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马里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就被认为是世界上最不安全的国家之一，海盗活跃的东北部地区，则愈加危险。陆半农、熊岱民和周正武的目的地是手机和卫星电话报警器跟踪显示的地点塔拉港，它位于东部海岸线上。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仅有的能证明陆依没有命丧沉船的机会。他们在期待奇迹的发生。

  在飞抵最近的邦特兰州的班达卡西姆国际机场后，一位名叫哈桑的当地人来接机。等待他们的是一辆破旧的八零年代丰田皮卡，外形方方正正，轮胎倒是全新的。不过这种皮实耐用的车，很适合非洲大陆上养护很差的公路以及众多的非铺装路。当然，更让他们满意的是，这是一辆四门版车，至少可以不用坐在货斗里。

  哈桑话不多，他熟悉路况，因此由他来开车。驶出机场不远，哈桑在另外一辆破旧的小型货车后停下来。哈桑跳下车，走到货车旁，和货车上走下的人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后者给了他三个长箱子和一个大袋子。货车随即离去，留下一阵烟尘。哈桑走回来，把东西都递给周正武。

  “这是你们要的武器。”

  周正武点头致谢，接过箱子。他在大腿上打开一只箱子，里边是一支带瞄准具的柯尔特M4卡宾枪，消音器和一些弹夹。全新的武器，看起来干净整洁。他眼睛闪出欣喜的亮光，像是看到他的宝贝。熊岱民拿出另外一个箱子里的M4卡宾枪摆弄起来。

  （注：柯尔特为美国枪械公司。）

  第三个箱子里，是三支崭新的格洛克17手枪和弹夹，也带有消音器。三人各掏了一支手枪，插上弹夹。进入危险地点，必须要做好准备。

  （注：格洛克为奥地利枪械公司。）

  在帆布袋子里，还有三个微光红外夜视仪和一些其他装备。

  丰田皮卡驶出城市不远，路两侧的风景即变成贫瘠干旱的荒地，炎热的空气扭曲了远处的景色，年久失修的道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车辆。偶尔，能看到骑着骆驼，或者步行的人，大都衣衫褴褛。这个国家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就陷入无政府状态，加上这片东非土地干旱贫瘠，这里的大部分民众极度贫困。

  经过几个小时的跋涉后，哈桑把皮卡驶离公路，开到了一个小土丘后。这里可以躲避西下太阳的暴晒。

  “咱们在这里休息，等到晚上再进城里。你们的长相太引人注目，现在不能进去。”

  陆半农三人都点头同意，毕竟是一个陌生环境，本地居民很可能因为同情海盗，而对外人充满敌意，即便是裹上头巾，也很容易被认出。

  周正武问，“离塔拉港还有多远？”

  “大概五公里左右。”哈桑掏出几个硬硬的干饼。“大家先吃点东西，还得等好一会儿。”

  周正武靠着皮卡后轮胎坐下，掏出箱子里的M4卡宾枪，摆弄起来。这是一支精密的自动步枪，握起来很顺手。他把消音器拧到枪管上，瞄了几下，满意地放起来。这才伸手拿了一个饼，啃起来。

  熊岱民掏出平板电脑，查看目标地点的位置。根据各次GPS位置给出的经纬度，他从谷歌地图上找到了一个院子。这座院落位于主要住宅区外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一条砂石路连接到正门处。院子成长方形，建筑位于四边上，中间是一片空地。建筑之间有简易的铁丝网做围栏。它的位置离海不远，有一条木栈道从东南的围栏边深入到海里。

  陆半农嘴里嚼着一块饼，焦急地等待太阳落山。希望在不远处的那个院子，能找到陆依到过的证据。他曾经常常对女儿说，如果遇险，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些线索，最好是能指示重要信息的线索。他很确定，如果女儿到过那里，一定会留下记号。

  太阳终于躲藏在山的后边，天穹从透亮的蓝色逐渐变成深邃的蓝色，四周景色开始暗淡下来。

  三人穿上轻薄的沙漠迷彩服和防弹衣，套上作战背心，系好装备，又检查了一遍武器。熊岱民和周正武把消音器安装到卡宾枪口上。

  熊岱民装配好了小型侦察机，放在货厢里。这是一架四个桨叶的简单无人机，中间载荷部分是一个遥控云台，上边装备有一台小型运动摄像机，拍摄的视频通过无线信号传递回来。无人机遥控距离不远，只有三公里左右。

  熊岱民和周正武坐在货厢上后，丰田皮卡爬上公路，向目的地前进。

  在离目标还有七八百米的地方，熊岱民操控货厢里的无人机起飞。皮卡在五百米远的地方停下，歇了火。

  无人机很快飞到指定的位置上空，发回清晰的俯瞰图像。

  院子里所有建筑都只有一层。主建筑位于西南拐角处，占据很大的面积。北边和东边分别有一栋较小的建筑。建筑内部状况就不那么容易观察了。

  无人机拍摄到主体建筑有五个窗户，两个门，均面向院内。此时，屋里有灯光，从窗户看到里边有三个人。其中两人在吃饭。没有发现武器。其余的房子都没有亮光。

  院子里并没有人，看起来海盗对安全很放心。不过也不奇怪，现在很少有外国军队会登上索马里的土地，当地人对外来的人不太友好。政府武装对海盗来说，构不成威胁，因为总有人通风报信。

  陆半农跳下汽车，背上战术背包，拔出腿带上的手枪，拧上消音器，后拉套筒，上膛子弹。

  周正武从货厢跳下来，手里握着M4卡宾枪。

  熊岱民设定好无人机自动回归后，也提着卡宾枪从货厢上下来。

  陆半农点头示意，三人套上头套，灰色面罩上，只留下眼睛处的开口，戴上夜视仪后，一起向院落方向轻轻跑去。在靠近院子时，他们放慢速度，轻踏脚步靠近。微弱的月光下，透过铁丝网，能看清楚院子里依然没有人。

  “记得，说英文！”

  周正武的卡宾枪指向院里，熊岱民快步走向院门。这是个简易的铁栅栏门，而且竟然没有上锁。熊岱民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个足够出入的门缝，尽量不弄出声音来。

  三人很顺利地进入到院子里。正对着的是带拐角的主屋，亮着灯光，门关着，窗户半开。拐角的屋子的门紧闭着，没有亮光。

  陆半农摸到窗户边，观察里边的情形。他打手势通知已经走到门边的熊岱民和周正武，屋里边有三人。

  熊岱民用军靴对准木门，重重地一脚。咣当一声，门开了，他一个箭步冲进去，手里的卡宾枪指向正在吃饭的两个光膀子男人，用英文喊道，“举起手来”。两个男人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人手里的勺子掉到了桌上，发出清脆的铛铛声。两人乖乖地举起了手。旁边地上穿灰色褂子的男人将手伸向墙边倚着的一支AK47突击步枪，被跟进的周正武开枪击中胸部，手还没有够着枪，就已经倒在地上，身下浸出一滩黑血。

  坐桌边的一个光膀子男人趁机掀翻桌子，砸向熊岱民。熊岱民没有躲避，抬右臂用肘挡击，左脚踢向刚才男人坐的长凳。长凳翻转，凳面打在男人脸上，把他拍倒在地。另一个男人没有敢动，因为周正武的枪口指着他。

  主屋拐角的门猛然打开了，前后冲出来两个持AK47的人，嘴里哇啦哇啦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这两人听到踹门声，不知道外边出了什么事，想冲出来看个究竟。但站在窗户旁边的陆半农早有警觉，平举着手里的手枪，镇静地瞄准射击。噗噗地两道闪光后，地上多了两具黑黝黝的尸体。

  主屋内已经没有其他威胁，熊岱民向周正武做了个手势后，立刻退出。他和陆半农扣上微光夜视仪，沿墙贴近拐角的屋门。

  从门外看，里边已经没有人了。陆半农持枪小心翼翼走进房间确认，屋内还有一道门通向里面的一个房间。门并没有锁，是向外开启的。陆半农拉开房门查看，屋里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没有人。

  两人依次检查了院子里其余的房间，除了发现些杂物，少量武器外，没有再发现人员。于是熊岱民回到主屋和周正武一起审问刚抓到的两个人。陆半农决定到刚才散发臭味的房间仔细检查，他认为，那里很可能经常关押人质。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陆半农从门外打开了灯，昏暗的灯光下，屋里除了乱七八糟的干草外，似乎没有别的东西。他掏出手电筒，仔细地勘查。墙上有一些刻意涂抹的痕迹。他掏出小型数码相机，把可疑的地方都拍下来。在一个墙角，有一些碎纸和报纸的残片。突然，他发现了特别的东西，是一张两元美钞的一部分，折成几叠。他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这是用一张纸币撕成的两个字母，“LY”。

  陆半农的心就要跳出身体，他认定“LY”是陆依的拼音缩写，这一定是女儿留下的线索。还有别的吗？他更加仔细地搜索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即使是散发着强烈便溺味道的地方，但最终并没有找到更多的东西。

  他来到庭院继续仔细搜索一遍，没有特别的发现。于是，他走向东南的栈道。栈道由木架木板铺就，指向海中。黑色的海水发出轰响，泛起星星点点百花。

  他走到栈道上，在远处那片海的中央，埋葬着几百个冤魂。海水一遍一遍冲刷着栈道下的沙滩，它会带来沉船的痕迹吗。也许没有用，但他依然蹲下查看，希望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绿色的物体！

  海水冲刷后，陆半农看到月光下的沙滩上一小块扎眼的绿色。那是什么？他把枪插进腿带，毫不犹豫跳到沙滩上，整只脚几乎陷进去。他希望是那个绿色宝丽来运动相机。他清楚地记得女儿陆依在临行前，给他炫耀过的那个微小可爱产品的样子。

  ＊＊＊

  “来，爸爸，来个告别拍！”陆依用手指捏着相机，对准他俩靠近的头。

  ＊＊＊

  然而，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绿色塑料片。

  无论如何，被撕成“LY”字母的美钞残片已经证明了他的宝贝女儿陆依曾经被关押在这里。他欣喜若狂，带着纸条来到了主屋。

  “岱民、正武，陆依来过这里。”他展示了撕纸。“你们看这个纸片，撕成字母缩写LY。就是陆依，是她的拼音缩写。”

  熊岱民和周正武听到这个消息也非常兴奋。

  “依依真了不起，能留下让我们寻找的踪迹。”

  “你们这边审问得怎样了？”

  “这两人说他们今天刚从摩加迪沙回来，是生意上的事情，还有地上这个也是。这帮海盗还是股份制公司，那边有人投资，这边负责行动，收取赎金，然后给投资人分红。他们负责好几个海盗团伙的投资业务，黑色骸骨只是其中之一。”

  陆半农点点头，“人质的事情呢？”

  “他们不知道关于人质的情况，就是因为看到邮轮爆炸的消息，他们三人才过来这边看看是怎么回事。”周正武摇摇头，“也许外边躺着的那两位知道得更清楚些。咱们动手太快了。”

  他有些沮丧，陆半农更悔恨。

  “他们也很震惊，黑色骸骨的人会炸沉船。这个消息他们是从新闻里听说的。他们代理投资的海盗都曾经绑架过货轮或者游艇，收到过大量的赎金，一般不会对人质下手毒手，因为人质死了就没有钱。这次，他们过来后，同样收到了海盗分红，从地上躺的两个那里得到了一笔钱，二百万美元，就在那边的铁皮柜子里。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赎金没有随着克利奥帕特拉号沉入印度洋么？看样子，恐怕是没有。”

  “其他呢？就没有其他消息？”

  “没有挖出别的来。不过，外边那两个海盗曾经谈论从南边某个港口开过来的游艇什么的，但没有透露细节，有人付了封口费。”

  陆半农转过身，盯了两个海盗一分钟。看得两人不知所措。

  “这件事不一般。有人在沉船之前离开了邮轮，还来到过这里，至少带来了一笔百万美元巨款，之后又离开了。是什么人来了？又去了哪里呢？”

  “这次绑架邮轮的行动，是黑色骸骨计划的吗？”

  “不是。两周前，一个埃及人，叫卡齐姆，通过他们，也就是股份公司的联系人，找到了黑色骸骨的头头坤库·萨义德。之后会谈的情况，股份公司并不知情。黑色骸骨只是通知他们有一个绑架计划，目标是那艘邮轮。因为对摩加迪沙的管理公司而言，成功的业务是必须的。行动虽然有些风险，但并不需要公司承担，而且坤库这次居然没有要经费，管理公司也就听之任之。”

  陆半农急切地问，“这个卡齐姆是做什么的？”

  “一个中间人。”周正武已经仔细问过。“这个卡齐姆是由一个小极端组织，乌干达圣地青年党的头目阿卜杜拉·阿齐兹介绍过来的。这两人都只在这里出现过一次，之后就消失了。”

  陆半农和熊岱民对这个组织一无所知。

  “这个小组织在什么地方？”

  周正武在非洲大陆工作已经有五年，对此有一些了解。

  “好像主要活动在肯尼亚、苏丹和乌干达交界的地方，规模不大。”

  情况越来越复杂，陆半农紧皱眉头，理不出头绪。

  能问出的情报已经差不多了，三人决定离开。

  熊岱民用数码相机照下几个海盗的头像照片，留下两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海盗投资掮客，迅速离开。

  清晨，雨后的天空格外明亮。

  乔伊（Joel）和妮卡（Nika）奔跑着来到煤矿场。妮卡咯咯格地笑着，边跑边大声说：“嘿，乔伊，你猜我今天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

  这个煤矿场是他们经常约会的地方，已废弃多年，很少有人来这里，因此没有人会打扰他们，他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周末有空的时候，他们就会相约一起过来。原以为昨夜的雨会持续，没想到早上起床，天早已经放晴。

  乔伊正在跑向他最喜欢的塔吊，坐在上边他可以俯瞰整个村子。听到妮卡的挑逗，他停下来。

  十八岁的妮卡长得并不十分漂亮，鼻头周围有些雀斑，但很活泼可爱。瘦瘦高高的她，今天穿了一条半长的格子裙。

  “啊哈，黑色的？”

  “去，你才穿黑色的。”

  乔伊大笑着跑向妮卡，他喜欢这个女孩子，她总能让他感觉很快乐。看到他跑过来，妮卡立刻转身逃跑。

  妮卡虽然是个女孩子，跑得却很快。一溜烟，已经从围墙边跑到货运站台上。

  “看我不抓住你。”乔伊大声喊着。他平时很腼腆，只在妮卡面前才放得开。

  看着男孩追近，妮卡绕着站台上一对木箱子和他周旋。乔伊向左边转，妮卡也向左边转，乔伊右转，妮卡也向右转，两人总是面对面，让乔伊够不着她。

  突然，妮卡停住了，招呼男孩。

  “嘿，乔伊，你看，这里有个弹壳。”

  乔伊转过来，在木箱子的缝隙里，果然有一个黄澄澄的子弹壳。他伸手把它够了出来，男孩子就喜欢这些东西。

  然后，他一把抱住了妮卡。“抓住你了。”

  “赖皮，这个不算。”妮卡假装挣扎了一下。

  乔伊的嘴唇凑过来，贴上了她的唇。

  看来又要放弃抵抗了，每次都这样。她轻轻歪头，接受男孩的热吻。夏天真美好，妮卡闭上了双眼。火热的夏天燃烧着两颗年轻的心。

  乔伊停止接吻，撩起妮卡的裙子，他猜什么颜色都不可能正确。男孩觉得妮卡好可爱，搂着她的腰，却突然想吓唬她一下。

  “妮卡，你说，有个弹壳在这里，会不会有人在这里杀人呢？”

  “嗯？”妮卡把头抬起来，“不会的，这里什么都没有呢。”

  她看看站台，太阳把这里照得很明亮，地上没有别的东西。就是因为太阳通过木箱的缝隙，照到子弹壳上，让她看到了反光，才发现弹壳的。

  “不过，那里有几片黑色的痕迹。”乔伊指着稍远处的一些黑色痕迹。“难道不是血迹？”

  “乔伊，你想太多了吧？”

  “那子弹壳呢？”

  “也许是以前的。嗯，可能很早以前就在那里了呢。”

  “嗯，好吧。”乔伊拉着妮卡的手，走向他们喜欢的地方。

  “我觉得有人来过。”乔伊虽然心思大部分在妮卡身上，但对房间里灰尘上的痕迹还是有些注意。

  “就许你来，不许别人来啊！”妮卡嗔道。

  在大锅炉后有一个小门，门里有个旋转梯，梯子通向二楼，楼上有一间房间，是他俩做爱的地方。那间房间里有一张巨大的旧沙发，他们曾经清扫过，坐着很舒服。

  “他们会不会睡我们的沙发？”

  妮卡伸手打了乔伊一下，“谁规定是你的啦！”

  乔伊嘿嘿笑了，“只许我的妮卡美人躺上边。”

  妮卡快乐地嘻嘻笑。

  乔伊忍不住把手伸进妮卡裙子，摸了一把，却不经意看到锅炉的铁门。

  “妮卡，你记不记得这个铁门上原来是挂着一把锁的？”

  “嗯嗯，对。”

  “嘢，哪去了？”

  “别管它了。”妮卡对此不感兴趣。

  乔伊很好奇，走过去，“我看看，铁链还在，挂得不一样……”

  妮卡站着，双手抱臂，“讨厌！你是要我，还是要锁？”

  乔伊刚好凑到铁链处。

  “啊？”他回了一声。“但是，这里味道好臭。”

  “什么好臭？”妮卡皱着眉头。

  乔伊使劲皱鼻头。“真的很臭，好恶心。”

  这时候，乔伊注意到了地上的黑色块。

  “妮卡，你看。”

  妮卡这才注意到地上有很多黑色痕迹，一直延伸到锅炉旁。她突然感到可怕，脸色发青。

  “乔伊，我怕。”她一个箭步冲到乔伊身边。“咱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乔伊也很害怕，但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妮卡，咱们打开这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怕。”

  “不怕，有我呢。”乔伊装出很勇敢的样子。

  他取下了铁链，门缝里飘出的更浓烈的腐臭味。他屏住呼吸，拉开两扇铁门，里面的情形让他震惊得张大嘴，呕吐不止。

  而此时，妮卡已经吓晕过去。

  ＊＊＊

  乔伊扶着妮卡坐在站台上，清新的空气终于冲散了那污浊的味道。妮卡还有些惊魂未定，身体轻微发抖，眼角挂着泪痕。

  一辆印着警察字样的车停在前边的道路上，一名克罗地亚警察站在前边，粗壮的身材让这一对男女感到些安全。

  不一会儿，另外一名警察从门里走出来。

  “伙计，咱们遇到大事了，有七具尸体！”

  “乔伊，还有别的发现吗？”警察认识男孩，这个小镇人数不多。

  乔伊摇摇头，“没有，不知道。”

  警察走进警车，拿起对讲机。

  “嘿，菲力。”站立的警察叫住同伴。“你看那边。”他指向站台尽头靠右的机车库。

  在破烂的顶棚下，竟然有火车头！

  菲力跑过去查看。不一会儿，兴冲冲地跑回来。

  “伙计，是两个头，PDB1200。”

  这竟然是前几天北地中海货运公司报案丢失的那两个PBD1200火车头。

  回程的路上，陆半农用卫星电话联系了邓辛和伍元邵。听说找到线索，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言语哽咽。在他们看来，这确定无疑，证明了陆依还活着。

  陆半农一行人星夜兼程回到内罗毕。一路上，熊岱民和陆半农都心情好了很多，既然已经证明了陆依还活着，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她。

  “陆总，好不容易看你没有紧皱眉头了。”

  陆半农朝周正武点点头。

  “还有岱民，那天哭得像个小女人。”

  “有吗？”熊岱民倒没有否认自己流泪。

  “有，太有了，流了一大碗。”周正武用手比了一个大圈。“这么大！”

  熊岱民笑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至少现在，他还可以去救她，这已经让他十分开心了。他现在的唯一目标就是：救出她，好好保护她。

  ＊＊＊

  通过中国大使馆，陆半农把从索马里得到的重要线索提交给国内的人质处理特别领导小组。

  ＊＊＊

  刚走到货车面前，熊岱民感觉脑袋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看，是陈功明站在后边。

  “哈哈。功明，你晒得够黑。”

  “还有个比我更黑的呢。”

  冯云峰摊开双手，耸耸肩。“伊拉克的阳光啊！”

  “那白净的小手都哪儿去了？！”熊岱民大笑。从前，冯云峰是他们几个里面皮肤很白的一个。

  “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冯云峰抚摸了下左手上的疤痕。“不走运！是在巴格达郊区，被流弹给蹦上的。”

  “是啊，身上都穿着防弹衣，但手臂上没有啊。其实不是我们被袭击，是前边三名枪手袭击刚刚经过的伊拉克安全部队。子弹打到装甲车上，弹了过来。”

  “对啊，我俩刚走出铁门，就听到哒哒的AK射击声，马上退回来躲避。结果，手臂上已经出血了，功明的袖子也给子弹穿了个洞，是同一颗子弹干的。”冯云峰举手对准熊岱民，嘴里发出一声“砰”。

  熊岱民啧啧两下，“好险！”

  “哈哈，常有的事情。”

  冯云峰打趣道，“是啊，每天不听点AK声，还真不习惯了。”

  “相比较，肯尼亚可是安静很多呢。”

  熊岱民歪着头，“安静么？最近这里可是不太安静。”

  “哈哈，也是。”陈功明傻笑了一下。“机场入境的人熙熙攘攘。”

  “陆总呢？”

  “在伏龙饭店，马上就过来。”

  “现在情况怎样？从索马里弄到什么消息了？”

  桑时芬从车上跳下来。

  “嘿，岱民，回来了。”

  “对啊，小美女！”

  桑时芬很喜欢听他这么叫，甜甜地笑了。“你今天心情超好呢。”

  熊岱民并不否认自己的开心，“那当然。”

  “你这两个帅哥朋友昨天晚上就到了，把我的零食都吃光了！”女孩嘟着嘴。

  冯云峰假装没听见。

  “嘿，咱们也去伏龙饭店看看去。”

  “嘻嘻，想跑。回来的时候，记得买一大堆赔我。”

  “听到了！小气鬼。”冯云峰没回头，拉着陈功明和熊岱民，往伏龙饭店走去。

  “问题是，你在哪里能弄到她那些浙江小食品呢？”熊岱民脸上露出诡笑。

  冯云峰嘿嘿了两声。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伏龙饭店外。这里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饭店，从饭店前的广场上挤满了的人来看，里边好不到哪里去。

  广场上人们仍然在焦急关注打捞的信息。同时，也在盛传着索马里发生的海盗老巢被袭击事件。

  ＊＊＊

  这一大早，索马里的塔拉港一个海盗窝巢被一支不明身份武装人员袭击的报道即见诸各国媒体。有报道上引用当地人的目击者对一辆来路不明的丰田皮卡在被袭击地方不远处停留的叙述，认为袭击来自内陆地区，有可能是寻仇。而有些报道则猜测，这是来自海上的袭击，是外国特种部队对克利奥帕特拉号邮轮遭劫持沉没的报复。

  西方媒体的发掘能力几乎无法想象，引用未透露身份的英国情报部门的消息，劫持克利奥帕特拉号邮轮的海盗，就是来自塔拉港。而且，很可能遭到袭击的海盗窝点，就是黑色骸骨组织的老巢。

  塔拉港成了媒体的焦点，索马里邦特兰自治政府的安全部队已经乘直升机迅速进驻。在稍晚一点的头条新闻，先前的猜测被证实，被袭击的地点，就是黑色骸骨组织的老巢。两名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海盗，现在已经被关押在邦特兰自治政府的监狱中，但外界还没有机会接触到他们。位于肯尼亚的多国联合营救指挥部已经试图和索马里联邦政府以及邦特兰政府谈判，以便取得审问海盗的机会。

  神通广大的记者了解到更多的信息，袭击者数量为三名，可能是来自亚洲某国的特种部队，因为眼睛的颜色是黑色，皮肤颜色偏深，但袭击者中没有黑人。由于袭击者都戴有灰色头套和手套，在昏暗的夜里，看不清准确肤色，而且一旦抹有油彩，即完全不能确定肤色，同时他们又说的是流利的英语，这种猜测也就不太确定。

  塔拉港的袭击现场被邦特兰安全部队的士兵把守，记者只能在外围聚集，尽量用他们手中的远摄镜头捕捉可能的信息。

  ＊＊＊

  “岱民，你们可捅了个马蜂窝。”陈功明很兴奋。

  “就是，也不早点通知我们，让我们也去索马里玩玩。”

  “你俩就没个正经。”

  “嘿，你看，怎么没个正经。咱们可也是想救人呢。”

  “切，我看你们就想去冒险，找刺激。”

  “救人顺便冒险，我看没什么不对的。”

  正说着，看到了陆半农。

  陈功明大步走上去，“陆总。”

  “你们来了。”

  陆半农握住他的手。

  “谢谢你们能来。”看到冯云峰在后边，“还有云峰。过来还顺利吧。”

  “还好，就是什么都带不了。”

  陆半农知道他说的是武器，战士没有顺手的武器，是很悲催的事。

  “放心，只要不是原子弹，这边什么都有。”

  “对了，陆总。你们找到什么线索了？”

  会场开始举行新闻发布会，一群记者涌了进来。

  “一会儿咱们回去说，先听听发布会说些什么。”

  几个人找个角落站立。

  “今天搜索大王乌贼号已经拍摄到一些清晰度高些的遇难者照片。照片会后将立刻公布。至于如何进行打捞，方案正在制定中。预计，需要等到带有切割工具的深潜器鹦鹉螺号的到来，才能进行此项工作。”

  实际上，已经有工作人员在公告板上贴照片。

  现场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虽然大家对尖叫哭泣已经渐渐习惯，但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仍然让人措手不及。就在他们旁边，一名无法控制尖叫的中年亚裔妇女，喊着：“宗强！”，然后晕倒。旁边一名年轻女子抱着她，“妈妈。”但妇女太胖，女子抱不住她。

  陈功明和冯云峰离得近，一人一个，把她俩稳住，把妈妈就近放在一个长条座椅上。

  这是华裔美国人陈宗强的母亲和妹妹。

  妹妹陈宗曦边哭泣，边掐母亲的人中。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才醒来。“怎么办？怎么办啊？”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枉然。

  陆半农眼里全是眼泪，他不知道他的女儿是不是也会在某一刻出现在照片中，他只能尽力不去想，坚持认为女儿被从沉船上带离。

  “干掉那帮狗杂种！”陈功明愤愤地说。“一定要干掉那帮狗杂种。”

  “对，干掉他们。”陈宗曦转过头，挂满泪珠的脸上是一双怒不可遏的眼睛。“不能放过这些混蛋，绝不能！”

  中年妇女不知道在哼哼呀呀地说什么，陷于一种意识迷糊的状态。

  “咱们把妈妈送到房间去吧。”

  “哪有什么房间。”陈宗曦抽了一下鼻孔。“我们一直就待在这里的。”

  “你是台湾人？”听她说话的口音很软。

  “不，美国。”

  熊岱民说，“美国大使馆在旁边包了一家旅馆的吧，我听说。”

  “啊……对。”陈宗曦这才想起来。“但妈妈想一直守在这里等消息。”

  “还是送妈妈去旅馆休息吧。”冯云峰扶起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没有挣扎，最坏的消息已经来了，把她整个击倒。

  陈宗曦也站起来，默默地跟在后边，她也怕此后接二连三的别人的坏消息，再次影响到母亲。

  此刻并没有人打扰，大家静静地让开一条通道。

  安顿好后，一行人准备离开，让悲伤的女人休息。

  “别走，陪我一会儿好吗？”陈宗曦眼巴巴地看着冯云峰。

  陈功明拍拍冯云峰的肩膀，和其他几个人转身走出房间。

  “邮轮上的是？”冯云峰试探着问。

  “我哥和嫂子，他们刚新婚。”

  “哎……怎么就上了这么艘船。公布的照片很不清楚，怎么确认就是他们？”

  “那张抱在一起的就是他俩。”陈宗曦抽泣着，“我嫂子后颈有个蝴蝶纹身，妈妈一眼就认出来了。”

  冯云峰想起是有一张头靠在一起，一张变形的脸和紧紧靠着的后脖子上的确有清楚的蝴蝶纹身。他拉过陈宗曦的手，握住。

  女人平静了些。

  “这是他们俩新婚旅行。先去巴黎，又到了意大利，鬼使神差就买了这艘邮轮的票，肯定是因为便宜吧。你呢？怎么在这里？也有亲人在邮轮上？”

  “对，有个女孩，叫陆依。”

  她知道是那个在香港大学上学的北京女孩。

  “是你女朋友？”

  “不是，是朋友的女儿，就是刚才那个中年人，他的女儿。我们几个是过来帮他的。我刚从伊拉克来。”

  “伊拉克？你待在伊拉克？”

  “是的，我在那里工作。”

  “提克里特？”

  “主要在巴格达一带，提克里特去过几次，每次去都很紧张，那里很混乱。”

  陈宗曦突然眼睛一亮，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是吗？”冯云峰有些惊讶，“你去过伊拉克？”

  “当然去过，我经常待在那里。我是记者，为路透社工作。”

  “哇，路透社。我就说你有点面熟。”冯云峰有些记起来。“提克里特，那个记者Fiona Chen? 差点被断墙砸中的那个？”

  陈宗曦点点头。

  “你好勇敢，陈小姐。我叫冯云峰，当时是我拉了你一把。”

  冯云峰非常佩服那次看到的女记者。自己作为一个安保人员，身处枪林弹雨里，是正常的。而这个身材不高的女记者，竟然敢在子弹嗖嗖飞的地方穿来穿去，拍摄图像。当时，一枚RPG火箭弹击中她身后的墙壁。如果不是被他拉开，断裂的墙体就砸到她的身体上了。而她竟然只是叫了一声，躲开后继续拍摄。

  当时她脸上满是灰尘，没想到，其实她的脸蛋长得如此精致，甚至显得有些柔弱。

  “没有啦，只是工作。多亏你拉一把，要不我就永远躺那里了。哎，再勇敢，也救不了哥哥和嫂子了。”她的眼里再次充满了泪水。

  冯云峰把她搂过来，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但我们可以报仇，可以追杀他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陈宗曦抬起头，“你们准备怎么做？”

  “我们准备自己行动。陆总认为有一批人质被转移了，他的女儿陆依也在其中。我们要循着踪迹，去解救她们。”

  陈宗曦眼睛亮了。“索马里塔拉港的事情，是你们干的吗？”

  冯云峰回答，“嗯……不是我干的。”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他说的是“不是我干的。”

  “不过，我们有些线索。”

  陈宗曦敏锐的嗅觉已经感觉出了不同。她知道冯云峰他们有好几个人，就她的经验来看，这几个人都是军人出身。而且冯云峰结巴了一下，一定有所隐瞒。

  “所以，我不能在这里陪你很久，还有事情要做。”

  “我跟你去。” 陈宗曦的眼神很坚决。“带上我！”

  “带你能去做什么？”

  “我会阿拉伯语！” 陈宗曦看他没有反应，“还有法语和一些西班牙语。”

  冯云峰想，这个倒是个优势，懂阿拉伯语的人不多。

  “我还会开枪！枪法很准的！”

  这个，恐怕就轮不上她了。

  “别瞧不起女人。” 陈宗曦站起来，“我可是很有肌肉的。”

  冯云峰这才发现，这个长着柔美脸蛋的女人，身材很结实，手臂和肩头是线条流畅的肌肉，虽然算不上很发达。

  不简单的女人！

  “你们一定要带上我，我要给哥哥和嫂子报仇。”

  “你妈妈呢？”冯云峰问了个对陈宗曦来说棘手的问题。“谁来照顾？”

  陈宗曦还没有回答，躺在床上的中年女人突然停止了哼哼，对她说道： “别管我！宗曦，去把那些混蛋杀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索马里联邦政府发表声明，谴责了外军在本国领土上的军事行动，但未针对任何一个国家，它声明任何在其国内的军事行动，均需和摩加迪沙的索马里联邦政府合作。

  中国外交部针对索马里塔拉港袭击事件发表声明：”我们已经责成驻索马里大使馆对此进行调查。同时，要求索马里当局展开调查，保证中国公民的人身安全。同时，敦促索马里当局调查这几名海盗是否参与人质绑架，以及是否有人质登陆索马里。”

  然而，实际上，海盗目前在邦特兰地方军队手里，索马里联邦政府并不能有所作为，因此它的声明只是一纸空文。

  我们该怎样做呢？陆半农很是踌躇。

  中午时分，来了一位使馆工作的赵姓武官，军衔是上尉，找到陆半农。

  “陆半农，你们私自进入索马里，还造成了当地居民的伤亡，这给国家处理此次事件带来了很多麻烦。”

  陆半农急忙辩解：“赵上尉，我知道这给国家处理问题造成了麻烦，但那是我的女儿，我等不起啊！我必须尽快找到她的踪迹。”

  他有点丧气地低头看地面的沙砾。

  赵上尉语气缓和下来，“陆半农啊，我不是来批评你的。我自己也有一个女儿，今年八岁。如果我女儿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做同样的事情。”

  陆半农抬起头，“这么说…”

  赵上尉知道陆半农想的什么，立刻抢话：“不不，你别误会！我的意思不是说在国家层面会接手行动。”

  “那…？”

  “你知道，这件事情对一个国家来说，行动实施起来有困难。我国的作战部队进入他国行动，还未有先例，也不符合目前我国的对外政策，批准起来，需要经过很多环节，很多部门的仔细权衡。而且，就算国内审批通过了，还要和对方国家进行磋商。这种谈判会旷日持久，即使谈判成功了，你们进入的地区，索马里联邦政府没有控制力，属于邦特兰自治政府的地盘。当然，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不谈判，秘密行动。但我个人的观点是，这几乎不可能。”

  陆半农听了，非常焦急。“那您是说，中国政府就不管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分秒流失的机会…”

  赵上尉倒是不急不慢。“陆半农啊，不是不管。我的意思是，目前政府层面，很难做决定，时间上也很难保证，但是，我没有说这件事不能做。下边我要说的话，你听了之后，要当我没有说过。在任何场合，我都会否认，明白吗？”

  陆半农觉得有了转机，连忙点头答应。

  “政府层面不能做的事情，是因为程序麻烦，影响难以估量。但个人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政府又不能捆住所有人的手脚，是不是！”

  听到这里，陆半农的眼睛亮了。“那？”

  赵上尉笑了。“这个不用我来教你吧！老陆，你可是专家啊。而且，你的团队有非常专业的人员。不过，如果需要帮助，我会尽我个～人～努力帮忙的。我保证，会是非常有效率的帮忙。当然，老陆啊，我肯定对你们在做的事情毫不知情。”

  既然称呼都已经用上老陆了，立刻有了亲近感。

  “那我就不客气了，赵上尉。”陆半农心里焦急，立刻提出要求，“我希望能帮忙查出那艘游艇的来历，以及它的目的地！”

  “嗯，我会尽力。北京那边的专家已经开始分析行动，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对了，我叫赵不初，以后叫我不初吧。”

  “好，赵上尉。”

  赵不初上尉噗地笑了。“算了，随便你怎么叫吧。你女儿是怎么在邮轮上的？还有那个女孩阳文茜。”

  “她们俩人结伴去埃及旅游。之后，临时决定搭这艘邮轮去科伦坡的。就因为船票很便宜，结果就…”

  “嗯，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嗯…?”

  “老陆啊，别紧张。只是各种可能，我们都需要考虑。”

  陆半农看着赵不初的眼睛点点头。“这次的事件是有很多不合理，但我现在真的考虑不了那么多。我要尽我所能，找到我女儿。这个是我的首要任务。”

  赵不初表示理解。

  “另外，你们在北京的后援，我建议另选一个地方。”

  “嗯？”陆半农假装不解的样子。

  “嗨，老陆啊，你们在做什么，我们怎会不了解。国家可没有在睡大觉，哈哈。那个伍元邵是很顶尖的黑客，年轻有为，很有才能。在招募人才上，你做的非常好啊。但是… 他在做的事情，很敏感。你应该知道，西方国家，尤其是欧美国家对来自大陆地区IP的攻击会非常在意。鉴于这个原因，我们不希望这种攻击是源自国内，会给国家带来干扰，也增加更多不确定性。因此，我给个建议。把这个后援中心换个地方，比如济州岛怎样？免签证，很容易去。设备方面，你们邓辛董事长肯定能搞定！”

  “好，听你的。赵上尉。”

  陈伟坐在沙发上，深吸了一口雪茄。无论怎么想装，他还是没有习惯雪茄的味道，太冲！还他妈赶不上沈阳街头捡的烟屁股。算了，叼着吧。绅士！既然身上穿着萨维尔街定制的西装、领带，手上就应该有一支高级的雪茄，而且必须是哈瓦那产的！

  他呷了一口威士忌，这酒还凑合，好几百欧元一瓶，好歹还可以下口。他咂巴了一口，尽量做出很享受的表情。

  眼前已经准备好一个小展台。投射灯架设在四周，摄像机机位也固定好了。这个从事摄影的团队跟了他几年，干活很麻利。

  “可以开始了？”

  “准时，五点正开始。”微胖留着小胡子的矮个男人做了个OK的手势。

  陈伟看了一眼旁边立着的大屏幕，“这些人渣还真着急！”登录进入拍卖场的人已经有好几百。

  “老板，这回可都是正经好货，当然踊跃啰。”

  灯光打开了，直射到平台上。

  一个金发女孩被从旁边的一道门带进来，拉到台上，脖子上套着细项圈，双手双脚皆有一个小金属环套着。大胡子男人从展台两边的立着的钢架上拉过细钢丝，钩在金属环的扣里，她只能呈大字状站立。女孩身上只穿着比基尼，有些恍惚，一双惊恐的蓝眼睛看着灯光外的黑暗，但她无法看清楚坐在对面明亮灯光后的陈伟。

  “Action！”陈伟嘴里喊了一句。

  小胡子右手一挥，食指指向前方，“开始！”

  一名头戴面具的男人出场，摄像机跟随拍摄。

  “各位好，我是John Walker。欢迎大家来到漂亮玩偶拍卖场。今天，我们将拍卖二十名貌美如花，身材妖娆的绝世女奴。起拍价，五万至二十万欧元不等。每名女奴有三次叫价机会，出价最高者获得拍品！注意，只有三次机会。如果您吝惜自己的钱包，可能就要和这些绝世女奴失之交臂了。”

  面具男走到展台前，“请大家看第一件拍品。金发碧眼，身材窈窕，皮肤完美无瑕，饱满的胸部，宽阔结实的美臀，可谓完美的佳品。法国国籍，已婚。拥有她，你可以感受到法国女人的热情似火！我们的摄影师会用三个镜头向您全景展示，各位有五分钟欣赏时间。五分钟后，竞拍开始！届时请各位顾客留意看屏幕顶部的灯，绿色即表示开始竞价。起价五万欧元！”

  陈伟从屏幕上看到展品呈现的画面，感到非常满意。

  面具主持人拿起一根教鞭，挑起女孩下巴。

  “各位顾客，看她湿淋淋的眼珠多么楚楚动人！看这光洁的腋下，真是一个爱清洁的女人。还有，史努比的纹身多么可爱！”

  陈伟开心地笑了，下一位他是不是该说性感的腋毛了。

  二十位拍卖品的资料已经在十分钟前，在交易平台上公布了。这些女人年龄肤色不尽相同，不过个个长得都很漂亮倒是真的。

  他这几天有时也想，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冒险，会不会带来麻烦？但这些主顾都是多年的老主顾，很可靠，从未出过纰漏。而且，此次参与者的筛选更加严格，局限在了很小的范围内。这些女人本应该葬身海底的，把她们带入交易市场，虽要终生为奴，但也算救了她们一命。这样说来，他陈伟也算积德了。而且，相比较从前几次从东亚蛇头那里弄来的那些女人，这几个漂亮女人的境遇已经很好了。从邮轮离开后，没有人对她们怎样，只是点精神折磨。

  “竞价开始！”

  随着面具男一声令下，屏幕上的数字开始增长。

  最后来自一个银行家的账号，花了十五万欧元，买下这个法国女人。

  ＊＊＊

  “依依，情况不妙。我感觉我们都要被卖去演成人电影。”阳文茜哭丧着脸说。

  陆依没有说话。阳文茜说的没错，每人都被强迫照了各个方向不同姿势的照片。而且昨天，她们似乎被某种气体麻醉了，醒来后，身体感觉有些异样。手臂上有抽血后留下的针孔痕迹，像被强制体检过。现在她们身上都只穿着很小的系带文胸和T裤，小到几乎遮不住身体的重要部位。手、脚和脖子都有铐具，等待被人依次带出去，这种感觉就像是要被人拉到集市上一个一个卖掉一样。

  对面坐着几个男人，手里端着MP5冲锋枪，抽着烟，毫不掩饰地欣赏着面前这群待售的漂亮女人。

  “但你手上脚上都没有镣铐。”陆依看坐在对面的阳文茜，她只是脖子上有个项圈，虽然也是几乎一丝不挂。

  阳文茜低下头，这几天，她一直被杰罗尼莫·马里诺带在身边。那张漂亮的脸蛋现在让她想吐，但她也没有办法反抗，只能认命。马里诺和另外一个叫杰里科的西班牙男人让她到现在还觉得一上厕所屁股就很难受。

  不过，也许她能因此逃脱被卖掉的厄运？她也不清楚。

  “我们可该怎么办啊。”阳文茜捏着陆依的小手。“有谁会来救我们吗？”

  “这两天，你在外边，有没有发现什么？”

  阳文茜摇摇头。“没有，这艘船到底有多大，我们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从来没有上过上层甲板。我在外边时，就只是被那个意大利坏蛋玩了。”

  陆依靠近阳文茜，搂过她的肩膀。阳文茜轻轻地啜泣。

  陆依想到了父亲和岱民。这时候，他们一定很着急。可他们有什么办法来救我吗？上次救熊菲菲的时候，熊岱民很容易就定位到了位置。现在，他知道我在哪里吗？想到这里，陆依摇摇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什么定位标识的东西都没有，岱民哥怎么能找到我呢？我发出的那些信号，他们应该收到了吧。

  卫星电话热点不会再发出信号了，虽然她把它扔在了甲板上的一堆杂物里，但到现在应该没电了。那个小小的宝丽来运动相机被她粘贴在一个空塑料瓶子上，扔进海里，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捞到。

  第一个被带出去的法国女人还没有回来，刚才，另一个印度女人又被带出门。陆依心里很慌。她使劲掰手上脚上的金属环，虽然不粗，但根本拉不动。

  一个大胡子男人向她走过来。陆依想反正也没处躲，干脆大大方方站起来。

  男人的英文口音很重，“follow me.”

  陆依跟在他后边。

  这是哪里？当她进入一个房间后，发现是间卧室。她很惊讶，“怎么回事？”

  男人没有回答。

  “Sit down！”

  陆依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旁边的大床，脸开始发麻，感觉胳膊和肩上起了鸡皮疙瘩。坏了，是不是哪个坏蛋看上我，要把我……

  大胡子男人转身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舱房没有窗户，床对面是一面很长的大镜子。陆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乎就是一丝不挂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要反抗，她暗暗下定决心。

  ＊＊＊

  一名日本女孩站在了展台上，她看上去年纪很小，很青涩，纤细的双腿拼命想并拢。陈伟呷了口酒，这个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John Walker拿着手杖疯狂地介绍展品。然后宣布，起拍价十五万欧元。一声令下后，有人立刻出价五十万欧元。

  陈伟吃了一惊。这次的拍卖相比之前，也就是来源不同。之前要么是从各国蛇头那里低价买到，再收拾打扮后拍卖，要么是绑架而来。偶尔品相比较好的，也能卖出大价钱，但很少像这样第一次竞价就直接给出这么高价格。即使那些有处女偏好的大佬们，也不会这样做。

  当然，的确很少能拍卖欧美日本这些发达国家的女人，原因自然是这些国家的女人们几乎没有找蛇头偷渡的，而且绑架来的更是少之又少。一旦有这些国家的女人，价格相比就会高很多，基本都是几千上万美元，价格会翻番。不像IS卖战争抓来的女人，上百美元甚至几十美元就卖了。他有时候想，凭什么国籍能决定价格？都是女人一个国籍就差个几百上千倍。人的心理还真是难以捉摸，特别是那些第三世界的邪恶大亨们。

  今天这些姑娘整体的素质很高，价钱高些，也是正常，但这么高，超出了他的预期。

  果然，二轮、三轮后都没有人再出价。一锤定音的拍卖，陈伟感觉到一丝丝的无趣。

  下一位上场的，还是一位日本女孩，长相稍微成熟些，个子也高点，起价十万欧元。陈伟浏览下资料：村森莉香，十八岁，有性史。而前一个日本小姑娘叫栗田由美，只有十五岁，难怪看起来那么小。

  听John Walker的讲解早就腻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其实是卖出去的价格。结果这回拍到的还是同一个买家，四十五万欧元，一口价。

  妈的，这人肯定对日本小妞有偏好！

  他一招手，随即过来一个眼镜男。

  “陈总？”

  “帮我查查这个账号。我很好奇，谁买了这两个日本小妞，花了将近一百万欧元的巨款。”

  “陈总，这个账号啊……”眼镜男有些犹豫。

  “怎么？还不能说？”

  眼睛男嘴角露出点不屑的笑。“也不是，这个人您认识。”

  陈伟兴趣来了：“我认识的？那我就更好奇了。”

  “您很了解他，和您还是亲戚呢。”

  一听这个，陈伟脸色立马变了。“滚！”

  不用说，肯定是那个不成器的混混：叶天笠。

  那副臭德行，坏了他的好心情。

  “冯云峰，我的零食呢？不带零食回来，怎么带了个，带了个漂亮女人回来。”桑时芬看到冯云峰回来，一脸的怒容。

  “你那些浙江小零食，我哪儿给你找去啊。”

  “赔不起，就别吃那么多啊。”

  冯云峰不好意思地冲陈宗曦傻笑了一下。

  “哎呀，以后赔你，以后十倍赔你，总行了吧？”

  “以后，我这晚上没有零食陪，可怎么过啊。”

  “不是有罗一文吗！”

  桑时芬恨恨地说，“他能和零食比吗？”

  罗一文伸出脑袋来，“我还比不上零食啊。”

  “比不上，就是比不上！”说完，桑时芬蹦蹦跳跳地走了。

  货车后边，搭起的凉棚下，陆半农和熊岱民等几人刚刚初步计划好下一步的行动，就远远看到冯云峰走过来。

  陈功明赶紧招呼，“快过来，今天这太阳很毒。”说着，扔给他一瓶水。

  “她怎么来了。”他指指陈宗曦。

  “不请自来的帮手。”冯云峰怪笑了一下。

  陈宗曦到很大方，直接走过来，“我叫陈宗曦，请让我加入。我会阿拉伯语和法语，也会开枪！”

  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看起来很干练，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短衣短裤，透出健美的身体。

  几个人都转头看陆半农，陆半农对女性加入有些犹豫。

  此时，周正武扔了一支手枪过去。

  陈宗曦左手接过枪，两手几下快速的动作，走到桌前，把零件排在桌上。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有些吃惊。很显然，她对拆枪非常熟练，而且熟练程度堪比军人。

  陆半农笑了，“好吧。”

  “我是路透社驻中东和北非一带的记者。”说着，她从翘凸后臀上的裤兜里掏出一张工作证。

  “美国人？”

  “嗯。不过，我父母都是福建人。”

  “正武，你老乡。”看到陈宗曦迅速组装好了手枪，又扔给周正武，熊岱民乐呵呵地说。“很利索哦。”

  “小意思啦。”

  “这个呢？”陈功明右手掏出一把小刀，伸出左手，五指分开，放在桌上。抬头看着陈宗曦，坏笑了一下，然后右手快速把小刀扎向手指间的缝隙，依次来回扎了好几圈。

  “功明，别玩了。”冯云峰制止他玩这种游戏。“想剁手啊。”

  陈宗曦拿过刀子，把左手拿的半瓶矿泉水扔出去，右手随即一挥，刀子扎到塑料瓶子后，继续飞行，钉在后边的一块木板上。

  几个男人鼓起掌，哇！又对面前这个女人增添些敬意。

  陈宗曦接着说，“我要为哥哥和嫂子报仇，绝不能便宜了这些丧心病狂的混蛋。请让我加入，我不会拖后腿的。”

  “哈哈。”冯云峰拉陈宗曦一起坐下。“你会有用的。”

  几个男人哈哈笑了。

  陈宗曦也微微笑了，“叫我宗曦吧，或者Fiona都行。”

  冯云峰把其他人一一介绍给陈宗曦。

  “另外，我们还有个后援团，做情报收集工作。那边的两位也是技术专家。”

  陈宗曦微笑着招呼。

  “功明，你知道她是谁么？”冯云峰问。

  陈功明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你不是介绍了吗？”

  “啊哈，咱们在提克里特见过她。”

  “啊？”陈功明睁大眼睛。

  陈宗曦扭头眨眼点点头。“云峰救了我一命呢。”

  “哈！你是… 那个记者?那个不要命的记者？”陈功明若有所思，“云峰是说过他把一个晒得很黑的女人从倒塌的墙前面拉开。”

  “我什么时候说过？”冯云峰立马回嘴，“说过晒得很黑….”

  “嘿嘿，我是晒得很黑呢。”陈宗曦倒丝毫不介意。“再说，我没办法不晒黑，太阳那么烈，就只能不在乎啰。再说，这样不也挺好看？”

  冯云峰嘿嘿傻笑着点头。

  “云峰说，那女人真厉害，都没有吓傻，还继续拍照。我说，就是因为吓傻了，才会继续拍照。哈哈哈哈。”

  “切，子弹乱飞的时候，你在哪里？”冯云峰斜着眼睛看陈功明。“你们知道他在哪里吗？”

  众人都看向陈功明。

  “在哪里？”

  “他倒好，在旁边和一个漂亮妞臭贫呢。”

  “有枪响就不能和美女聊天啊，谁规定的？”陈功明满不在乎地说，“而且，刚准备来个舌吻，就来了一声巨响，墙垮了，差点被咬掉舌头！”

  他伸出舌头，“看见没有，差点变蛇信子了。”

  陆半农说，“你俩就没个正经。”

  “陆叔叔，我可很正经的。”冯云峰坐直了上身。“是吧，宗曦？”

  陈宗曦满脸笑容地点点头。

  “嗯，那天都没有好好谢谢你，后来你们就不见了。”

  “是啊，我们送一个大人物到那边。结果，一遇到枪战，人家立刻要求回去了。”

  “陈功明，你那个姑娘呢？”

  “还在提克里特呢。再说，人家也不是我的，见过几次而已。”陈功明伸了个懒腰。“她们一家子在那里开了个小饭店，火得不得了。贵州人，真敢干，敢把饭店开到那里去。”

  “你们的驻地在巴格达吧，云峰？”

  冯云峰点点头。

  “她怎么没跟你们回巴格达呢？”

  “当然不能回啰。帅气、帅气、帅气的帅气男人陈功明在巴格达有一个漂亮小跟班，会吃醋打架的。”

  “哇，真的啊，好厉害！”陈宗曦脱口而出。

  “情史倒不少！到处留情。”熊岱民总结。“女人都顶不住他那八块肯德鸡的诱惑。”

  “切，你们又不是没有。自己不用，可不能怪别人。”

  “这个小跟班呢，还有段故事。”冯云峰吞了下口水，看看陈功明。“贵州女人肯定是被八块肌吸引的，这个小跟班还真不是。当然后来有没有因为八块肌更喜欢，就不知道了。”

  后者大大咧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当然，大家都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得意。

  “这个小跟班长得这～么漂亮，是他抢来的！”

  陈功明拿个纯净水瓶子扔过来砸他。

  冯云峰躲开后，继续说，“当然，其实是救来的。”

  陈功明这才停止了要再次扔瓶子的想法。

  “救来的？”

  大家都有了兴趣，罗一文和桑时芬也凑了过来。

  这下冯云峰来劲了。

  “话说是这样的。”

  “哪样？”

  一众人张大耳朵聆听。

  冯云峰喝了一口水，清清嗓子，然后开始讲故事的经过。

  “那是去年秋天的时候，我们护送一批货物到伊拉克北部，塞尔萨尔湖东边的一个小镇。那时候，那个地方还没有被IS控制。当然，也没有政府军。车队从一个小村庄过。你们都知道，那种村庄，到处看起来都差不多，灰色的建筑。倒是很耐脏。是不是，宗曦？因为本来就是脏的，哈哈。”

  陈宗曦睁大眼睛点点头。

  “但那个村庄有一栋房子显得很与众不同，白色，两层高，墙面装饰有藤蔓阿拉伯花纹，明显是个富人的宅邸。”

  “富有的混蛋。”

  “哈哈，是的，富有的混蛋，功明说得一点没错。其实车队过去就过去了，我自己也没有怎么注意，只是觉得鹤立鸡群的感觉而已。我们的帅哥陈功明同志，有极好的眼力，居然就看到二楼窗户里面窗帘一角有一张晃动的纸，上边写着‘SOS, help me!’。他眼神非常好，过目不忘。”

  “那当然。想当年连队里，没有人能比上我。”陈功明有些洋洋自得。

  “对啊，功明过目不忘的能力真是无人能及。”熊岱民点头称赞。

  “我们都没有注意到。陈功明说，肯定是。”

  “你们还不信理我呢。”

  “是哦。我们一共八个人，其他七个都没有看见，就他说有。我们有安装在车顶上的摄像头，到达目的地后一看，还真有。如果不仔细观察，真看不到。有七八十米的距离，书本那么大的一张纸。”

  熊岱民大致知道这事，还是顺口问，“然后，你们就去救了？”

  “对啊。本来这种事情，我们不应该插手，但那片地方早就没有政府军保护了。不离开的，估计要么是同情IS的，要么是实在没办法跑的，毕竟土地搬不走。我们去那里停留，很难说会不会被人当做敌人。”

  “还好啊，那次过去没有遇到强敌。”

  “八个人都去了？”

  “没有啦，就我、云峰和吉米·佩尔森。吉米是挪威人。”

  “三个人就去救人。”陈宗曦还是比较赞叹。“好勇敢。”

  熊岱民当然很了解这两个好朋友，他们就喜欢冒险。“云峰和功明就怕没有危险。”

  “哈哈，岱民过奖了。我们让车队的其他车先回了，顺便在回程路上查看是不是还有求救信号。结果，他们经过的时候还有。看来里边的人是在有车队经过的时候，就举出求救纸条来。”

  “十有八九，这些车队都不会注意到。”

  “嗯！太小啦。”

  “等了三个小时后，我们才开了一辆皮卡往回走。到村庄的时候，太阳都几乎完全落坡了。我们把车直接停到房子前边。”

  “里边走廊上，铺着光亮的大理石，很有钱吧！在那个荒凉的地方。吉米绕到后边，我和云峰从前边进去。”

  “门里边冲出两个人来，提着AK47，真的是AK47。咱们都没有扣扳机，一枪托一个，那两人都倒地上了。冲进屋里，还有四个人正准备拿枪，结果看到枪口，立刻举起了手，举这么高。”冯云峰把手举得老高。

  “夸张。”桑时芬轻笑。

  “什么夸张，肯定是被美军给用枪指过很多次后，学乖了。吉米从后门进来，那边没有危险。功明立刻往楼上去，吉米也跟了上去。然后，听到上边砰地开了一枪，把下边几个人吓了一大跳。”

  “对啊，吉米开的枪，他Y打枪很准，打中男主人的右手腕。那老男人正想举起手枪呢！一个糟老头子，都老成那样了，还那么色，三个老婆像三代人。”

  “那等你们去救的漂亮姑娘呢？”

  熊岱民说了一句。“当然在功明帅哥打开的那间房间里。”

  “是啊，被铁链锁在墙角，她的手刚好能够得着窗户角。她其实很勇敢。”

  “最他妈见不得这样欺负女孩子了。”陈功明忿恨地说。“女孩叫娜塔莉娅，信奉基督教。最近基督教徒在那一带日子很不好过。她是这家男主人在IS的女奴市场上买来的，才十七岁。”

  “那个挪威人看到女孩后，马上转身去给了那老男人胸口一枪，很干脆。功明也非常气愤，差点直接把剩下的那些男人都杀了，被我拉住了。”

  “云峰，你不该拉我的。”陈功明还有些耿耿于怀。

  熊岱民说，“其实最可恨的还是那些恶棍家里的妇女，自己本来就地位地下，还帮助男人看管教训其他女人。”

  “吉米差点就要给老男人的三个老婆一人一枪，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哎，她们早已经认同自己的地位。”陈宗曦咬着嘴唇。“在她们心里并没有平等公正这些概念，基本上很难救她们。那女孩，娜塔莉娅，懂得反抗，很勇敢。”

  “反抗就少不了吃苦头，刚救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淤青和伤痕。衣服也脏兮兮的，其实就只有一条裙子，脏得根本看不出来那裙子原来是白色的。”陈功明说的时候，眼睛里竟然有一些泪光。

  “没穿黑袍？”

  “黑袍子是阿拉伯女人穿的，她是异教徒，又是买来的女奴，不用遵守这种规定。”

  “娜塔莉娅觉得功明能看到她那张小小的求救纸条，是上帝的安排。一定是上帝赐给她一个骑士，来营救她于危难之中。”说着，冯云峰笑了。“结果，当然就是，娜塔莉娅成了他的跟班，吃定他了。”

  “小丫头，可难缠了，好烦！”明显说的是言不由衷的话。“走哪里都跟挂着个小熊似得，粘皮糖。”

  “噫… 好甜的粘皮糖。得了，我不嫌烦，你把她让给我好了！”冯云峰嘻嘻笑。

  “去。”

  “你瞧，还是舍不得吧。”

  熊岱民推推陈功明，“把你钱包里的照片给大家炫耀下呗。”

  照片上，娜塔莉娅有一双湛蓝的眼睛，白皙的皮肤，有些卷曲的栗色头发，洋溢着纯真的笑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别看她现在脸这么白，那时候脸上脏兮兮的，还有巴掌印，全身都是灰尘，很瘦。现在已经胖多了。你看，这里还是能看到点点伤痕印迹吧。”陈功明指着腮帮子靠下的位置，其实非常不明显。“嗯，你们见到她就能看到了。”

  “你们就这样把她带到巴格达。”

  “当然！难道还留在那里。”

  “她父母不知是死是活。IS占领她们村子的时候，她在姐姐家。IS到处杀人。她们两人都被掳走，送到市场上出售。其实还不是IS士兵掳走的她，是她姐姐家隔壁邻居。IS来后，立刻变成穷凶极恶的骨干分子，杀了好多人。她姐姐家除了她俩都被杀了，而且是当着她们处决。后来，她被这个老男人买下来，花了五百美元。”

  “这么漂亮的女孩，只要五百美元，女人在那里真不值钱。”

  “这还是因为娜塔莉娅是处女，才能买到这个价，否则要低得多。她姐姐只卖了一百八十美元，被一个牵羊的中年人带走了。在那群暴徒眼里，她们根本就不是人。”

  大家叹息了一下。

  “娜塔莉娅算是得救了。”

  “那是，她有骑士来救。”冯云峰笑着说，“功明把她抱下来的时候，她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懈怠，反正像眩晕了，趴他肩头。大概一直营养不良，当时真的瘦弱。”

  陈功明不算很高，一米七八，但很强壮。

  “嗯，她几乎不能走路。大概是因为安全了，整个身体松懈下来。不过，她真的不沉。扛着还不如一袋面粉重。”

  “太夸张了吧？”

  “哈哈，他是太怜惜娜塔莎（娜塔莉娅的昵称）了。姑娘也还是有将近七十斤的。”

  “七十斤？肯定比一袋面粉重，至少有两袋大米。”

  “那现在娜塔莉娅还在巴格达啰？”

  “嗯，在。”

  “安全吗？”

  “当然安全，在我们的驻地。”

  “驻地？不是很多你这样五大三粗的男人么？”

  “哈哈，有围墙，大家相互照应。这里的男人多有些英雄气概，不会欺负女人。而且吉米也很保护她，那个大块头很有正义感。”

  “但她就只认定你。”冯云峰一脸无奈的表情。“当我和吉米是透明的。”

  陈功明得意地笑了。“呵呵。你手运不好。”

  “最主要，谁让你眼神没功明厉害呢。云峰，你就认了吧。功明妈妈的微信号上的头像都是娜塔莉娅的照片。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早就开始炫耀了。这会儿，也不逼着他相亲了。”熊岱民想起了陆依。她也漂亮，很勇敢，但她在哪里呢？有没有放出信号，而我们还没有发现呢。

  那天，他回家告诉妈妈陆依被海盗绑架了。大概是看到了他眼眶里的泪光，妈妈说，“儿子，去把依依救回来，妈要她当儿媳妇。”

  ＊＊＊

  8月16日。

  伍元邵走下飞机，第一次出国，又是济州岛，但这蓝天白云，通透的空气，强烈的阳光，都没有提起他的一丝兴趣。他在候机厅外见到接机人。一小时后，来到永骏山庄—— 一座海岸小山上的豪华度假别墅。

  伍元邵坐在沙发上，思考着行动方案。

  要从哪里入手来查询有用的资料？

  两小时后，山庄外开来两辆中型货车，并排停靠在别墅后边的空地上。四个工人跳下车来，将几个箱子抬进别墅。几条线电缆从别墅中拉出来，连到货车上。不多时，别墅的露台上，已经支起上大小不等的几面白色卫星天线。

  “伍先生，一切就绪，轮到你了。”

  伍元邵在克利奥帕特拉邮轮营救网站上发出信号。

  “Angry Fist将开始行动！”

  没过多久，伍元邵的邮箱收到了很多回复。

  “伍先生，大家应该精诚合作，共享信息。”

  “伍先生，我是宁伟，台湾退伍军人，现身在肯尼亚。我朋友的女儿也在船上。你们在内罗毕的人怎么联系？我要加入。”

  “伍先生，美国营救队已经做好准备。请联系我们。”

  “伍先生，大韩民国营救队伍已经在摩加迪沙了。请联系我们。”

  陆依站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非常不习惯，身上只有细绳连接着那小得不能再小的三片半透明布头。她在房间里寻找，希望能找到什么坚硬物体当做武器，但什么都没有找到。所有家具都固定在了地面或墙上，没有工具根本就拆不下来。

  最后，她盯着镜子，踌躇着要不要打坏它，用玻璃片当武器。如果用肘部击打，就应该可以打碎吧？

  刚比划了两下，房门开了。

  一个身着白色衬衣黄皮肤的络腮胡子男人走进来。陆依赶紧退到床边的角落。男人盯着她，一副色迷迷的表情，上下打量她的身体。她靠紧墙壁，下定决心，只要他敢过来就和他拼命！父亲和岱民哥教过她的那些招数，应该能派上些用场。绝不能让他轻易得逞。

  过了一会儿，男人向她走过来。陆依捏紧了拳头。

  但男人在床前停下，没有再走近，扔了一堆东西到床上。

  陆依瞥了一眼，是几套未开包装的白色内衣，以及一套短款Kappa黑色运动套装。

  男人没有言语，在桌上放了一瓶纯净水和一个圆面包，向陆依做了个请用餐的手势后，走了出去。

  陆依呆在了那里，完全出乎意料！

  在门合上之前，她看到两个持枪的人守在外边。那个韩国女孩正被大胡子男人带着走向前方的通道，哭泣声在走廊上回荡。

  门咣当一声关上后，陆依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她真的被吓到了。她马上换上运动服，这样终于让她感觉安全了很多。

  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几分钟前，茶几上的电话响了。陈伟有些惊讶，来电的是哥哥陈果。

  “哥，这时候打电话来，整啥？不是你想要谁吧？”

  “不是我要。第三号，第三号，别拍了。主教大人点名要她。”

  陈果几分钟前接到主教大人的电话，电话里就说了一句话，“我要那个女孩，第三号。”非常简短。

  但主教大人的话，就是命令，必须执行。他立刻打电话通知弟弟。

  “三号？就是那个北京女孩？”陈伟看了一眼屏幕上排着的十个头像，这个拍品的起拍价是十五万欧元。“嗯，是很漂亮，看起来很清纯，难怪主教大人看上了。好，告诉主教大人，马上照办。”

  陈伟点击女孩的照片，进入资料页。“我说怎么起拍价贵，二十岁，是处女。主教大人有这爱好呢！”

  “别乱说。”陈果在那头提醒。“回头我告诉你怎么处置，给我保护好了就是！”

  大约两小时后，听到有钥匙开房门的声音。陆依站起来，退到角落站定。

  络腮胡子男人走进来，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物。

  陆依没敢动，怕被人下药。

  “怎么不吃？”居然说的是普通话，有些南方口音。

  络腮胡子男人摇摇头，伸手撕了一片面包，放嘴里嚼着；拧开水瓶，往自己口里倒了一些，吞了。

  “看吧，没有问题。”男人摊手，做出很坦诚的样子。“你放心，小美妞，没有人要伤害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待着，就不会有事。往后，你要和我们待上一段时间，不吃东西可不行。别想有什么冒险行为，我们一直在监控你。”

  他指着头顶上的几个黑色圆孔。

  “还有这面镜子。”他抚摸了一下镜面。“不要打碎它。打碎了它，你会后悔的。这后边……嘿嘿。”

  他做了个开枪的姿势。

  陆依心想，原来是面单面透光的镜子，里面的人肯定一直在观察她。还好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不过，不管以后怎样，至少现在算安全了。

  “听明白了？小妞？”

  “嗯。”陆依紧张的情绪稍微缓和，点点头。

  “OK，明白就好。”

  陆依知道得不到答案，还是问了：“那？你们要把我送哪里去？”

  “哪里？到了你就知道了。”男人翻了翻眼珠白，拒绝透露。

  “那我怎么上洗手间？”

  络腮胡子男人邪恶地裂开嘴唇，走到床头离门近的另一侧，在墙上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圆形按钮上按了一下。墙体下部向两边分看，推出一个透明马桶来，没有座圈，高度超过陆依的腿长。

  “你看，很高级的。”男人很开心，把手放到马桶侧边，桶壁上的LED灯立刻照亮了整个马桶，像个透明陈列容器。“热感应的，咔咔咔咔。”他笑得很邪恶，很色情。

  “如果你想洗澡，也可以。你肯定会想洗的！”

  男人走到门边，按下镜子下的位置的一个隐秘的圆形按钮。镜子上方降下了一个弧形玻璃罩，当玻璃罩嵌进地板上的凹缝后，顶上的一个黑色圆洞里隐藏的花洒喷出一股水来。玻璃罩上镶嵌的LED灯把淋浴空间照得亮堂堂。

  “美女应该每天都把身子洗干净，特别是上完厕所后，是不是？”络腮胡子哈哈大笑，似乎他已经看到这个姑娘在他的注视下冲洗身子的画面。

  她想，这个猥琐男人一定已经进行过很多次得意的介绍，那些女人会怎么做呢？

  陆依没有说话。这段时间，她就是供他们参观的一个展品。

  “我们都被卖了吗？”

  络腮胡子耸耸肩，“你说呢？美女。哦，当然，你可不是拍卖的，内部认购了。主教大人看上了你。”

  “主教大人是谁？”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男人把冲凉房收起来。“你是长得不错，身材很棒。”他又仔细观察陆依一会儿，“漂亮！性感！裹上衣服，更撩人。不过，也算不上绝代佳人。反正主教大人直接就点名要你。你看，这下你安全了，至少现在是。甚至都没有在那个展台上展示，让Johnny大叔好好调教一下。”

  男人有些悻悻，“有事按这个按钮，但别老按。惹恼大家，你也不会好过。”

  “我要我的衣服。”

  “这一身衣服不是挺好的么？”男人贪婪地在她身上扫描。

  “我要我的衣服。”陆依重复了一遍。

  男人走了出去，一会儿回来，把她的衣服和挎包扔在床上。

  等男人走后，陆依坐在床上，翻看自己的包。包里的化妆品一件没少。

  T恤、粉花短裤和折叠裙都在。她摸摸短裤的口袋，那个钱币大小的紧急报警定位器居然还在里边。虽然只需要旋转圆币的边缘就可以求救，但那必须要有手机信号，才能发出去。熊岱民告诉她，只要能监测到手机信号，这个设备就能劫持信道发送信息。但是在这里，在一艘铁船的中间，不可能有信号。

  法国特种部队抢先展开了行动，在没有任何警告的情况下，从戴高乐号航母上起飞的直升机和从肯尼亚机场起飞的一批作战飞机在索马里海岸外会合后，直奔索马里邦特兰的贝尔加监狱而来。他们甚至用两架运输机空投了两辆轻型装甲车。当这只空地联合的小型作战部队来到监狱前时，吓得目瞪口呆的看守立刻乖乖交出了控制权。

  完全没用全副武装的法国士兵废话，他们就立刻被带到了两名海盗被关押的地点。但是，当士兵推开牢房铁门的时候，却发现被关押的海盗已经倒在地上，死亡多时。

  法国另一支部队同时登陆塔拉港，占领黑色骸骨的院落。

  在法国一意孤行地行动后，联合指挥部彻底分裂。

  随后，美英联合部队迅速乘坐大型气垫登陆船进入塔拉港，在居民区的另一边建立前哨的营地。驻守的邦特兰安全部队非常知趣地撤到几公里以外。一时间，这个贫穷很难惹人注目的地方成了世界的焦点。

  在当地人敌视的目光中，英美法的各类专家开始搜寻残存的线索。

  邦特兰政府在发表抗议声明后，一支大部队朝南方开进，但行进得异常缓慢。无论如何，需要显示自己的存在，但他们也非常了解，在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招惹这些敏感的大国。索马里联邦政府同样发表了措辞强硬的抗议，但联邦军队却按兵不动。

  经受不住国内朝野舆论的巨大压力，印度和韩国军队相继登陆索马里，在塔拉港附近建立基地。

  在各主要国家的部队进入索马里后，分裂的联合指挥部又再次组建起来，在塔拉港组织了一个临时会议中心。

  各国的审讯专家开始询问所有可疑人等，威逼利诱，刑讯逼供什么招数都用上了。在此时此刻的索马里塔拉港，没有人想要在乎海盗同情者的权利，即便是那些敢于较真的记者，也选择性地视而不见。

  联合国秘书长发表申明，批评入侵索马里的各国违背国际准则，并要求当事各国切实保护当地人民的权利。当被问及无辜淹死的近四百人的权利谁来维护时，发言人只是说，所有人的权利都应该平等地得到保护。这个回答招来了一只黑色高跟鞋的攻击，而扔鞋者是来一名自香港的女记者。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多国指挥部得到一条线索，一艘白色船只在塔拉港靠过岸，然后在两天前向北航行。其中一位居民隐隐约约记得船上有S和G这两个字母。据推测，船只大概有四十到六十米长。然而，关于黑色骸骨的成员，似乎都已经不在当地。

  仅仅一天后，联合指挥部外的检查路障就遭到自杀式汽车炸弹的袭击，幸好只有两名士兵受轻伤，包括一名法国士兵和一名印度士兵。但这些士兵仍然被严令禁止向扔石子的青年开枪。

  ***

  陆半农和熊岱民一行人开始准备后续行动。

  为了方便合作，罗一文和桑时芬飞到济州岛与伍元邵会合，共同组成后援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