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個大清早，江明鏡走進廚房，手腳麻利地洗菜、調味，再從冰箱里拿出昨晚剛買的餃子皮，靠著流理台就開始包餃子了。雖然包餃子功夫不少，但挑嘴的鄭來儀從昨天開始就怎麼也不肯喝粥或是豆漿了，沒辦法，江明鏡只好從其他地方入手了，只要能夠讓那小鬼多吃點東西，再麻煩，他也會做。

  餃子包好了，揭開鍋蓋，裝點水，再放上蒸架，輕手輕腳地將餃子放在蒸架上，最後蓋上蓋子，扭開開關，十五分鐘后就可以吃到美味的素菜餃子了。

  趁著這時間，江明鏡上樓，把某個愛賴床的人從被窩里挖出來。

  “來儀，起床了。”

  還迷迷糊糊的鄭來儀愣愣地看了看在正上方俯視自己的江明鏡，然後又閉上眼，還很自覺地翻了個身，想藉此來躲避江明鏡騷擾自己睡覺的手。

  江明鏡哪裡會允許這人睡回籠覺，直接動手把人抱起來。

  “起床了！我樓下在蒸餃子，快點弄好下來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鄭來儀整個人扒在江明鏡的身上，腳纏在他的腰上，手更是使勁地抱著脖子不放，就是不肯下來洗漱。

  “我想睡覺。”窩在肩窩里，鄭來儀咕噥著含糊不清的話。

  見鄭來儀這麼困的樣子，江明鏡也有點不忍心了，但……

  “別撒嬌！起來了！”

  拍了他的屁股一下，江明鏡將那人的手腳從自己身上掰開，放他到地上去。鄭來儀搖搖晃晃的，江明鏡剛一鬆手，他就往前倒了，嚇得江明鏡又趕緊摟住他。

  “來儀。”江明鏡求饒了，“你就聽話，醒醒，今天劉老師要來，總不能等會人家來了，你還在吃飯吧？乖，別耍性子。”

  鄭來儀才不想理會這種事呢，他靠在江明鏡的身上，舒舒服服地將自己交給正摟著自己的人，閉上眼，繼續打瞌睡。

  江明鏡皺眉。看他困成這模樣，八成昨晚又是看電視看到忘記時間了。

  沒辦法，江明鏡只好祭出殺手锏。

  “昨天我讓人幫我買了一瓶紹興酒，你要喝么？”

  頓時，鄭來儀整個清醒了，雙眼發光地看著江明鏡。

  “要！”

  這個酒鬼！

  “晚上我倒點給你嘗嘗。”

  “好。”

  得到了心愛的酒之後，江明鏡想著這人總該醒了吧，哪知道他打了個呵欠，然後又抱著自己閉上眼了。

  “鄭、來、儀！”

  做了個深深的深呼吸，江明鏡提醒自己要有耐心，對方只是個小孩子，不要太……

  “晚上記得喊我起床喝酒。”鄭來儀在睡著之前還不放心地這般叮囑江明鏡。

  神經崩斷，江明鏡把人按到洗臉臺前，低吼：“你敢不好好吃飯，看我不把你所有的酒都倒掉！”

  臭小鬼，真是寵不得！

  * * *

  為了把鄭來儀叫起床，江明鏡幾乎花掉了一個早上的精力，最後才讓那個不情不願的小鬼睡眼朦朧地刷牙洗臉，而他則趕緊跑下樓，查看餃子是否蒸好了。

  唉，兩人在一起生活都快兩個月了，該說江明鏡也逐漸摸清了鄭來儀的脾氣和習慣，雖然他根據掌握的情報來制定方法對付鄭來儀，但相對的，鄭來儀也了解了江明鏡是個怎樣的人，每當江明鏡找到了一個突破點，他就又在出口那裡設立一道障礙，弄得江明鏡手忙腳亂的，卻還是拿他沒轍，只好舉手投降。

  昨晚打電話給路海廉，讓他去城南買紹興酒的時候，他對江明鏡說了一句話：“明鏡，你不要被個小孩耍的團團轉。”

  雖然昨天沒有正面回應，但江明鏡其實很想說：“你以為是個人都能被他耍的團團轉嗎？”

  他知道自己的責任，也知道自己的工作，但無論如何，見這個原本只是個木偶的人現今這麼生龍活虎的樣子，就算自己再狼狽，江明鏡也甘之如飴。

  他發過誓了。

  所以雖然累，但江明鏡自己清楚，每個夜晚，當看到鄭來儀睡得那麼香甜安穩的時候，他都會深深地感謝所有的一切，哪怕是鄭國通，江明鏡也會不由自主地感謝他，感謝他把鄭來儀從孤兒院領回來，感謝他把鄭來儀託付給自己。

  就算鄭來儀再任性，再孤僻，江明鏡還是覺得他應該快樂地活著，他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這個早就支離破碎的小鬼了。

  這是他的決心。

  “噠、噠、噠。”

  熟悉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江明鏡轉身，把盛滿餃子的盤子放在餐桌上，然後對那個還在愛睏地揉眼睛的人說：“來儀，過來吃餃子。”

  他會守護這個人的。

  * * *

  頭一回帶鄭來儀出門的那晚，他就帶回來了一個意圖自殺的陌生女人，雖然鄭來儀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但江明鏡既然決定要好好照顧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他當然會幫他考慮一切，所以，在鄭來儀睡著之後，江明鏡就和那個叫“劉慧賢”的人進行了一場徹底的夜談。

  最後，江明鏡確定這人無害，而且恰好她是一位老師，想起某個不肯出門上學的人，江明鏡乾脆把人請到家裡來做鄭來儀的家教。

  也許是因為人是他撿回來的，也或許是他怕了江明鏡那難看的臉色，鄭來儀居然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這件事，而且還乖乖地上課、做作業。見此，江明鏡不禁鬆了口氣，他也擔心這個任性的小鬼不肯好好學習，雖然已經打定主意要照顧他一輩子了，但該學的還是要學，不能驕縱。

  只是，鄭來儀實在太愛賴床了，導致劉慧賢幾乎每次來的時候，鄭來儀都還在餐桌上沒下來，偏偏江明鏡現在給他訂了個每餐用量計劃表，不吃完絕對不准走，所以劉慧賢就算到了鄭家別墅，還是要等上一會兒才有辦法給那個小少爺上課。

  大概是因為這是這麼久以來江明鏡第一次做餃子給他吃，鄭來儀今天破天荒地很快就吃完飯了，還超額完成了江明鏡定下的目標，以至於江明鏡把餃子放在了“鄭來儀菜單”的第一名位置。

  早開始上課，也就早下課，恰好家裡冰箱開始空了，江明鏡吩咐了趴在餐桌上寫作業的鄭來儀一聲要乖乖的后，就出門買菜了，順道送劉慧賢回家。

  二十分鐘后，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

  鄭來儀抬頭一看，俊美的男人也詫異地看著他。

  不過眨眼的功夫，路海廉就收起了驚訝的表情，露出迷人的笑容，說：“只有你一個人嗎？”搖了搖手上的酒，“我是來送酒的，聽明鏡說，你很喜歡喝酒，我特意去城南的那家店給你買的。”

  鄭來儀收回視線，低頭，繼續寫作業。

  剎那間，路海廉那張完美的面具差點崩潰，但路海廉就是路海廉，他不會被個才十幾歲的小孩給輕易擊垮的。

  走到餐桌旁，把酒放下，路海廉從一旁拖來一張椅子，坐在鄭來儀旁邊。

  “在學數學？不懂的可以問我哦，我以前可是曾代表學校參加奧數比賽的。”

  “……”

  鄭來儀只是悶頭寫作業，偶爾不懂了，翻翻書，看看筆記，然後繼續寫寫算算。

  路海廉也沒干擾他，反而趁這個機會，細細地打量這個從一開始就被他們定義為“工具”的人。

  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那張乾癟癟的臉的映襯下，與其說好看，不如說大得有點嚇人，更別說他的皮膚還是那種不健康的過度的蒼白，再加上骨瘦如柴的身體，怎麼看都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同情？有。但愛憐？怎麼也說不上，更何況性格還那麼孤僻任性。

  到底是為什麼，江明鏡會對這個人那麼上心？路海廉怎麼也想不透。

  “為什麼你那麼討厭我？”

  等到路海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把這句話說出口了。

  趕緊掩蓋過去！

  “哈哈，被我嚇到了吧？哎，小孩這麼可愛，怎麼會……”

  “因為你很假。”

  鄭來儀頭也不抬就甩出這句話了。

  “明明不喜歡我，卻還擺出一副好人的面孔，總是笑吟吟的，心裡其實恨不得我死了算了吧？”

  抬頭，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鄭來儀端著他那張在路海廉看來一點不好看的臉，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就像現在，你根本就沒有笑的意思，那為什麼要笑？”

  低頭，鄭來儀把頭轉回來，繼續面對作業。

  “省點力氣吧，我沒有搶奪任何東西的意圖，更不會搶人了。”

  搶人？

  這句與其說是對話，不如說是自言自語更為恰當的話瞬間讓路海廉錯愕地睜大了雙眼。

  他……

  “咔。”

  開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轉身，江明鏡拿著大包小包回來了。

  “海廉？”敏銳地察覺到屋內的氛圍有點奇怪，江明鏡皺眉，問，“發生什麼事了？”

  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而已，路海廉已經又帶上了優雅的笑容，若無其事地回道：“沒，我在看他寫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