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購物回來後，江明鏡把手裡提著的兩大袋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好，再從櫃子裡拿出盤子，裝好食物，端上樓去。

  二樓衹有兩間房，一間是半敞開的休閒室，另一間就是鄭來儀的房間。江明鏡端著裝了熱騰騰的烤雞和香噴噴的培根三明治的盤子，走到鄭來儀房間門口，敲門。

  “小少爺，我買東西回來了，你要吃點嗎？”

  屋子靜悄悄，無人回答。

  江明鏡再敲門。

  “小少爺？”

  依舊靜悄悄。

  江明鏡決定自己開門了。

  甫一開門，一股強烈的冷氣撲面而來，凍得衹穿了一件西裝襯衫的江明鏡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房間內，全部的窗簾都被拉起來了，連燈都沒開，唯一的光源就是房門旁邊正在播放紀錄片的超大薄屏電視機，僅有的觀眾則窩在床上，衹有眼睛露在棉被外。

  江明鏡的眉毛皺得都快打結了，但他想，這需要一步步來的。

  “小少爺，我買了烤雞和三明治，你剛才只喝了蔬菜湯，現在肚子應該還餓著吧？過來吃點。”

  鄭來儀沒有動，連眼睛都沒從電視上移開。

  放下盤子的江明鏡打開燈，刹那間，柔和的燈光充滿房間，他再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外面正一片黑暗，隱隱浮現兩三點燈火。

  來到床邊，江明鏡把食物放在鄭來儀的視線範圍內。

  “小少爺，吃飯了。”

  “……”

  鄭來儀閉上眼睛。

  江明鏡開始火大了，但他還是克制住火氣，勸說道：“小少爺，你太瘦了，我記得你不是過敏體質對不對？既然這樣，那偏食是可以克服的，因為你都能吃。起來吃點，好嗎？這是我特意為你買來的。”

  鄭來儀的手動了動，不是為了拿食物，而是將棉被蓋住頭，他把自己整個人縮在棉被里了。

  見狀，江明鏡徹底爆發了，他一把掀開棉被，對著踡縮在床上的人吼道：“鄭來儀！你到底在做什麼？讓你吃飯你居然不肯吃？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吃飯卻吃不到只能餓著肚子到處賠笑臉就為了吃一頓飯？好端端把食物端到你面前你居然打算浪費？還有，既然怕冷就不要開冷氣！現在還沒熱到需要開空調的地步，你開那麼強的冷氣是想要浪費多少電？躺床上看電視對眼睛不好這是小學生都知道的事拜託你不要那麼任性快給我起來！”

  一股腦地說出所有想說的事，江明鏡真的是生氣到了極點，所以才會氣都不喘一個地說出一大串話來。然而，等他緩過神來的時候，江明鏡知道自己搞砸了。

  糟了，我怎麼對他這麼說話？

  著急的江明鏡想要補救。

  “小少爺，我……”

  “噗！”

  噗？

  “哈哈哈哈！”

  鄭來儀笑了。

  一直面無表情的鄭來儀笑了，消瘦的臉龐因為這個笑容而柔和了起來，肆無忌憚的笑聲彰顯了少年獨特的活力，為他添了好些人的氣息——江明鏡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發覺，這是個孩子，一個只有16歲的孩子。

  這才像是一個孩子，不是嗎？

  無視于愣住的江明鏡，鄭來儀一邊笑，一邊從床上爬起來。

  “什麼嘛，原來你也是有表情的。”

  站在江明鏡面前的鄭來儀弱小得像個木偶娃娃，但他眼裡的光采，卻是江明鏡見過的最美麗的顏色。

  “住在這裡一直只能看到那些帶著面具的木偶，看得我都快吐了。”仰著臉，鄭來儀嘴角掛著笑，帶著愉悅的語氣說，“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不過算了，無所謂，就這樣好了。”

  說著，鄭來儀依舊赤裸著腳，往門口走去。

  看到這，江明鏡回過神來了，他喊道：“等一下，小少爺，你……”

  “別喊我小少爺，那個稱呼太惡心了。”

  回過頭看了看江明鏡，鄭來儀白皙的臉在燈光下透露著一股莫名其妙的邪氣。

  “我不需要‘小少爺’這個面具。”

  面具？

  他在說什麼？

  事情發展得太快，江明鏡霎時間還有些雲裡霧裡。

  然而，當他眼睛瞄到裝著食物的盤子時，他不由得咒罵了一聲：“該死的，他還是沒吃！”

  * * *

  走出房間，江明鏡沒在休閒室里看到鄭來儀，探出頭去往樓下看了看，當然也是沒人。

  這裡沒人，樓下也沒人，那鄭來儀在哪裡，不用多說也知道。

  但是江明鏡只是往樓上看了看而已，卻沒上去。

  為什麼？因為樓上是鄭老爺子的書房，他不能上去。

  剛端著盤子下樓，手機響了。

  “喂，海勤，有什麼事？”

  “明鏡，你那邊怎麼樣了？”

  聽到不是預料中的幹練女聲，江明鏡有些意外。

  “海廉？你怎麼用海勤的手機？”

  “我手機沒電了，就用她的打電話給你。”

  “有事嗎？”

  “這是我想問你的，我們這邊基本上沒什麼麻煩，照計畫進行了。倒是你，你可要小心伺候那個小少爺，別動不動就顯擺你的臭脾氣，他可不是咱們公司那群能任你打罵的實習生。”

  “……來不及了……”

  “什麽？”

  “我說，來不及了。”江明鏡揉著眉頭，懊悔地說，“我剛才不小心吼了他。”

  “……你這暴脾氣的啊，出發前不是讓你控製好自己了嗎？怎麼還出亂子？如果影響到計畫怎麼辦？有辦法補救嗎？”

  “補救……應該是不用了。”

  “爲什麽？”

  爲什麽？因為從鄭來儀剛剛的態度裡，江明鏡沒發現自己搞砸了，甚至可以說，也許他成功了。但爲什麽會這樣？這才是江明鏡弄不明白的地方，難道一個涉世不深的大少爺就喜歡別人罵他？這又不是拍偶像劇！

  “總之，這邊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搞定的。你跟海勤兩人繼續跟進，鄭國通留下來的股份、房產還有那些收藏品都要仔細核對，別出……呃！”

  “怎麼了？”

  “……沒事，我掛電話了。”

  掛斷電話，江明鏡看著站在樓梯口的鄭來儀，平靜地問:“你是打算吃東西了嗎？”

  他從什麽時候站在那裡的？

  鄭來儀沒有回答江明鏡的問題，他衹是走到江明鏡的跟前，把一串鑰匙放在了餐桌上。

  “這是這棟別墅所有的鑰匙，你拿著吧。還有，三樓是爺爺的書房跟卧室，有需要你自己進去，不用請示我。”

  所有鑰匙？

  居然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一個才見面不到半天的人？他到底是多沒有戒心！

  “等等。”江明鏡喊住又想回房間的鄭來儀，嚴肅地問道，“你難道不擔心我把東西都拿走嗎？這棟別墅裡可有不少值錢東西的。”

  鄭來儀又笑了，雖然背對著看不見表情，但從他的笑聲裡，江明鏡聽到了不像一個孩子該有的嘲諷。

  “錢這玩意，生不帶來死帶不去，三個月後人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活著，放那麼多執著心在那種東西上面，人太悲慘了，靈魂會被污染的。”

  靈魂被污染？

  呵呵，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啊，嘲諷、豁達的地方就跟別人不一樣。

  如果你品嘗過那種餓到快死掉的痛苦的話，你還能說出這種話嗎？

  三個月後人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活著？是啊，沒有錢的話，人連一個星期都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