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完)
作者：艷歌 更新：2015-10-02 01:04 字数：0
「喂？媽，什麼事？我正忙著。」魏時夾著電話，雙手還敲打著鍵盤。
「阿時，今年清明你回來嗎？你都一年沒回來過了，也該去看看你爸了。」電話那頭他母親的聲音乾啞枯澀，還有些雜音，似乎是訊號不太好。
「再看看吧！你知道我工作忙。」他心不在焉地敷衍著。他確實工作忙，但是這個月開始，他的手頭就會比較寬裕了。
「忙、忙、忙，沒聽你說過不忙的時候！不行！今年你一定要給我回來！你都幾年沒去看你爸了！」她生氣斥喝著。
魏時聽他母親的口氣，真的惱怒了，這才鬆口道「好、好，我回去，你別生氣了，上個月感冒才剛好，小心血壓升高。」
連帶一番戲哄，他母親這才滿意的把電話掛上。
魏時的老家在清遠比較偏僻的小鎮，小鎮的道路都是石板路，偶爾用小碎石鋪著，陰暗處到處都長著深綠色的青苔，年輕人都外出到大城市了，只留下一些老人跟貓，是座陰陰涼涼的古鎮，沒半點人氣，所以他一向不愛回去。
這一整天天色都是陰暗的，斷斷續續下著綿綿的細雨，這時，他剛下了公交車，打著傘走了好長一段彎彎曲曲的山路，這才到了鎮上。
他家剛好在鎮尾，是一座白牆青瓦的老建築，白牆已經被風沙毀壞，斑駁片片，甚至可以看見裡面的青磚，石框木製門，朱漆早已剝落，鎏金的門扣露出銅黑色，門邊是褪色的春聯，大門邊陰涼點的地方，到處長著厚厚的苔蘚。整個屋子透露著蕭條的風氣。他母親在門口等著他。
他趕緊加快腳步。
「走吧！去給你爸掃墓。」她遠遠看見他走來，彎下駝著的背，提起放在一旁牲畜和冥紙用具。
「媽，等等，先讓我放東西。」
他母親抬起灰白的頭髮，看一看他鬆垮垮的行李，「先去！誰叫你回來的這麼晚，這都下午四點多了，這麼點東西你抬不動嗎！？」
魏時不敢再與他母親頂嘴，只好訥訥的把傘撐了過去，伸出手想要替他母親分擔點東西，被她一手啪掉。
山上的小道上周圍枯木雜草叢生，地面上鋪著許多枯草和腐葉，偶爾踩過沙沙作響。空中飄散著已經燃過的冥紙，夾雜著人聲，已經許多人開始下山了。
遠處有人正吹著嗩吶，悲悽尖銳的男聲正吊著嗓子唱戲，『我來遲了，我來遲了！金玉良緣將我騙，害妹妹魂歸離恨天。到如今，人面不知何處去，空留下，素燭白帷伴靈前。林妹妹啊，林妹妹啊！如今是千呼萬喚喚不歸，上天入地難尋見。………』
他父親是葬在祖墳裏的，遠遠看去被一片青黑黑的大樹遮蓋著，還有幾隻烏鴉啞著嗓哭叫，淒厲且滲人。
他母親將水果、雞、鴨等祭品擺到盤子裡，魏時幫著他母親把鮮花插上。
「老伴，我跟阿時來看你了。」她拿起幾個黃紙做的元寶道，「你省點花，省得我跟阿時下去時，錢不夠用。」又翻出一摞花花綠綠的紙人，「你一生勞碌命，燒幾個童男童女伺候我們，可以省點力。」
魏時在一旁聽著她嘮嘮叨叨，閒得發慌，於是開始走去清理墳土上的雜草。
這時，雨又停歇了。
「阿時！過來給你爸爸磕頭。」她喊了他一聲。
魏時拍拍雙手，走過去墳前跪了下來，規規矩矩一連磕了幾個頭，「爸，你在下面照顧好自己，我會照顧好媽的。」
她拿起火柴燃起，將冥紙、元寶、紙樓、汽車慢慢地放了進去，魏時偶爾添把手。
冷風緩緩地吹過，她母親最後道，「老伴，我們走了，很快，我跟阿時就會來見你了。」
「媽，你先走，我抽根菸。」魏時把傘遞了過去，隨手把行李放在路邊，遮住風點起菸。
「那你快點。」她接過，頭也不回的走了。
天色已經幽暗下來。他拿起行李，慵慵懶懶的走著。
「小夥子，要下山啦？」老人呲牙裂嘴的隨口問了一句。
魏時對他微笑，點點頭。這鎮子小，不管認識或不認識都會打聲招呼，他雖不識的這老人，但也多禮的。
這山路有些顛崎，他走到山腰時，天幾乎快黑透了，沒有人煙。
『可歎我，生不能臨別話幾句，死不能扶一扶七尺棺！林妹妹，想當初，你孤苦伶仃到我家來，只以為暖巢可棲孤零燕，我和你情深猶似親兄妹，那時候兩小無猜共枕眠。到後來，我與妹妹都長大，共讀西廂在花前。……』
魏時正奇怪著，他跟他母親上來的時間已經算晚了，他們上山時，許多人都是往山下走著，怎麼這時，還有人在唱大戲？他左顧右盼，也沒見到人影。
他越想，越有些毛骨悚然，於是加快了腳步。
天色還不是很明亮，又沒燈火，小路曲曲折折的，山路上除了碎石，還有些草地上的濕泥，整座山裡黑壓壓的籠著一層氤氳白氣，時不時有幾聲鳥叫聲。
四周寂靜無聲的，朦朧的影子斑駁交錯映在矮墳上盪盪漾漾，讓魏時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越來越不好看，因為這座墓碑，他記得剛剛明明看過了…
「小夥子，要下山啦？」那老人問了一句。
魏時的臉色，此時已經青白了。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離那老人遠遠的，拔腿就跑。跑了一段路，他轉後頭看，那老人還站在原地，笑嘻嘻的看著他。
「啊──」魏時慌張的跌倒在地，連滾帶爬趕緊站起來繼續跑。
他滿頭冷汗，拖著行李腳步不敢慢下。明明走了這麼久，平時早就下山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透了，山裡開始瀰漫起朦朦朧朧的冷霧，魏時看著前方不遠處隱隱約約有道身影，他高興得連忙跑了過去。
『妹妹呀，你為我是一往情深把病添，我為你是睡裡夢裡常想念。好容易盼到洞房花燭夜，總以為美滿姻緣一線牽，想不到林妹妹變成寶姐姐，卻原來，你被逼死我被騙！……』
「請問……」他以為是這人唱得，正開心的要伸出手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緩緩地轉過身，一名長得斯文清秀的男子，穿著雪白的休閒衫和白褲，看的出來氣質很好，只是透著一股青色。
「喝！」魏時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雙眼瞪得死大，一張嘴張得半大，一股氣哽在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人淺笑的彎下腰，伸出手想要將他拉起。
魏時慌慌張張往後退。
他越靠近，那張臉宛若腐塊，突然開始稀稀哩哩得往下剝落。
「走……走……」魏時倉皇無措，顫顫抖抖，恐懼地驅趕他。
「我來接你了。」他說起話來，淒淒涼涼沒半點溫度。整張臉掉得只剩下血骨，甚至還滲著血。
「啊──」魏時叫得驚懼淒厲。
隔日清晨，魏時的屍體，被上山路過的居民發現，那時他的身體已經冷硬透了，一張臉扭曲不成人樣，一張嘴張得半大闔不上。
「唉！魏家這下真是死絕了。」
「可不是嗎！？魏老去年才走，上個月魏太也走了，這下子可好了，現在連他們兒子都走了，這下可算是一家團圓了…」
「唉！這都是命啊…」
「可不是麻……」
一夥人七手八腳把他的屍體抬下山。
『實指望，白頭能偕恩和愛，誰知曉今黃土壟中獨自眠！林妹妹，自從居住大觀園，幾年來，你心頭愁結解不開，落花滿地傷春老，冷雨敲窗不成眠！你怕那，人世上風刀和霜劍，到如今，它果然逼你喪九泉。……』
「小峰，來！把藥喝了。」魏時端著一碗湯藥，遞到他面前。
「又是中藥，很苦ㄟ，我不想喝…」他撇過頭。
「乖！喝了對你身體好。」魏時耐著性子哄著他。
他哼哼幾聲，扭曲著臉，捏著鼻子，一口灌下，吐吐發苦的舌頭，「怎麼跟平時的味道好像不太一樣…」
「阿時，今年清明你回來嗎？你都一年沒回來過了，也該去看看你爸了。」電話那頭他母親的聲音乾啞枯澀，還有些雜音，似乎是訊號不太好。
「再看看吧！你知道我工作忙。」他心不在焉地敷衍著。他確實工作忙，但是這個月開始，他的手頭就會比較寬裕了。
「忙、忙、忙，沒聽你說過不忙的時候！不行！今年你一定要給我回來！你都幾年沒去看你爸了！」她生氣斥喝著。
魏時聽他母親的口氣，真的惱怒了，這才鬆口道「好、好，我回去，你別生氣了，上個月感冒才剛好，小心血壓升高。」
連帶一番戲哄，他母親這才滿意的把電話掛上。
魏時的老家在清遠比較偏僻的小鎮，小鎮的道路都是石板路，偶爾用小碎石鋪著，陰暗處到處都長著深綠色的青苔，年輕人都外出到大城市了，只留下一些老人跟貓，是座陰陰涼涼的古鎮，沒半點人氣，所以他一向不愛回去。
這一整天天色都是陰暗的，斷斷續續下著綿綿的細雨，這時，他剛下了公交車，打著傘走了好長一段彎彎曲曲的山路，這才到了鎮上。
他家剛好在鎮尾，是一座白牆青瓦的老建築，白牆已經被風沙毀壞，斑駁片片，甚至可以看見裡面的青磚，石框木製門，朱漆早已剝落，鎏金的門扣露出銅黑色，門邊是褪色的春聯，大門邊陰涼點的地方，到處長著厚厚的苔蘚。整個屋子透露著蕭條的風氣。他母親在門口等著他。
他趕緊加快腳步。
「走吧！去給你爸掃墓。」她遠遠看見他走來，彎下駝著的背，提起放在一旁牲畜和冥紙用具。
「媽，等等，先讓我放東西。」
他母親抬起灰白的頭髮，看一看他鬆垮垮的行李，「先去！誰叫你回來的這麼晚，這都下午四點多了，這麼點東西你抬不動嗎！？」
魏時不敢再與他母親頂嘴，只好訥訥的把傘撐了過去，伸出手想要替他母親分擔點東西，被她一手啪掉。
山上的小道上周圍枯木雜草叢生，地面上鋪著許多枯草和腐葉，偶爾踩過沙沙作響。空中飄散著已經燃過的冥紙，夾雜著人聲，已經許多人開始下山了。
遠處有人正吹著嗩吶，悲悽尖銳的男聲正吊著嗓子唱戲，『我來遲了，我來遲了！金玉良緣將我騙，害妹妹魂歸離恨天。到如今，人面不知何處去，空留下，素燭白帷伴靈前。林妹妹啊，林妹妹啊！如今是千呼萬喚喚不歸，上天入地難尋見。………』
他父親是葬在祖墳裏的，遠遠看去被一片青黑黑的大樹遮蓋著，還有幾隻烏鴉啞著嗓哭叫，淒厲且滲人。
他母親將水果、雞、鴨等祭品擺到盤子裡，魏時幫著他母親把鮮花插上。
「老伴，我跟阿時來看你了。」她拿起幾個黃紙做的元寶道，「你省點花，省得我跟阿時下去時，錢不夠用。」又翻出一摞花花綠綠的紙人，「你一生勞碌命，燒幾個童男童女伺候我們，可以省點力。」
魏時在一旁聽著她嘮嘮叨叨，閒得發慌，於是開始走去清理墳土上的雜草。
這時，雨又停歇了。
「阿時！過來給你爸爸磕頭。」她喊了他一聲。
魏時拍拍雙手，走過去墳前跪了下來，規規矩矩一連磕了幾個頭，「爸，你在下面照顧好自己，我會照顧好媽的。」
她拿起火柴燃起，將冥紙、元寶、紙樓、汽車慢慢地放了進去，魏時偶爾添把手。
冷風緩緩地吹過，她母親最後道，「老伴，我們走了，很快，我跟阿時就會來見你了。」
「媽，你先走，我抽根菸。」魏時把傘遞了過去，隨手把行李放在路邊，遮住風點起菸。
「那你快點。」她接過，頭也不回的走了。
天色已經幽暗下來。他拿起行李，慵慵懶懶的走著。
「小夥子，要下山啦？」老人呲牙裂嘴的隨口問了一句。
魏時對他微笑，點點頭。這鎮子小，不管認識或不認識都會打聲招呼，他雖不識的這老人，但也多禮的。
這山路有些顛崎，他走到山腰時，天幾乎快黑透了，沒有人煙。
『可歎我，生不能臨別話幾句，死不能扶一扶七尺棺！林妹妹，想當初，你孤苦伶仃到我家來，只以為暖巢可棲孤零燕，我和你情深猶似親兄妹，那時候兩小無猜共枕眠。到後來，我與妹妹都長大，共讀西廂在花前。……』
魏時正奇怪著，他跟他母親上來的時間已經算晚了，他們上山時，許多人都是往山下走著，怎麼這時，還有人在唱大戲？他左顧右盼，也沒見到人影。
他越想，越有些毛骨悚然，於是加快了腳步。
天色還不是很明亮，又沒燈火，小路曲曲折折的，山路上除了碎石，還有些草地上的濕泥，整座山裡黑壓壓的籠著一層氤氳白氣，時不時有幾聲鳥叫聲。
四周寂靜無聲的，朦朧的影子斑駁交錯映在矮墳上盪盪漾漾，讓魏時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越來越不好看，因為這座墓碑，他記得剛剛明明看過了…
「小夥子，要下山啦？」那老人問了一句。
魏時的臉色，此時已經青白了。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離那老人遠遠的，拔腿就跑。跑了一段路，他轉後頭看，那老人還站在原地，笑嘻嘻的看著他。
「啊──」魏時慌張的跌倒在地，連滾帶爬趕緊站起來繼續跑。
他滿頭冷汗，拖著行李腳步不敢慢下。明明走了這麼久，平時早就下山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透了，山裡開始瀰漫起朦朦朧朧的冷霧，魏時看著前方不遠處隱隱約約有道身影，他高興得連忙跑了過去。
『妹妹呀，你為我是一往情深把病添，我為你是睡裡夢裡常想念。好容易盼到洞房花燭夜，總以為美滿姻緣一線牽，想不到林妹妹變成寶姐姐，卻原來，你被逼死我被騙！……』
「請問……」他以為是這人唱得，正開心的要伸出手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緩緩地轉過身，一名長得斯文清秀的男子，穿著雪白的休閒衫和白褲，看的出來氣質很好，只是透著一股青色。
「喝！」魏時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雙眼瞪得死大，一張嘴張得半大，一股氣哽在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人淺笑的彎下腰，伸出手想要將他拉起。
魏時慌慌張張往後退。
他越靠近，那張臉宛若腐塊，突然開始稀稀哩哩得往下剝落。
「走……走……」魏時倉皇無措，顫顫抖抖，恐懼地驅趕他。
「我來接你了。」他說起話來，淒淒涼涼沒半點溫度。整張臉掉得只剩下血骨，甚至還滲著血。
「啊──」魏時叫得驚懼淒厲。
隔日清晨，魏時的屍體，被上山路過的居民發現，那時他的身體已經冷硬透了，一張臉扭曲不成人樣，一張嘴張得半大闔不上。
「唉！魏家這下真是死絕了。」
「可不是嗎！？魏老去年才走，上個月魏太也走了，這下子可好了，現在連他們兒子都走了，這下可算是一家團圓了…」
「唉！這都是命啊…」
「可不是麻……」
一夥人七手八腳把他的屍體抬下山。
『實指望，白頭能偕恩和愛，誰知曉今黃土壟中獨自眠！林妹妹，自從居住大觀園，幾年來，你心頭愁結解不開，落花滿地傷春老，冷雨敲窗不成眠！你怕那，人世上風刀和霜劍，到如今，它果然逼你喪九泉。……』
「小峰，來！把藥喝了。」魏時端著一碗湯藥，遞到他面前。
「又是中藥，很苦ㄟ，我不想喝…」他撇過頭。
「乖！喝了對你身體好。」魏時耐著性子哄著他。
他哼哼幾聲，扭曲著臉，捏著鼻子，一口灌下，吐吐發苦的舌頭，「怎麼跟平時的味道好像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