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旖，想辦法替朕將這名單上的人全部除掉，即使動用‘冷凝’也行。」念殤將一份羊皮卷交給綺旖，那上面所記，便是他口中的人物名單。

  在談論公事時，兩人的關係就真的像是皇帝與丞相。

  從念殤手中接過那羊皮卷，綺旖看了看名單尚的人物，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無須動用到千纏宮的冷凝，陛下，您忘了臣之前替您培養的‘天隱’了麼？‘天隱’才是完整屬於皇室的，屬於陛下的最強後盾……此時，正好是試試他們能力的時候了。」綺旖說得自信，畢竟他對自己培育的人才還是頂有信心的。

  看著綺旖說到天隱時，那平凡的面容散發著自信的魅力，念殤心中卻是忍不住想撕裂他那自信的光環。他討厭、不想看到他的丞相露出這樣神采飛揚的模樣。「好，就用天隱……時間，就從奉天祭酒那日開始吧……」深知綺旖酒量差，念殤就更想讓他的丞相出糗。

  而聽到‘奉天祭酒’，綺旖明顯神色有些不自然。奉天祭酒，是他最厭惡，卻也不得不做的事。因為……那是念殤為帝後定下的祭祀，而祭舞，成雙只教過綺旖一個人跳－－成雙的本意，其實只是想讓綺旖跳給念殤看……月影族的祭舞，久遠以前確實是為‘奉天祭酒’，成雙卻從沒告訴過念殤與綺旖，那祭舞之於現在的月影族而言，只是跳給心上人所看的舞蹈－－全心全意投注的舞，真摯而動人。

  在眾人面前跳那幻惑人心還消耗他內力的祭舞也就罷，可既為‘祭酒’，自然要飲酒－－落綺旖才學兼備、五藝精通，可就是這酒沾不得－－一飲便醉、而醉了，很多事情就會迷迷糊糊的都不清楚了。而他落綺旖最必須保持的，就是看清任何事的‘清醒’。

  ＊＊＊

  奉天祭酒之日越是接近，綺旖的神情便顯得愈發陰沉。不僅僅是因為要飲酒，更是因為，此次的奉天祭酒儀式，是為了念殤的第一妃子－－寧妃的懷孕而定下。

  思及此，綺旖不禁苦笑一聲。真是諷刺啊……

  走到鏡前，看著鏡中自己穿著大紅袍子，袖邊鑲滿精緻的刺繡，頭髮用束帶綁著，幾縷黑絲輕輕飛揚……這裝束如同新婚紅袍般，卻又自帶一股神聖高雅之氣，更襯得綺旖清靈縹緲的氣質。綺旖的臉是很平凡、並不出眾的，，可配上他那絕塵的氣質，加上那精緻的裝束，竟使得綺旖顯得光彩奪人。

  踏出房間，綺旖走到了儀式之點。而那裡，已經有許多人等著，最高處的座位，一男一女相依偎著，正是念殤與他的寧妃。那畫面，在他人眼中和諧而美麗，然而看在落綺旖的眼中，卻是那樣刺目……

  感受到綺旖不善的目光，寧妃回以一笑，復又溫順的倚在念殤懷中，手輕撫在自己微凸的小腹上－－似是對著綺旖的挑釁。

  念殤的後宮不多，得他青睞的目前更是僅寧妃一人，寧妃其實並不算十分美麗，只是，他身上有股超塵的氣質，那份氣質讓她即使是在美豔的念殤身邊，也不至於被壓住光彩。如果，綺旖沒有被忌妒影響判斷……他會發現，寧妃的氣質，和他自身其實是極度相似，只是比之他，多了些女性特有的嫵媚。

  轉過頭不再去看那令他心痛的兩道身影，綺旖走向祭壇，遠遠便聞到酒氣，不禁皺緊了眉。酒味甚濃，不過是聞了一下綺旖就感覺暈乎，他已經不敢想像等會兒喝下去，他會在眾臣面前出什麼差錯－－遙想上次祭酒，若非念殤便站在他身邊，恰好扶住了他，他肯定是會倒在台上的……可此時念殤人卻是與寧妃相依與他祭台甚遠……

  念殤，是故意的麼？輕嘆口氣，綺旖仍是走向祭天台。翩念殤的決定，他不會違背……

  當綺旖踏上祭天台的那一刻，便是奉天祭酒開始的時候。奉天祭酒──月影族一個族傳的祭天儀式，在傳說中種滿望月花的月影族人的故鄉，通常為作物豐收時亦或是族長繼承等重要事情發生才會舉行。

  念殤繼位後，則是將它定為天雨王朝重大事件的感謝儀式。

  前一次，也是天雨王朝第一次的奉天祭酒，祭酒之人自是綺旖，至於理由－－新皇登基。離上次的奉天祭酒已有一年之久，然而只要看過祭酒儀式之人，卻絕對無法忘懷－－尤其是當綺旖跳起祭舞之時。

  綺旖纖細柔軟的身段配上月影一族為了祭酒儀式特別創的，剛柔並濟的舞蹈，確實引人目光。

  奉天祭酒的第一步驟，是要念一篇極長的頌讚。即使是很認真聽的人也不大清楚頌讚內容，因為有些語言，是念殤教綺旖的，月影族特有的語言，而內容，不外乎是一些讚嘆天神，感謝天神對於月影的賜與。

  「……以此舞蹈，獻與天；以此美酒，祭與天。」長篇頌讚唸完，眾人期待的舞蹈便開始了。

  便是祭舞。

  只見綺旖足尖輕點，一躍而起，便跳下了祭天台，到了祭天台下的、由綾羅綢緞鋪滿的華麗舞台。華麗的裝束在凌羅台的陪襯下顯得更加奪人注目。

  隨著綺旖的動作，祭台的四個角落，燃起了紅豔的火。

  站在綾羅之上，綺旖輕輕舉起手，露出半截白玉般的手臂，腕上的鈴鐺隨著綺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音。

  旋轉、跳躍，柔順的黑髮隨著身體的擺動飛揚、長襬隨著動作輕柔的飄著，離舞台近些的，甚至能感受到隨著那衣袖擺動而搧起的輕風掠過－－卻是不知那風略上了臉、亦或盪漾了心；玉足輕踏，銀鈴清響，那清脆的鈴聲響徹了此時安靜無聲的祭祀場，儘管聲音不大，卻是震動人心。

  綺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麼的恰到好處，紅色衣袖凌風張揚的它的豔色，銀鈴隨著太陽照射閃爍著耀眼的亮－－然而那光彩，卻仍然及不上舞臺上那舞動的人兒。

  不是過分張揚狂放，也不是內斂自卑，卻是溫柔的拂過人心。在陽光的照耀下，舞動著的綺旖，彷若風中的精靈，讓人擔心著那片灼人的紅，隨時會焚毀自己、隨風而去。眾人無不沉迷於綺旖的舞姿之下。除了一個人──一直帶著陰冷面色，盯著台上舞蹈著的人兒。

  在眾人戀戀不捨的目光下，綺旖結束了祭舞。

  最後一步，便是對天敬酒，也是綺旖最掙扎的一步。

  不想讓眾人察覺到他的失態，綺旖撐著失去內力並因祭舞而感到疲憊的身子，一步步踏上祭台最高處－－那上邊，正擺著一銀杯，裡面盛著的，自是陳年美酒。越是接近那杯酒，綺旖的眉頭便皺得更深一分。這還只是聞到酒氣，他就已經感到暈乎了……若真是喝下去，這可糟糕……

  似乎看出綺旖的遲疑，念殤深邃的黑瞳盪著一絲不捨，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幾個躍步飛身踏上祭天台。「吾所祭之天，天雨之帝－－翩念殤，以此瓊漿，表敬之。」說完祭祀的最後一句話，隨後，彷彿挑釁似的看了台下目瞪口呆的眾臣一眼，舉頭將酒一飲而盡。「為感激上天賜與，這最後一步，朕親自來。」念殤對著眾臣如此解釋，也是在對自己解釋。他不是心疼落綺旖……

  而不遠處的寧妃眼神暗了暗。陛下……這是在，袒護丞相？故意……在眾臣面前如此……明知那酒丞相受不起，所以才喝下了？對於我的懷孕，也不是真正欣喜於孩子……而是能看到丞相痛苦……帝王啊，你對丞相，究竟是愛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