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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作者:妙颂九方      更新:2015-11-30 16:14      字数:0
  21——

  剪下云中惊鸿羽,洒然铺陈锦官溪。

  不憾荼蘼花信逝,杨柳鼓风亦可期。

  隆澔搁下笔,转手从笔架山旁拾起一只小小的抽盖楠木盒子,拉开盖子取出一枚和田玉印章,饱蘸印泥后在宣纸左上题跋下按定。宣纸上华丽傲然的瘦金体小诗,陪着饱满的红色,无比的赏心悦目。

  祁思源双手执起横幅,逐字赏看品味欣然称叹,兴奋得满眼放光。后面两句诗意,分外契合他的心思。方见花信便脱手而去,心被硬生生的剜掉一大块,自此鲜血淋漓不尽;荼蘼开花事了,若惜繁华期待来春杨柳鼓风之后,缤纷馥郁重归。

  “思源,小蒋目前的精神状态很让人担心。你对他是最了解的,轻易不动情,动则一无反顾,故作风流其外,内则性情偏执。”隆澔扶着字案缓步走到按摩椅上坐下,叹了口气复又言道:“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番寒暑。别看都是过来人,可若这种情形换在我们头上,我敢说剩下那一位肯定随后就跟着走,根本救不回来。”

  沈赫筠架着花镜,搭配好药片配比剂量,将药盒温水杯一起放在隆澔手边。转而也对祁思源道:“昨天老宋悄悄跟我说,前些日子他夫人去小蒋家拿东西,一进门差点被吓丢了魂。小蒋到现在还把陈佳耀的骨灰盒摆在卧室里,还说是这样天天看着心里反而踏实。老宋两口子现在对小蒋,快赶上养大熊猫了,心急火燎却无从入手。老宋说他有心带小蒋去做心理治疗。”

  祁思源端起盖碗茶,拨了拨水面浮叶:“替我跟老宋说千万别那么干。闹不好没说通顺反而给挤兑疯了。这孩子犯起轴来别于常人,一股劲向外拧巴,越发的玩世不恭;一股劲向里死抠,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大的祸根。”轻轻抿了一口茶,回甘片刻后莞尔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个信息令祁思源打心里反酸,他压根不待见门挤少爷。可偏偏这个纨绔子弟,仗着一股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倔强,生生从他手里抢走了小狐狸。更加觉得堵心的是,这俩少心没肺的东西凑一块过得还挺高兴。

  可话分两头讲,陈佳耀最后的举动实在拙而不凡,令所有知情人由衷赞叹他是有担当的好汉。毛则凯在酒店外布置杀手看地形,王靖玖安排助手躲在车里蹲点,陈佳耀都看到了。他用蒋敬璋落在书吧里的外套,将大抱熊伪装成蒋敬璋的样子,故意从地库里将车开出来,顺利将杀手包括蹲点警员一起引开。明知道那是往鬼门关里冲,可他干的义无反顾。杀手因车辆被遥控锁定,无法挪动造出其他假相,又发现追错了人,干脆开枪灭口逃离现场。却忙中出错将行迹和主谋送到警方手里。

  重新审视蒋敬璋和陈佳耀的关系,祁思源绝对不信其中能有几多钟爱。小狐狸在情感方面些许自卑,也因此珍惜所有主动对他好的感情。他会知足抱紧手中所得,不再去在乎其他人的示意;尤其某份情感是需要他费心费神、哀哀乞怜方能到手,那他会干脆不做奢望。陈佳耀在他身心俱感寒痛时,恰到好处起了温暖慰藉作用。这也是事当其时,祁思源没能迎上前接住的落差。

  回思过往,祁思源亦是心存侥幸。如果门挤少爷活着,以小狐狸的性子,必定会摽在一起,就这么没羞没臊的过下去了。那么,他会坐视不理就此罢休吗?

  祁思源摇摇头摒弃了所有假设。他无法抹去已涂上的痕迹,那么就立即出手,用浓墨重彩的色块,将差强人意之处尽数盖住吧。

  部级经理会散会后,蒋敬璋一路接着儿子的电话,缓步走回仍留在主楼8层的办公室。扣扣在电话里学舌着,告诉爸爸他很乖也没挑食。蒋敬璋就答应作为奖励周末带他去动物园。

  3月底之前,蒋敬璋在宋振中、邵明远、虞颂方等人协助下,将行政部妥善搬进新楼办公区。唯独这一间已经辟为餐饮部总监办公室的留下未动;一来是餐饮部主场还在新楼,若有情况他直接下楼就行。二来是故地难舍,这间屋子见证了他十年的踟蹰渐悟,跋涉通达;更装满了他艰辛奋进之中的爱恨悲喜。

  今日会后,蒋敬璋应总厨之邀先到餐饮部。原办公室已拨给几位中西餐主厨和餐饮部副理使用。

  厨房中已响起了鼓风机轰响,备餐配料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并伴有鲜香气味飘出。在后厨走廊恰遇总厨黄宇成,蒋敬璋迎上前挽着总厨的胳膊,先仰头仔细嗅了一下,把笑口咧开更大些,呲着白牙嘻嘻道:“黄西乎,我最近睡眠不大好,焗哪样粥调理好耶?”

  黄宇成嘿嘿笑道“洒洒碎啦,偶请客啦。”揽着他的肩背往粤菜厅走。到了厅中安排他落座,掏笔窸窸窣窣写出配料单交给服务员,让传给后厨去准备。几分钟后鲜香爽口引人垂涎的海鲜粥便上桌。

  粤菜厅门口江副理瞥见餐厅中,对面落座相谈甚欢的两个人,有心把logbook送过去。却听见总厨言来语去间,正投诉着丢嘞个嗨的江籍,经常趁正位不坐班时,利用职务之便给后厨使坏的行径。江籍咬咬牙把logbook一夹,转身回了办公室。

  行政总厨关照说,江副理是个不安分的主,总想着触类旁通一下。有这类角色搀和着,难保哪天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粥。他建议阿璋或提拔业娴熟的老人上位,或者引进新人补位。

  几碗香粥落肚说不出的舒服踏实。蒋敬璋亲手为总厨斟了茶,笑劝道:“有个丑儿不时热热场,也能经常提提神儿。咱只当不花钱白看戏了。有您帮我镇着场子,不怕他闹腾。”——“阿璋,丫过细球,乏厚亦仓反斗砸场嘞(一个小丑不好热场,反倒会砸场了)。”

  蒋敬璋与总厨到后厨整体转过一圈,便从餐厅穿出来。随走随问查看了每个餐厅的订餐上座情况;半真半假与江副理寒暄了几句,便径直去了新楼。

  顾三元去年受手下喽啰韩六儿带累不小,幸得祁思源各方摘脱,方才迈过重手打黑的坎,便决心从此收羽敛翅淡出江湖。他看好新楼的地段及未来的发展,决定包几个位置,踏踏实实的挣点养老钱。

  蒋敬璋最近正琢磨着新楼有几大块位置,一直不伦不类的惨淡维持。顾三元的出现当真令他脑中金光闪动。他主动领着顾三元上下走动,看了几个位置,尤其是刚拿到手尚未动土的新地皮。

  “大哥,我说个设想供您参考。后面那块地报批很快就下来。而现在这个新楼定位为商务,却一直没能撑起相应档次。如果仅考虑健身娱乐用,有点架炮打蚊子的味道。您有那么宽绰的人脉,何不打出一整盘中高档购物专卖呢,礼品、中高档服饰、配饰用品、珠宝玉器,休闲茶社都可以摆进来。”抬手指着楼下书吧侧头笑道:“您看那里,家母从新楼建成就替我占下个位置,仅作看书歇脚上网使用。我那口子在世时,轻松玩着就把钱挣了。您不嫌简陋的话,进去坐坐?”

  两人在阳光充足的位子上对面坐下来,顾三元后圈手臂挂在脑后,向四下扫视一番笑道:“别说,你这番话真象在我心里推开扇窗户似的。给我两天功夫,联系齐了那群饿狼们,再过来看下各自的位置。哎,这块地儿你要···那什么的话,匀给哥哥我吧。你放心,往后这边我都帮你撑齐全了,绝不给你惹事。”——蒋敬璋倚在圈椅中,春风洋溢的笑答:“大哥您这么说,是拿我当外人了。到时您一声招呼,我双手奉上绝无二话。”

  顾三元会意的摇头一笑,“别逗了,做哥哥的绝不能占你便宜。价钱好说。”遂即面色肃静的压低声音道:“有个消息出我口入你耳,别再张扬。刘家那仨,小的,两会之前就执行注射死刑了;寡妇脑淤血,年初六死在医院里了。狗剩开完会就直接双开了;如果那小野猫再继续胡乱抓咬,只怕也活不到夏天了。京剧院院长办了提前病退。过些日子就是清明,给你那口子摆酒祭奠时,记得替顾哥敬他一杯。”——蒋敬璋半晌才费力的把眼泪憋住,连着呼了两口气哽咽道:“我替佳耀谢谢您,他知道这个好消息,也能瞑目了。”

  关于京剧团的境况,月初时和余继堂、薛昌华一起票戏时,多少听闻了一些。院长被人玩了把仙人跳,提前下台做了技术顾问;也不过是没人顾也没人问的角色。眼下剧团实行单独核算,谁有门路跑到赞助,就跟着谁挑梁上戏。次一等的拉大旗作虎皮,学着当初模样送戏下乡,惨淡经营挣名头。剩下架子放不下架子的人,跑不了龙套就办了停薪留职各寻门路。青衣师姐去年没挣下梅花奖,曾数次登门拜山,希冀着找同派师弟搭架子排戏,最主要还是想着从蒋敬璋这抠点赞助款,但都吃了闭门羹。

  蒋敬璋感慨说,幸亏当前师父看的紧,没放他回去唱戏。否则到今天,就真能惨得连买鸡的钱都摸不出来。

  且悲且喜正说得热闹,蒋敬璋的手机响起震动,是邵明远的号码。他向顾三元知会一声接起电话,只听那边急火火的问道“小蒋,出了点乱子,你师父来了,你快回前楼一趟,我见面跟你说。”

  蒋敬璋应声挂了电话,随后问顾三元若时间充裕,他把工程部总监请过来,让他们再看看其他可开发之处。顾三元说回去先联系好哥们过来看位置,到时可以一起碰面说话。随后钻进自己的路虎一溜烟走了。

  蒋敬璋转身赶快往前楼走,在员工通道入口见到了邵明远。

  两下见面就直奔主题,邵明远扔了手上少半截烟,扇着烟雾开言。“许秘书出面订餐安排在餐厅,你师父请手下人吃饭。定好是成本价打五折,提司机费和礼品。江籍那傻逼臭显摆,听吃饭的人逗两句,觉得自己有多大脸,就另外改了菜单。司机餐跑了单还把礼品都拿走了。结账时主餐那边有人拿出自己的金卡给服务员,打折之后还结了八千多。餐厅领班把责任推在服务员身上,说没听说过一起结账的事。江籍那边正跑上跑下的联系许秘书,找司机要回拿走的东西。你师父刚给我打电话说没带银行卡,已经通知秘书过来结账。主人客人都闹得挺没面子的,你师父脸都灰了。”

  蒋敬璋骂了声fuck,捂着脸搓了几下,抖擞精神随想随说:“行,我去一下,您和新楼健身娱乐中心那边打好招呼,安排几个嘴严的服务;我想办法把人哄过去。”

  推门走进酒店主楼,蒋敬璋先用冷水洗了把脸,随后整理了领带衣襟,快步直朝餐厅包间过来。到挑台时,可以看到江籍正热锅蚂蚁般东张西望着。再至餐厅,餐厅经理正在低声喝斥服务员,警告她如果这件事解决不了,不但要她包赔所有消费,还要填单子。

  蒋敬璋皱着眉头喝住经理:“服务出现差错不先找自己责任,倒先急着拉人垫背;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紧怕着别人不知道这点光彩事?!让服务员到办公室去等候处理,你去让江籍也回办公室。别在大堂丢人现眼。”

  亦步亦趋走到包房前,蒋敬璋也暗暗提了口气,推门迈进的瞬间,他一脸的欣喜鼓舞,径直走到祁思源跟前。“师父您什么时候来的,要不是邵哥给我信儿,差点和您擦肩错过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一会儿让他们把账改过来由我签单就行。您难得回来,全当给我个孝敬机会吧。这边您要是用好了也别急着就忙工作。新楼的娱乐设施已经调试好,请您几位朋友去试试玩两把,顺便给我们提提建议,有助于改进么。您放心,那边关照好了。”

  祁思源还没等开口,所有的话就被徒弟抢光了。不觉间噗嗤一声笑出来,心头所有窝囊系数放空。他朝周围几人摆摆手布置道:“我不喜欢摆弄那些玩意儿,你们去活动活动吧;也给我这小徒弟点面子。以后还要你们多看着点,他毕竟还年轻,得有人及时提点、指正他。”

  同来的客人们闻听上司这般介绍,岂有不明之理。纷纷畅快表示道:领导明确贴了标签的,我们肯定是分外仔细的照看着。刚才的差错,就仿佛是煮饺子改成锅贴,都不算个事儿。随即嘻嘻哈哈招呼服务小姐引路,哄笑着朝电梯去了。

  直至所有人钻进电梯,祁思源才回过身。见蒋敬璋快速签了单,又取过他的外套跟过来。

  祁思源对徒弟的应变很满意,他要过账单看了,上面的签字盖住了结算数,但翻过来无碳复写还是可以显出价位。“孝敬就不必了。那几个人是我手下的,不用管他们。新楼那边消费让他们报个实价,再和秘书商量给备出几份礼物,所需费结算个数稍后让秘书一块结了。公事公办照顾一下影响就行。这事就到此了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蒋敬璋收回账单转手拍在江籍手里,挥手让他躲开。依旧笑容靓丽的对师父答话:“隆董车祸旧伤,要阳历年底动手术取出钢板,我看完交接仪式就回来了。幸不辱命,旁边那块地也拿到了,加在一起基本把当初工本投资和辛苦钱都要回来了。老董感慨说,这次事情圆满解决全仰仗您事先打下基础好。”

  祁思源伸手拿过外套,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徒弟:“半年没见···也没见你胖起来。”——蒋敬璋摇头勉强一笑所答非所问:“这不是说话地方,到您的办公室坐坐吧。行政部都搬去新楼,留下了您用过的这间,我用作餐饮部办公室。”

  踏进熟悉的门口,祁思源环视四外不禁鼻酸,办公室所有陈设都没变。刹那间恍如还是几年前,领着小狐狸一路拍打逗贫,巡视过领地;回到办公室并排坐在沙发上,听到耳边赖唧唧的说:西乎,我想吃炸鸡排。

  “姓江那二货不是个干事衙役,就这个机会打发他滚蛋,省得败事有余的添膈应。”——“好,我明天部经理会后就办。”

  蒋敬璋应声毕,就转话题聊起了别的。他刚得了一盒母树产的大红袍,是僧人手工炒制的。因为稀有且量小,又不好意思当转手礼物孝敬师父,所以一直存着想等见面时送到手上。祁思源让稍后交给秘书,就留在公寓套房里不往外拿了。如今在外人面前,衣食用度都不好搞得太张扬;可回转自家地盘,私下里的口味别人就管不着。

  绕到办公桌前,晃动鼠标,电脑桌面上跳出刺眼的照片,是蒋敬璋抱着儿子的自拍照。

  “你有孩子了,跟谁生的?”祁思源自己都能品出问话中的酸味。——蒋敬璋往矿泉壶加水通电,转而又取出茶盒,捻起木夹取出两撮茶捆儿放入玻璃杯。“我不可能做形婚,今后更不会再结婚。但身为长房延续血脉的责任又不能推卸,就做了代孕。”

  刷拉拉斟上热水,玻璃杯中茶捆应水而开,随即纷纷扬扬飞散出花碎,如微型的玉蝴蝶闪动粉翅翩翩起舞。“哦,不太像你。”——“男孩小时候都不太随父亲,过几年就好了。”

  祁思源念叨了一声“不见得”,就趋近身形,动作强硬的将之扳直身形搂进怀抱。“你这小东西,真让我心疼到要死呀。”——蒋敬璋直觉捆住他的两条臂膀越箍越紧,简直要把他勒断气,吹进他后颈的气息越来越烫,越喘越急;迫得他不的不导着气告饶:“师父,您松开···别这样。我一会还得下楼见人···下早班得去我妈那里接孩子。”

  “不许,给你妈打电话,说你有事不回家,然后跟我走。敢不听话,我就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出去。”半晌没等到蒋敬璋的应答,祁思源头一歪毫不客气的就往徒弟脖子上啃了一口。——继而如愿听到徒弟痛叫一声服软道:“我打,您得让我伸出手才行啊。”

  祁思源才没那么傻,两手一拨一转,只把蒋敬璋拨转方向,背对着他却依然裹在臂弯中。蒋敬璋无奈的够到案上座机,拨了几个键,是打给宋振中的。他说自己可能又感冒了,稍后去医务室拿点药,怕传染给孩子和母亲,今晚他先不去接扣扣。

  在细细尝过久违的口唇味道后,祁思源明显觉得下面已经硬的不行了。他嗅着徒弟发丝间的清香味,音色低哑的说:“跟我一起下楼,你去餐厅支应一声,把事情延后处理。别耍花招,我在大门外的车里等你。”

  在楼下车里等候时,祁思源给顾三元打了电话,托他关照顾家小俊帮个小忙,蒋家小爷儿俩在三院都有医疗信息存档,他要小俊帮做个DNA对比。

  坐进车里之后,蒋敬璋才反应过来又被操蛋师父蒙了。“不是,您要带我去哪儿?”——祁思源熟练地换挡加油门,随手落下中控锁“带你去看病,你那失眠的毛病不是加重了吗。”

  “谁跟您说的?”——祁思源哈哈笑道:“还用别人说,自己照照镜子。瞧你现在这模样儿,小熊猫儿都比你肉多。我养的狐狸可不是瘦肉型的。”

  蒋敬璋拨弄着捆在胸前的安全带,支支吾吾的辩解:“其实吧,失眠的毛病到不常犯,就最近几个月做梦太多。总是···见到···”——“没关系,有什么摘解不开的话或委屈,都跟为师说说。咱俩好长时间没能坐下来好好说话。总是梦见陈佳耀,对吧?”

  没想到师父居然上来一刀就挑破了心里的血泡,蒋敬璋疼得说不出话来,歪着头靠在头枕上,一点点的缓着那股劲儿。“师父,您···还这么操蛋啊!没错,我是总梦见陈佳耀,他活着时候,我俩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件事,跟放电影似的。

  昨晚上梦里,我问他‘如果我工作合同满了,我陪你回加拿大好不好?’——他就笑着摇头说‘你别哄我了,到时候你准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借口,磨着我跟你留下来’。

  我说,‘这回不会了,我想咱俩从谈恋爱开始,我想放下一切···学着···用我真心学着爱你。’——他说,‘璋璋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没有如果了,因为我死了,你看清楚,我死了。无以承受你这份爱了。’

  佳耀···其实不是别人眼中看到疲疲塌塌的人,他和我一样,都想有个人踏踏实实守在一起过日子。是我没资格拥有他,也是我害了他。”

  祁思源开始还能默默倾听,但很快就觉得后背发冷。他把车开上一处街边绿地,灭火拉手刹。扭身从车座后袋中摸出纸巾盒,塞在已经泣不成声的徒弟手里。随后按扭把他这侧的车窗落下一条缝,头顶在玻璃上吸着凉气。

  如果不是瞧着小狐狸太瘦,实在是舍不得,他真想挽袖子把他爆锤一顿。心底咆哮着骂了无数的操蛋。绝不能轻饶了王靖玖这傻逼,看他搅合出来这锅糊涂汤,有多恶心多烫嘴。如果不是他一味挖证据,黔驴技穷利用蒋敬璋来钓陈佳耀手里的物证,那门挤少爷不可能追到进修地去;更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内,就把人生生撬走。及至后来穷追不舍纠缠不休,撒汤漏水溅了周围满是脏污,临了还把不相干者填了炮筒。

  即使现在,连祁思源这个已彻底抽身商场,转战政界的人物,还要腾出时间精力,把别人摆弄脏了逗炸毛的小狐狸拽回来,打水洗净,梳毛抚顺。姓王的孙子倒没事人似的,跑去立功受奖作报告。

  祁思源借下车抽烟之际,收拢起徒弟腿上一大捧纸巾团儿,丢进垃圾桶。“哭痛快了没有?那就静下心听师父给你说。凭良心说,我自始至终不看好陈佳耀这个人,但不否认他在最后的作为,那绝对够爷们儿。那天把你从陈佳耀遗体上搬下来,我有意看了他一眼,表情非常安详。说明在最后一刻他是幸福知足的,因为拥有、感受过你的关爱呵护,他无怨无悔。谁说同性之间就不可能为爱一个人倾尽所有呢!陈佳耀就敢于执着印证这份信念,因此他毫不犹豫把安全和生的机会留给了你。璋璋,是你领会错了,你把他的意外全归咎为自己的失误,尤其把他对你的回应当成为牵就,这就满拧了。你说如果他知道你要把自己陪葬给他,他真会有安宁吗?”

  祁思源觉得说到这份上已经足够了,他倒不是想不出说辞,而是快要涨到爆炸了。真是他妈自作孽不可活。刚在办公室里抱住小狐狸的那一刻,下面祸根就开始顶上膛,到现在都安分不下来。这样下去不是事儿,要么另外找人解决,要么就这么一直挑着保持敬礼状态。如今小狐狸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也没有另寻材料垫饥解渴的道理。

  把徒弟赶回车上开车起步后,祁思源给许秘书打电话,让把一直保留的旧房子打开,补充好食水。待拽着徒弟迈进门时,他糊弄说,今天有徒儿跟着回来,他又有居家过日子的心情了。

  咬着后槽牙强作镇定煲上汤,祁思源终于狰狞乍现,抓过小狐狸再无二话,手脚利索的褪掉外皮放倒在地毯上。压着这具气味无比熟悉的身体,贪恋忘情的撕咬吮吸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回来了,总算找回来了···

  “小狐狸崽儿,你可想死我了!”停住狼吻说完这句话,西北狼就张开嘴,沿着狐狸喉结一路牙印的咬到了腿上,又循着腿里侧的嫩肉一口叼住小狐尾。

  “···啊···啊,师父,别···”狐狸吓得一激灵,头颈后撑想弓身缩起,旋即又软成一滩泥。小狐尾被狼衔在唇齿之间,有硌有咬照拂周到,又被温软湿润的一条肉,极尽能事的打圈搓弄肆意挑逗。勾引的狐狸意乱情迷喜泪奔流,哼哼唧唧的呻吟着,更顾不得看天花板找北了。终在最后一刻,狐狸拼起余力将师父推开,无比娇媚的叫了一声泄了出来。旋即羞得满脸通红,无意义的捂着眼睛扭身想爬起来。

  祁思源把徒弟按在两手之中,忍俊不禁道:“小东西,不看我就能当我没有,嗯?你舒服了,我怎么办?”——“西乎,下次吧···我怕疼···”

  “操,下次?!上次做完到现在有四年多吧?你想让我这么硬着再等你四年?你要我的命啊。”祁思源回手扯过两只硕大靠垫塞到徒弟身下,根本不听徒弟的求饶,直接就扶着凶器往进钻。“唔,宝贝儿,放松点儿让我进去,你太···太紧了···”

  狐狸连声痛叫着:“嗷,不行···疼死了···啊,不行,快停下···啊——呜呜···西乎,求你先出去···疼···”两手挣扎攀着师父的铁臂,终于未及挣开掐住腰际的把握,被无可逃脱刺穿到底。随着西北狼毫无怜惜的狂暴冲闯,哀叫哽咽载浮载沉。

  熬得撕裂之痛转为麻木,继而溢动出些许酥痒,他被翻转了角度,一条腿架在师父胸前,继续承受下一轮顶撞。狐狸呜呜咽咽的哭骂起来,龟孙子、王八蛋、兔崽子的把师父形容成了巴巴爸爸化身。师父销想多日,攒了一千多天的心痒,今天好不容易得着一顿可口的,自然要好好解解馋。于是也不理会狐狸唧唧歪歪的嘀咕些什么,只知道要往死里干他,敞开胃口埋头苦吃。

  “西乎···西乎···真要弄死我?···要(饶)了我吧,真不行了···呜呜···”狐狸几乎奄奄一息的哀求起来,脸上汗泪交集,眼神涣散,肢体瘫软松垂,显然一副被做失禁虚脱的小模样儿。看得师父终于良心发现停下动作,俯下身并排而卧,又搬着他附在自己身上,摩搓着后背帮他顺气松骨。

  抚摸着趴在床边上慢慢喝汤的徒弟,祁思源觉得生活终于凑齐完整了。他有一搭无一搭的跟徒弟扯着闲话:萨摩西皮肥得快走不动路了,医生说再这么没节制胖下去,最多还有一年好活。他准备先放到公寓包房这边来,对机会催着老顾等狐朋狗友们,在新楼开个宠物医疗美容,就把西皮塞进去。

  徒弟撇撇嘴很不客气的拆穿阴谋:“您干嘛不说是制造个随时约会炮友的借口。”——师父被气乐了,伸手抱起徒弟,抚摸着松垂柔软的小狐尾纠正概念:“小傻瓜,我虽然离开雷金纳德,可那终究还是我的老窝。摆炮局这种冲风水的龌龊事,哪有在自己老窝里?”

  次日部经理会改为了夕会,蒋助总一到场,把自己和餐饮部两本logbook排在桌上,指着上面某天某日标注列项,横眉立目的恨道:“江籍你看清楚了,这是那天我亲口交代的公寓808套房的招待标准,为什么临时篡改规格?!公寓808真正住客是谁需要特别重申吗?这笑话闹得太丰富了吧?啊?祁思源,雷金纳德酒店首任总经理,建店元老,曾经的董事局成员,在座半数以上部经理有我在内出自他门下。回老家招待朋友吃饭,居然花钱花冒顶了没钱结账还走不了,这事儿让大家说说,你们是哭得出来还是笑的出来。然后您江副理还真是好大面子,还给他秘书打电话,让人家把东西给你还回来?你以为吃着香肠不对味儿,倒转机器就能把活猪牵出来吗!”话音甫落,会议桌上数位经理把头扎进了臂弯里,身形微抖却非因紧张。

  朝着瑟瑟发抖的江籍翻个白眼儿,蒋敬璋扭身又问:“财务部,昨天那场消费最后结算数字是多少?”——财务部经理顺序捋着字行:“按照签字打折后标准计算,食品酒水加上礼品走进价的报价,一共是六万四,刨除服务费不计了。”

  蒋敬璋哼的冷笑一声揣着裤兜踱出几步:“这笔费用还不小,够当季度奖金了。没错,我可以仗着有点脸面,去请师父帮忙结账。但这种玩忽职守不能不处理。粤菜厅经理和当事领班立即开除;江籍,扣发当月工资及本季度奖金。是自己填一张重大过失单,然后去工服室换服务员制服,亦或是会后直接到人事部;你自己决定吧。人事部记录任免决定,明天把处置结论张贴在员工告示栏里。”

  散会后,每个从蒋敬璋面前经过的部级经理,都像他竖起大指,一笑而过。蒋助总则默然点头,继续拿着猫步往办公室蹭。如果没有昨天那场撒野,今天他或许会考虑只做扣发奖金处理。但现在他是窝了一肚子邪火,这不是明摆着别人犯错让他卖屁股赔礼吗?这么雷人的结论只要想想就令他怒不可遏。娘的,干不掉那穿官皮的狗,还干不死这个二逼?!以后还有什么脸混。

  餐饮部一口气开了三个头目,人所共赞天道公允。当晚开餐一片欣欣向荣的好气象。

  沈赫筠听过汇报之后,笑得拍着大腿问小蒋:牵活猪的典故从哪儿刨出来的?蒋敬璋朝老董敬了杯茶,羞涩的笑答:“您别笑话我露怯就行。我是气那几个人遇上事情没有担当,还一味推诿责任。这让自家人寒心,让外人见了会笑话咱们家风不正。”

  “说得好,处理的也得当。”隆澔扶着支撑轨扶栏,不疾不徐的练着步子。“无担当者不足以信重。下半年开始,赫筠要会同老宋主抓侧旁那块地的破土动工;董事会行政部这边,我也只是随时过来看一眼。主楼的业务和新楼招商就都交给你来经营了。有不会或拿不定主意的,随时来和我们通气。”

  一个月后顾三元领了一帮土豪朋友,开着各自豪车来看场地。蒋敬璋拉上工程部庞自强、保卫部邵明远,跟着财主们在新楼里玩起了跑马占地。合同签订之后,蒋敬璋招待所有人在淮扬厅,大吃大嚼一顿,其中包括顾三元点名要的小碗干炸板儿条面和醋焖酥鱼。

  顾三元说他愿意现场签五十万给蒋敬璋,买他的炸酱和酥鱼秘方,然后就在新楼开一家门店,经营各种民俗小吃包括小碗干炸拌面,保证受欢迎。

  狐狸眉开眼笑的搓着手道:等三期新楼起来,您把其他地方的财主朋友也拉过来,我把这两道吃食的制作秘方白送您。

  饭局尽欢而散,财主们纷纷往肚子里摩挲着吃顺口的好东西,拽着步子爬进各自豪车。其中一位财主刚开车走不远,又倒回来叫住蒋敬璋。销售部的人提示,这位是看好位置要开高档影楼的。财主指着身后跟他跳下车的女士说:“我们这主儿说看您眼熟,好像是高中同学。非要下来问问。”

  两下一通名还真找对了,那位女士正是蒋敬璋高中时,素有班花美誉的女同学,有个很妖娆的芳名。目前在某时尚杂志摄做摄影编辑,另则是这位财主的情儿。

  女同学说最近一直在物色新素材,于是约好改天请蒋敬璋到她们工作室去,拍几套片子筛选一下。打道回府途中,她对姘头承认说,再没想到当年班里那个打架下黑手的男孩,竟然蜕变成今天这位风采飞扬的帅哥。财主晃着zippo火机点雪茄,声色阴沉的警告道:“记住了,别往他身上打主意。你我都动不起。”

  新楼各处因各家旺铺进驻,很快运转起来;越发带动起主楼经营业务的进程。蒋助总开始充实并忙碌起来,甚至无暇怨艾伤悲。

  祁思源还会不时光临,利用旧地便利招待些非官方的交友。蒋敬璋若抽得出时间,会应邀过去打个招呼敬杯酒。

  某次阴错阳差,赶上招待某紫檀大碗的千金极其闺蜜们。郎无妻女未聘,就难免被好事者往一起栓对儿。徒弟帮着拼完酒之后,提醒师父说,下次想玩一马双跨游戏请找别人,我不是按小时计薪的。从那之后就对师父不理不睬的。

  祁思源百爪挠心荒了一个多月,最后试着高姿态,玩场贵足踏贱地的“亲切视察”,到徒弟家里去关怀生活。进门坐了几分钟就告辞了,书房里赫然入目的就摆着一只骨灰盒。祁思源钻回公车已气得摸不着肚脐眼儿,咬牙切齿骂小狐狸精真他妈青出于蓝,缺德带冒烟儿的损招学得十足。

  7月底雷金纳德召开董事年会。继前一次董事年会之后,酒店董事局经历了改组、总经理调离、经济监察、董事结构重组、分店权属转变等多项重大变革,依然屹立傲居同业首位,在业内无疑亦是无出其右者。

  蒋敬璋考虑再三还是采取师父的提示,委婉推辞了沈赫筠欲行为之配股的提议。隆沈二人报经董事会商讨,对于助总之前的卓越表现给予重奖;并由酒店推荐参选年度商场卓越经理人新秀,及旅游行业优秀经理人评选。此评选一经入围当选,则意味该经理人在业内身价直线飙高。

  参选申报后,很快招来众多商业杂志编辑记者的围追堵截。酒店销售部对于杂志级别筛选严格,人情关系竟辗转托到吴筱梅跟前。

  不料母子俩的讨论分析,引起扣扣的误会,搂着宋振中的脖子哭着告状说,‘他爸要给他找后妈,以后就不要他了’。

  蒋敬璋哭笑不得的抱着儿子,几乎要磨破嘴皮才把儿子哄好;此后还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清白,特意置办一套同样款式的父子装穿上,领着儿子拽拽的在酒店地界里走了一把时装秀。

  这番风光真个羡煞众人,也恰到好处断了相当一群人的念头;蒋助总亦是名利双得。

  陈佳耀的骨灰盒已成为习惯性陈设,依旧摆在家里。蒋敬璋每次回家进屋,还会习惯性叙述一番:“佳耀,我和儿子都很好,放心吧。”看着无名指上两枚婚戒兑成的完整心形,蒋敬璋也在劝自己,也许世界上本就没有圆圆满满,而他命中注定就是要抱憾守缺。

  这天午后宋振中从工地回来,把孙子接去他的办公室睡午觉。蒋敬璋腾出空拽着西皮,捋着酒店外围遛弯减肥;引的行李部、商品部的人都趴在玻璃上看西洋景,致使经理人杂志社的专栏女记者,就便将助总大人成功捕获。

  蒋敬璋无奈的把狗托付给行李员,领着女记者去了八层办公室。本次采访有销售部专人参与,趁摄影专员架摄影机,摆对背景取光,记者小姐特意看了室门上的职务字样——“餐饮部总监·总经理执行助理”,连说了不起,心间暗生搭山勾海的动意。

  摄影采访开始就故意偷换概念。“蒋副总,久闻大名终于得见金面,实在是荣幸之至。”——“同样荣幸。在谈话之前需要纠正一下:请不要听下面玩笑起哄的称呼。我实际职位是餐饮部总监,兼任总经理执行助理。”服务生摆好茶水果盘,蒋敬璋接过staff单签了字还给服务员。

  女记者显然不甘心究问道:“可是您的办公室门上确实贴着总经理执行助理的字样。据我在同业间采访所知,这个职务级别是与副总经理平级的。”

  蒋敬璋随即摇头含笑否定:“我只能说各家各法,各法各行;不好一概而论。不能用别人的圈子套自己的脚。我们董事长兼总经理隆澔先生正处于病休。承蒙他信重指派我代为处理日常公务。重大事务必定要及时请示。作为多年属下和晚辈,我不能辜负这番信任,责无旁贷,谨言慎行并且是深思熟虑的做好每件事。”

  女记者连连点头称是,随即打开采访簿开始问既定问题:“雷金纳德酒店在同业的成绩有目共睹,在本市涉外星级酒店体系高层管理人员中,您是算得翘楚。能否谈谈您从业至今的心得以及成长经历?”

  蒋敬璋暗道原来在探问家底儿,看我身价几何,是否值得编写花边新闻供人消遣。“我是从建店时进入酒店的,当时酒店刚完成外部装修,内部装修清理才做完一半。看着她成为今天的业内领军,实在是一件幸事。雷金纳德为我提供了一个坚实平台,也见证了我个人的成长成熟。十年时间,婴儿长成少年,少年褪去青涩成长为意气风发的成年。我有幸亲身经历这样一个成长历程,无比感慨和荣幸。相辅相成,相携相利,荣辱与共,风雨同舟。如果把工作比作人,我愿意认为是和他谈了一场恋爱并成就姻缘,有争执、心酸、喜悦、幸福,十年之后的今日回首当初,扪心自问无悔此情。”

  女记者似乎是觑见了某些亮点,于是紧跟不放的追逐道;“能谈谈您个人经历吗。我曾听市内戏剧界经理人讲过,您有着极高的戏剧造诣,您没有回到行内是很可惜的事情。”

  蒋敬璋依旧微微一笑,“造诣或是否可惜都谈不上,只是上一辈人在门内,而我无缘迈进门,便隔墙一嗅梨花之香。初中因为变声期之故没能考进戏校;高中又因不能远离老人,放弃了参军志愿。当时只是想早点工作减轻家庭负担。就选报了定向培训学校。入学次年随校方安排直接面试,进到雷金纳德。回看当年倒有几分歪打正着的感觉。当时为我们面试的正好是总经理,他现在已经脱离商界成为其他岗位的优秀人物了。没有这位恩师言传身教、倾囊传授,就没有今天的我。教子向善,学海无涯,立言立德,修身慎行。师父为我树立了人生方向,足以令我受益终生。正是信服于他的教导,我也能在今天频频庆幸,之前的光阴没有虚度;在机会来临时,有足够的底气伸手摘取胜利之果。”

  “假设机会得当,您是否会回到梨园行去?”——“老本行只能作为一项爱好,亦或是说作为埋藏心头的一段暗恋。沥风沐雨之后依旧在心底默默爱着他,尽管咫尺天涯对如参商。”

  问到此似乎要没词儿了,女记者眼神闪烁地在采访对象周围寻觅着。“每个成功人士背后都有默默奉献支持着他成就的家人,我也看到您手上戴着婚戒。如果不会冒昧,能否谈谈您的太太?有着您这样英俊成功的先生,想必她一定很幸福。”

  蒋敬璋捂着嘴笑了出来,暗笑那位少爷的确挺帅的,可之前从来没设想过,给他做个女性装扮。“我太太?···哈···还是改称是我爱人吧。他是外籍,也是性情中人,我们在一起时常比着谁更倔,最后又都是他先让着我。他为我放弃了很多,给我很多支持。原本可以有个安逸的环境,因为我的倔强而依从我的选择随我回国。人呐,就是这么个矛盾体,拥有时不好好珍惜,失去后才回味起诸般善良用意、良苦用心,才明白原来想追逐的就在身边···”说话间又不觉泪意顿起,忙低身从茶几下抽出纸巾按住眼眶。“嗨,怎么说着说着成这样了···对不起,换个问题吧。斯人已逝,还是为他保留一份安宁吧。”

  女记者也随即依势改口:“那么谈谈您的孩子吧。我看到您和孩子的合影就在手边。这个年龄的幼儿一定很可爱的。”——这一回得到回应:“非常可爱,这个年龄的孩子是正好玩的时候。”

  “您目前还这么年轻,孩子又这么小,是否考虑及时给孩子选一位好母亲?”——蒋敬璋就此也用完了所有耐心,断然答道:“在孩子成年之前,我都不考虑。我爱人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孩子。我答应过他一定会抚养孩子成人;孩子虽然小,其实他对周围事态是有感觉的。有后妈就有后爹,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孩子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让故人不得安宁。嗯,今天到此吧,我现在要去楼下看一下。”

  主人率先起身,作客者再无道理安坐不动,女记者起身请示,能否为本次录像采访拍几张照片。蒋敬璋看了下表,额外许了两分钟。女记者和摄影师连忙动作取景,噼噼啪啪紧按快门。两分钟后随着蒋敬璋出门直奔室内电梯。

  数日后新一期经理人杂志上,登出了本次采访,并注明视频上节目时间。以彩色印刷、大幅版面登载着单人照、父子照,甚至还有与女记者的合影。极尽文思华采的书写了年轻有为的经理人,如何博学多才,又如何对所谓故人一往情深。

  这篇华文直看得祁思源如吃了醋酿青梅子,由内而外的呕酸倒牙,如有一把利刃扎进心头还要晃三晃。他摔下杂志指示秘书直接质问杂志社主编:我总共就带出这么一个徒弟,不是为给人当做出头鸟似的做展览,少跟我显摆他们的好笔杆子。

  文章描述角度显然是别有用心,把狐狸描写成多金英俊的钻石王老五,这是很不安全的。现在看来丧偶拖子的因素,亦不能使得许多人望而止步;且是不仅不可忽视异性穷追猛打的能力,更不可低估徒弟到处放电的本事。他可以容忍徒弟于继往婚姻经历的坦白无悔,却绝不能容许,他今日今时假模假式,摆一幅当世王宝钏苦守寒窑的姿态。明面默守参商执着暗恋,背地却在到处沾花惹草,引无数浮蜂浪蝶追逐。

  许秘书拿捏着词汇及语气,对主编完成一顿‘大锤凿洞小锤抠缝’相结合敲打后,又拿回一份请柬请示:年度风云经理人评选获奖名单中,蒋敬璋囊获了成绩卓越奖和新秀奖,年会筹办方有意请师父做颁奖人;那么师父是否有意参加这场际会?

  祁思源的脸色立刻翻了篇儿,笑口咧得小瓢儿似的。他一口应承了邀请,没必要将这份骄傲藏着掖着不作表露。那一刻他赫然想通了,小狐狸是他的得意之作,也让他一手惯出来刁滑性子。他不是雷锋,既然舍不得又是真疼爱,就认栽。圈点打围抓回来,不是为了再放出去让人家顺手擎现成的,他要和小狐狸精共同修仙并得正果的。

  本年度经理人欢聚年会上,各领域专业人才汇聚,老将新秀济济一堂;直如群星辉映共耀天穹。其间自然也少不得各种横向联系串通之事。

  蒋敬璋是被临时打电话,从摄影工作室抓过来的。今天是他公休日,应女同学之约到影棚中去拍照;出门时顾不得换衣服、找领带,直接在豹纹衬衫外面套件休闲西服就跑了过来。

  赶到场时颁奖已经开始,沈赫筠见他急匆匆赶来,随即轻松笑开道:“你来了就免得我这一脸旧社会的,还去冒充一把商业新秀了。哎,正好到你了,赶快上吧。”

  “下面有请这位年轻的经理人蒋敬璋先生,上台来一展风采。”于是乎蒋敬璋就应着这极具磁性的音色,快步走上主席台。在台中心朝着下面挽手略施一躬后,稳步走到领奖台前。

  主持人正是那位紫檀千金客串的,礼节性握手后,主持人笑如春花灿烂的继续道:“今天有一位特别嘉宾出席本次年会,并欣然表示愿意亲自为经理人新秀颁奖。请问蒋敬璋先生是否能猜得出这位颁奖人的身份?”——“猜不出来。”他无意陪人玩这种无聊游戏。

  主持人的应变倒自如得很,随即向后一撤步;祁思源赫然从侧幕之后闪身出来。一照面就觉得,徒弟的穿戴真是可了心的漂亮。

  祁思源接过麦克风无比感慨道:“得知爱徒荣获本年度经理人新秀奖,我这做师傅的按捺不住欣喜来凑个热闹。我在他这个年纪时,还在为着目标而跋涉奋进,而他在这个时候,却已经用优异的成绩,证明了自己的才智价值。能亲手为徒弟颁奖,比自己拿到这个奖杯更值得兴奋;因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天下为师者最大的期盼,最大的骄傲和奖励。我也应该谢谢小蒋,用自己的努力和优异成绩,为我这个做师父的,画了一个圆满骄傲的惊叹号。”把奖杯呈送给徒弟,欣慰以极的握手,特意把蒋敬璋拉到近前附耳道:“徒儿今天太帅了。”

  酒会开始后,蒋敬璋就遭到紫檀女掌门横刀拦路。沈赫筠已被这位文总纠缠了半天,希望他支持并加入传统国粹艺术倡导行动中。沈赫筠见蒋敬璋走近,便招手让他过来。“文总所提的事情,目前都是有小蒋主要负责的。与其我在其中来回传话,莫如您直接朝他讲。”转而又向蒋敬璋解说,他要接个重要电话,让蒋敬璋帮支应这位紫檀文化中心董事长。

  直至凑近身侧接名片,蒋敬璋才明白沈赫筠逃之夭夭的内因。文总是位年近六旬,矮胖横宽的中年妇女。一脸蝴蝶斑用粉底调白粉,象腻子勾缝似的刷出底板,再做勾描圈画。一身法国香水对着化妆品的香味,能熏得方圆两平米内蚊蝇全无。颇令蒋敬璋暗自庆幸,早饭吃的不多,午饭还没顾着吃,不然的话都倒给她看看。

  文总有意在雷金纳德新楼中辟出有利位置,做紫檀工艺展览。

  蒋敬璋低头回想了一下,略有遗憾的解释说,目前新楼这边位置都已了定承租方,动作快的已经开业经营。再者单摆浮搁与周遭环境脱节,于紫檀工艺展示起不到助益。莫如少做等待,待酒店筹划辟出单独商住区,全部做成紫檀等高档材料装修摆设;把死物件变活。

  文总并不全然认同这一建议,她认为精品工艺制作,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韵味。只要摆出来不怕无人欣赏。且她女儿在新楼看了,入口处有几个位置还未动,她可以直接签支票把那几处都包下来。

  蒋敬璋说身在商海贵在守信,那几处已经是有主地了。建议她自己去找摊主讲。

  祁思源和沈赫筠净手回来,恰听见蒋敬璋正在半开玩笑着和文总叫板。“好哇,我要是抢不过来那块地,我当着新楼所有人鞠躬拜你为师。”——“一言为定,文总要是说成了,我当场鞠躬拜您为师娘。”

  沈赫筠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看清对话人,便笑得扶着椅子趴在靠背上。祁思源当时差点把腰闪了,心中立时乱的鸡飞狗跳。暗悔不该假装满眼飞花的逗这位文总的千金。现在是真好,徒弟贴心帮师父划拉对象,挑出这么暄腾的主儿,拉回去当妈都够使的。师父心中和拢的翻江倒海:我他妈饿死,也不会将就这锅面起子揣大发的奇怪发糕。

  正这时已在其他酒店就职的故人——丁戈凑上前来拜会,盛情邀请老领导光临他现在供职酒店,品尝一下新引入的精细本帮菜。

  祁思源正气串两肋呢,听他吹嘘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出的本帮菜,就顺嘴胡扯点了四道精细菜:透雕干炸王八蛋、爆炒蚊子心、红烩鲤鱼须、糖醋仓鼠里脊。丁戈咽口吐沫就卡那了。

  抬手一记飘铲拍在蒋敬璋两肩之间,祁思源分外慈祥道:“乖徒儿,为师见你眉心隐有绯红,似是命犯桃花。来,我也替你看看手相。”捋平了徒弟的手掌,按着某一条竖纹笑嘻嘻:“掌中横生冲煞纹,少年必定受孤贫。若问富贵何处寻,克去本夫另嫁人。”徒弟朝师父翻个白眼,勉强一笑借尿遁躲了。

  回到水台洗手,蒋敬璋吸吸鼻子以轻嗽压下吼间哽咽,扯了两张吸水纸将泪水蘸干净。咕噜着声音骂里面那位,真格不折不扣的操蛋挑子。

  留在聚会主场的祁思源此刻也不安生,文总正拿出谈生意的气魄,为膝下千金牵红线。蒋敬璋如今炙手可热,从其周遭消息获悉,个人身家已不下六位数;若按能力才干标评市值,更加奇货可居。想挖这样的人归于旗下是绝无可能,但借水行船却是有商量的。不就是丧偶拖子吗,无非来日拨出份产业供其子安身立命。但蒋敬璋的能力及身上汇集的商机人脉是无可限量的。

  祁思源直接回绝了,小蒋的爱人去世不满一年,故人尸骨未寒,迫其重接红绳;就算徒弟对他言听计从,他也没法说出口。

  顾三元打手机电话进来,祁思源借机支走文总。老顾关照有空到娱乐中心来一趟,有些话最好出一口入一耳。祁思源回甘品着香槟,怎么都觉得像刷锅水。看来是夜长梦多等不得。水至清则无鱼,可也不能任外人在他的池塘里浑水摸鱼。

  蒋敬璋一路接听着电话走出会场,柔声对儿子保证着现在正出发去接他。收线时正与师父走个对脸,便解释说他儿子在新楼某家宠物店闹着不走,他要过去看一下。祁思源说也要顺便回去看萨摩西皮,就亲自驾车带着徒弟回了酒店。

  扣扣一直眼馋宠物店里的萨摩幼崽,磨着他爸不奏效,想改变对象去磨爷爷给他买。蒋敬璋见几只狗崽刚张开眼睛,却还未断奶,于是告诉扣扣现在还不能养。

  扣扣顿时不干了,坐在地上踹腿大哭说他爸又骗人。蒋敬璋被孩子哭得闹心,拎起孩子走到室外往草坪上一放,让他哭个够。扣扣从没见过爸爸这样凶过他,哭得满脸通红直要干呕;把吴筱梅心疼的不行,蒋敬璋却寒着脸不准母亲靠前。

  “蒋陈偲,你刚才表现真丢脸,我对你失望了。爸爸从来不骗你,答应过你的事情是从来说到做到。你别以为仗着爷爷奶奶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听爸爸的话。”蒋敬璋吼完话,觉得有点缺氧头晕,也不理会扣扣的哀哭,转身花坛边石凳坐下。

  祁思源在地库停好车正好溜达过来,看到吴筱梅心惊肉跳的,一手正抱着孙子,一手扶着儿子追问他不适情形。便快步走过去探问。蒋敬璋掐着太阳穴强笑着回答:刚才情绪激动,又在太阳底下晒久了,有点低血糖。

  祁思源向吴筱梅问过原因,回手领过扣扣和颜悦色解说道:“你看哈,照顾小狗的姐姐都说,小狗离开妈妈会不停的生病打针,生病的小狗就不能快快长大,不能陪你玩。那你要想小狗长胖胖的早点和你玩,现在就要给它时间,让它多吃奶多睡觉才行才能快点长个子。”

  扣扣听奶奶说道,由于他哭闹把他爸都气病了,很快的收了声。从衣袋里摸出棒棒糖放在他爸手里,表示他会听话,还把棒棒糖留给爸爸吃,但主要是希望别一气之下,彻底否定了养小狗的事。

  看着吴筱梅领着孙子离去,蒋敬璋剥开棒棒糖纸放进口中含着,忍俊不禁的问祁思源:“您对小孩还挺有办法哟。”——祁思源在下风口位置点起烟吸了一口笑答:“你以为我平时不在办公室,不来公寓包房,就一定是去寻花问柳了?老爷子跟前那俩崽儿,都成怹的眼珠子了,我根本别想带走,不得经常回去看看吗。就这样老爷子还嫌少,让萧叔私下给我递话,对机会了再给怹生俩···操。”

  “吱—!”,狐狸笑了并用糖棍儿哨吹出声响动儿。祁思源噗一下也笑出来:“你哪像个当爹的?行了包上纸扔了吧,哪天你再长出虫牙来。”他往垃圾桶上蹭灭了烟,拎着狐狸后衣领塞进下地库的电梯,“喜欢舔棒棒糖的感觉,我单给你准备,让你舔够了。”

  祁思源搂着小狐狸泡在麦饭石浴缸里,揉着两丘儿水豆腐般滑嫩白肉,心驰神往的简直要上蹿下跳。他抵在狐狸耳边关照说,老爷子发话,连着几年都没团聚过,今年中秋该回去聚聚了。狐狸水汪汪的看着他,等他继续解说。

  祁思源搓着狐狸的尾巴骨尖儿,淫兮兮笑答:“老爷子特别关照,让把这边的孙子也带回去,说跟前的孙子越多,怹和萧叔就活得越硬朗。怹想趁身子骨硬朗修家谱,然后就交权了。还不明白?在老爷子眼里,你一直是相夫教子扫地烧炕、掌管家业的掌门媳妇。”——狐狸嘻嘻赖笑着钻进师父怀里:“什么跟什么呀···”

  墙壁上的电话机响了两声,祁思源理会是老顾给的信号,让他稍后出来一下。于是哄着狐狸在浴缸边躺好,他出去点些为狐狸助眠的饮食稍后送进房间来。

  顾三元斟了两杯酒,推给祁思源一杯。“小俊说是托同事找到了DNA存档样本,检验证明那孩子是陈佳耀的种,不是小蒋的。你家小璋璋自己知不知道?”——“我估计他知道。从给孩子起的名字,也能看出点儿迹象。操,这小傻瓜还真乐意捡个便宜爹当。”

  “我瞧着这小爷俩挺亲的,你也别硬行逼着小蒋和孩子分开。”——祁思源晃晃杯子奸笑道:“我才不干那缺德事儿。再说了,我家小狐狸心地善良,可不是白给使唤,陈佳耀生前把自己和孩子的监护受益,都改成了小狐狸。”

  狐狸泡在浴缸里打起瞌睡,恍惚间听见浴室外有说话声,好像是询问着什么东西安排在哪里。他没理会,只觉着门扇开合之间带进来一股凉气,就扭着身子往水里缩了缩。

  忽然间有人推门冲进来,几步就到了浴缸前。定神分辨竟然是王靖玖和毛则凯?!不知怎么的,狐狸就被按在一张手术床上,周围站了许多穿手术服戴口罩的人。当他呈大字型被固定在手术床支架上,近处有一个人摘下口罩,却是祁思源!

  狐狸看到有捂口罩的人过来,从推车上拣出注射器,从一个药瓶中吸出药水注入另外一只瓶子;瓶中液体转眼变成暗色。

  祁思源按着床沿,脸对脸的对他说:“璋璋,那份名单中居然还有我的名字。你也明白这其中干系,即使最后查清楚我是被诬陷,也是就此折戟沉沙。没想到啊,我一手养大造就了你,到头来竟然遭你背后致命一击。我会让人去查询并安排那孩子回到他生母跟前,你家人也不会受牵连;但你必须死。”——“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害过你···”

  医士装扮的人从兑好药水的瓶中吸出药水,捋着狐狸的左臂调好注射位置,将针头刺入静脉。

  随着缓缓推进的药水,狐狸很快坠入冰凉窒息的感觉中。可他的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简单的惊叫···他看着祁思源表情冷漠的脸,仿佛审看当年的报表···他想对祁思源解释,那份名单很可能被人掉包···想说请把扣扣留给爷爷奶奶···想说他怀疑王靖玖、毛则凯一起陷害他···

  狐狸突然明白了:都是我偷来的,曾经偷来什么,而今我就要还回去什么。不要了,都是非分之想意外所得,都不要了。佳耀,我这就来找你···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新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作者有话说:

借小狐狸蒋敬璋之口讲故事,不喜欢过多解释;故请喜欢穿凿附会、借题发挥、刨根问底者,自动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