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神偷易容师
作者:樂逍遙
番外
番外 張明和的一天
最近张明和狠忙,非常忙,前所未有的忙碌,而且还总是大伤小伤不断,这是為什麼呢?原因只有一个。

天际出现微弱阳光,清晨的早上总是带著湿凉的天气,张明和躺在床上沉沉睡著,尔后他一个翻身,正想抱住身旁人时,伸出的手却扑了空。

“……”嗯?

东摸西摸都没摸到什麼,张明和微微张眼,看著身旁空了的床位,他愣了愣,然后爬到床边往下一看,就见何必安捲著被子躺在地上。想来是从床上滚下去,大概是睡太熟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旧呼呼大睡。

张明和无奈地看著即使摔下床,依然可以睡得狠沉的何必安,只得下床来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后,自己也爬上床,抱著何必安继续美好的睡眠。

张大人起的早,外出时经过张明和的房间,他想了想,打开房门向内看了看,见他们两人睡得狠好,他放心地笑了笑,轻轻关上门,外出去散步了。

张明和两人睡的沉,直到太阳完全出来后,两人才慢悠悠地起床梳洗。张明和先起床洗漱一番,然后绑著自己银白的长髮。看著何必安坐在床上,睡眼惺忪,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他道:“必安,你该起来了,不然晚上会睡不著喔。”

“…喔。”愣了一秒,何必安打著呵欠,应了声算是回答。

张明和看了他一眼,绑好头髮后,他把水盆端到床头前的柜子上,扭乾湿布巾后给何必安擦脸,然后取过梳子给他梳头;何必安呆坐在那,任由张明和动作,不断打呵欠;张明和给他绑好头髮后,取过何必安的衣服给他穿上,绑好腰带并给他整理一会后,才取过自己的衣服穿戴。

何必安在张明和给他穿好衣服后,自己跳下床去洗漱,然后就拿出昨日放在桌上的丸子,慢慢吃著。因為起得晚,待会还要巡城,只能暂时吃丸子填肚子;张明和穿戴好衣服后,看一眼正在吃东西的何必安,不禁想起前些日子的生活。

和莫清风他们话别后,至今已过了半年,这半年裡,何必安的智力一直有恢復,虽速度缓慢,但也已经可以自己分辨一些事情,也不会再迷路了。而半个月前,一直没说话的何必安也渐渐恢復语言能力,虽然说的还有些不顺,但他已经可以和人吵架了。

何必安的渐渐康復,是张明和最大的安慰。在这段日子裡,他不间断地照顾何必安,张大人等人也知道何必安的事,所以也帮著他。他们的帮忙让他的负担减轻了不少。

想起张大人,张明和不禁想起当他带著何必安回到南农镇时,张大人看著他银白髮丝时的反应。那时的张大人十分震惊也狠心疼,怎麼也不明白自己儿子不过是外出几个月而已,怎麼回来时却变了个样?

那时张明和在安顿好何必安后,便一直跟张大人解释著,包括何必安现在的状况。张大人听完后就同意张明和的意思,让他照顾何必安,只是…

何必安虽然智力退化,但他的武力可没退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自从他智力退化后,他的攻击力也随之提升,一些怪异的行為也随之出现。

就好比大前天,两人在镇上巡逻,见一户人家好几个人在搬运一块大石头,何必安见了就说他想要练拳头,本来这也没什麼,不过他一拳就把大石子给打个四分五裂是怎麼回事?
那个大石子可是南农镇的大户人家要用来雕刻的,张明和怎麼也没想到他上一刻才刚把话说出来,下一秒居然就动手了,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当时所有人都惊於何必安的怪力,张明和回神后急忙道歉,也只能出钱帮人家在重找一块大石子。不过后来听说他们把那些裂成好几块的石头全部拿去雕刻,还在街上贩卖起来,还送了他们一尊石雕作品。

这半年裡,何必安的破坏功力一下子提升到不知道哪个境界去了,衙门也三不五时被破坏。房裡的桌子椅子,还有门跟窗户最近不断换新。不过好加在,自从何必安来到南农镇后,霍家每个月都会寄银两过来,不然依照何必安的破坏程度,他们可能就得去喝西北风了。只是张明和狠疑惑,為什麼每次都寄金元宝?难道他们的金元宝多过於银元宝和碎银子吗?

不过也因為这样,一向穷困潦倒的衙门一下子富裕起来,张大人把霍家寄来的钱全帮何必安存了起来,分成好几袋放著。因為何必安的破坏力实在强悍,所以张大人都会放一袋的银两在张明和那,看哪坏了就拿那些钱去买来换,不够了再拿来补。

虽是经常破坏,但也有平和的时候,只不过那就是张明和受伤的开端。有的时候霍鶿会突然出现,他狠正常,非常正常,只是有时会和何必安一样,突然会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比如有一天,霍鶿突然给张明和冒出一句:从高处坠落是什麼感觉?

张明和狠想跟他说,这种感觉你不是经常体会吗?那时一直追著幽冥道和死尸跑,还要和他们过招,常常从高处跳落,还从地上打到天上去,他怎会不知道那总感觉?

只是霍鶿不给张明和回答的机会,直接就跳到屋簷上,然后直挺挺地跳下来。那个时候张明和就会急忙忙地衝过去接著霍鶿,然后就会成為他的垫背,所以有一段时间裡,他的背上都是瘀青。

何必安开心地吃著丸子,张明和给自己和他到杯茶,慢慢喝著,不知想到什麼,张明和不知从哪拿出一根长棍,递给何必安,道:“必安,这给你,要收好。”

何必安奇怪地接过长棍,左右看看后,问:“这是?”

“这根棍子是用全天下最坚硬的木头製作的,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武器,要收好别弄丢了。”张明和说著,心想:这回应该不会在弄断了吧?

為什麼会这麼想呢?因為在前天,张明和也同样给了何必安一根棍子。為甚麼要给他棍子呢?因為他用剑太危险了,如果是以前的他就没关係,但要现在的何必安拿剑,那就是绝对毁灭的凶器了。

前天日子,张明和带著何必安在镇裡巡城,谁知碰巧给他们遇上一个偷盗贼。那个偷盗贼一见到他们自然是想跑,张明和也立刻追上去,张明和一追,何必安自然也会跟在后面。他也知道那个是小偷,所以他跑得比张明和还快,三两下就窜到那偷盗贼面前,然后高高跳起,一棍子挥下。

就听“啪嚓”和“砰”一声。前一个声音是棍子断掉的声音,后一声是棍子结实地打在偷盗贼头上的声音。

张明和惊愕在那,伸出去的手终究是晚了一步,何必安看著断成两截的棍子,咦了声:“奇怪?”

而那偷盗贼被何必安威力十足的一击当头棒喝,当下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后来张明和也顺利把他抓回衙门,只是得让大夫把他给医好才行。

从思绪中回神,张明和取过无名剑繫在腰际,然后就带著何必安外出巡城,顺便给他买东西。

两人悠哉地走在街上,张明和带何必安来到卖餛飩汤的摊贩那去,点了两碗麵和餛飩汤后,两人坐在那慢慢吃著。

“张小子!白豆腐!”突然,一声呼唤由远至近,张明和和何必安两人同时回头,就见莫清风站在后头向他们招手,他的身旁站了一名青年。张明和一眼认出那名青年是瑜兮。

“莫清风,你怎麼会在这?”张明和轻笑地站起身,迎接莫清风。两人兄弟般地相拥后,莫清风看看何必安,道:“张小子你真不简单啊,说要把白豆腐养的白白胖胖的,这会他真的白了不少,肉嘛,倒是不怎麼多,感觉还是瘦巴巴的。”

“那是因為必安的活动量大,所以才胖不起来。”他可是每天照三餐外加点心给他吃得饱饱的,好不容易才把他身上的肉补回来,恢復成之前那样。

何必安看了一眼莫清风后,便自顾自地吃的麵,没理他。

“喔。”莫清风应了声,瑜兮跟在后头走到他身旁;张明和看了看瑜兮,问莫清风:“莫清风,我记得瑜兮之前是不穿衣服的,怎麼现在衣服却穿的这麼整齐啊?”记得他向来只穿裤子不穿衣,连他哥哥都拿他没办法。

“喔,那是俺硬给他穿上的。”看著瑜兮一身白衣,外头罩了件深蓝色的背心。腰际除了繫了一条黑色腰带外,上头还繫著先前他一直缠在身上的红色丝绸红陵。只是红陵长度太长,会垂到地上,所以莫清风先折对半,然后才给他绑在腰上。

“俺给他穿衣服时,差点被他一把火烧掉。”莫清风想起在给他穿衣服时的惨烈,瑜兮可是挣扎的狠彻底,不时来个一拳或是无影脚,差点把他弄成重伤!

“喔。”应了声,张明和和莫清风坐了下来,喝茶聊天。那边何必安吃完麵和汤后,便站在那儿。乌黑明亮的眼直勾勾地看著瑜兮,瑜兮也面无表情地看著他,不明的气氛慢慢酝酿。

“话说回来,瑜兮怎麼会在你那?”张明和喝口茶,问。

“前些日子,念兮把他带到俺这来,说有事要办,暂时把瑜兮放在俺这。”莫清风道。

张明和应了声。说到念兮,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老实说,刚看到念兮时,他就被他那难以形容的面貌给吓了一跳。并不是说他丑,而是难以形容的惊艷。虞欣之前曾经说过,念兮的母亲凤兰是个绝世美女,狠难形容她的样貌。父亲濯翟又是个超级大帅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郎才女貌吧,念兮继承了父母两人的样貌,长得十分好看。

初次看到念兮,看著他惊艳白皙的脸上有著奇异纹路,张明和马上想起他和何必安吵架那时,自己到华城去找他,当时看到和何必安说话的那个男子。之前一直不知道,直到伤好后第一次见到念兮,才知道他就是那个人。

念兮皮肤白皙,有著一头长至膝盖的银白长髮,和赤红的眼。而且他狠高,真的狠高,身高有九尺。张明和也不矮,但站在念兮身旁竟矮了他半颗头,何必安就不用说了,矮了他一颗头半。

两人边喝茶边聊天,不时的转头去看看何必安和瑜兮那边的状况,目前為止还算平静。

“念兮把瑜兮带到俺这儿时,俺正想来找你们,毕竟有半年没见了,怪想念的,所以就顺便把瑜兮也带过来了。”莫清风道。

“是吗?其实你可以把瑜兮留在山寨裡啊,你那些兄弟也能顾著他。”

“俺也这麼想过,可是瑜兮变数太多了。你别看他那样看上去无害,实际上他可是个混世魔王啊。”莫清风突然脸色阴沉,一副就是要昏倒的模样。

“有这麼夸张?”张明和狠疑惑,扭头去看不远处的两个人。

喔,好像在玩那。

“当然有!”莫清风吞吞唾液,低声道:“你都不知道瑜兮那小子有多恐怖!俺跟你说,你别看他个头小小的,实际上他的胃就像个无底洞一样,不停地吃东西,俺的家產都快被他吃光啦!”

“嗯?”张明和狠疑惑,扭头去看了那边一眼,见何必安和瑜兮两人缠在一块,他心想:唔,好像打架呢。

“……”嗯?不对!

莫清风和张明和同时扭头,见何必安和瑜兮正扭打在一块,急忙衝上去把两人分开。

“啊啊,怎会打在一块啦?!”莫清风怪叫著把瑜兮架开,张明和从后头把何必安架开,努力分开两人。何必安不断挣扎著要到瑜兮那去,瑜兮也是一脸兇恶,硬是要到何必安那去,莫清风在后面拉著他,还被他拖著走!

何必安不断挣扎,就在此时,悲剧发生。何必安因為挣扎太过激烈,结果整个后脑朝往身后的张明和脸上撞去。因為力道太大,张明和当下两眼一翻,就著从后头抱著何必安的姿势,直挺挺地往后倒,昏了。

何必安也因為撞击力道太大,也跟著昏过去。

“张小子!白豆腐!”莫清风放开瑜兮,急忙忙衝过去查看。见他们两人都晕了过去,莫清风衝瑜兮喊:“瑜兮,你来帮忙把他们揹回衙门去!”说著他转过头,就被瑜兮的表情吓了一跳。

只见瑜兮向来没表情的脸上此刻笑嘻嘻的,而且笑的狠阴险,狠邪恶。在莫清风眼裡所呈现的,是一个笑的狠邪恶还翻著白眼的魔王!

“啊啊,都什麼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难道敌人倒了你就这麼高兴吗?这还不是你亲手打倒的啊!”莫清风几乎是破口大骂了。这死小孩居然还笑得这麼高兴,他以前怎麼都不知道原来这小鬼这麼邪恶!

瑜兮笑呵呵地走上前,伸手要把何必安拉起来时,何必安却慢慢睁开眼睛,手按著自己发疼的后脑朝缓缓坐起身。

“好疼啊…”何必安痛呼,还没反应过来;莫清风见他醒了,高兴地喊:“白豆腐你醒啦?”

何必安看了看莫清风高兴的脸,然后视线移到被他压在身下躺平的张明和,尔后又将视线移到笑嘻嘻地瑜兮身上,瞬间,记忆恢復。

“啊啊你这臭小鬼,你把明和怎麼啦?!”何必安的精神一下子恢復,跳起来连脚跟都还没站稳就朝瑜兮衝过去,一拳挥下。

莫清风见状连忙衝过去要阻止,然而瑜兮早他一步,还没有莫清风手掌大的手牢牢地抓住何必安的手腕。何必安见一隻手被抓住,另一手又挥了过去,但也被瑜兮抓住了。

瑜兮不费吹灰之力地抓著何必安的双手,何必安拼命挣扎著要把手抽出来,却是纹风不动。何必安的力气狠大,比张明和和莫清风他们还大,但却比不过瑜兮。瑜兮的体型虽还没完全恢復,个头也和莫清风差了一点。但他毕竟是神祗,他可以狠轻易地牵制住何必安,几乎不需要用到力气。

何必安见挣扎无果,於是他狠兇恶的用自己的脑袋重重的撞上瑜兮的脑袋,还喊著:“接招吧!”

接著就听“咚”的一声,瑜兮鬆开了手,额头红了一块地往后倒去。何必安也同样额头肿一块,直挺挺地往后倒去,再度压在张明和身上,头一歪,晕了。

“怎麼都全倒了?这麼多人俺怎麼背回去啊!”莫清风站在原地大喊,四周围观的人狠多,他们一脸奇怪地看著莫清风一副快晕倒的模样,心裡狠疑惑。

到了傍晚,一名官差正拿著扫把扫著门前的落叶,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呼唤。那声音他一下子就听出是张明和,於是他狠开心地抬头,刚抬头就被吓了一跳。

“小、小少爷,您那是怎麼回事?”官差头冒冷汗地看著眼前这头中间还留著血跡的张明和。在他的背上是还在昏迷中的何必安,身旁是一脸快晕过去的莫清风和被他背著的瑜兮。

“…你别问了,我好累,想休息了。你带他们到客房去吧。”张明和说的无力,那官差听了立刻带著莫清风到客房去,张明和则背著何必安回到房间裡,弄来热水把两人洗乾净。

洗澡的途中何必安就醒了过来,两人在浴桶裡玩了一下后,张明和给他擦乾身子穿上衣服后,何必安就跑到窗边去看天上皎洁的明月。

“明和,中秋快到了吧?”何必安看著那又圆又亮的月亮,问。

“是啊。”张明和坐在床边擦著自己的长髮,他停下动作去看那一直盯著月亮看的何必安。

从前的何必安,当他看著月光时,总会露出若有似无的哀愁,似乎不管在什麼时候,他总会為事情所困。烦恼狠多,因為他总是為隐藏内心的不安,而活得辛苦。但现在的他,却不再有这样的神情,看著这样的何必安,张明和已经不知道该怎麼做才好。

一方面希望他能够恢復正常,一方面却又希望他能够永远这样开开心心的,没有烦恼没有不安,只要这样开开心心的…

这个问题对张明和来说,始终矛盾。

“必安。”

“嗯?”何必安回头。

“必安,现在的你,感觉开心吗?”问题不由自主地说出来,等他意识到时,何必安正看著他。

何必安看了他一会儿,尔后脸上出现一个大大的笑脸,他大力地点头,道:“我现在狠开心喔,所以明和也要开心!”

张明和看著他的笑脸,也跟著笑了,笑的温暖,笑的温柔。这些,都只属於何必安。就如同何必安的笑,和忧愁不安,都只属於自己一样。

永远只属於自己。
番外 何必安
在何必安的记忆深处,有一段记忆是他不愿去回想的,那就是他的童年回忆。对他来说,八岁时回到霍家前的记忆,才是他真的想拥有的。只有和母亲在一起的回忆。

何必安的母亲曾是乐兮花楼名牌,当年的霍家族长对她一见钟情,想尽办法买下她的初夜后,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掳获并和她发生了关係。那次的意外后,让她有了孩子,那就是何必安。

霍家族长在知道她有了生孕时,曾经想把她接回霍家,但他的妻子却不愿意,还百般刁难她,之后又因為霍家族长的风流和欺骗,让她灰心,於是便孤身一人偷偷离开了皇城,在乡间小村生活,并在八个月后生下一名男孩,取名為何必安。

何必安刚出生时,并未带著前几世的记忆,而是在渐渐懂事时,才慢慢想起前几世的记忆。刚想起时,何必安并未有太大的意外,因為这早已习惯,只是让他感到疲惫的,却是持续消弥魔气的另一个开始。

何必安八岁前,一直和母亲一同生活在西琴的乡间小村,对皇城乐兮的事不闻不问。对母亲来说,被那风流的父亲所骗,甚至是被拋弃,一直是痛苦的。她一心所盼望的,只有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快快乐乐的,不被贵族间的斗争拖累。

但这终究是奢望。在何必安满八岁那年,霍家人突然找上他们,要求把何必安带回霍家。何必安自己当然是不愿意,他母亲也是不愿,但他们实在没想到,霍家的手段竟会如此黑暗。

一听他们不愿,霍家领头的人却突然拔刀,一刀刺死了何必安的母亲,就在他的面前。何必安看著母亲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在脑中似乎有一根弦对断裂,在他们伸手来抓他时,他立刻展现前几世所留下来的功夫和他们对抗。奈何即使他有著高人一等的功夫,但身躯毕竟只是个孩子,和他们僵持了半个时辰后,仍是被抓住。

在被放进黑布袋前,他清楚地看见他们屠杀整个村庄的景象,这是他这几世下来从未见过的。不管是屠城,还是母亲的死,这些都在他心裡留下狠大的阴影。即便十年过去,这些事,他仍是难以忘怀。

在被带回霍家的路上,何必安一直都没说话,姿势也没动一下,双眼一直盯著前方看,就像一个没了感觉的人偶般,安安静静的。霍家人见他这麼安静也没去理他,相反的他们正乐的清閒呢。

在秘密回到霍府后,何必安才有了动作,他抬头淡淡地看著眼前这个应该是他父亲的男人,眼裡没有一丝情绪。霍家族长看看自己这个庶出的儿子,满意地点点头,没过问自己的手下做了甚麼事,也没问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的事。他的冷漠,无情让何必安感到心冷。

霍家族长从头到尾只和他介绍家裡的人,还有他今后的名字:“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叫做霍鶿,记住了。”说完也只是笑笑,然后便又外出了。

霍家夫人从头到尾都是冷眼看著何必安,倒是长子霍黎笑呵呵的,还和他打招呼,似乎想和这素未谋面的弟弟好好相处。然而霍家夫人却不乐意,不管霍黎的阻止,直接命人粗暴地把他抓到后院的简陋小屋,冷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每日清晨起,你给我好好地劈柴打扫,没把事情做完不准休息。”

说完后,霍家夫人冷面离去,留下何必安一人留在这间简陋小屋。没有床,只有满满的稻草推。

何必安转身走到稻草堆上坐下,在脑中来回飘盪的,只有母亲被杀死的模样,以及那些平时待他们狠好的村民们冤枉死去的模样。何必安托腮的双手缓缓按到头上,紧紧地抓扯自己的头髮,浑身颤抖,一双乌黑的眼渐渐变的血红,无法宣洩的悲痛间接加快了魔气在体内的流动。

也许是意识到魔气的失控,何必安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汹涌的魔气压下。何必安翻身躺在稻草推上,疲倦地闭上眼,想让自己在这小小的屋内,筑起一道保护自己的墙,不让人闯入。或许这样,他就不会…

第二天一早,何必安便被人叫起,连早饭都没吃,就拿起斧头劈材。身旁堆积如山的木柴都要劈好,这一劈让何必安直忙到下午才弄好。準备好的饭菜早已冷却,何必安拖著疲惫的身躯来到厨房,一看到自己凉掉的午饭,何必安的眼就暗了下去。

放在桌上的,根本称不上是饭,而是像厨餘一样的东西。唯一能吃的,只有放在上头的馒头。何必安看了看四周在做事的大叔大婶,他们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不是垂下头,就是瞪著他。何必安不语,伸手拿走馒头后便离开厨房,走回自己的小屋内慢慢吃著。

每日少量进食,大量支出体力,狠快的,何必安便瘦得像皮包骨一样。这样简陋而辛苦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直到有一天,他那大他将近十二岁的‘哥哥’霍黎,私自跑到后院来找他為止。

一见到许久未见的何必安,霍黎吓了一大跳,但他没有问甚麼,因為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己母亲做的事。从那天之后,霍黎每天都会来找他,并带著食物,看著自己的小屋内多出来的床铺和木桌,何必安一双乌黑的眼看了看那坐在桌边,隻手托腮,笑呵呵地望著他霍黎。

“怎麼了?快坐下来吃啊。”霍黎见他没动静,於是催促道。

何必安不动声色地盯著这同父异母的大哥,不明白他想做甚麼。两人在一阵对视后,何必安缓缓坐上椅子,看一眼仍旧笑呵呵的霍黎,伸手拿起热腾腾的肉包子,迟疑地吃了一口。

热气和热盪的肉在嘴裡晕开,何必安眼微暗,自己有多久没吃到热腾腾的食物了呢?在这一刻,他异常地想念母亲,那总会煮热腾腾的饭菜给他吃的母亲,但是不管他有多麼想念,母亲也不会回来了。

霍黎看著何必安压抑的小脸,心裡不由嘆气,他抬手轻拍何必安的后背,低声道:“小鶿,大哥知道你在这受了委屈,也知道你想回到生长的地方,但…大哥必须和你道歉。因為爹的缘故,让你失去了母亲。娘因為爹总是在外风流,总是把气出在你身上,这些事大哥不是不知道。

“但或许是知道娘内心深处的悲凉,即便狠生气,大哥也无法真正狠下心来和娘作对。所以大哥只能这样帮你。大哥不求你的原谅,但大哥希望你能接受大哥的好意,至少也要為那希望你好好活著的母亲,好好吃饭,把自己养的健康,知道吗?”

霍黎的声音低沉沙哑,何必安看著霍黎在说话时,那双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悲哀。看著那双眼,何必安不禁想问,究竟是平凡人好,还是贵族子弟呢?或许这个答案永远无解,因為无论是怎麼样的人,都有属於他的悲哀…

那之后,何必安便没在拒绝霍黎送来的东西,而且在日子久后,在后院打杂的那些大叔大婶也和他混熟,不时地会给他一些东西,和前几个月相比,现在他的生活已经好了许多,直到那一天。

霍家族长在何必安来了之后的三年后,忽然生重病且难以根治,就这样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后,断气身亡。霍家族长的死在乐兮掀起风然大波,谁也没想到这年轻英俊的男子会就这样死去。霍家夫人在丈夫死后一度崩溃,当时何必安有到场,即便没感情,但他身上毕竟流著霍家族长的血,不得不送。

霍家夫人在看到何必安时,歇斯底里地抓著他狂打:“都是你,都是你这贱种和那女人!若不是你们,官人也不会这样,為什麼?為什麼—?!!”

“娘妳在做甚麼?快住手!”霍黎见了立刻从身后把霍家夫人拉开,看著何必安被打肿的脸颊,他的眼眶微红,深口气,他咬牙低声吩咐身后的人:“把二少爷带回去,让大夫為他治伤。”

奴僕得令,立刻把何必安带回后院去,并让大夫為他上药。在大夫离开后,何必安看著关上的门,他抬手按住自己被打肿的左脸颊,自嘲地笑。

霍家族长离世的当天,正好是最阴的时候,何必安趁著夜晚时分,将身上已经到达临界点的魔气全数消弥,然而即便弄掉一部份,体内仍是存著大量魔气,源源不断。

一个月后,在办完霍家族长的后事后,霍黎带著一家人前往属西,打算在那好好沉静一段时间。何必安自然也被带了去。到那儿后,何必安便经常自己一人跑到那据说是眷养皇族战马的草原上,当然,是偷偷进去的。

何必安觉得只有在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他才能暂时忘记自己是谁。他仰头望著天空,看著白云飘过。自从他被带到霍家后,他便经常抬头看著天空,因為对他而言,霍家是牢笼,只有天空,才是真正自由的。

也是在那时候,他遇上了一个小孩,一个长的精緻的小男孩。

“哥哥你在看甚麼?”

这是那孩子开口的第一句话。何必安听到这声稚嫩的声音时,转眼去看,就见他也学著自己仰头看著天空。当然,他也听到了这孩子无意间问出的话。

“天空上的白云如果一直飘下去,会到甚麼地方呢?”

会到什麼地方,这一点他也想知道。他也想向那一片白云一样,在一望无际的天空中飘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束缚在一个地方动弹不得。何必安微微一笑,他见那孩子突然呆住,尔后靠过来,还伸出那白嫩的手,似乎是想摸他的眼睛,不过…

看著那孩子回神后,因為尷尬而胀红的小嫩脸,他在心裡不禁又是一笑。也是在那时,他决定陪伴这孩子,再回到西琴前。

每天和那孩子玩同样的游戏—摔跤。何必安不费吹灰之力地把那孩子掀翻在地,然后又看著他不服输地跑过来,再继续摔…

那孩子似乎被摔上癮了,每天都在想著要如何打败自己,何必安心裡感到稀奇,直觉这小孩狠怪。虽是这麼想,但还是不厌其烦地陪他,但他没想到的是,回西琴的日子竟会这般突然。

看著渐渐变得模糊渺小的城门,何必安在无人注意时眼神黯淡,他都还没向他道别呢。对於又要回到那牢笼般的地方,何必安是不愿的,不是没想过要逃避,但不管他怎麼做,最后仍是会回到那个地方,如地狱般的霍府。

霍家族长离世后,霍家夫人经常三不五时地来找何必安的麻烦,而且变本加厉。何必安的工作量一下子增加许多,经常得忙到大半夜才能休息,这对於需要每天控制魔气又要做事的何必安来说,疲惫不堪,心裡那些无法宣洩的情绪也只能压抑住。

霍家夫人似乎有心要杀了何必安。在他大半夜完成自己的工作正準备回房休息时,突然出现的五名大汉把何必安绑走,放到废弃小屋内,把他高高吊起,一道到无情的鞭打落在他的身上。身上传来剧烈痛楚,何必安咬牙忍耐,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痛乎嚥到肚子裡,硬是不发出声音。

鞭打后又是一连窜的酷刑,没多久,何必安早已伤痕累累,鲜血一滴滴地落下,形成一个小血泊,伤口和衣服连在一块,只要动一下都会剧痛万分。感觉体内魔气翻腾,何必安深吸口气硬压下去,这一连串的酷刑中,霍家夫人是在场的,但她却冷眼旁观。

这一行刑,便是不见天日的日子。霍家夫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风波,总是让人在夜裡暗中把何必安带到郊外的废墟小屋内。他们在何必安的右手上缠上铁鍊,绕过房樑把他高高吊起,拿过大小不一的针一下一下地刺入指甲缝中。

何必安咬牙忍耐,但没日没夜的酷刑让何必安变的虚弱的身体再也经不住折腾,若不是他体内有任天行的力量在支撑著,他早已去见阎王。

当天夜晚又是一个极阴之日,也是何必安必须将魔气消弥的日子,但他早已管不到这些了,身体上的疼痛和精神折磨,早已让他心力憔悴,甚至想著,若能就这样解脱该有多好。

霍家夫人或许是嫌自己手段还不够惨烈,她命人带来平日裡带他好的大叔大婶们,在何必安的面前把他们一一杀了,喷溅的鲜血染红了何必安的眼。

五名大汉手上分别各自拿著带刺又沾了盐水的长鞭,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何必安的身上,剧烈的疼痛终於让他崩溃,一直不出声的他终於大叫出声,一声比一声沙哑破碎,身体不断挣扎著。霍家夫人在一旁见了,淡淡道:“继续打,打得在大力一点。”

加大力道的抽打让何必安的挣扎越来越激烈,但也渐渐弱下去。何必安脑袋渐渐昏沉,连续不间断的折磨中是让他虚弱。眼睛越来越模糊,他不禁想著:自己就要死了吗?

‘不,你不会死。”

一道声音在一片黑暗中飘盪,何必安想:為什麼?

‘因為我会保护你,不让你死。’

可是他好痛,痛到无法呼吸。

长久以来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悲伤一下子涌现,让何必安体内魔气翻腾汹涌,也让一个灵魂悄悄诞生。

他道:‘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你一直所希望的只有尽快逃出这囚禁你的牢笼,我都知道。’

‘必安,我会保护你,不再让你感觉到痛,让你快快乐乐的。我会代替你成為霍鶿,你只要,继续当你所希望的何必安就好了。当一个没有烦恼,不会感觉到痛,开开心心的何必安。’

大汉们疑惑地看著突然没了挣扎的何必安,霍家夫人皱眉看著动也不动的人,想著他该不会已经没气了吧。
霍家夫人让其中一名大汉上前查看,大汉闻言上前去,在他靠近时,何必安原本紧闭的眼突地睁开,大汉见了吓了一跳,在未反应过来时,被何必安双腿夹住头,向旁一扭,活生生地掰断。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待看见何必安时更是让他们感到惊恐。只见何必安原本乌黑的双眼此刻变得鲜红。‘何必安’在掰断大汉脖子的同时,借力向翻身,双腿夹在屋樑上倒立著,右手施力,从体内流露出的气劲震断铁鍊。

‘何必安’笑的阴邪地朝大汉和霍家夫人的方向掠去。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破屋的上空不知何时凝聚了大片黑云,他们只听到一声来自地狱的阴冷声音:“空灵万象。”

荒郊上突地发生大爆炸,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附近的小村庄和乐兮,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麼事,远远看去,一片大火燃烧,烧的惨烈炽热。

在大火中,何必安,或者该说是霍鶿,他安静地站在火中,不管身上被火烧到。他低低地笑著,然后声音愈来越大,最后仰天大笑:“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霍鶿疯狂大笑,但赤红的眼却流下泪水,停也停不下来,流的整张脸都是,连大火什麼时候熄灭都不知道。他只是笑著,不断笑著。

那之后,霍家就传出霍家夫人的死讯,这件事惊动了乐兮,不明白霍家夫人怎麼突然猝死了。而在办完霍家夫人后事后没多久,便传出霍黎重病离世的消息。

在霍黎离开前,霍鶿站在他的床边,看著他苍白憔悴的脸,听他虚弱地道:“小鶿,大哥我已经不行了。我知道母亲的死是你做的…也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小鶿。但大哥还是要说,请你…替我照顾霍坚和霍笙,请你,成為他们的父亲。这是大哥最后的心愿…拜託你了…”话未说完,霍黎便断了气。

霍鶿看著霍黎的脸,他伸手轻轻摸著,道:“我会替你照顾你儿子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那之后,霍家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叫霍鶿的人,掌管整个霍家,并让霍家成為西琴首富之一,并入朝為官,留下一连窜的谜和传说。这些事至今仍是无解,也没有人知道,在黑夜裡的霍鶿,是怎麼样的人,也没有人知道,在他内心深处那沉重的一块。

何必安在睡梦中无声地下泪水,然后他睁开眼,愣愣地望著天花板。许久后,他侧过头去看不知何时正担忧地看著他的张明和。

“…必安,你没事吧?”张明和抬手為他擦去泪水,担忧地问。

“…没事。”何必安沉默了会儿,忽然侧过身去抱住张明和,把自己埋在他的怀中,低声道:“明和,请你就这样,抱著我吧。”

“好。”张明和抱著他,轻吻他的头,轻声道。

何必安把自己埋在他的怀中,没说话。张明和无声地抱著他,过了狠久狠久以后,怀裡的人轻轻开口:“…狠久以前,曾经也有个人叫我,小鶿。”

“是吗。”张明和轻抚他的背,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柔声道:“睡吧,小鶿。”

霍鶿紧紧地抱著张明和,在他怀中缓缓睡去。出现在梦裡的,是当年和他玩耍的孩子以及,那第一个真心对他笑,对他好的那个人…
番外 前世今生
在张明和还是兰睿时,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也必须面临家族斗争的血腥。这份沉重,不管经过多少年,那浓厚的血腥始终挥之不去。

张明和生在属西盛世,虽是盛世,但贵族之间的内斗却是比任何国家都要来的血腥。兰家在当时也是数一数二的贵族,对张明和来说,父亲兰容一直都是他学习的对象。兰容在二十岁那年便掌管整个兰家,也在朝廷中占据了礼部尚书的职位,之后更娶了自己的青梅足马梦倾云為妻,生下了三个孩子。

在兰容掌管的那十几年,可以说是兰家站在高峰的时候,但这一切终究被打破。

张明和在家中排行最年幼,也是眾人宠溺的对象。虽被宠溺,但张明和却没有因此而自大。在八岁那年,父母带著三兄弟到眷养属西皇室战马的草原那去,让他们看看属西盛世。那时的张明和看到那一大群的马匹时,他马上就手痒,想去骑一回。他的两位兄长早就去骑马了,只有他被留在原地,父母又陷入两人世界,一时间也没人顾著他。

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玩耍去,虽是这麼说,但他却也不知要做什麼,於是就一直在草原上走著,没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越走越远。那时的他想,若是一直这样走下去,在前方等著他的会是什麼。

这个问题他没有多想,因為他所等待的已经出现了。

前方的大榕树下,一名身穿白衣,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二岁大的小少年,正独自一人坐在树下仰头看著蓝天,不知在想什麼。那时的张明和见了,出於好奇心,於是他走到小男孩的身旁,问他:“哥哥你在看什麼?”

说著他自己也学著他仰头看天,看著蔚蓝的天空中,白云浮动,他眨眨眼,没看出什麼。但心裡却又出现了一个想法:那些云如果一直飘下去,会飘到什麼地方呢?

那时的他没注意到自己把疑惑说了出来,等他注意到时,小少年正盯著他看。张明和看著小少年,不知不觉便呆了。小少年长的清秀,乌黑柔软的长髮,白皙的皮肤,但这些都不是他发呆的原因,真正吸引他的是,那一双乌黑明亮,宛如星辰般的双眼,虽然小少年面无表情。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一双眼睛,不知不觉便看得痴了。等他回过神时,自己的脸竟然和小少年靠的极近,并在不知不觉间抬手摸上的他眼。

“啊!”张明和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跳去。小少年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直盯著他看,看得他耳根子都红了,尷尬地低著头,不敢去看小少年。就在他兀自疑惑自己的行為时,他听到了轻笑声。

那笑声狠轻,但却轻脆;这声音让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却看见了小少年清秀白净的脸上,那抹淡淡的微笑。

这是他,与那个人的第一次相遇。

那之后,张明和便经常跑到草原上和小少年玩耍,虽然他们玩的东西始终不变,他也被小少年摔得全身痠痛,但他却仍是经常跑来找他,然后开心地大笑。

小少年的话不多,脸上的表情也少,但他却狠有耐心,每次都陪著张明和玩摔角,虽然每次被摔得都是张明和。但张明和也有反攻成功的时候,又一次他趁著小少年望著天空发楞时反扑上去,小少年没有防备,就被他扑倒在地。

压在小少年身上,他愣愣地看著小少年。这是他第二次靠小少年这麼近。第一次是毫无所觉地靠过去的,这一次和小少年靠这麼近。他这才发现,其实小少年的眼睫毛狠长,且浓密。

他直勾勾地盯著小少年看,小少年也看著他,可随即就把视线移到天空中,继续看著蓝天,任由张明和压在他身上。张明和见小少年又再看天空,於是他趴在他身上,扭头也去看天空,看白云往远方飘移。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等他去草原上找小少年时,小少年已没了踪跡。他找了好久都找不到,还為此难过了好几天。

小少年虽没了踪影,但时间却总过得快,那之后四年过去了,张明和也十二岁了,那是决定他一生的一年。

在他过完十二岁的生辰后没多久,属西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清寧公主与駙马爷带著小王爷从塞外回归。他记得那天狠热闹,父亲身為朝中官员,一早便到皇宫内去待命了,母亲则是带著他和两位哥哥到外头去看。

站在人潮中,他看著清寧公主的人马一一进入皇城内,浩瀚队伍沿著街道缓缓朝皇宫前进,一路上都有人放著鞭炮,迎接他们。

駙马爷骑著白色骏马走在软轿前,高大的身躯在宝马上显得伟岸。清寧公主和小王爷坐在软轿上。清寧公主长的美艷,一双凤眼不时地会往人潮看去,然后抬手挥挥。小王爷则从头到尾都维持同样的姿势,只是偶尔会像一旁看去。

那天晚上,父亲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宫中参加了清寧公主的接风宴,直到深夜才回归。

那天之后,京城又恢復了一往的繁华寧静。只是这份寧静狠快便会被打破,因為再过几天,就是父亲的寿辰。但他却没想到那天会是这般的血腥残酷。

寿宴那天,他们并未邀请什麼人,只有一家人单独过生辰。他因為身体的不适所以并没有参加,也因為这样,他逃过了第一波的死劫,但他却躲不过第二次。

他崩溃地看著家人悽惨的死状,怎麼也不明白為甚麼会这样。等他知道后,才知道,原来这都是二叔兰叶的阴谋。就為了夺得兰家的主权,他杀了自己的亲大哥,这些对张明和来说始终残酷。

张明和那时躲过了被杀的命运,却仍是被他们抓住,强迫吃下毒药后被放入棺材中,然后就这样被埋到墓室中,像个从来不存在的人般,连為自己申冤都做不到。当时的他感觉身上狠痛,但却也无力,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死时,一双冰凉的手却扶住了他。

那双手的主人為他解毒,并带著他到后来生活的南浓镇去。当时的他虽意识模糊,那个人说的话也没听到多少,但他却始终记得,自己睁开眼所看到的那双眼睛。

那双乌黑明亮的眼,总是指引著他。

而这是他和那个人的第二次相见,擦身而过的相见。

之后他昏了过去,当他再度醒来时,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只餘对那人模糊的印象。张大人在他醒来时有问他一些事情,但他却甚麼也不记得,回答的模模糊糊的。后来也不知怎麼的,张大人就收他為养子。也是在那一天,他的名子不再是兰睿,而是张明和,一个完整的张明和。

之后过了许久他才知道,原来当时那人在离开前,曾经放了一封信在他怀中,张大人是在看过那封信,又和他对谈后才决定收他為养子。张大人其实不老,收他為养子时也才刚满二十,是个年轻有為的县令。

张明和因為中毒而身体虚弱,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缓过来。他跟著衙门的人一同练功,让身体早些恢復。张大人见他有练武的资质,於是便送他到外城去念书习武,两年后才回来。

张明和练了一身功夫,又意外得到一把剑后回到南农镇,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陈忠。那时的陈忠年纪狠轻,说实话他看不出他的年纪,也没多想,只当他是新人,狠快便和他混熟。

在南农镇的日子轻鬆又自在,没有了身為贵族的烦恼后,张明和感觉自己的重担一下子似乎消失了。在南农镇,每天就是巡城抓贼,不然就是帮乡亲父老做些事,日子快意心裡也轻鬆。

日子过了狠快,一眨眼,他已经二十二岁了,那一年,他遇上了自己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

在某一天,张大人收到了霍家的请帖,在一个月后一赴琅山之约,参加霍家老爷的寿宴。张大人找了张明和陈忠和其他五名官差一同前往琅山。那是他第二次离开南农镇,也是第一次到那麼远的地方。

当时的他总会想,他要甚麼时候才能找到当时救他的人,找到之后又要做甚麼,这是他经常会想的问题。然而等他真的遇到了,一切却又和自己所想的不一样。或许这就是所谓上天的安排吧,往往总会出现和自己想像中不一样的东西。

有时候他也会想,若是将来有一天他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会是甚麼样子呢?这些问题总会在他脑子裡转,看来即便失去记忆,即使已经成年,有些奇怪的习惯还是不会改变。然而这一次这个问题并没有在他脑中转太久,因為他已经遇到了,就在那一天…

“我的名字叫张明和,你呢?”

“何必安。”

许久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两人的命运,早在八岁那年便紧紧纠缠在一块,就在两人视线相对的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