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3日，米诺斯（Milos）号进入那不勒斯港，这是一艘580TEU的小型半集装箱混装船。陈伟站在驾驶舱里，等待海关人员来走下过场。

  他将运走一批装箱的意大利产橄榄油、葡萄酒、高级成衣。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要运送一个特殊货物集装箱。

  海关人员草草检查完，他走下船，一名穿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在等候。

  陆依被带进一个集装箱。不久，从摇晃的箱体感觉好像被吊起来，又放下，然后是坐车的感觉。她不知道这是到了哪里？是终点到了吗？

  送她进这节集装箱的时候，络腮胡子竟好像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

  不久，车停下来，集装箱门开了。这是很多天来，她第一次见到阳光，感觉那样的刺眼。她拼命眯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下来。

  这里有干燥透亮的空气，良好的植被，还有远处古旧却又修缮良好的建筑，让陆依觉得，肯定是欧洲大陆的某个地方。乡村公路上没有看到标识，也没有看到人迹。

  身上穿着的运动装里已经没有报警装置了，她有些后悔把硬币给了阳文茜，没想到这么快就离开了那艘船。

  一个穿灰色休闲西装的魁梧亚洲面孔的男人把她带进了旁边停靠的一辆黑色轿车。轿车沿公路向前驶去，透过深茶色玻璃，能看到外边晃动的景色。她希望能有警察拦截检查，或者出个小车祸，引起人们注意，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不敢轻举妄动，下船之前，陈伟严厉地警告过她，“不要想什么歪点子。一旦出现哪怕一丁点问题，我们会毫不犹豫先杀死你。”而且，司机和坐身旁的男人都很健硕，没有什么机会。

  大约二十分钟后，地势变得平坦，通过前挡风玻璃，看到不远处出现一架商务机。那里是个小型机场。

  陆依有些忐忑，他们会用飞机把我送到哪里？爸爸和岱民哥可怎么找我呀。

  正想着，听见旁边的男人吃惊地说，坏了，飞机爆炸了！

  果然，远处机场上那架飞机冒出黑烟，T字型尾翼不见了。

  轿车戛然停下，司机拿起电台话筒，开始用意大利语通话，手激动地上下挥舞。

  身边的亚裔男人也拿起电话，开始联系。先拨打了一个号码，没有接通。他拨了第二个号码，这一次终于有人接听了。

  “元江，出什么事了，戚先生呢？”

  对方声音有些急促，“江铭，戚先生挂了。刚才飞机被人给炸了，估计又是朝鲜人干的，真他妈狠！戚先生刚上飞机不久，真他妈的寸，偏就被一根铝梁给扎进脖子了，那血流得跟拧开的水龙头似的。你们赶紧回去，这边肯定还有朝鲜人在盯着。”

  “妈的，货物那边，肯定也就有人盯梢。”

  “货物？”元江干笑了两声。“朝鲜人不会炸，只会抢。”

  过了好一会儿，轿车调头往回开。

  不一会儿，有大队警车闪着警灯呼啸着快速擦肩而过。陆依看到了意大利语的警察字样。

  她趁男人看周围情况时，悄悄拉了一下车门锁，发现司机锁上了她那一侧的车门，不可能突然开车门逃脱。紧接着，男子掏出一支手枪，顶在她右腰。

  “乖些，要不会不好难受的。”男人说得很无情。

  眼看着轿车驶进城市，接近港口，开进一个偏僻空旷的仓库里。她被关进一间废集装箱做成的铁皮屋子里，屋子就在仓库的中间。就算呼救，声音也只能在仓库里回荡而已。锁上门后，男人放心地离开了。

  当陆依再次回到米诺斯号时，络腮胡子十分高兴，几乎要张开双臂迎接。

  “欢迎回来，小美妞。”

  陆依没有理他。他没有在意，哼着小曲打开房门。

  “想要什么，嗯，想吃什么，给龙哥说。嗯，你可以叫我龙哥，我肯定比你大很多。”络腮胡子笑眯眯地说。

  络腮胡子名叫闫兴隆，后来为了霸气，给改成了闫兴龙，小弟都叫他龙哥。

  陆依倒在床上，一切回到起点。

  米诺斯号抵达阿尔及利亚的海岸。陈伟随同货物一起上了一艘大型快艇，准备上岸和一位重要人物会面。

  ＊＊＊

  叶天利一瘸一拐地走出舱门。他看得出，虽然这些船员对他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样子，但骨子里肯定和他姐夫陈伟一样，对他非常鄙视。他的姐姐叶天子是潇罗帮华兴堂老大的女儿。这个陈伟，娶了我姐，得势便猖狂！但是，有时候，他真的怕陈伟，而且，他姐也经常给他耳光。

  刚听说陈伟上岸去了，他放心地出来逛逛。这几天在舱房里，没女人，没刺激，把他憋坏了，就想找点事情发泄发泄。

  “嘿，龙哥，往哪里去呢？”拐角遇到那个在关押区管事的络腮胡子。“还端着卤鸡腿、烧牛肉。嘢，还有巧克力。哇，这是给谁弄的呢？”

  闫兴龙转头一看是叶天利，没有搭理。

  “嗨，叫你呢，给我站住。”

  闫兴龙停住，“什么事啊？小主人。”

  听到小主人，叶天利心情大好，虽然语调有点不中听。作为老大的儿子，本来就是主人，即便是庶出的。

  “我问你这些东西是给谁的？”

  “反正不是给你的。”

  听到这个，叶天利不高兴了，伸手抓了那只鸡腿。

  “我就吃了，怎样？”他咬了一口，“嗯！味道还不错。”

  说完，他把剩下的扔到地上。“咿……掉地上了。不好意思哦！”

  看到闫兴龙的眼神，叶天利心情顿时又好了。你们再鄙视我，我不是还是可以牛逼吗。鄙视能杀死我？还是我能用手干死你？一帮可怜虫！

  “去吧！”叶天利下巴朝上，鼻子里哼出几分得意。

  闫兴龙也不敢发怒，只好端着剩下的，急匆匆走上楼梯。

  推开房门，陆依坐在床边。

  “小美妞，这是你的午饭。” 闫兴龙把托盘放在桌上。“本来还有鸡腿，被那个叶变态抢去了。这个烧牛肉不错。要是不够，一会儿，我再给你弄去！”

  从那不勒斯出发后，他就这样讨好陆依。但陆依从没有表示什么，也没有反对。闫兴龙想，大概他喜欢的小美妞已经接受命运了。

  门外走廊尽头，叶天利冷笑着看到闫兴龙走进的房间。哼，原来是陈果要的女人，你闫兴龙有图谋！

  当然闫兴龙是老大的老部下，不是他叶天利随便说说就能搞垮的。谁让他在老大眼里就是个不成器的混混呢。

  拍卖的时候，就想弄个日本女人来玩了，对其他女人都没有太在意，尤其是中国女人。现在仔细想想这个女人，好像的确很漂亮，身材也更好。

  叶天利想，让我先看看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等闫兴龙从房间走出来，吹着口哨离开后。他用IC卡打开靠近陆依房间的那扇门。这间房间已经被闫兴龙禁止自己的手下进入，但他可是小主人，当然能打开。

  他走进去，顿时感觉有一股难闻的腥骚味。

  “妈的，这女人有多大魅力，让龙哥撸这么多。”地上散落着好几个避孕套。

  他没有坐，掏出一张餐巾纸垫着，把凳子推到一边，站在镜子前。

  单面透光的镜子那边，女人竟然坐得这么挺直，静静地吃着饭。那些被拍卖的女人，有几个不是哭天喊地，成天躺在床上以泪洗面的？从侧面看，她很标致。头发扎在脑后，不凌乱。这个真是与众不同，难怪龙哥喜欢。

  不过，这个女人能镇静多久？要等到见到买家，才彻底崩溃？或者，她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

  叶天利仔细回想，也想不起这个女人起拍价是多少。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几个外国女人身上。现在想起来，把两个女人，一个弄死，一个弄残，真是不应该，有些后悔。

  正想着，门响了。龙哥推门走进来。

  他吓了一跳，“小主人，你怎么在这里。”

  “哈哈哈哈。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叶天利大笑。“龙哥，你成天看着漂亮女人撸炮啊，别憋坏了。”

  闫兴龙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别不好意思啊。男人嘛，都懂的。对了，你怎么没有跟伟哥上岸呢？到阿尔及尔，弄个非洲妞玩玩。还有那个坤三，小重庆。你个当大哥的，也给人家搞个女人睡睡。哦，对，大哥都只能撸炮，小弟也没啥搞头哈。”

  闫兴龙火了，“老子还能撸炮。你丫有炮吗，叶变态，撸得出来吗？”

  叶天利最讨厌的事情，就是人家说他这点，挥拳就要打人。拳头还没有到龙哥脸上，自己已经挨了一记直拳，直被打得呲牙裂嘴，金星环绕。

  “你敢打我！”

  “我打你又怎样？”

  “龙哥，我叶天利可是记仇的。别以为老子是庶出，就一点权力都没有。”叶天利知道自己打不过，更何况，腿还瘸着，没再动手。“你记着，这一拳老子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叶天利走出去，碰到坤三和小重庆。“还有你们。记着！你们龙哥被我记上仇了，你们也别想着有好果子吃。”

  “嘿？鼻子都出血了，怎还这么跩？”

  “你们他妈等着，看老子跩的时候怎么收拾你们这帮王八犊子。”

  “哟？咱龙哥是怎么冒犯您了，小主人？”

  “闫兴龙每天看着这个女人撸炮，被老子发现，恼羞成怒了。”

  说完后，拖着腿，往外走。

  等叶天利走后，坤三问龙哥，“怎么回事？他鼻子是你打的？”

  闫兴龙点点头，“这变态发火了。”

  “龙哥，真喜欢上北京妞了？”

  闫兴龙白了坤三一眼。

  “龙哥，惹了他，会不会真有问题？”小重庆心里打鼓。

  “没事，伟哥还给了他一枪呢。这点算啥。”

  话虽这么说，但陈伟是他姐夫，又有实权，自然叶天利只能受了。但是，他闫兴龙，可只是个高级跑腿的。

  陆依知道龙哥喜欢她，从门口这几个人的对话也得到了印证。

  米诺斯号货轮离开阿尔及利亚海岸，乘风破浪，加速向直布罗陀海峡进发。顺利穿过海峡后，米诺斯号进入宽阔的大西洋。

  陈伟站在船尾，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远处跟随的一艘大型巡逻艇。之说以说是巡逻艇，是因为那艘船虽然没有武装，但外形明显是一艘军舰。感觉从那不勒斯出发后，它就一直在跟随。

  这是属于哪个组织的？肯定不是美国及其盟友的。如果是，米诺斯号早就被攻击了。那么，是不是北朝鲜的呢？可能性比较大。他终于有一种被卷入巨大漩涡的危险感觉。

  陈果的要求，恐怕会毁掉自己的一切。然而，想要摆脱，谈何容易。那个集装箱已经在船上，成为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能做的准备他都做了，他在等待那场迟早要到的进攻。

  ＊＊＊

  赵俊站在勇气号舰艏，愁云满布。白头山625部队最精锐的一批队员都已经在非洲，其中的一半多在大西洋上，总共八十多人。而且，625部队的总教官金哲男上校亲自指挥行动！这是朝鲜人民军在远离祖国万里的大西洋上展示自己的军力。

  但是，我们能成功吗？

  为了这次行动，他们从西班牙和意大利的两家航空租赁公司租用了三架民用直升机，并迅速添加了武备。从西班牙一家修船厂劫持了一艘送回船主途中的散货船，现在正在快速追赶上来。

  两艘R级柴电潜艇在一个月前，偷偷从大和岛基地出发，到达新加坡附近。原计划是要偷偷护航运送特殊货物的远洋捕捞船罗津号回国。后来事态发展超出预期，潜艇就随着罗津号穿越马六甲海峡，在印度洋添加必要的补给后，绕过非洲大陆最南端的好望角，日前已经到达安哥拉西部海域。

  其实说是偷偷的，真能躲得过沿途各国的监控？

  此次计划早已失控，上方已经下达死命令：如果我们得不到，就将货物毁掉。两艘攻击型潜艇带来了三十二枚威力巨大的533鱼雷。

  赵俊知道自己的猎物早就发现了他。发现了跟踪者，竟然没有躲，也许是没处躲，也许是没想躲。而且，对方肯定猜到自己的身份，看起来也不太惧怕。毕竟把朝鲜人民军的军力投送到大西洋上，是很难想象的，小股军队，对方不见得对付不了。

  这也是他很踌躇的原因。空中进攻，三架民用直升机，新焊接到侧边的12.7毫米机枪威力并不是很大。625部队的战士们虽然不怕死，但这种战争，光有不怕死的精神，是无济于事的。对方只要有对空导弹，这些民用直升机，就是活靶子。这艘勇气号巡逻艇也是刚购进不久的旧货，武器装备早就被拆除了。临时在甲板上架设四个12.7毫米机枪平台，舰桥前两个，中部和尾部各一个，跟皮卡战车似的，但对付的可是个钢铁巨兽。

  而且，这个微胖的金哲男上校对海上攻击真正在行吗？

  ＊＊＊

  夜幕降临，云层很厚，几乎没有月光，海上一片漆黑。米诺斯号上的灯光显得很孱弱，在广阔的大西洋上，形单影只。那艘跟踪的巡逻艇没有开灯光，躲进黑暗的背景里，失去踪影。

  陈伟不敢大意，和船长洪庆真待在驾驶舱里。船的各处，都已经派人守卫监视，预防敌人爬船夜袭。

  “伟，情况怎样？”陈果的电话。

  “目前没有什么问题，后边那些人想爬船恐怕是不行，重机枪都已经架到船边。咱还有榴弹发射器，打个小艇分分钟的事。不过，哥，从那不勒斯接的货，让我有很不详的感觉。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伟，不怕告诉你，是一种武器，很厉害的武器，组织要得到它。”

  “哥，还有那几个女人，过了佛得角后，才得安心啊。”

  “伟，别那么紧张，你卖过无数次女人，哪次过程中你不担心？结果不都屁事儿没有么。”

  “妈的，这次卖的是沉船上的女人，动静太大！运进中东的那些女人，几乎都被救回去了。肯定会查到咱们的，肯定会的。”

  “哥早就有所打算，放心。而且，肯定没有谁知道是你的船装着贩卖的女人。否则，早该找上门来了。你在那不勒斯就应该被抓了。”

  “嗯。哥说的是。”

  “这次弄完后，把船处理了。咱们离开非洲，改头换面，做正经生意。”

  “说得容易。”

  “容易，伟。咱有钱！”

  “好吧，哥。要不要整容？呵呵。”

  “哈哈。可以把你那酒糟鼻子给弄弄！”

  “哥，有直升机的声音。有人来了，先挂了！”

  陈伟拿起对讲机，“都注意了，客人从空中来了。”

  正说着，看到右舷闪动明亮的火光，听到重机枪射击的声音。

  金哲男上校拿着望远镜。远方那艘目标船舷边的火力很猛，这一侧就有八挺重机枪在喷出明亮的火舌。直升机想偷偷接近，没有成功，在被机枪子弹凿出无数个枪眼后，赶快脱离接触，在远处巡游，用侧边的重机枪还击。

  米诺斯号左舷也是差不多的状况，直升机在和货船互射。

  赵俊站在船尾，观察着事态发展。无论如何，既然已经行动，他希望能成功。

  突然，在货船尾部，一个物体冒着火光和白烟，从船舷飞出来。

  金哲男大惊，看到火光划出的轨迹尽头，空中闪现一团耀眼的火球。伴随着爆炸声，直升机解体成残片，带着些火苗，散落向海面。对方果然有便携式对空导弹。

  他在心中祈求伟大的将军保佑。

  而此时此刻，趴在橡皮艇上负责海面进攻的小队长黄华顺也在祈求，别被对方发现了。一旦被发现，就会成为绝佳的活动射击训练靶子。他们从货船的前方过来，非常危险，就是为了隐蔽接近。

  两艘橡皮艇，载着八名年轻勇敢的战士。带队的黄华顺认为此次行动凶多吉少，几乎是疯狂的自杀任务。但作为军人，即便明知道是必死，也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海上有浪，千万不能和轮船直接相撞，否则会瞬间完蛋。

  直升机空中爆炸，机上的十人全数阵亡，除了飞行员，其它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人，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爆炸的亮光照亮了橡皮艇的航迹，但好在只是数秒时间，随即恢复黑暗。

  小队长黄华顺操纵橡皮艇在货轮的前方急停，做一百八十度转向，然后和货轮同向行驶。货轮巨大的身影快速压过来，黄华顺拼命加速，在船首前进到距离橡皮艇只有五米的地方，终于同步行驶。另一艘橡皮艇却没那么幸运，加速慢了些，螺旋桨碰到球形船首。没几下，歪斜的橡皮艇被自己的螺旋桨划破，四名队员迅即被卷到船下，失去踪影。

  另一架直升机绕到尾部，从那里偷偷接近。然而，旋翼制造的巨大噪音，很快被注意到。第二枚导弹旋即射向它。

  导弹击中直升机尾翼，让直升机失去阻止机身旋转的平衡力，直升机进入自旋，掉向海面。货船甲板上传来兴高采烈的欢呼声。

  黄华顺控制橡皮艇缓慢接近货船船体。一名战士用空包弹发射一个铁爪，抓住舰艏的栏杆，迅速向上爬去。

  黄华顺第二个爬上货船，蹲在锚链边隐蔽好。

  第三个战士开始往上爬，最后一个年轻的战士在下边拉着绳子，同时操控发动机，让贴着货船的橡皮艇不至于滑开。但这太难了，他没有站稳，自己摔倒，掉进水里，即刻被卷进船底。他手中的绳子松脱了，使得还在攀爬的士兵被海风吹着撞向船体，发出咣当的声响。

  这个声音引起了船舷上的防守者注意，几柱灯光射下，照向了他们。

  枪声响成一片，防守者被打死了好几个。大约两分钟，在一颗手雷爆炸后，货船上就只剩下黄华顺一人了。那条绳子挂在舰艏，不会再有人爬上来。

  敌人从几个方面包抄过来。货船远处的直升机依然无法靠近。

  黄华顺迅速冲向前，他必须靠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手上的冲锋枪朝前，边冲边打，右舷九十米长的甲板上，又多了十来具尸体，剩下的人则仓皇逃跑向集装箱后边。

  但毕竟，只剩黄华顺一人，一个弹匣的子弹数量有限。在换弹匣的时候，敌人缓劲过来，从后边包抄。他立刻躲进集装箱的缝隙处，但对边有人冲他开枪射击，此处不是隐蔽的场所。他换上一个弹匣，探头向船首处掩护性开了几枪后，立刻朝货船的舰桥冲去。

  金哲男命令勇气号巡逻艇靠近货船，舰桥前方的两挺机枪、船中部和尾部的各一挺机枪开始进行支援射击。得到帮助的黄长顺稍微轻松些，继续接近舰桥。

  突然，一颗炮弹落到勇气号巡逻艇船首，把操控机枪的小队长蹦到海里。弹片穿过卡其布裤子，插进金哲男臀部。

  “妈的。”

  金哲男疯了，顾不得屁股吃痛，冲到机枪前，抬起机枪猛扫。但第二枚炮弹接踵而至，击中驾驶舱顶部，把塔康系统炸得粉碎。金上校狂叫着，面目狰狞。然而，当第三颗炮弹落下时，他不再狂叫，舰桥前的机枪手被炸成两段。

  巡逻艇不得不被迫做出机动，躲避对方射来的榴弹，并拉开些距离。船上三挺重机枪有效射程比对方榴弹发射器近，压制效果变得很差。

  此时，在米诺斯号上，黄华顺已经跳进驾驶舱，抓住来不及从另一面逃跑的洪庆真。洪庆真被机枪流弹打中大腿，子弹钻进去，埋在里边，只在皮肤上留下一个往外冒血的圆洞，钻心地痛。

  黄华顺关上舱门。实际上，他已经被包围了。

  “金上校。抓到一个俘虏。”

  “赶紧审问！”金哲男知道靠近救援黄华顺已不可能，只希望在黄华顺死亡前，能找到些有用的情报。

  “那个集装箱在哪里？你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佛得角。”

  “集装箱运到哪里？”

  “我不知道，陈伟知道。”

  “陈伟是谁？”

  “刚刚跑了。”

  黄华顺掏出洪庆真的卫星手机电话，“密码！”

  他打开了手机，将手机号码和名字告诉金哲男。第一个是陈伟。

  然后根据洪庆真的交代，报告其他联系人：洪一帆、马凯丽…

  一颗手雷从破碎的窗户掉进来。黄华顺马上往下卧倒，驾驶舱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股气浪把他压到地上。他有些眩晕，身体很多部分都失去了感觉。

  舱门被拉开，当一个黑影钻进来时，黄华顺感觉一阵剧痛从下半身传来，他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他抬起头时，一颗子弹从黑洞洞的枪口射出，钻进了他的头顶。一秒钟后，影像从脑海里消失，变成一片永久的黑暗。

  远处，那艘巡逻艇正在离去。

  “在房间里老老实实地待好了！”龙哥说话很严厉，身后的坤三和小重庆手里拿着手枪。

  “怎么了？”陆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看守们这样神情紧张。

  龙哥抽出一支烟，叼在嘴角。“美女，外边有人爬船。不过，不是为了你们！明白？”

  陆依不解，睁大眼睛看他。这个眼神，他非常喜欢。

  龙哥靠在门边的墙上，嘴角上翘，“想知道是谁在爬船吗？朝鲜人！嘿嘿，是朝鲜人呢。不过，他们爬不上来，咱们可不是好惹的。”

  “朝鲜人？”陆依不明白朝鲜人想要爬上这艘船干什么。“这里有朝鲜人？”

  “嘿嘿……美女，我都说了，不是为了你们。”龙哥点上了烟，吸了几口。“你觉得朝鲜人会为了几个人质大动干戈吗？”他摇摇头，露出嘲弄的表情，认为陆依很幼稚。

  “那是为了什么？”陆依边说，边偷偷往外张望。

  “不瞒你说，是和你一起从那不勒斯上船的一厢货物。具体是什么，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自己也不晓得。”龙哥指着自己的脑袋，“小美妞，有时候晓得多了，有生命危险！”然后吼吼地笑。

  “你还是祈祷能打退他们吧，反正我是不希望最坏的结果。”龙哥神秘地压低声音说，“自毁装置已经启动，如果船要被人家占领了，咱们这个区域会首先爆炸烧毁。”

  坤三和小重庆吊儿郎当地倚在对面墙上，皱着眉头玩手里的手枪。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龙哥，又找北京妞聊天呢？一天看到晚还看不够啊。”

  听到这个声音，龙哥脸色突变，露出厌恶的表情。“他妈的变态来了！”他转身走出去，把门关上。在门将要关上的瞬间，陆依将一块塑料片卡在锁舌处。接着，她听到三人小声说话，和远去的脚步声。

  龙哥为了讨好她，给过一个玻璃瓶装可乐，附带了一根吸管。她偷偷留下吸管没有还，龙哥也没有在意丢失这个无害的细塑料管。她把它压扁，藏着备用。

  陆依希望爬船的人能干出大动静，让看守都被调到上边去。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外边走廊的声音。直到感觉没有任何声响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捏着卡住门锁的塑料片，拧门把手，门开了！

  走廊上的灯光不太明亮，空气有些浑浊，有烟尘，但没有人。

  陆依蹑手蹑脚走向走廊尽头，只有那里看起来向对外的通路，因为那边的顶上有写着“EXIT”字样的白色灯箱。

  走到走廊的尽头，没有遇到人。这里左右两边都有通道，该走哪边呢？只能碰运气，她选择右手边的门。

  门外是一个楼梯间，弥漫着呛鼻的烟草味。

  陆依探头观察了一下，沿着楼梯朝上走。

  “北京妞！”

  听到这声音，陆依打了个冷颤！她刚爬到楼梯中间，突然有人从背后喊她。“不错啊，自己出来了！”

  转过身一看，前面这个男人斯斯文文，带个眼镜，但说话的声音，却是龙哥他们口中的叶变态的声音。

  “厉害！厉害！龙哥眼光真是不错，有两把刷子！”

  男人举双手鼓掌，腿脚却不太麻利。

  陆依想，我能对付他，她快步冲下去。刚跑两步，没想到男人迅速掏出一支手枪，对准她。

  “呃，北京妞！别乱动。”

  陆依急忙停住，不敢再动，两人之间距离还有四节台阶。

  叶天利乐呵呵地说，“我靠，还是听枪的话！”他晃了晃枪，“那就再听枪的话一次，北京妞！把上衣脱了。”

  陆依站立在原地，没有动。

  “啊，不！把裤子脱了，老子要看下边！”

  看到陆依还是没动，叶天利生气了，“他妈的别以为老大要你，老子就不敢动你！老子手指一动，北京妞，龙哥也保不了你！快脱！”

  船上狭窄的楼梯只够并行走两人，陆依无处可躲，她把手伸向自己裤腰。叶天利满意地露出淫荡笑容，看着陆依很不情愿一点点把裤腰往下褪，露出白色内裤的一角，他心神荡漾，控制他人的感觉美妙极了。他最喜欢女人裤子被拔到大腿上，那隐秘的漂亮曲线和双眼里无助的神情。

  “龙哥！”陆依看向叶天利后边的防水隔舱门，声音很激动，好似救星来了。

  “他妈的！”叶天利转身就是一枪，子弹当的一声打在铁门上，溅出点点火星。妈的受骗了，他立刻要回头，腰上已经挨了狠命的一脚，摔倒在地上。手枪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咣当作响。陆依从楼梯上飞身跳下，袭击成功。没等叶天利反应过来，陆依接着用脚狠狠踢他的太阳穴，他当即昏过去。

  陆依马上去捡枪，但手刚碰到枪，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陆依！别动！”

  这回龙哥真的来了！

  “我会开枪的！我是说真的，小美妞！”

  闫兴龙走上来，踢踢叶天利，笑着跟坤三说，“看这叶变态怂的，连个小妞都能欺负他，哈哈。”蹲下摸了摸脉搏，“睡着了！”

  坤三迎合地笑笑说，“变态就是变态，睡着都他妈是个飞天姿势！”

  “她是怎么跑出来的？”小重庆始终握着手枪，指着陆依。

  闫兴龙也抬起头，“对啊！陆依，你怎么出的房间？”

  “就是这样拉开的……”陆依盯着他，缓慢地说。

  闫兴龙阴沉下脸，把陆依押回屋，仔细检查门锁。屋子里边没有锁眼，可能是他自己走得太急，没有完全扣上房门，让锁舌顶在门框上没锁住。想到这点，他有些头皮发麻，这可是严重的失职！

  虽然屋子都有监控摄像头，但却都是实时传输，没有存储，他没有办法回放。大概真的就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搜走了房间里所有的硬物，包括陆依头上的钢丝发卡。

  闫兴龙默默地关上房门，这次仔细确认是关严实了。

  坤三和小重庆都哭丧着脸，大哥失职，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8月28日，以色列，特拉维夫。

  第一陆军医院的病房里，熊岱民、陆半农站一张病床边。

  得知沉船事件里的一个中国女孩在黎巴嫩南部真主党控制区的位置后，以色列陆军一支特种部队迅速展开秘密行动，在MI6的情报系统和萨拉吉米及其伙伴的帮助下，在赛达东南部的一座独立住宅里成功救出她，并全身而退。

  “阳文茜？”

  女孩点点头，很憔悴。

  “你是陆依的同伴？”

  “是的。”说着，阳文茜忍不住哭了。“依依呢，依依救到了吗？”

  “还没有，我是陆依的父亲。”陆半农自我介绍。“这位是熊岱民。”

  她急切地叫，“你们不是特种兵吗？赶快去救她。依依说，你们会去救她的。”

  “我们一直在努力寻找她，但需要你的帮助！文茜，告诉我们关于她的所有情况。”陆半农尽量压抑住焦急的心情平缓地说。

  “嗯。在我们几个进入黎巴嫩的时候，依依还在船上，她被留下了。我们都被拍卖，但主教看上她，直接点名要她。她说她还会在船上一阵子。我走的时候，她把一个硬币报警器给了我。”

  “后来你把它给了杨蕾？”

  “嗯，人贩子在车上核对人员时，把我分开，我当时想肯定是到目的地了，就把硬币给了杨蕾。而且，她们人多……杨蕾呢？你们救了她？”

  “是的，我们救到她了。”

  “谢天谢地。”

  “你很勇敢。” 两个男人很佩服她那时候的勇气，把得救的机会留给更多的人。

  熊岱民又补充说：“你们都很勇敢。”

  “不，我们都很害怕。船上有个变态，叫叶天利，具体哪个字我不知道，反正是这个音。陆叔叔，你们必须赶快去救依依。”

  听了阳文茜对这人的描述，两个男人都感觉很揪心。

  “文茜，和你一起的那个意大利人是船上的旅客吗？”

  阳文茜低下头，“是，他叫杰罗尼莫·马里诺，和海盗是一伙的。”

  熊岱民拿出一张照片，“这个人是他吗？”

  阳文茜点点头。“是他。他就是个变态。”

  “他说过主教是谁吗？”

  “没有，我只是曾经听到过。开始都没有在意，依依和我还以为他是天主教的牧师。后来，才知道他们根本和天主教没有关系。那个主教大人看上了依依。”

  “关押你们的船有什么特征吗。”

  “我们上船后，就在舱里，不知道到底有多大，反正很大。好像叫正兴号，他们是这么叫的。船上领头的叫陈伟。对了，听一人说，他们是从开普敦出发的。”

  “南非？”

  “你还记得这些人的长相嘛？”

  “嗯。以色列人已经找肖像师过来画过。”

  “文茜，你很棒！”

  “不！很糟糕。”阳文茜开始哭泣。“我很糟糕！”

  陆半农递给阳文茜一盒纸巾，让她哭了一会儿。

  “你还记得是怎么从克利奥帕特拉号到正兴号的吗？”

  “我们从船底进了一个很狭小的铁船，从很小的圆洞下去的，里边很挤。”

  “是潜水艇。”

  “嗯，可能吧。然后，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我们才从里面出来。它靠到一艘很大的船边。但我们没有上那艘船，而是上了旁边的一艘小些的渔船。渔船上有几个黑人。然后船开始向西开。开了不久，他们就给我们戴上了头套。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被放到吊篮里，上了那艘正兴号。”

  “你们没有上岸？”

  “没有！一直在船上。”

  熊岱民很迷惑，如果没有上岸，那张写着LY的钱是谁扔在那里的呢。而正是这张钱，促使他们认为陆依还活着的。但这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陆依真的还活着。

  （注：LY实际上是一位叫Lily Young的女孩被绑架后留下的。）

  “那艘渔船呢？”

  “听马里诺说，被炸沉了。”

  “正兴号有没有别的称呼？”

  “不清楚，那天下船也没有看到。”

  “你看到过船上有些什么人？”

  “看管我们的人还有陈伟、龙哥、坤三儿、小重庆…，陈伟是老大。还有个变态姓叶，叫叶天利，应该是。陈伟和叶天利的姐姐有关系，因为叶天利说过要不是因为我姐的话。有十来个黑人，二十来个华人，七八个白人。”

  熊岱民想起交易名录，“陆叔叔，叶天利、黎天意。那个交易单上的黎天意，就应该是这个叶天利。”

  “是的，就是他买了两个日本女孩，其中一个被他折磨死了。”

  最后，阳文茜详细描述了正兴号的内部结构。

  铩羽而归的直升机降落在“忧郁的马洛卡人”（Blue Marllorca Man）号的甲板上。小队长全进勇神情严肃，跳出机舱。

  行动彻底失败！两架直升机被导弹击中坠毁，鲁莽的行动导致三十多名队员牺牲，金哲男上校自己也负了伤。他们奈何不了全副武装的米诺斯号货船。队长黄长顺牺牲了，那是他非常尊敬的前辈。如果是黄长顺前辈来指挥，肯定不会是这样的。

  损失了一半的战士，行动又回到起点。更糟糕的是，此战暴露了自己的实力。仅凭现有的装备，要抢货船，恐怕是更不容易了。

  货舱里的剩余战士，情绪十分低落。在华津里基地训练时，大家都觉得自己是无敌的超级战士，因此，对于首战充满信心。但这次损失惨重的进攻失利，对方还只是普通的武装货船，对自信心的打击非常大。

  全进勇坐在地上，等着来自金哲男上校的责骂。上校肯定会质问，空中进攻，怎么能一架都攻进不去呢？虽然他自己肯定也看到为什么会这样。然而这次，金哲男上校并没有骂人，仅仅是命令货船保持与米诺斯号的距离，等候进一步通知。

  不久，天亮了，空中有些层云，太阳从云缝射下。如果不仔细观察米诺斯号船舷上的弹孔痕迹，似乎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勇气号巡逻艇依然在后边紧紧跟随。金哲男上校躺在船舱里，脑子里想象着如何向组织交代此次行动失败，顺带思考有没有可能重新组织进攻夺得货船，或者，只能等到不得已的时候击沉它？

  他把这次行动的失败归咎于准备太匆忙，虽然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也只筹集到这些有限的行动资源：租借的三架民用直升机，匆匆购买的废旧巡逻艇，劫持来的散货船，以及辗转半个地球才到达大西洋上的一帮号称精英但实际上完全没有实战经验的白头山625部队愣头青特战队员。

  从加那利群岛出发的由两艘护卫舰以及一艘扫雷舰组成的西班牙海军混合编队，正在返回本土母港的途中。

  布拉兹·迪·黎洛号护卫舰舰长兼编队司令斯图尔特中校喝完咖啡，站在舰桥上，巡视着周围的海面。

  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在右前方不远处起伏不平的海面上。阳光下，有一艘货船在向南边行驶，这艘船型引起他的注意。三天前，军情通报说一艘从西班牙马拉加一家维修厂返回意大利西西里岛的散货轮被劫，和这艘船的轮廓很像。

  中校命令用高倍望远镜确认，并命令起飞一架直升机前往监视。不久一名海员报告，那艘轮船的左舷上，有像是被油漆草草涂抹过的船号。根据轮廓，判断是被劫持的“忧郁的马洛卡人”号。

  “逮到你了。”

  斯图尔特中校命令舰队转向，准备战斗。卡纳里亚斯号护卫舰的直升机带上一组突击队员，做好升空准备。各战斗单元已经立刻就位，布拉兹·迪·黎洛号和卡纳里亚斯号的舰炮指向目标船。

  同时，中校呼叫正在西边二十多海里处进行飞行训练的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号轻型航空母舰提供支援。刚升空的两架武装直升机接到命令后，立刻停止演习，向东疾驰而来。四架进行编队空战训练的AV8B海鹞式战斗机也调头飞向求援舰队方向。

  一看到这支海军编队，全进勇就在想大事不妙。用望远镜观察，那是西班牙海军的作战舰只，他马上通知船舱里的战士做好准备应战。当一架直升机飞过来时，他知道大祸临头了。几分钟后舰队编队转向，站在他旁边的几名战士几乎都是脸色惨白。

  他呼叫金哲男上校，得到的命令是自行处置。他摇头苦笑，巡逻艇过来又有什么用呢，除了能陪葬外！

  “准备弃船。”他命令战士徐东安装炸药，伟大将军的战士绝不允许被俘。

  “不！我不想死。”一名士兵突然大叫。

  虽然没有人附和，但另一名士兵开口，“我们拼死抵抗，说不定能打退他们。”

  “靠大家手上的三十把枪吗？”全进勇举起他的AK47突击步枪。

  “我们还有一架直升机，起飞和他们拼了。”

  又一个声音：“咱们用米诺斯号的方法对付他们。”

  “你以为对面的西班牙舰队跟我们一样？”全进勇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更何况他们没有导弹。

  对方海黑鹰直升机并没有冒险靠近到他们的射击范围内，只是旋绕观察。

  突然，全进勇听到敞口的大货仓里直升机旋翼旋转时发出的巨大噪声。

  “怎么回事？”

  “队长，他们要逃跑。”

  直升机已经徐徐升起，门边还吊着一人，拼命往上趴，帽子不知去向，武装带也没有了。

  全进勇举起突击步枪，瞄准驾驶舱，机舱里塞满了人，他有些犹豫。驾驶员看到枪口指向自己，很惊慌，直升机因为装了太多人，起飞很吃力。

  西班牙的海黑鹰直升机看到有直升机从货仓开口起飞，立刻转头飞回编队上空。然而，在它飞回的时候，两架武装直升机它的两侧猛冲过来，并开火警告。

  全进勇收回手中的枪，朝货舱里看。下边倒着三具尸体，旁边还有几人呆坐在地上。

  不怕死都他妈是喊的口号！只有真正遇到危险，才知道谁是真英雄！

  全进勇在对讲机里喊，“徐东，你还在吗？”

  “队长，在。”

  “炸药准备好了？”

  “正在准备，但是队长，这点炸药，不够炸沉货船的。”

  “那就用它炸死我们自己吧。妈的，你上来，死也死个悲壮。”

  机尾印有西班牙海军标识的四架海鹞式战斗机呼啸而过，意在警告货船上的劫匪：不要轻举妄动。

  满载625部队特战队员的直升机歪歪斜斜地飞离‘忧郁的马洛卡人’号散货船，向东逃窜。这时候，直升机里的他们才发现西班牙海军的武装直升机，机头下的机炮虎视眈眈地对准自己，对方正用英文喊话，要他们缴械投降。

  但是直升机上的人已经失去理智，对任何让它们停下的命令，都置若罔闻。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咒骂。惊慌中，有人拉起舱门边的机枪，拉枪机上膛，想要打掉对面那该死的挡路者。

  武装直升机立刻向后漂移，脱离机枪的瞄准范围。

  “别动手。”有人扑向他，大叫：“不能动！”

  但他压到了持枪人的手，触动了扳机，一梭子子弹射向海面。毫无疑问，这葬送了一直升机人的性命。

  西班牙海军武装直升机机头下的30毫米机炮早就准备完毕，前座的武器操作员这次没有犹豫，按动击发开关。几声炮响后，白头山625部队的将近二十名年轻士兵，在狂乱的尖叫声中，随着直升机掉落在海里，迅速下沉，不见踪影，消失在大西洋的深海中。

  一分钟后，海水里冒上来两名士兵，拼命拍打海水呼救。其中一名甚至光着屁股，可见他经过多激烈的挣扎，才挣脱出来。

  全进勇和剩下的七名战士目睹了直升机被打中发动机后的坠落过程。他想起临行前，上级的训话：“如果完不成任务，就别回来！”

  这样狼狈逃窜回去的士兵，恐怕再也不会有当初出征时的必死勇气了，还不如死了的好，对共和国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而且，特种部队的逃兵，回去也是个死。

  西班牙海军的武装直升机又开始喊话，要求货轮上的人员放下武器投降。准备登船的特种兵就坐在舱门边。

  全进勇转头看向自己的战士，看到了眼神中的闪烁，那是崩溃的前兆。

  他站到船舷边，举起手中的枪，瞄准直升机。他自己也知道根本够不着，他只是要向对方表示，自己是一名不屈的朝鲜人民军战士。

  一声枪响从背后传出，他要扣动扳机的手指僵住，一切就此结束，他像块坠石，落向海面。

  他背后的六名士兵扔掉手中的枪，举起了双手，站到船舷边。此刻，他们如释重负。

  一架西班牙海军直升机徐徐靠近，准备机降突击队员。

  卡纳里亚斯号护卫舰缓慢接近“忧郁的马洛卡人”号。突然，船舷边的几个投降者就像水上芭蕾表演队的入水仪式，一个接一个倒向海里。

  清脆的AK突击步枪射击声中，徐东站在甲板后部，就像是在处决一批背叛祖国，十恶不赦的叛徒。

  震惊之余，护卫的武装直升机上，机炮喷出几枚炮弹，将这位最后的殉道者炸成几段，身首异处。

  几分钟后，轮船的轮机舱发生爆炸，货轮开始减速，慢慢停下来。

  赵俊站在巡逻艇上，远远地目睹了这场围剿。他和他追击的目标都不想引起西班牙海军的注意，悄悄地从旁边经过，假装一个无辜的旁观者。

  金哲男上校靠在舱门边，低着头。

  这艘被阉割过的老旧巡逻艇还能做什么？

  8月29日，南非。

  这个时节的南非正值冬天，但南非的冬天并不冷，这两天在十八九摄氏度的样子。相比肯尼亚和中东，凉爽了许多，竟有些北京春夏之交的感觉。

  根据赵不初上尉提供的信息，南非有个华人帮派潇罗帮。潇罗帮在约翰内斯堡的堂口是金瑞会，老大叫杨百伦。在开普敦的堂口是华兴堂，老大是江梦鸽，她从其已故丈夫叶支军手上接过的老大职位，有一子一女。女儿为亲生，叫叶天子。儿子为叶支军情妇所生，名叫叶天笠。据传华兴堂的主业是干贩卖人口的生意。但在南非本地，并没有做过这种违法事情。

  阳文茜所说的陈伟，和华兴堂老大江梦鸽的女婿，叶天子的丈夫名字相同，但并不清楚是否是同一个人。船上的叶天利如果就是叶天笠，他姐的确和陈伟有关系。从这一点推断，就很可能是同一个人了。

  另外，从人渣阿卜杜勒·阿萨德那里得到的军火交易记录指明，有一家三义商贸公司是提供商。三义公司的控制人是陈果，他是金瑞会高级成员。

  熊岱民猜测这两个姓陈的是不是有关系，因为军火和女奴是一个途径运输的。

  陆半农、熊岱民、周正武和陈功明来到南非，要查清楚这些疑问，找出正兴号的下落。兵分两路，陆半农和陈功明，到开普敦查华兴堂。熊岱民和周正武，到约翰内斯堡查三义商贸公司。

  开普敦的华兴堂会址，位于信号山东边的一栋两层建筑。陆半农和陈功明马不停蹄，径直来到这里。那栋目标建筑前，贴着封条，“犯罪现场”，周围站着几个持枪的军警。

  两人马上找到附近一家便利商店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报纸报道，华人帮派华兴堂的现任负责人江梦鸽在昨天早上，被人枪杀在房间里。其女叶天子和她三岁儿子的尸体在郊区的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奔驰轿车里被发现。尸体均显示有被折磨的痕迹，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杀人事件。由于初步勘查期间，发现嫌疑人均为黄种人面孔，因此警方怀疑是帮派间的仇杀，正在由开普敦警察局有组织犯罪科着手进行刑事调查。

  ＊＊＊

  另一方面，熊岱民和周正武来到约翰内斯堡，调查金瑞会的陈果。

  位于市区一家普通写字楼里的三义商贸公司已经人去房空。大门没有上锁，里面除了办公家具，没有任何资料留下。于是，熊岱民决定立刻去金瑞会堂口。

  约翰内斯堡东区，唐人街的尽头，有一间门面的大门装饰成中式风格。熊岱民左右观察一下，走到门前。屋里显得比较混乱，完全不像是一个曾经红极一时的帮会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懒洋洋地问，“两位找谁？”

  “金瑞会是这里吗？”

  “是……有事？”

  “我想打听一下陈果住在哪里。”

  “不晓得，不晓得，到别的地方问去。”男人很不耐烦，要赶他们走。

  熊岱民从腋下掏出手枪，男人立刻说了地址。但最后说，“陈香主肯定不在那里，已经跑路了。开普敦的华兴堂出了大事，堂主和女儿以及外孙都死了。陈香主的弟媳妇就是华兴堂堂主的女儿。昨天还来了几个亚洲人找他，不是中国人。后来，一大堆警察也来找他，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贩卖人口。”

  “华兴堂是干这个的，被人报复并不奇怪。但我们金瑞会从不沾这种生意。”

  周正武大声说，“你们堂主杨百伦只带你们干皮肉生意和赌场，是吧？”金瑞会控制着东区的地下色情服务业和赌场。

  男人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熊岱民和周正武来到陈果的住所，是约翰内斯堡郊区的一栋普通住宅。大门紧闭，看似没有人。熊岱民用工具打开了锁。

  房间里被人翻过，乱七八糟一片。熊岱民走进一楼的起居室，发现了壁橱上的照片。

  “正武哥，这里有一张照片。”

  周正武看了一眼，“嘢，左边第一个是刘金。他怎么会出现在照片上？”

  “刘金？”

  “对，咱们南非分公司的老总。”

  “这两人呢？”

  周正武摇摇头。“不认识。”

  熊岱民把照片拍下来，发送给远在特拉维夫的阳文茜。

  “咱们去找刘金。”

  周正武点点头，他有些疑惑。

  刘金的家在市区，是租住的一套公寓。

  二十分钟后，当他们快到刘金的住所时，得到了阳文茜的确认，照片上中间那个就是陈伟。

  熊岱民立刻给陆半农打电话。“陆叔叔，我们已经找到陈伟的照片，他和陈果还有刘金一起的合影。”

  “什么？刘金？”

  “是的，汇安安全南非分公司的头。正武哥认识。”

  “他当然认识，我不久前的报告里涉及到刘金，武器走私！这样看来，很有可能是刘金给陈果提供合法武器，再由陈果走私给中东的恶棍。”

  “嗯，大概就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正去找刘金，马上到了。照片我传给您。”

  “好，我和功明马上去找叶天笠的亲妈，赵上尉通过使馆打听到了地址。”

  挂了电话后，正好来到公寓楼前。

  突然听到沉重的“啪”声，右前方十多米远处，摔下来一个男人，穿着白色衬衣，灰色西裤。仰躺在地上，脑袋破了，乌黑的分头下，血和脑浆都流了出来。

  “我的天，是刘总。”

  “什么？刘金？”

  “对，刘金。”

  “快，凶手肯定还在楼内。”

  这栋住宅楼并不十分新，最下两层是车库，之上是一层两户的住宅。刘金住在十五层。

  熊岱民和周正武冲进楼里去。公寓楼有四部电梯，两部在下降中。

  四号电梯到了一楼，走出来三个高大的白种男人。

  熊岱民和周正武立刻走进电梯，摁下十五层的按钮。在电梯门刚要关上的一瞬，熊岱民看到走在最后面的那人黑西装后开叉转瞬即逝的自动手枪握把。

  “正武哥，是他们。”他拼命摁开门钮。“我看见手枪啦！”

  电梯门还是关上了，熊岱民马上按下二楼按钮。下了电梯后，两人从楼梯跑下去，冲过一排楼内停车位后，来到门口。

  前边的三人刚好走到对面一辆福特SUV旁边。

  文森特·伍德正要打开车门，突然看到门口冲出的两人，是黄种人。他感觉到危险，恐怕和他们的目标刘金是一伙的。他从后腰拔出手枪，不远处围观的几个黑人发出惊叫。紧接着，砰的一声清脆枪声响起，围观的人作鸟兽散。

  熊岱民和周正武察觉到危险，马上躲闪到水泥柱后。两人拔出手枪，并没有立刻还击，而是不约而同地瞄准了轮胎，两声枪响后，福特车向右侧歪了一点。右边的两个轮胎都被打爆了。

  伊万·乔科维奇气疯了，他要教训这两个黄种小子。

  “杰森，干掉他们？！”

  杰森·斯汀冷笑一声。“走！”

  文森特·伍德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他只好从福特车后货厢拿出一支乌齐冲锋枪，冲过去帮忙。

  伊万·乔科维奇从左侧边包抄，开放式的车库到处都是可以进入的通道。越过一辆大众甲壳虫，他跳到一根方形水泥柱后，躲藏起来。

  手枪射击的砰砰声在车库的地板和天花板之间反射叠加，有些震耳欲聋。

  伊万举枪探头，前边没有人。突然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威胁，自觉地举起手，扔掉手里的手枪。

  他轻轻侧身转头，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自己。这个持枪的男人是周正武，命令他趴下。伊万正准备趴下，眼瞟着周正武，突然看到他露出惊讶眼神，被右侧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伊万立刻侧身一个摆腿，踢在周正武的手枪上，枪飞出去。周正武回击一腿，正中伊万腿摆过去后的屁股，伊万很狼狈地摔了一个跟头。

  周正武摆好架势防备。

  右侧一辆路虎车后的角落里蹲着一个女人。她慢慢站起来，脸上满是恐惧。

  周正武喊道：“万姐，快走。”女人是刘金的妻子万雯雯。

  但是女人处于惊魂未定中，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是低声啜泣，不停地说，“刘金…刘金…”

  伊万可没有丢掉机会，快拳打来。周正武连忙格挡，两人打成一团。

  熊岱民那边则和杰森·斯汀以及文森特·伍德激烈对射，汽车报警声和枪声响成一片。

  杰森·斯汀从熊岱民左边，文森特·伍德从右边包抄。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警笛声，外边的围观者报了警。

  听到警笛声，杰森·斯汀和文森特·伍德立刻转身往回跑。熊岱民朝他们开枪，但没有打中，转身赶快去帮周正武。

  周正武和伊万·乔科维奇正各自挨了对方一记猛拳，头发晕，猛摇脑袋。

  熊岱民冲过去，一枪打中伊万肩部。伊万一惊，转身就跑，从停车场边缘的矮墙跳出去。结果有一辆摩托飞驰而来，他只能顺势向前躲避。刚躲过摩托车，却被对面疾驰的一辆轿车撞飞出去，掉进路边的草丛里。

  熊岱民拉着还有些晕乎的周正武和万雯雯，赶紧离开现场，以免节外生枝。

  三人走了两个街区，来到周正武租住的公寓楼，准备先把万雯雯安置这里。

  刚进门，周正武的电话响了，一看是弟弟周正雄。

  “哥，救我！”这是弟弟的第一句话。

  周正武大惊，“小熊，怎么了？”

  “有一群人围攻我们。”话筒里能听到哒哒的枪击声。

  “你在哪里？”

  “肯曼农场。”

  “你怎么会在肯曼农场？”那是刘金在约翰内斯堡郊区拥有的一个小型农场。

  “对不起，哥。我帮刘哥打点的生意，就是走私军火。这回，不知道为什么惹上朝鲜人了，可能是陈总他们得罪的。天啦，他们快要冲进来了。”

  听筒里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周正武耳朵疼。之后，便没有了声音。

  周正武赶紧往回拨，电话已无法接通。

  “正武，怎么了？”

  “我弟弟……”刚开口，周正武感觉胸口被撞击，有东西穿过去。几乎马上失去意识，猝然倒下去。

  熊岱民发现危险，迅速把万雯雯按倒在地，自己也卧倒。

  远处有狙击手！子弹还在一颗颗射进来，打烂屋里本就简单的陈设，似乎是在复仇。

  熊岱民找好隐蔽的角度，小心地爬到周正武身旁，周正武已经瞳孔扩散，身下是一大片鲜血，子弹正中心脏，瞬间停止了心跳。他感觉自己僵住了，竟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有并肩作战生死患难的战友在眼前牺牲，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开普敦Fish Hoek海滨的一座三层独栋，外形并不显眼。它虽然没有面朝大海，但位置已经相当不错，隔着两排房子和一条公路，就是海滩了。

  “叶天笠？怎么？是不是死了？死了才好呢。”女人不到四十岁，保养得很好。“虽然是我生的，但我宁愿没有生他。不过，因为给叶支军生了这个男仔，我得到这栋房子，当做报酬，是不是应该满足。哈哈。现在，我跟他可没什么关系了，十多年没有见过面。”

  陆半农想，最好没有什么关系，这样更容易问。

  “不是他死了。”

  女人一副真遗憾的表情。

  “我们想向你打听下，他和陈伟是在哪艘船上工作？”

  “哪艘船？他姐夫陈伟的船呗，有好几艘。布坎南（Buchanan）号、米诺斯（Milos）号、非洲猎豹（Africa Puma）号、南方小妞（Southen Chick）号和巨蜥（Goanna）号。啊……对，还有第一少女（First Girl）号。他们收购了好多破产船东的船。”说完，女人还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他们用船贩卖人口呢！”

  “有一艘正兴号吗？”

  “正兴号？正兴号？没有听说过。”

  “从没有提过？”

  “你晓得，我很少过问这些。菩萨保佑，我还是少晓得些好。”

  “这会儿，他们会在哪艘船上？”

  “这个鬼才晓得。他是不是犯事了？赶紧把他抓起来吧。这混小子跟他那个死了的爹一样，是个坏蛋。”

  这个女人真难以捉摸。

  “到底哪艘才是正兴号呢？”

  “需要搜集所有这几艘船的位置。”

  陆半农又打电话找赵不初上尉帮忙，通过埃及政府向苏伊士运河管理公司了解这几艘船是否在那段时间经过苏伊士运河。

  接到熊岱民的电话，陆半农和陈功明都非常伤心，周正武就这样在一次莫名其妙的袭击中身亡，他的弟弟——周正雄也死于肯曼农场袭击中。当周正雄还在求救时，手机被子弹打得粉碎。

  稍后，熊岱民和万雯雯被赶来的南非警方带走。

  一天后，赵不初上尉来电说，米诺斯号和南方小妞号曾经通过运河。但，米诺斯向北航行，南方小妞号向南。因此，可以确定，正兴号就是米诺斯号。

  但是，米诺斯号现在在哪里呢？

  通过中国驻南非大使馆的努力交涉，中国公民熊岱民得以在二天后从约翰内斯堡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