂落在他耳垂上,由下而上沿着耳廓揉压推搓。上下走过两趟后两手分别抚上颈侧,划去两肩顺着肩背至小臂,最后到手掌,用拇指抵住两个掌心,突然加力顶住;顾寒江应着动作微微皱了下眉头,嘴角的笑纹反而深了些。

  “您头上没什么问题,只是最近心力耗损过重,看似是肩背处肌肉经脉滞涩,误以为是后背着风寒;但真正病灶在心。还是要多在意为好。”薛中泽下床一丝不紊的穿齐外装,颇有几分下医嘱的架势。

  顾寒江默然点点头戴回眼镜,也转身下床套上皮鞋。“你回来帮我,我就能轻松好大一块。中泽,回到我身边来吧。许淙明年就拨到外线区域进入脱密程序,结婚成家,随后将做另外的工作指派。换别人接手他的位置,等真正适应我的节奏,就又可能到了申请脱密的年龄。我还是希望你来接这个位置。”

  薛中泽对这番感慨似乎不想买账,拎起上衣从衣袋中翻出易拉得领带,立起衬衫领子将领带圈套上。撇撇嘴哂道:“好像我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不用考虑结婚生子这些事儿。”

  顾寒江量着步子踱到薛中泽身边,突然抬手捂在他后心上又循着往上攀住其肩头,附耳阴笑道:“对呀,你已经长大了。是该考虑为薛家留后要小孩了,这个我也能帮你办到。”

  吱一声易拉得领带恨不得推到了嗓子眼,薛中泽斜楞着眼神儿白了顾寒江一眼,“哦,也就是说我积极配合上级完成这次任务,领导会体恤下情,发给我一个媳妇。”话音甫落,他突然向旁翻到在床,又就势一滚,躲开了顾寒江兀然起脚的一记狠踢。“您这种方式叫做牛不喝水强按头,利用精神转接之法与异性做爱,时间久了会把人玩成阳痿的。”

作者有话说:

《江雪》于本站贴文为首发,《江雪》与《花信》各自独立成文。 还是要提示:切莫刨根问底,看故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