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香火繚繞的長石椅上，木訥幽幽地望著山腳的雲霧。寺廟裡的祥和寧靜阿，依舊染不到他身上，他總是覺得心冷。

  過了許久，才緩緩說了一句，「師父，他死了。」

  在他一旁身穿灰色袈裟的僧侶，不動如山的說道，「我曾聽聞，有名達賴喇麻寫了篇問佛，且不論正不正宗，我卻覺得挺有意思的。施主不妨聽聽。」

  他恍惚的沉默不語。

  僧者沉穩的緩緩唸道，「問佛，如果遇到了可以愛的人，卻又怕不能把握怎麼辦？佛曰，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聽完後，他突然莫名淚流滿面。

  那個悠長寧靜的夜晚，他加了薪高興地抱著一瓶特別昂貴的紅酒，來到呂叢書家樓下，呂叢書開心地替他開了門，他興奮的舉著紅酒，說想吃牛排，於是，呂叢書自己煎了幾塊牛排，又叫了些炸物外賣。

  炸物不錯，牛排也很好，鮮嫩又多汁，紅酒更是不用說，花了他不少錢。他們吃了兩個多小時，談了最近發生的人事物，講到有趣的地方，彼此相視哈哈大笑。

  吃飽喝足後，他幫忙收拾碗筷，想要幫忙清洗，卻又笨手笨腳的把紅酒杯打翻，染了呂叢書一身白毛衣，呂叢書攔住了他，好脾氣的說聲不用了。不過，他的臉皮也沒那麼厚，依然磨磨蹭蹭的拿著髒盤跟他進了廚房，呂叢書笑咪咪的擠了些清潔劑，盤子上慢慢堆出泡沫，沖淨的盤子順手遞給了他，相交的手指又緩緩分開，他在一旁悠哉哉的將洗好的餐盤，放進烘碗機裡。

  他知道，呂叢書是愛他的，始終都愛他，他自己也不明白，但他就是知道。

  洗完碗後，呂叢書看了看染上紅酒漬的衣服，轉身進了臥室，「我去換件衣服。」

  他坐在客廳裡，有些心不在焉的轉著電視。或許，是因為他醉了或是因為呂叢書在換衣服？他已經搞不清楚了。

  呂叢書在房間裡喊了他一聲，「世合。」

  不知道為什麼，他坐如針氈，所有的酒氣都往頭頂上沖，「幹嘛？」或許，呂叢書也醉了？

  「世合。」呂叢書用著一種沙啞愛戀的語氣，又喊了他一聲。

  呂叢書果然是醉了，不然，怎麼會用這種綿長的聲音叫他！？

  他卻不知道自己愛不愛呂叢書。

  他狼狽的拿起自己皺巴的西裝外套，胡亂的朝裡面喊了一聲，「我還有事、先走了。」

  一腳踩進鞋裡，一手開門，倉促的奔了出去。

  呂叢書沒有追來。

  陳世合特別想知道，如果那一夜，他沒有逃，那會怎麼樣？但他又想問，呂叢書為什麼不追來？

  這間寺廟，他和呂叢書經常來，似乎是他母親非常篤信這的法師，呂叢書好似也受到些影響，燒香拜佛總是特別虔誠，他有時總想問他，他到底都求了些甚麼？卻始終沒有問出口。

  有次來，呂叢書像是有感而發像是釋懷，對他說，「佛說，煙火繚繞的夢境，只是因為愛情，因為刻骨銘心的愛戀；四大皆空不過過眼雲煙，就算前世五百次的回眸，也只換回今生一次擦肩。」

  他當時可以說是愣傻了。

  但是，呂叢書卻淡淡地笑了，「所以，沒關係。你現在不愛我，沒關係。」爾後，還揉揉他的頭髮。

  他簡直可以說是驚呆了。儘管，他從呂叢書的行為舉止可以判斷，呂叢書愛他，但他們卻從不曾在明面上說過。這是第一次，呂叢書說的那麼直接了當。

  他紅著雙眼，冷淡漠然的道，「師父，你說，這世界上該死的人那麼多，又為什麼偏偏是他呢？」

  「施主不必介懷，冥冥之中，萬物自有安排，宇宙之間自有定律。」僧者一片淡然無欲。

  他卻覺得嗤之以鼻。

  接到呂叢書死訊的時候，他覺得可笑至極，空難發生的機率這麼小，怎麼可能偏偏是呂叢書呢？騙誰啊！？

  是阿，騙誰啊……

  僧者覷了他一眼，緩緩又開口，「佛說，我只愛愛我的人，因為我不懂怎樣去愛一個不愛我的人。他愛你，什麼都容易，他會來感動你。他不愛你，你多麼努力去感動他，也是徒勞的。我愛不起不愛我的人，我的青春也愛不起。我的微笑、我的眼淚、我的深情、我年輕的日子，只為我愛、也愛我的那個人揮擲。施主應當去找個愛你的人。」

  「哈、哈…」他突然覺得特別的可笑，竟失態笑了出來，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師父，不好意思，這話你當初，真應該說給呂叢書聽聽。」

  呂叢書，我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