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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者:neleta      更新:2014-03-24 16:55      字数:0
  入夜,天上又下起了鹅毛大雪。依然在东暖阁处理国事的秦歌却是久久未写下一个字。他摒退了所有人,在无人的东暖阁,他才不用戴著身为帝王应有的面具。双腿曲起,双臂紧紧抱住腿,头抵在膝盖上,秦歌看著摇曳的烛火在墙上映出的影子。

  “秦歌,这是伍子昂,伍侍卫的儿子,从今日起,他就是你的伴读。”

  “子昂给二皇子请安。”

  五岁那年,父皇把年长他三岁的“他”带到他的面前,“他”笑著对他请安。从出生起就不会笑的他怔怔地看著“他”不带一丝假意、不带任何怯懦的笑,差点忘了皇子该有的矜持。然後从那天起,每一天“他”都笑著向他问安,一直到现在。

  “二皇子,您要哭就哭出来,别憋著,会憋出病来的。”

  “我出去,我不看您,您哭出来好不好?”

  “二皇子,我求您了,您哭出来吧。”

  八岁那年,母妃去世。他跪在母妃的灵堂前一动不动,吓坏了“他”。他不会哭,不会笑,明明悲伤已经淹没了他,他却哭不出来。“他”急坏了,脸上再无往日温和的笑,在他身边一边哭一边让他哭。那晚,急坏的他第一次逾矩地抱住了他,只为让他哭。在他温暖的怀里,在他焦急的安慰中,他知道了眼泪是咸的。没过多久大哥病逝,他又一次在他的怀里哭了出来,然後是父皇过世。似乎只有在他的怀里,他才哭得出来。

  “太子,我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今日不过是十三岁的生辰,福寿早了些。”

  “太子!您,您您┅┅”

  “本宫怎麽了?”

  “没什麽,没什麽┅┅”

  那一次,“他”笑得很傻,而那一次直到後来他才知道“他”为何那般激动——因为他笑了。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是何模样,但“他”却激动地眼里有了泪。他一定笑得很难看,因为他不会笑,也不觉得有什麽事值得他笑。可那一晚,和他一道从宫里回来的“他”突然穿了一身戏服出现在他的面前,脸上画著不怎麽好看的脸谱,对他唱了一段《福寿堂》算是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他”唱得简直是不堪入耳,也亏得他能忍。这也就罢了,唱完之後“他”还祝他福如东海,他又不是年逾花甲的老者。

  “太子!您身为太子怎能如此胡来!”

  “你说本宫胡来?”

  “难道不是?这麽冷的天,您居然在雪地里站著,您是存心要生病吗?”

  “本宫生不生病与你无关!退下!”

  “我不退下!您跟我回去!”

  “大胆!伍子昂!放肆!”

  “我就偏要放肆一回了,太子要杀要剐随便,但我绝不能让您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伍子昂!你,放开!”

  “您的手脚一到冬天就变得冷冰冰的,不还在雪地里站著,就是死我也得在死之前把您拖回屋去。”

  十三岁那年的冬天,他发现了自己与别人不同的地方,惊慌害怕下,他站在雪地里想让自己冷静冷静。那一天,他与“他”第一次发生争执。他第一次见“他”动怒。那天,他被“他”强行拖回了寝宫;那天,他知道了“他”的手很暖,知道了自己对“他”异样的感觉。在第一眼看到“他”的笑,第一次在“他”怀里哭时,他可能就已经於旁人不同了。

  “皇上,明日,我,臣,就要启程前往梁州了。”

  “嗯。”

  “皇上,我,臣不在您身边,您,要保重自己。”

  “嗯。”

  “皇上┅┅”

  十八岁那年,在他与“他”为了彼此亲人的离世相拥哭过之後,他成了君,“他”成了臣。君臣之道在他与“他”之间筑起了一道无法越过的墙。而即便他与“他”不是君与臣,他们之间也永远不会发生任何事。他与“他”,不是君臣,也仅能是朋友。他,是男子;“他”亦是男子。不久之後,“他”会成亲,有自己的子嗣。他与“他”,一辈子都仅仅只能是君与臣。

  看了一天奏摺的眼睛异常乾涩,秦歌就保持那样的姿势没有动过,只是眨了眨眼睛。他不会哭,即使心痛得喘不过气来,即使在算离“他”的婚期还有多久,他也不会因此掉一滴泪。他,哭不出来。紧紧咬著牙关,以此压制心窝处不断涌出的酸痛,秦歌动了动。费匡和白禄年送来的密奏他还没有看。

  伸展已经发麻的四肢,秦歌慢慢下了炕。手脚冰冷得没有知觉,站了好半天,他才有了点感觉。踱到一个柜子前,取出脖子上的钥匙打开柜子,找出他要的密奏盒的钥匙,再慢慢踱回炕上。秦歌拿过今早收到的密奏盒,打开。繁忙的国事让他无暇去想其他的事情,秦歌定了定神,打开密奏。

  “温桂。”

  “奴才在。”

  在外候著的温公公打了个激灵,急忙走了进去。

  “把这个交给汪舟海。”

  “是。”

  温公公双手接过密奏,偷偷瞟了眼皇上,接著快速低头退了出去。皇上的脸色不好,怕是又出事了。这一晚,东暖阁的烛火一直燃到天亮,一夜没睡的秦歌靠在炕头小憩了半个时辰後宣几位大臣觐见。而当他们抵达东暖阁时,秦歌却让他们在外跪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宣他们进去。

  “身为朝廷大员,你们不仅不为朝廷分忧,反而纵容内亲外戚趁雪灾之时大肆敛财。上,欺瞒朕;下,盘剥百姓,朕留你们这些人有何用?!”

  “皇上恕罪!臣冤枉!这些事臣根本不知情!”

  “不知情?!不知情你那几处别院是怎麽来的?!你岳丈寿宴,你那十五万两的玉蟠桃树是怎麽来的?”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臣不知,臣真不知┅┅”

  “把他拖下去交给都察院!”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冤枉,臣冤枉┅┅”

  费匡和白禄年明里暗里调查赈灾一事,发现不仅地方上官商勾结,他们与朝中的大臣也有联系。而受了秦歌嘱托暗中调查朝中贪官污吏的太师林甲子也在这时查出了几人。对待贪官污吏,秦歌向来是绝不纵容,他直接下令都察院右御史汪舟海在早朝之後带人抄家。

  屋内皇上在发火,屋外温公公一脸的担忧。再这样下去,皇上的身子非垮不可。看著皇上一日日消瘦,他是心急如焚。朝中的大臣根本劝不了皇上,他虽然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但他一个奴才,又如何能劝得了皇上?若梁王在好了,温公公不止一次这麽想。皇上是太子时,他就跟在皇上身边,有些事他最清楚。全天下能劝得了皇上的就只有梁王伍子昂。可梁王现在在梁州,一年回不来京城几次,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在东暖阁外候著的一位小公公进来对温桂耳语道∶“温总管,肖寿肖大人求见。”温公公惊愣,马上说∶“我去通禀皇上,你让肖大人进来。”

  “是。”

  温公公隔著门帘说∶“皇上,肖大人回来了,在外求见。”

  正在盛怒中的秦歌心悸了一下,立刻道∶“快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三个人盼著皇上能忘了他们。可惜┅┅“把他们三个给我拖下去,摘去他们的乌纱帽,送到都察院去。”

  “是。”几名侍卫进来拖起人就走。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肖寿刚进门就看到三位熟面孔被侍卫拖了出去,心下骇然,出何事了?温公公催促∶“肖大人,皇上正等著您呢,您快进去吧。”

  一路赶回来的肖寿整了整还未来得及换下的脏官服赶紧低头走进内屋,跪下∶“微臣叩见皇上。”

  “肖卿快快请起。”秦歌下炕亲自把肖寿扶了起来,肖寿受宠若惊地又是一拜,就听皇上说∶“肖卿此去辛苦,赐座。”肖寿心里那个震惊啊,毕恭毕敬地坐下,心想皇上的心情挺好啊,那刚刚是怎麽回事?

  秦歌显得很平静地问∶“此去梁州,所见如何?”“他”还好吗?

  肖寿站起来回道∶“此去梁州,臣并没有做什麽。梁王早已备好了粮草,臣一去,梁王马上就派人运送粮草。皇上派臣协助梁王,臣却有负皇上所托,臣惭愧。梁王担下了所有事宜,忙前忙後,臣根本帮不上手,只能在厉王府上休息,请皇上治罪。”

  秦歌抬手示意他坐回去,并不介意地又问∶“梁州城内如何?”“他”在梁州如何?

  “回皇上,梁州城内一派繁荣之色,梁王深得梁州百姓的拥戴。对此次赈灾之事,梁王也是尽心尽力。梁王向臣询问皇上是否安好,还让臣给皇上带了一封信。”说著,肖寿拿出信,秦歌保持冷静地在他双手呈上後,才马上接了过来。

  没有立刻看信,秦歌说∶“肖卿此去梁州辛劳,回府歇息去吧,朕允你在家歇息一日。”

  肖寿站起来躬身道∶“皇上,臣不累,朝中政务繁多,臣放不下,请皇上准臣前往麒麟阁处理朝务。”他只不过是跑了个腿,说了下皇上的旨意,哪里有脸以此为劳,回家歇息。

  秦歌道∶“回去歇息一日,明日回麒麟阁。”

  皇上如是说了,肖寿也不再矫情,躬身退下∶“臣遵旨。”

  在肖寿退下後,秦歌下旨∶“朕今日不见人,有事要奏的让他们去麒麟阁找樊梓他们去。”

  “是,皇上。”

  东暖阁恢复了安静,秦歌摸著那封厚厚的信舍不得打开,又有些说不清的紧张和胆怯。在他表现得“疏远”了那人後,那人已经有一年多不曾给他写过信了。

作者有话说:

还是挪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