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膽怯不安伸出雙手欲交出的心，再次碎成了片片
拚盡全力凝聚出的勇氣，剎那間也彷彿灰飛煙滅……

我不應該期待；因為上天總是忘了給我奇蹟
我不應該再愛；因為你們總是忘了我的存在……




身心俱冷步出飯店的時候，嚴析礎清楚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屬於伊織葵巳的叫聲，但是，他不想停。

他不想停下腳步讓他追上自己；他也不想再與那個人有更多的交集，到此為止就好，就到此為止！

他不想再讓他們擾亂自己的生活了，他也不想再和任何與嚴家或是她們有關的人接觸了，他不要……他真的不想要了！

所以儘管聽到了伊織葵巳的叫聲，可嚴析礎卻還是不停的往前走，甚至還越走越快的來到了等在飯店門前排班的計程車旁，車門一拉，人便坐了上去。

車子迅速離開了，而坐在車裡的嚴析礎卻彷彿置身冰窖般渾身發冷，他蜷起身子用雙臂緊緊環住自己以企圖獲得一些溫暖，可那冰冷寒意卻不知為何的總是散不去，就像一張織得綿綿密密的網般緊緊裹住了他的身、他的心，讓他怎麼也逃不了、怎麼也暖不了，只能一個人孤獨地對抗著那噬人的寒冷。

沉默的環著身子蜷在角落處靜靜看著窗外不斷流逝的風景，嚴析礎忽然感到有些恍惚、有些陌生。

想想，也不過才離開臺北兩年的時間，可看看這街邊的景象，卻已經和他記憶裡完全不同了，變得越來越熱鬧、越來越繁華，也……越來越陌生。或許人也是一樣吧，不管原本彼此的感情有多麼的融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情感也會一點一滴慢慢變得不同，或許是更好；或許是更壞；也或許……自此就斷了聯繫。

無奈的勾起一絲苦笑，像是想起了什麼事似的，嚴析礎的眼光忽地變得幽深難解，微嘆了口氣，他不疾不徐的對著前面的司機說道：「不好意思，請送我到火車站。」

「好的。」沒有任何心機的笑著，司機的話說得十分自然。「客人是要去搭火車嗎？」

「是啊。」

「準備要去哪裡呢？」似是習慣性的攀談，司機問得很熱絡。「這麼晚了才要搭火車，是要回家吧，客人是哪裡人呢？」

似是被司機的問題給問住了，嚴析礎怔了一下後，才婉轉的說道：「不好意思，我有點累想休息一下。」

「喔，對不起，那你休息吧，到了我再叫你。」知道〞休息〞這兩個字就等同拒絕的代名詞，因此司機也聰明的不再打擾他，還給嚴析礎一個沉靜的空間。

閉上眼，雖然嚴析礎試圖假裝自己真的在休息以斷絕司機繼續發問的機會，可方才司機不經意問出的問題，卻仍是不斷縈繞在他的腦海裡。

『這麼晚了才要搭火車，是要回家吧！』

想著司機單純的問題，嚴析礎卻是不禁笑了，回家？現在的我……哪兒有家呢？

他現在就連自己的棲身之地都找不到了，又哪兒會有家呢……呵。

心裡這麼想著，嚴析礎唇邊微揚的笑容也不禁多添了一絲苦澀。



＊＊＊＊＊＊



來到火車站再次踏上月臺，嚴析礎突然有種想放肆大笑的衝動，看了看月臺上寥寥無幾的乘客；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火車票、看著自己身邊什麼都沒有，嚴析礎忍不住又是一陣笑意湧來。

呵，想不到最後的最後，自己身邊竟是什麼也沒有、什麼也留不下啊！

無奈的輕聲嘆息，想起自己一直以來總是希望能找到一個只屬於他的地方、只屬於他的歸處，讓自己可以不用再四處流浪、四處漂泊……但是，這樣的希望是不是太大了？而這樣的奢求……又是不是太過份了？

他只是想要一個可以休息、可以安心的地方，不需要很大、也不需要很豪華，就算只是小小的、破破爛爛的也沒關係，只要那是真正屬於他、屬於嚴析礎這個人的，就算再不堪也無所謂。

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都找了這麼久了，卻還是怎麼也找不到……。

有時候他也會想，是不是自己太貪心了，又或者，是不是自己太挑剔了，所以才會尋尋覓覓了這麼多年卻始終還是找不到一個真正的歸處？

是自己要的太多嗎？還是他真的野心太大？

倍感疲累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眉間，嚴析礎覺得自己真的是累了，而且還好累好累……汲汲營營了這麼多年、拚命使勁的〞要〞了這麼多年，忽然間，他感覺自己好傻好傻。

為什麼要這麼拚命的要呢？

又為什麼……要這麼死心眼的拚盡全力想讓大家正眼看待〞嚴析礎〞這個人呢？

為什麼？他突然不知道了，只滿心無奈的想著，我希望他們能正視我的人，全是我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而我努力想讓他們正視我的人，也全是我在這世上曾經深愛過的人……。

每愛一次，就要失望一次；每親近一次，就禁不住要被背叛一次……。

我真的還要繼續找下去嗎？那所謂……真正屬於我的地方？

我又還要再繼續堅持下去嗎？期待他們有一天能正眼看我？要嗎？

茫然失神的看著月臺下舖滿了石子的鐵軌，嚴析礎忽地覺得自己或許就像這鐵軌旁的石子一樣，明明就和別人沒什麼兩樣，明明就長得和其他石子一模一樣，可卻癡傻的期盼著有一天，會有某個人能愛憐的拾起他，然後溫柔的為他洗淨滿身的傷痕……。

只因對那個人來說，他是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石子……。

太傻了是不是？太奢求了對不對？

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嚴析礎的臉上盡是苦澀，他的心中也滿是傷口，一處一處的溢流著鮮血，緩慢、蜿蜒。

「嚴大哥！」

忽地一聲有些熟悉卻又隱帶著急切的聲音傳來，嚴析礎驀然發覺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時竟叫人給拉住了！緩緩抬頭望向來人，嚴析礎闇黑的瞳眸看來還有些悵惘若失。

「呵，嚴大哥，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好久沒見了呢。」看著嚴析礎臉上的失意與悵然，說話的人忍不住更緊更緊的拉住他的手，沒敢放。

「你回臺北怎麼沒來看我？我一直很想你呢！」有些僵硬的佯裝出什麼事也沒有般的笑著和嚴析礎寒暄，其實來人的心裡恐懼驚嚇得半分都不敢鬆懈。

「陽、陽曉？」有些意外的看著眼前明顯已成熟不少的男子，嚴析礎不禁有片刻恍然。

「是啊，嚴大哥還記得我？」原來動手拉住嚴析礎的人是二年前他上班的咖啡店老闆──南陽曉。

「當然，我怎麼會忘了你呢。」的確，嚴析礎從不曾忘過這個小他近十歲的少年，雖然他的年紀比自己輕，可是在咖啡店工作那時，他卻是十分的關心他、擔心他。

像是這才發現南陽曉緊拉住自己手臂的手，嚴析礎嘴裡雖然不問，但是心裡卻是有些明白他的擔心，因此他迅速收斂起心中的軟弱，以著慣有的平靜面對他，十分自然的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已經很晚了不是嗎？」

看著他的表情似乎已經恢復了正常，南陽曉心裡雖然放心了許多，卻也不免再次為他的壓抑感到難過。

稍稍放開了緊抓住的手，南陽曉老實的答道：「喔，因為有個同學今天要回南部去，所以下課我就陪他一起來等車了。」

「是這樣啊，那他上車了嗎？」

「嗯，上車了。」

「那你就該回去了。」微微笑，嚴析礎的笑容，溫柔自然的沒有一絲破綻。「晚了，橘先生會擔心的。」

「就讓他擔心吧，哪有什麼關係。」微挑眉，南陽曉雖然一臉不以為然的說著，可臉上卻不自覺的流露出了一絲羞澀。

聽著他那下意識脫口而出的任性話語，嚴析礎心裡卻是禁不住一陣淒苦，忍不住暗自思忖著，橘刃待南陽曉是真的好吧，所以南陽曉才會有現在這般彷彿自然而然的任性與撒嬌。

因為是自己伸手所不能及、同時也是自己渴望了好久好久的幸福與寵溺，因此看著南陽曉有些不耐煩、可又帶著隱約甜蜜的表情，嚴析礎便不由自主的感到羨慕。

「倒是嚴大哥，你要去哪裡啊？」看著他什麼行李也沒有，光只手上捏著一張到屏東的票，南陽曉心裡略有猜測，可卻聰明的故作不知。

「呃，我……。」就連他自己也不曉得到底該何去何從，因此面對南陽曉那單純直接的問話，他竟不知該答些什麼。

「我們好久沒見了，我看你乾脆陪我聚聚好了。」想起方才見到他的表情，南陽曉心裡明白他或許根本就沒什麼地方要去，而會在這兒出現，也肯定是又出了什麼事才造成的，因此，也沒打算等嚴析礎想好答案敷衍他，便直接拉著他往月臺出口處走。

「我……不行的。」急急止住步伐不願再前行，一想起跟他回去的話肯定又會遇上橘刃甚至是伊織葵巳，嚴析礎本因壓抑而稍稍平靜的心緒便再次顯得混亂不堪。

「為什麼不行？」故意學著小孩子般撒潑耍賴，南陽曉這場戲，演得著實生硬。「我們好久沒見了，你回來了又不來找我，好不容易現在見到你了，怎麼可能讓你走！」

「走吧、走吧！」蠻不在乎他的拒絕，南陽曉繼續使勁拉著嚴析礎走。「你就乖乖的跟我走吧！」

「不行……我真的不能回去的，陽曉……。」

「有什麼不行的？我又不會吃了你！」雙眉緊蹙，南陽曉可是下定了決心，非把人給帶回去不可的！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真的不想回去，你別勉強我了好不好？」嚴析礎拚命的想擺脫南陽曉的拉扯，可因為兩人的力氣相差不大，因此在南陽曉是鐵了心的使勁拉住他的此時，嚴析礎竟也難以掙脫。

「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嚴大哥你還是跟我回去吧，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一定會幫你的！」繼續往前走，南陽曉說得很是激動。

「陽曉……。」聽到南陽曉那句〞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一定會幫你〞，嚴析礎終於情不自禁的紅了眼眶，就為了他的情真意摯。

「走吧！我們一起回去想辦法！」

「陽曉，我──」

看著南陽曉那付義不容辭的表情，嚴析礎都還沒來得及再次拒絕他的好心呢，便讓身後突然傳來的輕佻笑聲給僵住了所有心思。

「那可真不好意思了這位帥哥，析礎他……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回去喔。」

根本也不需要回頭，嚴析礎光聽來人的說話聲音便能清楚知道這人是誰了。

逃了這麼久、躲了這麼久，可終究還是又被找到了嗎？無奈的逸出一絲苦笑，嚴析礎心裡明白，或許今日……他是怎麼也逃不過了吧！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