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冰心
作者:泽兰
江湖卷·初遇
江湖卷·初遇 楔子&第一章 初入江湖 上
  楔子

  剑灵,取生人魂魄祭剑,炼化,自此涌出轮回,不死不灭,附于剑,锋芒凛然,唯剑毁,可终结。

  远古的神话渐渐淡去,这是个神寂魔隐的时代,江湖才俊林立,各统一方。

  北尉迟,南南宫,东万俟,西慕容,武林正派皆以这江湖四大世家马首是瞻,傲据一方,中原的御风阁更是名门正派的向往,广纳贤才,历任武林盟主的统辖。

  西南唐门,以用毒闻名,虽然暗器被名门正派视为下作不耻,可却对此恭恭敬敬礼遇有佳。

  武林英雄大会每五年一次,为选举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时隔十五年一直空缺的武林盟主之位,因为近五年来邪教的猖獗而迫在眉睫。未必闲言碎语,多年来四大世家虽然实际掌管了武林事宜,可却并没有直接参与,借着御风阁的由头,共同管理。

  武林英豪们跃跃欲试,为这时隔十五年才姗姗来迟的英雄大会,即将翻天覆地的英雄榜和兵器谱,人们拭目以待,欲一展拳脚,亦或者只愿一睹风采。

  松原,这个武林的中心地带,御风阁的所在,看似繁华平静,却即将迎来一场场盛宴,不知是好事,还是蓄谋已久的惊天浩劫。

  淡去的神话,却依旧留有让人回味的余音,虽不知到底有几分可信,却也跃跃欲试。

  古剑烈焰,据说锋芒无比,削铁成泥,有着火焰的温度,灼人的霸气,却孕育着冰冷的剑灵——冰心。

  世人皆争夺的宝剑,如今不知花落谁家,曾经武林的焦点,竟也难以经历时间洪流的冲刷而淡出人们的视线,退出历史的舞台。

  名誉,地位,力量,身份,这些被誉为浮华飘渺虚无的存在,却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得它的毫无意义,但更多的人却前赴后继的不惜一切的想要一品,借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借着许多不得不的无奈,却无疑诠释着他们试图问鼎的决心。

  世人不信轮回不信鬼神更不信因果报应,因为神寂魔隐,人,只有这一生,竭尽全力的活好此刻,足矣!

  腥风血雨不再是恐怖的厮杀,而是用鲜血铺成的一张张通往名利的红地毯,欢唱着祝福的歌谣,鼓励着一波波野心家前赴后继。

  许多年以后,再回首,忘川边,隔着怒放的彼岸花,鲜红如血,芬芳的罂粟,她在彼岸,他在此岸,生生的诉说唤不回一句逆心的谎言。

  他说:“我满嘴没一句实话,我已经习惯用谎言伪装,用谎言生活,也从不后悔任何一句的谎言,唯有一句……”

  她说:“劳烦你此刻还耗费心神的谎言,可是,我不信。”

  她笑,笑得灿烂,笑的明媚,笑的令人心碎,也令人心醉。

  笑自己从来不该奢求,跟不该傻傻的去问,更不该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期盼……

  这是一场赌局,一场谁先认清,谁先沦陷的赌局,既然无可挽回,他便不遗余力的再赌一场,倾尽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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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立秋,虽然酷热的空气中间或透露出丝丝凉意,但是依旧抵不过艳阳的烘烤。明晃晃的太阳晃的眼睛生疼,本是人迹罕至的西北塞外,黄沙飞扬绿意缺缺,却多出了两抹策马飞驰的驰骋身影。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啊!”一名一袭青衣锦服、长裙薄纱的女子策马,一路狂奔,只为追赶眼前不远处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刚柔并济的倩影在这古道黄沙的大漠绿洲的交界处,别有一番滋味。

  “吁!”闻声,高扬着马鞭奔驰在前的身影立即一夹马肚,单手一扬勒紧缰绳,身体随着扬起前蹄急急停下的马儿一起跃起,腰板挺的笔直,长发飞扬,银子飒爽,另一只执鞭的手则安抚性的抚了抚低声一嘶、扬蹄停住的马儿颈侧,动作一气呵成,流畅优美,若只看背影,只看着骑马的飒爽气质,还真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某家的翩翩公子。

  见自己嘶声力竭嚎了半天终于停下来的身影,紧随其后的女子急忙扬了扬马鞭,快速的鞭策两下,双腿夹紧了马肚,驱赶着身下的马儿赶紧跟上。

  被唤的女子回头,因为之前一直都只是背影看不真切相貌,此刻一回头才得见庐山真面貌。

  这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的飒爽英气?哪里还有什么翩翩公子的风流倜傥?哪里还有什么儒雅闲适?简直就是一带着些许还未来得及褪尽稚气的洋娃娃!

  秀气却不失英气的眉,水灵的丹凤眼大且明亮,微微上挑着,虽仍未蜕稚气,但那似笑非笑间却是说不出的妩媚灵动,精致高挺的鼻,不点自红的朱唇,白皙的鹅蛋脸还依稀带着些许婴儿肥,使得娇媚之余却不失天真可爱。而此时女子看着身旁匆匆赶来的青衣女子不由秀眉微敛,似是些许不满,墨色的眸子滴溜溜的转。

  青衣女子却仿佛早就习惯一般,那从容不迫的神情反倒是对此见怪不怪似的,理所当然的直接选择无视,等顺够了气才颇为不满的自顾自的开腔抱怨着。

  “小姐要走怎么不先知会湘儿一声?这出门在外风餐露宿的多苦啊!~而且一个人也没个照应的,要万一遇上个什么事儿,连给小姐出谋划策的都没有~”

  闻言,被唤作“小姐”却衣着一身男儿装束的人反倒是被气乐了,秀眉一挑,丹凤眼微扬,似笑非笑道:“你这意思是说,你是来给我当智囊的呗?”

  湘儿眼睛滴溜溜的转,还不忘时不时的偷偷观察一下自家小姐的脸色,急忙赔笑:“小姐你就爱多想,我的意思是说,我这次出来,不就是想给小姐做个伴儿么,免得小姐路途寂寞。而且啊,顺便还能照顾照顾小姐的饮食起居什么的,要是小姐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还有个说话的人不是?实在不行多个出气筒也行啊!”

  努力迁回抽筋了半天的面部表情,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能给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我还是不劳你挂心。至于出气筒……”白衣女子的眼神一转变为悲悯,“你能少气我点儿我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犹豫了半天,软磨硬蹭了半天,再三确定自家小姐是铁了心不愿带自己上路之后,湘儿不骄不躁的扭了扭脖子,挺了挺身板儿,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出门在外,这没银子可不行啊——”

  故意拖长尾音,相交多年,虽然名为主仆,却也将自家小姐的软肋摸了个底朝天的通透。

  闻言,方才还义正言辞抵死不愿湘儿这个拖油瓶跟着的女子,急忙伸手摸了摸平平整整的前襟腰带,才敛起的眉渐渐舒展,露出自认最甜美的笑容,至少自家哥哥是受不了自己这样的,一副温婉动人、贤惠善良的模样。

  “别!小的可经不住您来这么一下,”湘儿见状一个哆嗦,差点把自己最后的杀手锏丢到地上,见好就收的赔上笑脸,“公子常说小姐最好说话心最善了,所以经不住人家服软多求几声的。”

  女扮男装的女子急忙点点头,展现自己的真诚,心里却暗骂自己不争气,虽然是家里唯一的宝贝女儿,却连个小婢女都管不住,反倒是被吃的死死的。

  可转念一想,眉头又不禁暗皱:说来说去都怪爹,怎么心血来潮的冒出这么一茬,在蹲在家里无异于“等死”,不跑才怪!可这跑路……竟然匆匆忙忙的忘了带银子!

  软肋被握在别人手里,就算是个小姐,也只能服软,谁让这出门在外长途跋涉的,自然是钱最大!

  “这么说来小姐算是同意让湘儿跟着了?”湘儿见状,见好就收避重就轻,笑的仿佛要腻死人一般,要不是两匹马中间还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她此刻定是不介意飞扑到自家小姐身上好好蹭蹭,以表达自己此刻的喜悦。

  女子无语转身无奈的笑了笑,对于这个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名分上虽然是自己贴身侍婢,而实则却亲如姐妹的湘儿,根本就摆不起来架子,也生不起来气,所以就算是个拖油瓶,也就只能这么认了。

  “记着,以后我的名字就是穆言,你也别总是小姐小姐的叫个不停,要跟着就自动改口叫公子,”想到这儿穆言不由小声不满的嘟哝道,“要是被老头子发现了抓回去我可就惨了……”抬眼,瞥了眼乐呵呵根本不知道将自己的话听没听进去的湘儿,恨恨道,“如果真因为你这死丫头抓回去,看我怎么好好治你!”

  “好~”湘儿笑嘻嘻的应着,只要能跟着小姐出来闯荡江湖,只要不总是憋在那个大院子里,不过就是改个称呼嘛,有什么难的?况且这看似挺磨难的闯荡江湖,跟着小姐,最后的结果也必定会变为游山玩水赏花弄景~

  低头揣紧了怀里的银两,乐不可支:幸好带的是小姐的积蓄,花着也不心疼,要是自己的,她肯定不去了。
江湖卷·初遇 第二章 初入江湖 下
  第二章 初入江湖 下

  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方才还一副晴天模样得的花枝乱颤的湘儿缩了缩脖子,露出一副霜打的茄子似的表情。

  穆言无奈叹息,湘儿的心情她能够理解,想她自己也是从出生至今十七年来,可谓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虽然是江湖世家,但自己却从未涉足江湖,就像笼中鸟儿一般,即便是熟悉的几个江湖人士,也是因为和爹爹是至交好友而见过几面罢了。

  但再怎么是个大家闺秀——湘儿:小姐你别胡说好么——身在江湖世家中多多少少都是有点血性的——湘儿:小姐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好么——所以如今借着这飞来横祸出来走走也挺好的,至少要比闲在家里长毛要来的痛快的多,如果除去那一点点提心吊胆,整天天南地北游山玩水什么的,不但能见见世面增长阅历,说不定还能结识几个如书中写的那般肝胆相照的朋友呢。

  想着,穆言脸上一扫多日来的愁容,取而代之的是抿唇一笑。虽然只是无意间的唇角一扬,却足以让万物失色,带着小恶魔般的顽皮气息。

  而相较于外表看上去的那样阳光耀眼,内心的独白着实让人黑线不已:我勒个去,我都要被自己这胡诌的理由说服了!

  另一边,对于自家小姐种种表情所对应的心态早已知根知底了如指掌的湘儿不禁一个激灵,虽然眼前这艳阳下被阳光镀了一层朦胧金沙的侧脸很是美丽动人,可是条件反射的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的湘儿不禁叹息,她是多么想单纯的欣赏这一出美景,可以花痴地溜溜口水也好啊,至少不要每次看到这笑容都这么敏感的直哆嗦,但转瞬一想,随即祈祷:“希望遭殃的不是我……”

  西北边陲阳关。

  本因人烟罕至的西北塞外不知为何今日特别热闹,人影耸动进进出出,策马奔驰,驼队阵阵,为了各自的目的。

  一个蓄谋已久的局,一世注定痴缠的情,一场牵扯众生的劫……

  商旅的足迹压出一道道平坦宽阔的道路,依稀还留下些许朦胧的车辙印和骆驼的蹄印,虽说千里迢迢路远难行,却也挡不住为了种种利益而不辞辛劳的欲望。

  古道旁,破旧的茅屋内隐隐可见一层薄薄的灰尘,细细密密地均匀地扑洒着,应该是主人外出打猎已有多日未归。

  而此时,一名华服蓝衣的男子则微微斜靠、依在窗边,闲适地远眺着。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周身散发着高贵慵懒却悠闲自在狂放不羁的气场,英挺的仿佛不该人间拥有,薄唇微挑,似笑非笑,嚣张邪魅,随意垂下的零碎发丝遮住了眼眸,一双漆黑的凝眸深处折射出的点点流光越发难以琢磨,让人看不清心思。手中把玩着一只微有裂痕却依旧能够依稀辨别出精致独特的翡翠珍珠耳坠。

  高挑的身姿,丰神俊逸的神态,虽华美俊逸却与这破败的茅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公子。”倏地,原本只得一人的破旧茅屋中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一个人来,恭敬地单膝跪地,不卑不亢道。

  “到了?”许久,华服蓝衣的男子才好像极其不舍的收回远眺的目光,将其落回眼前的玄衣男子身上,手里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摩砂着只剩一只的耳坠子。

  “正在赶往齐城。”玄衣男子应声道。

  昏暗间,唇角不由勾出一抹嗜血狠戾的弧度,仿佛怒放的罂粟,明知危险却难以抵抗它的诱惑。

  “知道了。”华服蓝衣的男子应了声,目光再次回到窗外,仿佛大漠的风景是何等的壮丽,令人流连忘返移不开视线一般,玄衣男子会意的退了下去。

  眼睛虽然看向窗外,余光却清晰的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看着玄衣男子离开,把玩着翡翠珍珠耳坠的手停了下来,眸光慵懒的收回,几分凌厉几分朦胧几分似笑非笑的邪魅,百无聊赖好似无意识般的瞥向耳坠,眸中是难掩的锋芒:“也是你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齐城城郊,一前一后微微错开稍许的两匹高头大马身姿挺拔,眸光晶亮,黝黑的极具神韵,皆是难得一见的西域宝马,但此时却正载着两个略显单薄纤细的人儿悠闲的迈着蹄儿,向齐城方向走去。

  不同于两匹马儿如此心有灵犀的悠闲自在,马上的两个主子可是神情各异——

  靠前的那个风华绝代的白衣公子虽然一脸淡然自若好似喜怒不形于色,但那极力克制却依旧不自觉微微上扬的唇角,却泄露了主人此刻的心情——偷着乐。

  略微靠后那个衣衫飘飘清秀灵气的青衣公子可却是恰恰相反,那皱巴的几近抽象的脸毫不遮掩,亦或者说根本无力遮掩,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反映了主人此刻的心情——憋屈。

  这一前一后踏入齐城的两人正是穆言和湘儿,要问为何本是满心欢喜抱着憧憬和向往决定闯荡江湖的两人只是眨眼间就弄得如此,这其中缘由不过“名字”二字而尔。

  话说看着小姐光彩夺目的样子,湘儿心中那叫一个憧憬向往啊,刚立志想要像小姐一样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好在江湖上好好闯荡一番时,小姐却适时很不给面子的在马背上差点就是一个趔趄,堪堪回首,眸光闪烁满是湘儿读不懂的神情,许久,才幽幽道:“虾饺,以后你就叫虾饺了!”

  话毕,便头也不回的趋马狂奔,许久湘儿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无法读懂的神情实则就是戏弄!

  一路趋马狂奔,对自家小姐是软“硬”兼施,软磨硬泡却硬是没有帮自己正了这名。如今进了这齐城,湘儿微夹马肚,让自己的马儿快步上前几步,准备发起最后的名义捍卫战。

  “我说小——公子……”湘儿揉了揉脸,这厢才堪堪开口,生生扭转了差点触了逆鳞的称呼,一脸从憋屈到谄媚的表情还没有拉扯到位呢,那厢穆言却是笑的花枝乱颤的回眸一笑,“小公子?也不嫌闪着你的舌头!再说了,说你是虾饺你便就是虾饺~”

  “为……”“什么”二字还未出口,那厢伊人好似心有灵犀一般贴心无比地回眸,用温柔地仿佛能拧出水来的声音说道,“我饿了,想吃虾饺了~”

  话毕,便趋马向城中走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潇洒白衣,湘儿哭笑不得,只得急忙趋马跟上。

  时值正午,本就是人们一天最为繁忙的时间,再加上齐城可是连接塞外和关内的枢纽,此刻的齐城大街小巷中挤满了衣着各异叫买叫卖络绎不绝的人,而这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长驱直入的也不止穆言主仆二人,所以对于身形娇小的二人来说,这一入城便瞬间淹没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这虽然是穆言第一次不用跟前跟后的单独出门,可遮遮掩掩担心这个害怕那个的还是让人心有余悸,好在不像那些真正书香门第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毫无阅历,至少这西北一带的风土人情她还是十分熟悉的。

  这边塞的房屋建筑都是大同小异,因为冬天极冷夏天又干燥炎热得厉害,所以房屋的墙壁都是用泥土砌的厚实,由于换季时节风沙极大,所以屋顶也是一丝不苟的用泥土垒砌的齐整,不过在边缘处向上多延伸了几分,为了能够蓄住在这西北塞外十分珍贵的雨水。

  以前曾听哥哥说过,中原尤其是江南一带的建筑风格、人文衣着可是和西北边塞这边大相径庭,什么游园湖泊,假山石水,雕梁画栋,吊脚竹楼,亭台楼阁,水榭亭坊,每次听着出门许久难得回来几天的哥哥说的绘声绘色的,有时候即便明知道很晚了哥哥也疲倦的不行,却依旧不依不饶的闹着要听,如今终于自己也有机会亲眼见上一见,心中期待激动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公子,你这莫名其妙的乐个什么劲儿?”看着穆言倏地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本来娇俏精致的红唇却硬是被扯老大,仿佛恨不得直接扯到耳后似的,湘儿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而穆言才难得酝酿出些许欢欢乐乐云里雾里的美好心情顿时被湘儿浇了个兴致缺缺,穆言心里恨得直咬牙,这湘儿什么都好,人够激灵胆儿够大,虽然有时有点脱线跟不上自己完美的思维方式,但总的来说还是不错,惟独这冷不丁的泼人冷水的习惯不好,尤其这时常被泼冷水的永远都是自己!想冲她几句,可她却一脸无辜,好像自己无理取闹真要怎么她了似的!

  穆言努力装作完全没有听到,但笑不语,充耳不闻,完全享受着这期盼已久的自由和毫无拘束的闯荡,但这明明抽搐却又极力摆正的面部表情更是让一旁的湘儿慎得发慌,以她多年侍候在旁的经验可以得出,自家小姐要是露出这种神情,自己可以完全省去祈祷,因为一般下场凄惨的定是自己……
江湖卷·初遇 第三章 文会卓飞寒 上
  第三章 文会卓飞寒 上

  虽说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但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穆言小心思转得飞快,想着跟着大方向走总没错。

  这么想着,穆言轻巧地翻身下马,还潇洒地弹了弹衣摆,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左手拉着缰绳,右手随即闲适的背在身后,举手投足见尽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如此天人风姿虽说身形有些瘦小,样貌又过于阴柔,但依旧羞红了周围偷偷跑出家门的姑娘们的脸,或者眉目传情,或者与身旁姐妹低眉细语,又或者那些待字闺中的人儿们都一个个微微掀起纱帘一角向外探去,一腔痴心是“外貌协会资深会员”的最好写照。

  而当事人全好似毫不知情似的,一副悠然自得淡漠清雅之貌,不经意间和某位闺秀视线交错对个正着,那潋滟的眸子波光流转,唇角勾起一抹温和且礼貌之极的弧度,温文有礼地冲对方一揖,尽显风度翩翩,令无数人羞得垂眸避嫌以便安抚自己随时可能扑腾出来的小心脏。

  不过这万般美好自然只限于表面上,内心深处穆言可是乐开了花儿!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每次见到大哥人前总是一股淡然潇洒风姿卓然的样子,不知多少世家女子趋之若鹜,上门提亲的人都要踩塌自家的门槛了,以前不明就里即便是亲眼所见依旧觉得夸张,而现在才算是真的明白了原来这内里是如此的火热痛快。灵机一动,穆言不禁贼兮兮地开始脑补自家大哥,不晓得他是不是也和自己此刻的心情一般,说不定这就是他藏匿多年的本质呢。伪君子,穆言不由如此恶劣的想象着,深谙黑自家大哥不交税之道的她认定自己发现了自家大哥“不可告人的秘密”,心里一美,面上的笑容语法耀眼夺目,不是那种腻歪歪的甜,但看在怀春少女的眼中却绝对有五个加号的含糖量!

  跟着自家小姐翻身下马的湘儿见状,是再次崇拜的无以复加,看不出小姐竟然男女通吃老少皆宜啊!看着周遭一道道炙热的视线,湘儿不禁真诚的叹息:真是造孽啊。

  穆言微顿了下等湘儿跟上,稍侧过脸去半低着头,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说我要是给爹娘带个媳妇儿回去他们会不会很开心。”

  “……”湘儿满脸黑线,心中万兽奔腾却不得不生硬的压下,敢怒不敢言地只能自个儿给自个儿咆哮:虽然我也不想承认,可您老绝对是个女人好么!您要是这次带个“媳妇儿”回去,老爷和夫人绝对不是开不开心的问题,而是直接背过气去的问题!

  自然看出湘儿的沉默不是默认而是几近狰狞的扭曲,穆言恶趣味地继续恶心道:“要不我给你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把‘儿媳妇’的身份地位给你怎么样。”

  “……公子,”湘儿努力想要维持脸上那摇摇欲坠的笑容,同样压低了声音颤抖道,“我会乖乖听话,但是作为奖励能不能不要把这么‘共荣而伟大’的身份留给我,您的魅力还是多点播洒向那些被‘帅哥’冲昏了头的无知少女的身上吧……”

  主仆间一来二去的谈笑落在旁人眼中,又一次成为对穆言人品的赞美:

  “哎哟,你看啊,这么个翩翩佳公子不但身份地位不凡、样貌好、风度佳,连对待下人仆役都这般和颜悦色彬彬有礼,真是福分呐!”

  “娘,那人……”又一家姑娘羞红了脸。

  在众多少女含情脉脉或含蓄婉转、或直白露骨地注视下,身为女子的穆言享受地信步溜达着,不但没有罪恶感,更没有丝毫违和感……

  看着两旁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有些是自己熟识的,有些是连自己见都没见过的新鲜事物,穆言是心动不已,几次三番遏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前去一探究竟的冲动,不断告诫自己:面子是小饿死是大。

  对,方才那么大的阵仗以及各种脑补和向湘儿炫耀的自己的魅力和风度,不过片刻就被抛诸脑后,此刻还能优雅地顺着人流的方向而走全赖湘儿拼了命地拽住穆言的袖摆,而此刻在旁人眼中无比耀眼明亮的眸子,只因为一个空前绝后的目的::觅食……

  跟随其后的湘儿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衣服里,正如那个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议论时所说的那般,有这样一个,呃,“直率天真”的小姐,还真是“福分”呐!

  两个大红的灯笼挂在大门两侧,两边门柱上一边挂着“汇天下客满堂”、一边挂着“品家乡味溢香”的对联,大门上方高处赫然挂着“天香居”三个大字的金匾。不同于周围的住宅房屋,此间房屋建成了小二楼的样式,四角的房檐延伸而出,末端翘起,好似展翅欲飞的大鹏,顶端缀着颗晶石,在日光下如明珠般熠熠生辉,雕梁的木质镂空门窗,墨香浓郁的山水园林摆设,带着些许江南风情又不失塞外的不拘一格。

  饥肠辘辘的穆言看到此处甚是满意,大气豪迈之余却不失一个“雅”字。脚下不停,身体已经毫无预兆的扭转,调整好了角度。

  牵马走上前去,还未到门口便有两个机灵的小二迎了出来,一个满脸笑意动作麻利地接过穆言和湘儿手中的缰绳,将两匹骏马安置在一旁的马厩让马儿吃草,一个则笑意盈盈地一揖,躬身点头,并不卑微却恰到好处地向堂内指引着:“二位客官里面请~”

  看着这训练有素的店小二穆言不禁赞叹,仅仅如此便算得上是不凡,真不知道这店家的主人是何许人也,怪不得敢在门口夸下这“汇天下客满堂”的海口,不过这味道值不值得应了这句“品家乡味溢香”却显得更加值得期待了。

  穆言和湘儿一前一后地跟着在前边带路的店小二,在经过右侧门柱之时穆言却微微一叹:“可惜了。”

  闻言,小二急忙转身含笑地上前询问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不敢当,虽未尝你家手艺,但就看这门面和来来往往的客人也知道你家在这附近算得上是十分了得,无论建筑还是服务,只是这门面虽然文雅大气,”穆言含笑地四下扫了一眼,“却依旧有些美中不足。”

  小二一愣,这来来往往客人众多却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刚要不满却听见对面传来一个低沉却不失温柔淡雅的声音:“恳请公子赐教。”

  仿佛清风拂面,低沉的声线沁人心脾,让人有一种舒心欢愉之感。

  穆言应声转过身来,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不到三步距离的蓝衣男子。

  棱角分明刀削一般的面庞,五官深邃摄人,剑眉星目,横眉入鬂,墨色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般深不见底,高挺的鼻,略薄的唇,若不是那微弯的眉眼,和嘴角总是噙着的一抹笑意,倒让人有些不敢随意靠近了。

  修长高挑的身形健硕挺拔,深蓝的锦袍上绣着些许灰白色的暗纹,袖口和裤腿处紧缩用不算华贵却结实耐用的缎子扎紧,看得出此人应是习武之人,只是那穿在最外层的蓝色轻纱却让此人增添了几分文人的儒雅气息,所谓潇洒不羁却温文尔雅便是如此。

  除了自己的兄长和父亲之外从未和男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更何况是个气度样貌绝不亚于兄长的男子,霎时让穆言有些无所适从的怔愣,但随即反应过来冲着来人微微一笑,礼貌性地回之以礼,不卑不亢道:

  “赐教不敢当,在下愚见,这对联大气磅礴用在此处可谓是如虎添翼,虽是酒楼,色香味才是第一,可却依旧免不了俗,这还未进门就先有了意境,的确心思巧妙,但唯有一字用的欠妥。”

  “洗耳恭听。”男子含笑,随着穆言一同走到门柱上贴着“品家乡味溢香”的下联处。

  穆言从怀中冷不丁地抽出一把玉骨香扇——湘儿惊恐地瞪大了眼,非常没有形象地于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摸索了好一番,抖这嘴,强压下愕然:刚才还在我身上的扇子什么时候被小姐拿走了为毛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在“溢”字处停了下来:“‘溢’,满盈,多而富裕,但物尽则必反,过盈未免得不偿失,若换得一字‘盈’,充斥而内敛,饱满却不张扬,或许会更好。”

  经穆言一言,男子仿佛眼前一亮,喃喃道:“盈……汇天下客满堂,品家乡味盈香……好对,果然是好对!公子才情在下佩服!”

  话毕男子笑得温和,向穆言作揖:“在下卓飞寒,今日有幸能得见公子算是不枉此行了,若是公子不嫌弃,这顿饭在下请了,还望楼上雅间一聚。”

  “客气,客气!”穆言有样学样同样抱拳作揖应道,心里暗自乍舌:果然是江湖儿女,这才说了几句话就算相识了?不过脸上却笑得大气自然,不卑不亢。
江湖卷·初遇 第四章 文会卓飞寒 下
  第四章 文会卓飞寒 下

  “卓兄言重了,穆言不过雕虫小技却让卓兄见笑了,”右手向着堂内一伸,朗声道,“请!”

  废话,虽然自己并不缺钱——但是也绝对没有带够——可有便宜不占实在不是他穆言的风格,况且自己又没拿刀逼着他,人家愿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多好~

  看着眼前那个才初次见面便和人称兄道弟欲把酒言欢的自家小姐,湘儿是哭笑不得,一摸衣袋,急忙上前拽住穆言的衣袖想要“忠言逆耳”一番。

  卓飞寒问小二要了二楼的一间雅座,趁着小二引着三人一前一后的上楼之际,湘儿急忙拉住穆言的衣角,竭尽全力的趴上去咬耳朵:“公子!这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初来乍到不说,对方是个什么底细咱们也全然不知的就这么跟着上来,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那可怎么办!”

  闻言,穆言依旧雷打不动的淡然神色,望了望四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突然接着凑近的距离,压低了声音道:“你身上带了有几两?”

  虽然人家说要请,但总不好真的就这么坐等着吃,好歹也得做做样子争着试图付钱不是?

  “啊?”湘儿有些跟不上趟地转不过弯儿来,诧异地看着状似不经意还不忘冲卓飞寒礼貌的笑笑的穆言。

  “装什么傻啊,我是说钱,银子!刚才你不还拿着个包裹得瑟呢么,你身上到底带了有几两?”穆言眼角含笑,完美的官方,以扇掩唇目视前方,可口中却飞快地嘟哝道。

  “啊!”湘儿立马意会,碍于自家小姐突如其来的威慑而当机了瞬间的大脑这才慢半拍地想起来方才想要“忠言逆耳”却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原因之一,颓然道,“没有。”

  闻言,穆言倒是真愣了,石化地举步不前。这在开什么玩笑,自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酒馆,又是高头大马又是贴身小厮的,竟然是个不带钱的主?!!当自己是白痴啊,刚才明明还很鼓的包袱怎么会没有呢!还有,之所以会同意带上这个“拖油瓶”不就是因为她拿生计命脉威胁么,合着她竟然诈我!

  回头,瞥向湘儿的眼光尽是警告的意味:“少给我来这套,我刚才还看见来着的,赶紧着,交钱不杀。”

  牙一咬眼一闭,湘儿一副壮士断腕一去不复回的模样:“刚才是有来着,不过,之前您不是说口渴么,在小树林里休息来着,然后……”边说边观察着自家小姐的神色,估摸着对方还是有听下去的欲望的,便继续低声嘟哝,“你嫌女装的我跟在男装的你身边不方便,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就让我在小树林里换衣服来着——”

  “挑重点的说!”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隐约可以预见那个不敢想象的结果,穆言面上笑的温和,一面与那卓飞寒时不时的寒暄客套几句,一面一脸凶相地对着湘儿,嘴里却咬牙切齿。

  “……”张了张嘴,湘儿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心一横,豁了出去,“包袱丢那了,忘了拿。”

  言简意赅,却晴天霹雳。

  “什么!!”想象和现实总是存在着差距的,无法自已的拔高了声调,音量也不知不觉的长了几个分贝。

  “怎么了?”闻声,卓飞寒回头,笑得温和,问得儒雅,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小桥流水般沁人心脾,只可惜方才还能美滋滋欣赏的心情此刻瞬间烟消云散,反倒让穆言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

  “没什么。”穆言急忙道,回以真诚的笑脸。

  卓飞寒不以为意,回头,继续在前面走着,而被挡在穆言身后的湘儿却哆嗦的像个筛子。

  “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你跟着出来么?”回头,穆言绽放出修炼到炉火纯青境界的纯真笑脸,温和如春风,美丽如夏花,绝对的童叟无欺,足以令天地失色,只可惜湘儿无心欣赏,因为同天地一起失色的还有她顿时煞白的小脸儿。

  咬着牙,艰难地点点头。

  “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处理你?”软软的声调,明媚的笑脸。

  嘴角狠狠地抽了两下,稍稍侧过些许视线,以避免四目相对带来的压力。

  “将功补过。”湘儿答得坚定,总之让她都尝到了甜头了却被赶回去,她才不愿意呢,虽然现在的小姐内心绝对是修罗地狱,但是不管是凌迟也好是炮烙也罢,自己都跟定小姐了,死都不离开!

  穆言气地面部直抽筋,想着这小妮子真好意思这么义正言辞的说出来,咬牙切齿的哼哼:“你怎么没给自己也丢了!”

  湘儿瘪瘪嘴,不说话。

  穆言也停了声,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再次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模样,可这厢才要迈脚上前,那厢再次被湘儿拦住。

  凶光四射地回头,惊得湘儿一个哆嗦,颤颤巍巍地还是嘟哝出口:“公子,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连个钱都看不住你还废什么话,现在有人请客!只要我动动嘴皮子不但喂饱了自己,还能让你顺带着白吃白喝,你还不求神拜佛乐颠儿地跟着!要知道劳动的是我,都不需要你出力,却还有你甜头,还这么抱怨,一点都不懂得知足惜福!”穆言一脸坚定地一把抽回还残留在湘儿手中的那抹可怜的衣袖,见对方还杵在愣神当中而傻愣在原地不动,顿时那心里的火是一股一股往上翻腾,深吸一口气平复一番,低喝道,“还杵在那儿干什么?等着喝西北风啊?”

  闻言,湘儿顿时石化,穆言那原本文雅高洁、在心目中如同“女神”一般的形象瞬间土崩瓦解,支离破碎下是湘儿不屈不挠勇往直前越挫越勇的心,颤抖的伸出手仿佛溺水的人好不容易看到岸边一颗救命稻草似的,再一次抓住穆言的衣角,一脸希冀的看着穆言。

  “您确定以及肯定您真的要这么做么?想想您的身份,您可是——”

  还不待湘儿把话说完,穆言便开口打断,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也没办法啊,这不是饿嘛,况且直接造成这一后果、害的本小姐……咳,本公子纡尊降贵抛头露脸费尽唇舌顺道还要出卖‘色相’只为争一口饭吃的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把钱给我看好咯,能变成现在这个地步么!”

  穆言以扇掩唇,秀眉微敛,一脸“你好麻烦”的神情。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湘儿只觉得脊背发寒,虽然刚才小姐很是生气,却不似以往那种暴跳如雷恨不得将自己直接掐死的感觉,不是自己自虐不被砸吧就不安心,而是实在对于自家小姐的忍耐力和定力抱以由衷的怀疑观望姿态,努力回想方才种种——小姐不会是早就计划好了吧……

  以及那句“出卖色相”,湘儿再次抖了抖:不是我咒小姐啊,实在是今后谁成了我家姑爷谁命途堪忧啊……

  “那、那副看似美中不足的对联也是——”湘儿颤抖着声音,一脸难以置信,话还没说完,却换得穆言一个倾倒众生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一笑。

  “那这扇……”湘儿咬着牙,不死心地问道。

  “这么能撑门面的东西放在你身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还不如给我用用比划两下,至于它是怎么到我手里的——”穆言故意拖长了尾音,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再说了,要是什么都让你看出来了,这小,呃,公子不就得换你坐了。”

  穆言一边笑着,一边颇为满意地轻抚上白玉为脊金线为缀的描金玉扇的扇柄,笑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

  湘儿认命地松了手,心目中最后的遐想也被蚕食殆尽,看着小姐渐行渐远的背影,湘儿状似留恋地挥了挥泪,好似看到了这么多年来生在闺中的天使的离去,取而代之的是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耍出什么新招的小恶魔的诞生的场景。

  看来这卓飞寒应该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至少在这“天香居”的确是地位不凡,穆言悄默声地径自观察着,下了结论。虽是小二引路,可随后便是掌柜的亲自上来候着等待吩咐,这厢才说了几个菜名儿,那厢好似电打的似的,不一会儿这酒菜就规规整整的摆了一桌。

  虽还不知道味道如何,但单就这“色”和“香”来说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极品,连长年锦衣玉食被侍候地妥妥帖帖的穆言看到这桌饭菜都不禁食指大动、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而那厢湘儿却更没出息,仿佛丢了魂儿似的,依旧一副没有从方才的打击中缓过神儿来的模样,一脸恍惚浑浑噩噩盯着这一桌美食竟然没有丝毫动静只知道发呆。

  看着如此神情的湘儿,卓飞寒有些莫名,微微一笑,礼貌性地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对这饭菜是否还满意?”

  发呆的湘儿当然没有听到,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卓飞寒有些尴尬地弹了弹衣袖。
江湖卷·初遇 第五章 大有来头的剑穗 上
  第五章 大有来头的剑穗 上

  穆言见状,急忙在桌下踹了湘儿一脚,而湘儿则因为毫无防备差点一个趔趄滚下凳子,眼疾手快的穆言急忙一把扶住狼狈地就要和大地亲密拥抱的湘儿,侧过脸来,目光警告却声音温和:“没事儿吧?”

  温柔地好似能拧出水的声音硬是吓得湘儿哆嗦个不停。

  而隔着张桌子的卓飞寒看不到两人之间的互动,只能是一脸的探究和不解,动作略微一顿,神情微动,好似明白了什么,却没有刨根问底地深究,就着那副闲适优雅的坐姿,自顾自地端起一旁的茶杯品了口茶。

  穆言将湘儿扶起坐好,自己也端坐着,理了理衣袖冲卓飞寒扬起一个礼貌而温和的笑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卓兄不必介怀,在下这个书童就是这个性子,虽然老实本分,却总是慢半拍,她这是跟着我赶了这么多的路又累又饿,所以反应变得更加迟钝罢了。”

  卓飞寒闻言不置可否,但笑不语:“你我今日在此相遇彼此惜才也是缘分,若穆兄不嫌弃咱们自此便以兄弟相称、直呼其名如何?”

  “那感情好!”穆言闻言微笑,描金的玉扇有节奏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晃着,心想着,原来这就是哥哥回来后常提起的出门在外趣味相投便一拍即合,“出门前父亲就曾教导过我,说是四海之内皆兄弟,让我出来好好历练历练,如今一出门便能遇到卓大哥这样的贵人,实在是小弟的福气,”说着合起玉扇轻轻放在桌上,双手端起面前的茶杯,举手恭敬道,“小弟在此借花献佛,以茶代酒敬卓大哥一杯。”

  说着,十足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范儿,将茶水一口饮尽。

  “好!”卓飞寒虽然喜好文采,气息儒雅内敛,但人在江湖多年也是个性子直爽的爽快人,没有文人的酸劲儿,更没什么繁文缛节的破规矩,举杯,泰然的坐在对面理所当然的受着,见穆言饮毕自己也一饮而尽,朗笑一声,“动筷吧。”

  闻言,三人便也不再拘理,各自动筷,无论是江南的甜爽口感,还是北方的大锅乱炖,亦或者是当地一些特色的肉食烹制,一桌美食应有尽有,只是唯有两人有说有笑天南地北的一边漫谈着些有的没有的,一边享受着这世间难有的美味,而另一人则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震惊中不可自拔,只是机械性地完成夹菜、扒饭、咀嚼,流水线式的动作罢了。

  “言弟现下有何打算?”席间卓飞寒顺口问道。

  “不瞒卓大哥,因为我是家里三代单传唯一一个男丁,父亲为了穆家香火所以从未让我单独一人外出,多年来一直给我宝贝在家里,顶多也就是看看账本熟悉熟悉家里的田产什么的,可是如今这年岁也不小了,总是这么保护着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无奈之下父亲才忍痛让我出来自己走走,见见世面,也顺道开开眼界,好好地历练历练。”穆言说得真诚恳切,十足的骗人不打草稿还说的义正言辞脸不红心不跳。

  可好不容易缓过少许神识来的湘儿听了差点没被自己吃的一口饭给噎死,颤抖的手没抓住筷子“咣当”一声掉在桌上,面色瞬间一紧,一边庆幸两人相谈甚欢没有注意到自己,一边手脚麻利地拿起筷子吹吹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恨不得立刻就拿笔在自己脸上写上“这个菜好好吃”、“那个才味道也超级棒”等诸如此类的字眼。

  不好直接就这么拆小姐的台,只能让自己努力强忍着,殊不知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弄的自己憋了个大红脸,还半天喘不过气的头晕眼花。

  而反观身边,自家小姐还是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滔滔不绝:“可虽是如此,父亲还是不甚放心,这不,虽说是让我自己一人出来历练,还是让这多年来一直陪在身边的书童一路跟随,说是能照料我的生活起居,可天晓得要是万一遇到什么事儿多个人也有个照应。”

  “可怜天下父母心,令尊心情能够理解——”卓飞寒应声道,只是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的碗筷,让人看不到他的神色。

  湘儿这边早已是低着头泪流满面了,心中呈万兽奔腾状:小姐,平时在家里也没见你怎么用功,怎么这说瞎话的功力如此炉火纯青,要是老爷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一定会激动地祭拜先祖的!

  “不知卓大哥日后有何打算?”不待卓飞寒说完,穆言好奇地问道。自己的话当然是说得越多越容易露馅儿,虽然要头头是道去也得适可而止,选择适当的时机、借由适当的由头把话题引开才是明智之举。

  “我这次来边塞是奉家师之命来办事儿的,如今事儿也办的差不多,现在就准备收拾收拾回中原了。再过些日子就是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师父昨日飞鸽传书召我回松原,应该近日就会动身。”卓飞寒语气不疾不徐,抬眼,迎上穆言的视线,坦荡平和的目光未有丝毫隐瞒之意。

  穆言闻言眨了眨眼,含糊地应了声算是知道了,随即低下头准备继续吃饭。

  卓飞寒见状却不知怎地突然出声邀约道:“不知言弟可有兴趣去松原走一遭,若是无事,这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凑凑热闹也是好的……”

  “好啊!”不等卓飞寒把话说完,穆言兴奋地抬起头,其实刚才自己听了就很想跟着插一脚了,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再说逃家出来哪里都是第一次去,要是有个伴儿,还能凑凑热闹当然是好事,只是冒冒失失地直接这么要求实在有些过于牵强,所以才费了半天的劲儿压下了,不过若是有人邀请就另当别论了,正合自己心意哪有不去的道理?

  情态急转直下让卓飞寒不禁怔楞。

  穆言知道自己一个激动失态了,急忙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卓大哥要事在身,小弟若是跟去不知会否有不便之处,若是叨扰了……”

  “也不是什么要事,”卓飞寒笑道,招呼着几道吃着味道不错的菜往穆言碗里夹去,“不过是回关内一路南下罢了,只要在大会之前赶回去就成,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倒是这一路一人独自南下未免有些太过无聊,我看你我性格也算是合得来,若是能一路结伴而行说说笑笑的倒还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就是不知言弟是否有兴一同前去?”

  “承蒙卓大哥不嫌弃,能为卓大哥解闷也是小弟的幸事,况且我本来就没什么方向,说是历练增长见识,也不过是一个人瞎逛悠而已,若是能有卓大哥在旁,这一路山清水秀也平添几分颜色,小弟岂有不去之理啊?”穆言言辞凿凿笑地就像只偷到了鸡的黄鼠狼,一双高傲妩媚的丹凤眼硬是被眯成了一条线。

  卓飞寒和穆言两人有说有笑一顿饭下来也算是平平和和。卓飞寒斯文有礼,温文尔雅,谈吐不凡,但看那由绳带束起袖口和紧缩的裤腿,一身干练尽显,最外面穿着一件蓝色纱衣将整个人衬得飘逸而儒雅,如春风般温暖而和煦。

  穆言知道,能有如此气魄和风姿行走于江湖的,定不是等闲之辈,只是对方不愿多说,自己也就不便多问。

  倏地,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穆言应声抬头,只见一名儒生装扮的男子匆忙而来,一脸细密的汗珠,慌张的神色更是失了往日的儒雅。

  那人在卓飞寒和穆言的桌前站定,有些怔楞地在两人间来回扫了几眼,才仿佛恍然大悟般收回了眼神凑到卓飞寒身边,低下身以山水为面的纸扇掩唇,低声与卓飞寒讲着些什么。

  穆言见状也不吱声,识相地随即低头吃饭,还不忘给十分体贴地给一旁的湘儿也夹了一筷子她最爱的春酥卷。

  不一会儿来人走了,卓飞寒也停了筷,歉意地一笑:“言弟不忙就在这慢慢用吧,我这边突然有些急事儿要处理,所以得先随他走一趟,我住在城北的‘天涯居’,饭后你可到那儿先住下,等我这边处理完之后定来找你。”

  “正事要紧,卓大哥不必介怀。”穆言抱拳一揖,卓飞寒抱拳回以以礼后便匆匆离开。

  看着卓飞寒渐行渐远的身影穆言不禁有些伤感留恋。

  “哟,小姐,这才说了几句话呀,就倾心舍不得了?”湘儿见状,一脸似笑非笑,眸中却满是捉弄。

  要知道这江湖英豪无数,自家小姐也算是名门中的名门,且样貌人品家世皆是一流,到哪儿哪儿不是巴巴的求而不得,可自家小姐却从来没有上过心。所以这话不过是玩笑一言,哪怕是这个宣诸于口的当事人都不曾相信过自家小姐会这么容易就动心,若要非说留恋,以自家小姐的性子,八成是……

  只是这么想着,湘儿就被自己的脑洞给惊得直哆嗦,不过随即摆正心态,继续没心没肺的玩笑。
江湖卷·初遇 第六章 大有来头的剑穗 下
  第六章 大有来头的剑穗 下

  穆言不予理会,湘儿见机会难得便继续笑道:“小姐啊,别看了,人都不知道走了几条街了,若小姐真是中意咱就回家啊,以小姐的家世、老爷在江湖上的威望还怕配不上他区区一介江湖小辈?而且老爷这么心疼小姐,虽然人家高攀了,只要小姐同意再跟老爷说说好话,应该就不成什么问题了。”

  话还没说完,湘儿像想到什么似的眼珠子一转,随即期期艾艾道:“不过这可真可怜了南宫家的少爷了啊,想必这人品家事武功样貌样样也是一流,可却莫名其妙的这到了手的妻子就这么溜了,唉~”

  末了还不忘触情生情的添上一口叹息。面上一套,心中一套的湘儿可是乐开了花:得小姐真传,事实如何不重要,只要添油加醋得痛快就好!

  而那厢穆言却一点也不以为忤,情状更是有愈演愈烈的兆头,本来只是一脸不舍,现在却越发的期期艾艾,甚至能看到眸中有什么状似晶莹的物质不停转啊转的。

  湘儿一惊,面皮抽搐: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人家大家闺秀的儿女情长是细水绵绵,而自家小姐的却是如此汹涌澎湃霸气豪爽。

  这边全然投入深情流露的穆言,根本没有看见湘儿几乎要直接点地的下巴,和恨不得夺眶而出的溜圆眼珠子。

  维持着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姿势,许久穆言才幽幽地憋出一句,悲凄哀婉似嗔似怨:“我身上可真是一穷二白一文钱都没有,你这么挥一挥衣袖潇洒的一去,可让我怎么住店、怎么等你回来啊?”

  方才还能不停地往桃色事件上脑补,努力挤出粉红泡泡的湘儿轻声叹息,暗自耸了耸肩:小姐那曾经大家闺秀的“温婉”模样已然成为了往昔不可追的历史了,果然这时间就是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啊……

  无视湘儿目瞪口呆的神情,穆言一改方才温文儒雅的气质形象,将桌上的饭菜一同风卷残云,满意的靠在座椅靠背上,满足的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过于饱胀的胃,慵懒地唤道:“小二。”

  天香居的服务质量可谓是一流,这人来人往的环境下这么悄么声的一句都能得到电打一样的效果,实在难能可贵。看着一桌吃的七七八八的酒菜,以为这个俊美的公子要结账,小二笑嘻嘻地走上前来,眼睛笑地都挤成一条线了却依旧挡不住那亮闪闪的目光:“刚才那位卓公子已经付过钱了。”

  闻言,穆言眼前一亮,不过很好地掩饰了过去,看来这个不过初次见面的卓飞寒人还不错,至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重点是出手大方豁达不羁,刚才自己张望了半天的原因之一其实也是为了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付钱了,要是没有,自己就干脆直接从这窗户口跳下去,走为上策,可没想到,自己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哦,”穆言装模作样地应了声,一指桌上的五香花生以及几道刚上来还没怎么动筷的菜,温和的说道:“打包。”

  ……静默……静默……

  时过正午,齐城的街上到处都有叫买叫卖得好不热闹,巷口街角的还会有些卖艺的,舞刀弄枪,杂技特技,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的绝活,里里外外一层一层地围了好多人来看,时不时还朗声叫好,好不热闹!

  湘儿一脸僵硬地抱着被整盘打包的三道菜,眼角抽搐地看着走在自己前面只有两步远的小姐,见其一手拿着一包用油纸包的五香花生,一脸兴致盎然的东瞅瞅西望望,一手还不忘从纸包中抓出几颗来精准的丢进嘴里,边走边吃,津津有味。

  比起惊讶瞬间被抛诸脑后的闺秀风范,湘儿决定还是学会习惯比较来的实际……

  倏地,穆言突然停住脚步,两眼放光的看着一旁的小摊子,湘儿顺势望去,原来是一家卖零碎小挂饰的铺子。

  感觉到两道兴致勃勃的目光,老板敏锐地抖擞了精神,那吆喝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不知道多少个分贝,堆起一脸笑意,冲穆言和湘儿这边招呼道:“这位公子来近处好好看看啊,我家这些小饰品无论是样式还是做工可都是大有来头的,齐城可找不出第二家!”

  这么明显招呼客人忽悠人的话湘儿听了就不禁摇头,本来还有三分兴趣,被他这么一说连将信将疑的心都没了,正准备扭头走人,却不料自家小姐竟会中招,乌溜溜的杏眸充斥着向往的神采,两三步乐不颠儿的就走过去扎了根,湘儿不禁嘴一撇,摇摇晃晃地跟了过去。

  其实这东西还真不错,至少做工细致精巧,且样式也的确不一般,最重要的是东西全,无论是头上戴的簪子玉饰,还是腰间佩的香囊玉佩,亦或者束发的缎带,手上带的小玩意儿,女儿家的珠花,真可谓是样样齐全,但到底是不是真如他说的那么大有来头找不出第二家,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突然,一个方在极其角落里,应该是老板只是为了摆出来撑撑所谓样样齐全的场面,而拿在外面的小物件却吸引住了穆言的目光。

  复杂难懂见所未见的结扣手法,并不对称的图案,一边是半圆的月牙状,一边是一朵从未见过的花朵,细长的瑞丝,含苞待放,而编结的绳还是少有的渐变色,通体的白,却在最外边的轮廓时泛着如鲜血一般的艳红,连绳结底部是一个似金非金颜色暗淡的金属环,刻着细小难懂的图案,环下的流苏也如绳结一般通体雪白,却惟独最外层的边缘处是一圈的绯红,绳结的正中央是一颗分不清楚材质的透明珠粒,最多也只有小拇指甲盖一般大,透明的颜色在阳光下若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公子眼光真是独到,这么个好东西竟然一眼就看中了!”老板见穆言拿着那个绳结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顿时眉开眼笑,殷勤的介绍着,“这可是我们家的镇店之宝!”

  见穆言应声抬头,熟谙经营之道的老板当然不会错过机会,别说真有其事,就算是无中生有也能给它说地头头是道天花乱坠,于是一口气将肚子里的东西抖搂了个干净。

  “您别看它长得古怪,据我爷爷的爷爷说,这是一把古时候很有名的古剑的剑穗,还是把当时很有名的名剑,神奇得紧,可不知怎么的就跟这把名剑分开了,然后阴差阳错的被我爷爷的爷爷捡去,本来我家以前也不做这些生意的,可我爷爷的爷爷觉得这是天意,所以就开始做起这些小本买卖来,顺道给它也一起摆出来,原本我爷爷的爷爷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悠远碰上名剑的主人给它收了去,可却不料这一等就是数百年还愣是没等到,这年年岁岁的直到现在我这一代,别说剑主了,连个识货的人都没有,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好的东西我却只给它放在那么个不起眼的角落的原因了,实在是如同鸡肋,留之无用弃之可惜,久而久之我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把他随手放个角落,让它静静等待它的有缘人就好。而今,可算将公子盼来了!公子不但是那有缘人,更是个火眼晶晶的识货人呐!”

  老板说的头头是道还若有所思,仿佛真有这么个事儿似的,听地人一愣一愣的,不但把自家的东西说的万里无一神乎其神,临了了还把相中这东西的人大肆夸奖了一番,到最后还不忘投来一个欣喜激动的眼神,这事儿做的实在是滴水不漏令人叹为观止,乐地湘儿差点绷不住就笑场了。

  可穆言却听的一本正经,湘儿见状,不禁再次凌乱了:

  看着小姐也挺精明的,至少祸害自己和少爷时可是从没含糊过,不过吃了个饭怎么就连脑子都被吃了、变得这么好骗了?不过就是一勉勉强强、还看着挺老旧,重点是样子都古古怪怪的破剑穗,怎么到了人家叫卖的人嘴里,就能说的这么邪乎,破烂被这两片肉皮胡乱开开合合地一捣鼓也能成神器!再仔细捉摸捉摸这故事,讲地也忒玄乎,还爷爷的爷爷,自己冉冉呼呼地说了半天也不觉得绕口,再说了要真的是什么爷爷的爷爷那都不知道是几辈子之前的事儿了,怎么还让他记得这么真真切切还口耳相传呐?

  就在湘儿大为不屑时,眼前却出现一只白玉一般的手,纤纤细指一伸,平摊在自己面前。

  而就在此时,一声尖利的女声突然传来,让两人不约而同的向人群中心看去。

  原来那个一直左躲右闪全力反抗的女子还是双拳难敌四手的被一个手执大刀的男人一把擒住,而原本层层围绕不断缩小的“包围圈”却不知何时扩大了不少,街面上乱七八糟的洒了一大堆,烂掉的鸡蛋、四处乱滚的苹果,被踩在脚下的烂菜叶。
江湖卷·初遇 第七章 “武”会花美男 上
  第七章 “武”会花美男 上

  “什么?”湘儿下意识地呢喃,不解地抬头。

  而穆言却头也不回的再次抖了抖手,丝毫不为身边的叫嚷所动,一本正经道:“银子。”

  湘儿不知道如果在小姐这么兴致盎然的相中一件事物,并且还这么毅然决然下定决心要买的时候,自己就这么上去再重申一遍银子丢了,而且那个丢了银子的罪魁祸首还是自己是什么场景……湘儿不敢继续往下想。

  穆言大摇大摆晃悠着要钱的手一僵,随即哀声一叹:一时脑子热竟把银两丢了的事儿忘了……

  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根玉簪,只看那剔透光泽温润的程度就知道价值不菲,穆言温和的一笑,冲那老板说:“今天从家里出来得急,银子没带够,能用这个玉簪换么?”

  出门还不带钱,以物易物实在是不多见,可不知道是真像老板所说不过等个有缘人价钱什么的不重要,还是老板眼光敏锐地发现这玉簪确实价值不菲,不但没有因为穆言没有现钱而露出半分僵硬不屑的神情,反倒愈发热情,送上大大的笑脸,一个劲儿的直点头说“好”,临了了,还不忘拿出个不知道比那看似古旧的剑穗精致多少的小盒子给装上,递了过来。

  穆言刚美滋滋地一手拿着油纸包,一手接过小锦盒往怀里揣,倏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自背后起来,猝不及防的穆言差点一个趔趄摔个狗啃泥。

  足尖轻点,气息自丹田而起,翻身一跃,衣袂飘飘,一个转身,稳稳地落在方才叫卖的老板身后,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毫发无伤的盒子,赶紧揣进怀里,暗自庆幸自己绝佳的平衡力和灵敏的反应力。

  抬头,还来不及怨怪湘儿一惊一乍的在背后推来桑去个什么劲儿,就见湘儿很是不雅的呈大字状趴在地上。

  “又不老实了吧?没吓着我给自己撂地上了不是?”穆言绕过叫卖的摊子,笑得一脸贼相,活像只偷了鸡的狐狸。

  湘儿灰头土脸的抬头,明明还算白净的脸上尘土飞扬,可怜兮兮地流下两道泪痕更显得脏兮兮的可以,委屈地看着不明真相的小姐:“我是被动的……”

  好像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具有说服力,湘儿非常不文雅地用力吸了吸鼻子,应将本就没什么问题的鼻子吸出点水质感才罢休。

  可惜如此真情流露的剖白不但没有引起自家小姐丝毫的怜悯之情,反倒让对方皱了皱鼻子,一脸嫌弃地抱怨道:“你还敢不敢更恶心点……”

  “……”湘儿咂了咂嘴,闷不吭声,心里却嘀咕着:是挺恶心的……

  穆言没有了欣赏的心情,一腔心思全被那边嘈杂的叫骂声,和乒呤乓啷的兵器碰撞声所吸引,前一秒还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下一秒就身临其境,一脸兴奋地跟那群围观的众人一样,交头接耳,踮着脚张望,时不时还跳几下只为看到里面的最新状况。

  可惜身为女人的身高实在限制了她一探究竟的动作,而那边更是不知做了什么引来围观人员无数,并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里里外外硬是层层叠叠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秀眉一敛,穆言不满地抬眼看了看头顶的房檐,气息自丹田内导出,涓涓流过四肢百骸,一周天后,猛然向足底冲去,足尖顺势轻点地面,旋身一跃而起,衣袂翩翩,轻盈好似空灵的仙子,随风浮动的衣袖更像是一双欲展的羽翼。

  穆言的动作一气呵成优美流畅,不禁让那个在武林世家呆惯了,更是早就见怪不怪的湘儿也不禁每每见此都惊叹一番,要是条件允许,她定毫不吝啬地送上掌声。

  轻盈地落定,稳稳地站在屋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和角度,穆言甩甩衣袖,毫不介意地用衣袖草草拨楞几下脚边的地方,优雅地坐下,一副“逃票照旧看好戏”的满足模样。

  在人墙的层层包围圈中,几个大男人围着一个姑娘家笑的猥琐至极,且那块头不禁让看的人都哆嗦不已,不用言语,就将力量写在身体上,虽然到底有几斤几两重不交手是不知道的,可却足以让一般人没有想要英雄救美的欲望,顶多像现在这样,将正义化为水泄不通却在实质性上没有多大涌出的人墙,口头上表示一下自己的不忿、对那些男人的不屑鄙夷、和对那个女人的同情怜悯,可真正上前的却一个都没有。

  俗套的剧情却看的穆言激动不已,没想到昔日自家哥哥给自己讲的、却被自己一直以为是哄小孩的故事原来真的发生在这个江湖上,还被自己一踩一个准,出门这才几天就遇到,还真是接地气。

  那边争执得不可开交,虽然女子极力躲避厉声怒斥却如蚍蜉撼树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引地上来调戏的男人们哈哈大笑,性质大涨地高嚷着什么“有意思”、“够味道”之类的话语,拉拉扯扯的动作间也从不遮掩他们的龌龊心思,光天化日下大大方方地吃了不少豆腐,而那女子即便心里明白得很却也无能为力难于扭转乾坤。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女子哆嗦个不停,整个脸涨了个通红。

  往左边挪了挪,因为他们拉扯间移动了不少,如果穆言不跟着动的话想要继续看免费戏码会很费劲儿。

  其实不是她穆言见死不救没有正义感,实在是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实在是太过清楚,清楚得都不禁让人心寒。

  说自己不会武功吧,那倒也不至于,好歹自己也出生在武林世家,且声望极高,这么多年来耳濡目染的怎么能手无缚鸡之力呢,况且刚才那飞身一跃的动作不知道羡煞多少旁人,仅凭一个动作就能看出她的轻功是何等早已,更让多少人望尘莫及。

  可若说自己会武功吧,还真不好意思这么说,虽然耳濡目染,也顶多只有个缚鸡的能耐,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加起来自己也就会那么个轻功,至于为什么有如此优质资源却不修正途专琢磨这些“邪魔外道”的东西,这个实在说来惭愧,小时候自己坏事做绝,只要家里发生个什么,从来都没有跟自己拖过干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句金玉良言真个亘古不变,所以为了保命,赶鸭子上架不会也得会了,更何况在这方面自己还十分有天赋,所以在某种诱因下如今可谓是练得炉火纯青。

  若只论轻功这一项,自己可以很骄傲的拍着胸脯,说这江湖能出其右的,绝不超过十人,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己离家这么长时间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的原因,因为他们从不相信自己会陷入困境,即便真的陷入困劲,以自己绝佳的逃跑能力,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当然其他的小状况,从小到大自己从来就没断过,实在是不习惯都不行……

  所以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围观可以有,无论好戏还是赖戏都可以看,事若关己就立即逃跑,事不关己就当做不知,若硬要出头,呵呵,实在是有这心没这力,更何况那满身结实暴露的肌肉,穆言只看了一眼就缩了缩脖子。

  正无比客观求实的分析自我优劣势的穆言,冷不丁眼前一黑,投下一片阴影,挡住自己正目不转睛心情纠结却意志坚定的围观行动,并没有在意地往左移了移,那个黑影跟着移,以为只是巧合地又往右挪了挪,那个黑影依旧紧随……

  于是,穆言火一上来,怒气冲冲地抬头。

  凝墨般深沉黑亮的眼眸,细长上挑的眼尾,妩媚风流,带着几分妖娆,带着几分邪魅,似笑非笑地弯起一弯弧度,长眉入鬓,粗一分太过霸道张扬,细一分又显得扭捏柔魅,恰到好处的粗细给整个人凭添了几分英气、英姿勃发,高挺的鼻梁,薄情的薄唇泛着水色的光泽,微微挑起的唇角,小幅上扬的弧度,看似放肆不羁目中无人,却在这人的脸上散发更多的是魅惑,流畅俊美的轮廓没有一般男子的刚毅、楞角分明,却并不阴柔,俊却不只是俊,反倒是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俏丽,虽然比大部分女子涂了脂粉还要白皙许多的肌肤,却并不显得女气,反倒凭添了几分男女通吃的倾国倾城之资。

  一抬眼,竟撞入这样一番沉不见底似笑非笑的眼瞳里,比起惊讶,穆言更多的是惊艳,虽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但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穆言难得一见地控制不住下巴微微张开了朱唇,难掩心中的惊艳,眼珠子更是像急色的糟老头似的,死死黏在男子脸上不放,就算达不到视奸的水准,却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也足以称得上失礼和骚扰了。

  而男子却丝毫不以为意地直起了身,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眼神,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亦或者说十分享受旁人流露出的这种神色。男子身姿高挑挺拔,逆着日光投下一片阴影,穆言只有使劲儿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看着他笑意更浓却摸不清情绪的眼底。
江湖卷·初遇 第八章 “武”会花美男 下
  第八章 “武”会花美男 下

  许久,或许是觉得总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的实在没什么意思,在充分享受够了穆言的注目礼后,男子水色的唇瓣轻启,低沉磁性的声音如月下花间独饮的一杯美酒般甘醇,令人不禁沉醉:“我与阁下认识?”

  穆言没有吱声,仿佛被勾了心神一样只是死死盯着这人不放,大脑一片茫然,耳边处处忙音,只见他唇瓣动了动,却什么都没听到,唯有那唇边扬起的弧度更大了些而已。

  男子不以为意地侧过身,轻轻扶了扶衣袖,潇洒地坐在穆言身边,靠在只有些许弧度的房顶上,怡然自得地晒着太阳。

  阳光没有了阻隔,洋洋洒洒地散落下来,直直映入穆言眼底,穆言这才回神,反应过来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即便同为男子这么直勾勾的看也实在不礼貌,白皙的脸蛋瞬间通红一片,不要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地回头,却正好对上男子看向自己的目光,笑意盈盈,仿佛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穆言的失礼而介怀或者鄙夷调侃。

  穆言赧然一笑,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抱拳道:“在下砬了,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

  男子笑意更深,倏地,像变戏法一样,一把檀木折扇“唰”地展开,被男子怡然自得地摇着,坐起身来道:“哪里。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在下倒十分喜欢兄台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呢。”凝眸微闪,言辞间带着些喃喃自语的味道,“不过‘公子’这一称呼,倒是新鲜。”

  若说穆言那扇子叫一个高贵,摇起来叫一个风雅,那这男子的扇子也不失淡雅精致,却摇的几分洒脱,几分不羁,几分风流倜傥。

  穆言微愕,搞不清楚“公子”和“兄台”不过就是一个称呼,到底能有多大差别。

  “放手!”

  女子的手被牢牢攥在男人手里,奋力挣扎却实在实力悬殊,其余两个男人哈哈大笑的围了过来,笑得猥琐:“啧啧,没想到还是个带刺儿的,真带劲儿,哥哥我喜欢!”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不忘伸出那宽厚肥大的咸猪手上去实实在在的在女子脸上抹了一把,不禁赞道:“呵,这感情好啊,瞧这身段儿纤柳的,瞧这皮肤水灵的,在咱这大漠可不多见啊。”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可看得真切的穆言不禁一个哆嗦,好像感觉那只手不是摸在那个女子的脸上,而是抹在自己的脸上一般,感觉胃里一阵恶心,不禁眉头都皱起来了,虽然事不关己,可听到那大汉后面来了句“咱大漠”,穆言这小小的家乡自豪感顿时受到了严重的侵犯,恨恨地将手伸进油纸包里掏出一小把花生米尽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仿佛这样才能抑制住自己破口大骂的激愤情绪,仿佛这样才够解恨:“真是败类!咱西北塞外的耻辱!渣滓!还好意思说‘咱大漠’,无耻!!”

  本想问问旁边这个看似风流倜傥仪表堂堂有模有样的男子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地看着一个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受人欺凌却视若无睹,可再想想自己的状况,也就噤了声,搞不好又是跟自己一样,绣花枕头一个,中看不中用,就样子装装还挺唬人的。

  回头,看着男子虽然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却不做声,一脸面无表情,仿佛更确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想,不禁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投过去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怜悯,将手里的油纸包递到男子面前,顺水推舟地将改了称呼:“兄台,要来点儿不?”

  男子一愣,收回目光,低头错愕地看了看眼前油纸包里的花生,抬头,迎上穆言怜悯的神情,唇角止不住地抽搐了下,方才还摇地怡然自得风流潇洒洒脱不羁的檀木香扇无力地脱手而出,“啪嗒”一声跌落在地。

  以为自己冒失地揭了别人不愿示人的伤疤,穆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了安慰男子受创的心灵,将手里的五香花生米又更凑近了几分,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没事儿,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要介意,吃点儿吧,挺解气的!”

  不料自己的话只会让男子加快风化的程度,瞬间七零八落。

  而那边,女子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男人的钳制,反倒还被强硬地揽在怀里,一旁只能干看着的两个男人不甘于现状,一个个跃跃欲试地纷纷伸手,不禁发出和那个男人相同的赞叹。

  挣扎间,女子高高束起的精致发髻被揉的有些凌乱,被迫扬起的一张小脸写满了屈辱不敢和委屈,眼眸中噙着的泪花却拧着不肯落下来,倔强含泪的表情连同为穆言的女人都不禁叹息,这小表情的确挺勾人犯罪的,想必也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初出江湖从没受过这等待遇。

  这厢穆言还来不及同情,只觉一阵风从侧面吹来,扬起发丝几缕,视线倏地被一袭黑影挡住,眼前一黑,可还没来得及看清便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要不是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功夫底子,也见过不小的世面认得出些许,否则还真不易察觉这一闪而过的物质。

  人群中,穆言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哪里还有什么当街强抢欺男霸女的场面。只见方才还气势汹汹一脸猥琐春意荡漾地看着怀里无力挣扎的女子的三名壮汉,一个个人仰马翻四仰八叉地在地上躺得横七竖八,而那女子,则依旧一副余惊未消的模样,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错愕地抬头,至于这英雄救美世人称赞的男子,不是方才还在风中风化片片龟裂状坐在穆言身边的男子是谁?!

  茫然地在自己身边空出的位置和人群中被万众瞩目的人身上来回逡巡了两圈,最后又再次看了看四仰八叉余惊未消现在才反应过来开始哀嚎的三个壮汉,穆言瞠目结舌地眨了眨眼,这是什么功夫?!

  若只论轻功的话,连自己这种专司逃跑的轻功高手都不禁要称赞几句,至于那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到三人的功夫,即便自己不是很懂,也能大致猜出绝非等闲,想想刚才自己那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那叫一个不甘,不禁暗自哼哼:有功夫不早说,窝在这里看热闹,害我浪费感情!

  男子微笑着将女子放开,檀木香扇再次“唰”地展开,修长有力的手指扶着扇面,摇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呃,不对,是风流倜傥。

  几步上前一脚踩在方才那名最先轻薄女子的男人手上,腰板挺得笔直,唇角一勾,笑得温和无害,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众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些许蛊惑的味道,显得性感极了:“真是丢男人的脸面!就算采花也采个像样一点的,就这点儿水准,以为是个女人就可以上?!”

  采花贼×3:……=_=||

  被轻薄的少女:……(⊙o⊙)

  穆言:……(╯‵□′)╯︵┻━┻

  不过眨眼之间,嘈杂的街面瞬间寂静,叫卖的小贩声音出了一半硬是被卡在喉咙里,申斥三人不耻行为的围观众人的叫骂扼杀在摇篮里,连屋顶上不过是个看热闹的穆言也难免下巴脱臼。

  微风裹着一片秋叶飘过,卷起扬尘点点……

  就连原本站在身后楚楚可怜却倔强坚持,不折不扣的受害者此刻也瞬间僵硬、风化、凌乱的破碎,以穆言的观点来看,就算这女子不至于倾国倾城却也绝对是个美人坯子,怎么到了那人嘴里就成了“这点水准”……

  话毕,男子不再多言,收了脚,足尖点地,旋身一跃,这次穆言看得清晰,男子轻飘飘地腾空而起,稳健地落在自己身旁的位置,再次弹了弹衣摆,坐下,一手依旧摇着折扇,一手伸过来,一点都不知道“见外”二字怎么写地在穆言的油纸包里抓起一把花生米,一颗颗悠然自得地往嘴里送。

  众人的目光追随男子一路而上,在看到并排而坐的穆言和男子后便又再次收了回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维持着下巴脱臼状的穆言哭笑不得,她知道他们一定是把自己和这厮当成一伙儿的了!可天知道自己也跟这人不熟啊!虽然四海之内皆兄弟,可是……这么奇葩想法还大义凛然宣诸于口的人,自己还是心存敬畏的,这赤裸裸的代沟不要再靠近了好么!

  “恩,这味道不错,兄台在哪儿买的?”男子放出“我拒绝察言观色贯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大招,称赞道。

  别跟我说话啊,会让别人吧误会坐实的……

  完全免疫穆言的疏离态度,男子露出一个足以闪瞎众人钛合金狗眼的灿烂笑容,喜滋滋地凑上来,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唔!太入味儿了!这味道好的我就想给厨子抢回家了!”

  合着您老是土匪出生啊!穆言暗自在心中咆哮。

  知道这一来二去的谈话让人不误会也不成,穆言无声一叹,只好认命,反正自己谁也不认识,也没有谁认识自己,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也就开了腔:“前街拐角的天香阁。”
江湖卷·初遇 第九章 当铺 上
第九章 当铺 上

  想到刚才的情状,穆言重新整理了一下心绪,调动着面部肌肉摆出一副赞赏羡慕的表情,而且的确是从武学的角度上发出的由衷的赞叹:“兄台好身手啊,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给那些个彪形大汉全部撂倒,佩服,佩服。”至少我是绝对办不到的,要是上去也不过是被撂倒的份儿。当然,这句话穆言是不会说出口的。

  “过奖,不过还是没有兄台慧眼识‘英雄’啊,”男子想到什么突然摇了摇头,凑近些,叹息道,“本来还想着能来个英雄救美呢,没想到,哎,不提也罢!”

  “兄台的确做了英雄救美的义举啊。”穆言故作不解道,只是好意地想给对方留足面子,殊不知对方已经奇葩到了神人共愤的地步,毫不介意地把面子坐在屁股底下:

  男子撇来一眼好似在说“跟我还装什么”的眼神。

  穆言脸上镇定,心中黑线。

  “这英雄我是没兴趣当,不过是想救个美,只不过,”男子咂咂嘴,摇摇头,又自顾自地伸手过来抓了把花生米丢进嘴里拒绝,“这个‘美’实在称不上是美。”

  心中黑线瞬加生个发芽茁壮成长爬满了脑门:你敢不敢不要这么直白,你懂不懂含蓄是种美德!!

  “那兄台——”你折腾来折腾去大费周章还多费唇舌的图了个啥!

  不等穆言把后面一箩筐的话说完,男子投过来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笑得没心没肺道:“还不是和兄台一样,只是在下修炼未够,不及兄台的定力啊。”

  什么流程?穆言没有发现,自己此刻的神情就和当初湘儿跟不上自己的思维时露出的神情瞬间神同步了。

  “我本来也想袖手旁观来着,江湖恩怨这么多,搞不清状况的你要总是这么奋不顾身多管闲事几条命都不够死的,不过刚才看那女子挣扎的时候露出的小眼神,那水灵灵明晃晃亮晶晶的还挺有味道的,想着既然是个美人吧,我就顺道搭把手,没想到,哎,往日不堪回首哦。”说着,抖了抖手上的花生残渣,一仰身,悠闲地躺在平缓的屋顶上晒太阳,半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你确定你说的那个“水灵灵明晃晃还亮晶晶”的东西是眼神而不是金山!!

  穆言汗颜,搞了半天这看似风流俊逸潇洒出尘的江湖豪杰不过是个因“色”而动的花花公子!!方才还惊艳不已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若有似无地瞥了眼那张过于俊美的面孔,不禁为许多还来不及认清事实却不知道何时即将落入魔爪的姐妹们提前默哀。

  倏地,方才还懒洋洋晒太阳的男子突然睁开眼,猛地弹起来,吓得穆言一个措手不及地直以为诈尸。

  猛地起身,一步就跨到穆言面前,同样是堪比小太阳一般的灿烂笑脸、同样出自一个人的身上,但此刻却看地穆言不禁一哆嗦,总觉得背后好像有只手不停的挠啊挠的,直慎得慌。

  穆言警觉地退开一步,想要拉开些许距离,却不料男子仿佛早就料到一般,一把握住穆言的双手,低着头,认真地看着穆言,如鹰的目光锐利却清澈透明,波光闪闪的仿佛一湾让人不禁深入的深潭一般:“要是有个奇怪的女人来问我的行踪,你就说不知道,或者随便给她指个方向都行。”

  穆言仰头迎视着这样一湾目光,只觉得神情恍惚,仿佛被够了魂儿似的,本能的点了点头,男子灿烂一笑,眨眼间就只能见到一个朦胧的背影。

  倏地,肩膀被人轻轻一拍,穆言回头,见一袭水色衣裳的女子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禁有些傻眼,但随即的反应便是:好美!!——黛色的秀眉,水灵的星眸,高挺的鼻,小巧的最,肤如凝脂,高挑的身材即便是被层层衣衫遮住也能看得出是如此的玲珑婀娜。

  “请问有见过一个长相十分美艳的男子从这里经过么?”女子不悦地皱眉,仿佛极力强忍着什么似的出声询问。

  穆言急忙回神,知道是自己的目光唐突佳人了,不过身着男装,怎么连性子都变成了色老头。不过“长相美艳的男子”这一形容到是十分切中要害。

  见穆言没有回应,女子眉头愈发紧皱,但声音尽量保持着波澜不禁的冷高,耐着性子说道:“那人大概这么高,”一边说着一边在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地方比划着,“身着一身红衣,手里应该还拿了一把檀木香扇,长得挺妖娆的,笑起来像个花蝴蝶似的。”

  噗~

  穆言差点一个憋不出就笑场,虽然那男子的确长的很美,简直是介于男女之间的绝世之姿,那俊美的程度说是男女通吃也不为过,可这么半天自己还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到底是怎么个美法,现在听这女子一言不禁忍俊不禁,这是何等贴切啊!

  原本受人之托就该忠人之事,穆言很想摇头来着,可是虽然说谎话从来不带含糊,可对象也只限于自己的哥哥和父亲,无伤大雅,实在弄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好随便下结论,结果这脖子就像灌了铅似的怎么都扭不动,至少选择男子留给自己的第二个方式:随便指一个方向。

  女子抱拳作揖,说了声“谢谢”后,便头也不回地顺着穆言所指的方向飞奔而去,一路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脸不红气不喘,还速度飞快,穆言不禁咋舌,果然出来一趟见了不少世面,一直以为自己的轻功了得世人难及,没想到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匆匆一瞥,这两人虽然不是远胜于自己,却也相去不远皆在伯仲之间,若世人皆是这般水平,自己也的确没什么好得瑟的了。

  慢半拍的大脑回想起刚才若隐若现的声音,这女子好像是一路喊着“公主”来着,穆言有些反应不过来,不会这一出门不但遇到了好心的金主(卓飞寒,供吃供住),还遇到了这么个天之骄女(公主),啧啧,虽然不知道具体封号是什么跟不知道是哪一国的,不过这名头只听着就很响亮啊!

  可回头一想,也不对啊,那人明明是个男人,怎么会是公主?!灵光一闪,穆言不禁嘿嘿傻笑,原来他也跟自己一样,男扮女装的出来玩儿,又得躲避家人的“追捕”,不过很显然,她比自己成功许多,至少武功很好而且脸蛋也漂亮,这一个男装,真是妖娆的男女通吃啊,呃,当然,性格脾气实在是不敢恭维,那自恋的程度足以秒杀世人。

  心里想的美滋滋的,穆言顺着自己所指的方向不经意的一瞥,瞬间僵硬,五雷轰顶的僵硬在空气中风化,凌乱……

  自己这随便一指的方向,不是那位“公主”逃离的方向又是哪里?……

  穆言一脸抽搐,只能虔诚地祷告:这个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公主,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这次离家出走一切顺利……

  “小——公子,公子!”湘儿在底下不停的张望,蹦蹦跳跳直挥手,希望能争取到自家小姐的一点注意力。

  穆言青筋直跳,什么叫小公子?!教了多少遍都不长记性,生怕别人发现不了是不是!小公子小公子,合着你正当我哥是老公子啊!

  翻身一跃,不去再想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以及自己莫名其妙造成的一场乌龙,一脸铁青地稳稳落在湘儿面前,白了一眼:“这是没见过打架还是没见过这么多人啊,一眨眼的功夫连话都不会说了。”

  湘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三步并作两步的更上已经大步离开的穆言,问道:“公子,我们这是干什么去?”

  穆言头也不回的应道:“找个大点的、能出得起大价钱的店铺把你买了。”

  湘儿一愣,一张娇俏的小脸立刻苦做一团:“公子啊,你不能因为我就说错了一句话就要把我买了啊——”

  湘儿的悲鸣还没呼叫完毕,穆言已经自顾自的走进一家店铺,湘儿抬头,看着门梁上挂着“永和当铺”的牌匾,顿时心凉了半截,急忙迈着步子跟着跑进去。

  “公子,你不能——”湘儿话还没说完,便盯着朝奉手里的东西噤了声,那不是当年夫人留给小姐的雨蝶凤簪么,“小姐,这——”

  穆言回头,苦笑:“难道真给你买了?”

  “可是这是夫人留给小姐的……”湘儿感动,原来自己在小姐心目中的地位这么重要啊,以后一定要不惜性命地好好侍奉在侧,无论对错,无论是否有利,再也不跟小姐顶嘴,一定惟小姐之命是从。

  “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么,”穆言无奈,但随即眸子一转,一副警告地盯着湘儿,露出自认温和的笑容,却笑的湘儿直发憷,“你要是下次还这么不小心,我当然也不会买了你,不过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还不如直接买了你来的痛快’。”
江湖卷·初遇 第十章 当铺 下
  第十章 当铺 下

  湘儿一哆嗦,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家奴觉悟瞬间烟消云散,消失的一干二净,咧着嘴怔愣当场,渐渐风干。这才不几天的功夫,湘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发抖和哆嗦的频率越发高了……

  穆言转过头,对着朝奉说地郑重其事:“这东西一定不能卖掉,我会来赎回它的,等我再来赎回它的时候必有重酬,但是,如果你自作主张的卖出去了——”故意拖长了尾音,精致的小脸露出慎人的微笑,“当然,我也会给你备一份‘厚礼’。”

  话毕,这下轮到朝奉哆嗦了,而湘儿身心愉悦的看着终于有人能够体会一下自己的“痛苦”。

  这有见过强买的还没见过强卖的,而且还这么义正言辞威逼利诱,瞧瞧,这狠话都放出来了,常年在这行当中摸爬滚打的朝奉随即哼哼两声,将雨蝶凤簪又原封不动的给推了出来,哼哼着:“小店容不下您这么一尊大佛,恐怕不能给客官一个好价钱,客官还是上别处转转吧。”

  穆言一愣,这向来都是自己给别人脸色看,可还没吃过别人的闭门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脸色铁青的吓人,湘儿直觉形势不妙想要上前拽人,却只见穆言一把擒住嘲讽的衣领,将人拽住半拖出桌台,朝奉顿时惊的手忙脚乱推举不得,虽然本质上是个女子,且还是个只会轻功的女子,可有点底子总是和那些真正意义上的老百姓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就这么一抓,足以让门外汉挣扎个半天脱不开身。

  穆言轻笑的倾身上前,一手探进怀里不知道摸索着些什么,一边附耳在朝奉的耳边嘀咕着,只见方才还耀武扬威趾高气昂的朝奉顿时脸色惨白,目光带着些许诧异犹疑,带着些许敬畏,在穆言脸上打量了半天,电打的似的堆起一脸笑容,不禁让还站在门前举步不前的湘儿鸡皮疙瘩直哆嗦。

  “大人这么远来此,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不知道今儿个怎么没有去银号,想着来这儿让我们保管这么重要的东西?”虽然还有些将信将疑,可事实胜于雄辩,朝奉也只能赔着笑的客套起来。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需要向你解释么?”穆言不以为忤地微笑。

  湘儿弄不清状况,只能远远的看着一个笑的谄媚,还冷汗直流,而另一个则笑的含蓄,还高深莫测。

  朝奉下意识的抬起袖子在额际擦了擦冷汗,一边笑意盈盈地迎着穆言:“不知公子要当几两?”

  湘儿彻底懵了,这当铺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拿了东西让朝奉看,人家朝奉开价,若是觉得合适,就当了,换点银子,若是觉得不合适,讨价还价一下还是可以的,最多意见不合大不了不当了或者忍痛割爱而已,而这一出,难道什么正常的事儿碰到了自家小姐都不能正常?

  穆言想了想,自己对钱没什么太多的概念,也不知道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市价,这归根到底就是因为爹和哥哥保护过度,弄得自己连自己上个街都得左躲右闪还得遭受一同“拳打脚踢”、“耳提命面”,所以久而久之,既然知道出去的结果和在家里冲着谁要出去就吩咐两声的结果一样,也就省了这种类似恶性循环的惩罚游戏的举动,规规矩矩地呆在家里,认认真真地钻研武学,当然,只限于轻功,幻想着未来的某一天能顺利的离家出走。

  “五千两就好。”穆言大言不惭道,却让朝奉一哆嗦,差点一个不稳从高高的座椅上跌下去。

  “这……”朝奉看了看手里的玉簪,又看了看穆言一本正经仿佛不似开玩笑的脸孔,笑的为难,“店面里一下没有这么多银子,还得请公子稍后,我这就叫人取了来。”

  穆言点头,示意可以。

  朝奉急忙转身,不敢怠慢地吩咐下去,跑堂的闻言,匆匆忙忙开了个箱子拿着里面的银票便出了门。

  看朝奉依旧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穆言不禁宽慰道:“掌柜的放心,这买卖定不会让你亏了,不几天等我从中原回来就会来取,到时候定分文不差。”

  朝奉闻言,直赔笑,他到不担心这人能不能赔上钱,如果前提是他刚才说的话是真的的话,自己何止是不用担心,就算是五千两银子平白无故地送出去,都值了,而且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上等买卖!试问这塞外,谁不想和他们家攀亲带故地沾上点干系?!

  想着闲着也是无聊,穆言一把将怀里的锦盒拿出,将才满心欢喜用一根玉簪收入囊中的剑穗递到朝奉手里,笑道:“掌柜的,你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是什么,哪个朝代的,都是些什么材质。”

  朝奉接过一半月牙一半花朵图案的剑穗,拿在手里时不时地掂量几下,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早已见惯天下名贵百宝的朝奉也不禁皱了眉,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有什么问题么?”其实穆言也就顺道一问,自己看上的本就不过是这特别的样式,名不名贵的根本无所谓,就算是几根竹签子编的,若是能入的了眼,那也是缘分,千金难求。

  “恕老朽孤陋寡闻,这……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挂件,”朝奉惭愧地笑了笑,一手指着正中心不过大拇指甲盖大小的珠子,凑上来给穆言看,“且不说这结节的材质,为什么会内里莹白而外缘赤绯,单说这中心的珠子,似玉非玉,像翡翠却又不是,白晶,也不尽然,要硬说是珊瑚珍珠的就更不可能了,”说着,朝奉有些拿不准地若有所思道,“不过小的也勉强算是识字,这奇闻轶谭也算是略有耳闻,曾经读过这《山海经》中倒是有类似的记载,‘晶莹且内涵流光,通体透明却隐现霞彩,质地均密,触手温凉,砸之不碎,遇灵火而化’,应是鲛人泪的描述,只是不知公子在何处得到此物?”

  鲛人泪?!不是吧,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连《山海经》都撤出来了?

  穆言又好气又好笑地忙摆了摆手:“哪有什么来头,不过是我刚路过一个卖零碎玩物的小地摊看着顺眼就随便买来的而已,说不定就是一颗普通的石子儿。”

  穆言这么说,朝奉也不争辩,自己本来也对着东西没什么把握,实在是见所未见。

  结果剑穗,再次封入盒中,揣进怀里,而那边,急急忙忙去银号取钱已经赶回来的跑堂小厮,将银子尽数放在堂面上,当着众人的面点清了银子的穆言理所当然的将所有家当重新打了个包袱,想也不想地推给湘儿,最后还不忘“好心”地嘱咐一句:“你要是再敢给它弄丢了,你就跟它一起从我眼前消失好了~”

  “……”

  出了当铺,湘儿跟在穆言身后,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包袱,好似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怀里揣着金元宝一般,走得一步三回头,警惕得恨不得头上立刻伸出天线将方圆百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探查透彻。

  湘儿的模样惹来哄笑和暗地里围观无数,气得穆言避之不及青筋直爆。

  一半玩赏一半寻找地算是终于到了卓飞寒所说的天涯居,继天香居之后,这天涯居也算得上名副其实颇有意境了,简单大方的布置,让人看着十分干净舒爽,飘渺灵气的山水画,以米色点缀些许白色为主调的布置,倒真有几分烟雾缭绕似纵情海角天涯之感。

  见此情状,穆言不由对那位卓飞寒又高看了一眼,一饮一食考究却不拘束,举手投足豁达却不失礼,这样的人在江湖中到底是个怎样的身份、又有怎样的地位和来路,穆言不由多了几分好奇之心。

  不过眼下顶要紧的是要解决落脚地的问题,摸着鼓鼓的腰包,已经瞬间从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摇身一变成为腰缠万贯的土财主的穆言,那可是瞬间中气十足,连底气都不由浑厚了几分,毫无后顾之忧地挺直了身板儿走了进去,小二热情的出来给穆言和湘儿两人招呼进去。

  “两间顶好的上房。”不待掌柜的堆起满脸笑容可到询问,穆言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有钱就是任性!穆言心中美滋滋的想。

  肉疼啊!湘儿心中泪流满面。

  “好嘞!两间顶好的上房,客观里面请!~”遇上这么个豪爽气的客人,掌柜的乐呵的脸上和腰上的肉都在颤了,一边麻利地开了票据、恭敬地递上房牌,一边高声吆喝着小二机灵点好好伺候着。

  “客观,您慢用,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小二哈着腰,将不大的方桌布上店里的招牌菜,笑嘻嘻地一边说着,一边在已经被擦得油光锃亮的椅子上又麻利地擦了一番,才客客气气地请穆言入座。

  “嗯,知道了,”穆言入座,想振兴地夹了一筷子炙羊肉入口,不着痕迹地冲湘儿挑眉示意,湘儿利索地在包袱里翻找了下,那处几个铜板好爽地放到小二手里,“你先下去吧。”
江湖卷·初遇 第十一章 莫名其妙的梦境
  第十一章 莫名其妙的梦境

  得了打赏的店小二瞬间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那原本就够躬的腰弯得更低了些,美滋滋的心情全写在了脸上,一双眼硬是被挤成了一条缝:“好嘞!那您慢用,小的这就下去了。”

  话毕,三步并作两步地迅速出了屋,还一边嘿嘿笑着一边贴心地给穆言带上了房门。

  见没了外人,穆言自然没有那份闲情逸致维持这份“公子哥”的优雅气质,顿时泄了气,腰肢一软,形象全无地斜倚在座椅上,有气无力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会断气一般。

  湘儿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扫了眼一桌饭菜,又瞥了眼包袱里的油纸包,心疼道:“中午你不都打包了么,怎么晚上还要用这家店的饭菜?”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中肯地评价道,“也没多好吃啊,严格说起来比那天香居的吃食还要逊色一分。”

  穆言一听,瞬间乐了,打趣道:“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怎么连顿饭怎么吃、吃什么都管上了?怎么说也是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的娃儿了,怎么一点我的优点都没学到,总是这么小气吝啬,啧啧,丢人啊。再说了,中午打包的饭菜我当夜宵不行啊。”

  湘儿皱皱眉,吐吐舌头,耍赖道:“小姐,这里没有‘小姐’,只有‘公子’。”

  “……”穆言一脸黑线,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米饭,可怜兮兮道,“小湘儿,你不乖,才几天就学会顶嘴了!”

  “……小姐,您要是不吃的话我就不客气了。”湘儿决定用实际行动说话。

  “……”

  二楼上房,主仆两人风卷残云地席卷了一桌“味道平平”的饭菜,吃饱了饭有力气的穆言第一时间飞奔向床,投向了棉被的怀抱,哪里经受过这么多颠簸外加一天折腾的穆言一挨着床就不愿离开,四仰八叉地躺着不动,活像个挺尸。

  湘儿急忙出去要了些热水来:“小姐,洗洗再睡吧。”

  随即看了眼桌上的空碗盘,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决定发挥一下刚才赏出去的几个铜板的作用。

  而另一边穆言的回答则是一个翻身,面朝着墙背对着湘儿,一副“此人已死有事烧纸”的拒绝交谈的模样。

  湘儿哭笑不得,只有打消了替穆言打水洗漱的打算,几步上前将被子替对方盖好,逛好了门窗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侧着身子,穆言不知什么时候将那个奇怪的剑穗戴在了身上,此刻正拿在手里不停的摆弄。

  古怪的剑穗,古怪的花纹,古怪的颜色,还有那颗经朝奉一席话而染上了神秘色彩的珠子,穆言与其说是在不经意间突然发现了这么个事物,倒不如说是莫名地被它吸引,指引着来到那个摊位,放着那么多玲珑精致的物什不看,反倒一眼认准了它,而且冥冥中总感觉,这个东西仿佛本就该属于自己,可却又不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说不上来,却不愿放下。

  想着想着,困倦席卷大脑,眼皮越来越沉,目光也渐渐失去焦距,大脑逐渐放空,直到一片茫然的红白。

  灯火阑珊,春意盎然,却又白雪皑皑,分不清季节,道不明时间,白雪压着翠绿的枝条,蝴蝶追逐着怒放的百花,随风飘扬的枫叶……

  一眼,便是四季。

  空气中飘荡着若有似无的袅袅雾气,时而浓郁,时而稀疏,为天地万物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层峦叠嶂的群山之巅,是两个个并肩而立的身影,一袭蓝衣,一袭白裳,青丝飞扬,交错重叠,微风卷起衣摆翩翩,而两人,倨傲地立于山巅,仿佛始终站在了岁月的尽头,笑看着世间的蹉跎。

  较为高挑的身影,及腰的长发随意的束着,一手垂落于侧,手握云纹闹海镶金剑鞘,看不到剑柄,只能依稀辨别出那随风摇曳的剑穗流苏,通体的白,却边缘溢血,一手负于身后,半握着拳,五指修长削尖,修长而有力,随意的,闲散的,高挑的,俊朗的,虽然只是背影,却依旧令人着迷沦陷。

  较为矮小的身影,青丝飞扬,只是简单的点缀着一只再不凡俗不过的檀木香簪,耳如明月,缀珠如血,广袖偏偏,在这不知是冷是热的季节里扬起袖口,露出一截宛若白月般的素洁臂膀。

  飞雪漫漫,零零散散地洒落尘世,落在两人的额间、肩胛、发梢,白衣如雪的女子一步上前,素手扬起落下,为男子撑开一道薄如蝉翼的屏障,遮风挡雨,无声的关怀。

  不需言语的互动,仿佛这便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流,只有彼此能懂,只有彼此知道,便已然足矣。

  蓝衣男子回头,穆言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不知何时竟然抱着这个奇怪的剑穗睡着了,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波澜不惊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和的梦境,却不知为何惊的穆言汗如雨下。

  “小姐,怎么了么?”在隔壁房间刚躺在床上,正迷迷糊糊酝酿睡意的湘儿乍然听到戈壁的动静,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床上做起,连鞋袜都没顾得上就急忙冲了过来。

  看见自家小姐大汗淋淋地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双目毫无焦距地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手里还死死抱着那个“来路不明”的剑穗时,湘儿不禁皱眉,一边急忙上前轻手轻脚地抚着穆言的后背为其顺气,一边温声细语地问道,“做恶梦了么?”

  穆言没有应声,仿佛依旧沉浸在梦中不可自拔,墨色的眼瞳圆睁,却失去了光彩,茫然没有焦距的瞳孔仿佛一潭死水。

  这个梦自小到大她时常做,有时甚至到了夜夜难免辗转反侧的地步。穆言不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噩梦,却总是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明明梦中的场景是如此的平和美好,那岁月静好的气息宛若世外桃源,可是总却让她觉得压抑而无法呼吸。

  随着年龄地逐渐增长,梦到的机会也神奇般的越来越少了,就像这个梦突如其来的到来一般,也突如其来的离去,而且还越来越模糊,朦胧到连自己都分不清道不明身在何处,甚至还时常茫茫白雾一眼望不到边。

  本以为时常梦魇的毛病好了,不再犯了,却没想到竟会在离家出走后再出出现,而且还是十五年来前所未有的清晰,泥土的芬芳,空气的湿润,冰雪的寒冷,艳阳的炙热……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想在回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手里依旧紧紧握着的剑穗,穆言看地怔愣,不禁皱眉,好好的梦境,多年来难得的清晰真实不说,竟然无端端的竟会看到这个剑穗的流苏,正因为它的样子太过古怪,正因为它的形状太过少有,所以才难得,所以才不会认错,所以才更觉得诧异,为什么这样一个东西竟会出现在自己梦了多年的梦境里?而且那个十几年来一成不变的梦境,竟会在今天改变,梦境里的男子突然回头,明明没有看见他的脸,却不知为何惊醒后眼前浮现的竟然是卓飞寒的脸!不过一面之缘,为什么会这样……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啊!”见穆言皱着眉一直呆愣的模样,湘儿焦急地唤道。

  自家小姐从小都有梦魇之症,府里的郎中一年四季是从没少过,更是恨不得一日三餐时时刻刻地候诊在旁,为了这件事,老爷和夫人更是操碎了心。

  不过这几年病情越来越好,让大家也都不禁忘了,如今这前脚才出门就闹了这么一出,湘儿有些招架不住,要是小姐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再往后想……

  “你鬼叫些什么?”穆言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一副“你很吵哎”的模样。

  见自家小姐终于搭理自己了,湘儿提着的一颗心也算是落回了一半。

  “小姐又梦魇了么?现在好些了么?”湘儿连珠炮似的焦急地问道。

  “恩。”穆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明显心思就不在这上面,短暂的沉默后,又不禁出声呢喃,“为什么看见的是他,梦境里的……”

  “看到了谁?梦到了谁?”湘儿凑上来给自己耳朵凑近些,听得朦朦胧胧一知半解。

  “卓飞寒……今天才遇到的……怎么会是他?”穆言秀眉紧敛,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可这话听到湘儿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方才还一脸紧张兮兮的湘儿瞬间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直起了腰板,瞬间换上一副奸笑,挤眉弄眼道:“哎,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弄得我提醒吊胆的,原来小姐也到了这个年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副“连我自己都被自己折服”的自恋穆言,“到了会胡思乱想的时候了啊。”

  其实湘儿更想用的词是“思春”,不过斟酌再三,虽然觉得贴切,可是她实在是有这个心而没这个胆……

  说着,湘儿还不忘夸张的叹口气,仿佛恋恋不舍一般。
江湖卷·初遇 第十二章 客栈的风波 上
  第十二章 客栈的风波 上

  穆言从没想过一个女孩儿家能做出这么令人生厌的表情,而且比起讨厌,更多的是厌恶,因为太过猥琐……

  无法抑制的一个哆嗦,和湘儿压根不在一个频道的穆言本能地挪了挪身子,向墙壁那边更靠近些,一脸警惕地盯着湘儿许久:“你吃坏什么东西了么?”

  “言弟,在么?”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才提到卓飞寒,外面便几声轻叩,响起卓飞寒超高识别度的嗓音。

  “哎呀,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瞧瞧,小姐这才刚想想,那边便迫不及待的过来问安了~”湘儿笑得眉飞色舞,仿佛恨不得立马冲出去将人请进来,顺道再填几个小菜来点儿小酒,好让两人借此机会好好秉烛夜谈一番,老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更何况这还是天上掉下来的红娘职责,实在是让她这个大小就伺候在穆言身边的婢女控制不住的跃跃欲试。

  终于明白湘儿在嘀咕什么的穆言瞬间脸孔充血,红了个娇艳欲滴,星眸圆睁,死死瞪着湘儿,压低声音厉声道:“胡说些什么?当心我揍你!”

  湘儿缩了缩脖子,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而那快咧到耳后的嘴却泄露了她此刻偷着乐的心情:“哎,果然自古红娘难做啊,说的多不好,说的少也不好,要是什么都不说的话,那更是大大的不好了,哎,老爷哟,等姑爷上门提亲时可千万得记我一功啊。”

  “你——”穆言作势要一个毛栗子敲过去,却被卓飞寒在门外的声音打断。

  “言弟?”卓飞寒略带疑问地又唤了一声,仿佛有些不确定自己这么贸贸然地来是不是弄错了房间,轻微的几下脚步声,然后又站定在门外。

  “在的,卓大哥稍等一下。”穆言急忙从床上一翻身,顺着边一溜地滚了下来,一边急急忙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往门边走,一边不忘回头警告湘儿一眼,示意她不要多事儿。

  开门,卓飞寒在门外端着一个个碟碗,见穆言出来,微微一笑。

  穆言见状一愣,竟忘了侧开身让人先进来,幸好卓飞寒也不以为意,依旧笑得温和从容:“今天有些事要处理,回来得有些晚了,听小二说你住在这边上房就过来看看,”瞥了眼手里端着的饭菜,轻笑地解释道,“不知道你用饭了没有,我就自作主张地端过来了,要是没有的话咱们就一起吧?”

  看了眼面前笑得如沐春风的卓飞寒,又看了眼他手里端着的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穆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曾经觉得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平常事儿,听哥哥不止一次地说着“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可真讲白了,谁也不该谁的、谁也不欠谁的,不过是个人的作风而已,从小到大被“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第一次受到一个非亲非故不过一面之缘的人的关怀和照顾,什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告诫,统统抛诸脑后如梦泡影,瞬间觉得面前之人的身影被无限放大,那高大的形象都堪与自家哥哥相媲美了!

  “方便我进去放下么?”卓飞寒笑得温和,对穆言一副怔愣在门口不吱声也不懂做的反应仿佛没有丝毫芥蒂。

  穆言急忙暗自一惊回神,才知道自己一直一手扶在门框,整个身子堵在半开的门缝让人根本插不进来脚,只能这么端着盘子碗碟站在门口。

  急忙开门让开身,卓飞寒不疾不徐衣衫翩翩地缓缓走了进来,湘儿急忙迈着小碎步子挪到穆言身边,耳语道:“小姐,至于么,瞧瞧,刚才还一副要把我宰了的恼羞成怒的样子,才多大一会儿功夫,这看着人家眼睛都直了,虽然看样子人家应该也是挺有心的,瞧瞧这细心地亲自把饭端来了,可以也别一副饿虎扑食的模样给人家堆在门口直看啊,小姐啊,虽然对你来说很难,不过女人还是偶尔需要矜持一下的。”

  湘儿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虽然知道湘儿这是明摆着捉弄自己,可不知为何在看到卓飞寒的刹那有种梦境和现实重合的感觉,而且心底莫名的暖流阵阵,此刻湘儿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直让穆言好不容易才消退了一般的红潮瞬间尽数逆流涌回,甚至连摆出小姐的架子让她“恶灵退散”这招都给忘了!

  “言弟,不舒服么?”不知什么时候,放下碗筷饭菜的卓飞寒已经踱步到穆言身边,看着穆言一副恍然无神的模样以及瞬间涨红的脸,卓飞寒不禁担心地抬手,附手查看穆言的情况。

  微凉的手指碰触穆言额头的刹那,穆言难以抑制一哆嗦,急忙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抬眼对上卓飞寒毫无杂质真诚认真的眼神,看着落空悬在半空的手背,穆言顿觉尴尬,直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好端端的我紧张个毛线啊!!

  “没什么,就是刚才睡了一觉,被子有点厚所以有些热。”穆言急忙避开眼,低头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尽量避免因为刚才太过不自然的动作而引起的尴尬。

  目光不经意地瞥见不知何时已经躲在门边的湘儿一脸奸笑,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想着这妮子太不够意思,这种时候作为自己的贴身婢女不但没有职业操守的来打圆场,还竟然最先想着的是给自己撇干净!

  “卓大哥快坐吧,要不这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可就得辜负了。”穆言尽量笑得从容温和,可看着在门边因为自己一句话而竖起大拇指一脸兴奋状的湘儿,原本温和从容优雅的面部肌肉瞬间凝滞抽搐,若是可以,穆言此刻定想也不想先给湘儿拖过来暴打一顿再说!

  “好。”卓飞寒入座,穆言坐在了他的对面,已经吃过晚饭的她其实一点胃口的都没有,但是因为自己的愣神促成此刻的局面,只好无奈地拿起筷子食欲全无地象征性的夹几筷子。

  湘儿见状,已经过分识趣地取道捷径出了门,临走时还不忘贴心的关紧了房门。

  穆言叹息,之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让自己防备着点儿的是湘儿,如今这么义正言辞不计后果的为自己和卓飞寒两人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创造条件的还是湘儿,穆言实在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太精,还是脑子里少根弦儿?!这正常人能干出这事儿么!虽然自己此刻一身男装,虽然卓大哥也不是那种动手动脚的人,可好歹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怎么就能这么放心的走了?!!

  心里惊涛骇浪可面上却波澜不惊的笑的温和从容,天知道穆言心里已经设想好了一万种让湘儿早登极乐的方法!

  “其实这次过来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卓飞寒的话将穆言暴走的小宇宙拉回来了些许。

  “卓大哥请说,别这么客气。”

  短暂的沉默,好像卓飞寒正在考虑如何遣词。

  “本来之前和言弟说好的一路南下直回松原,”卓飞寒欲言又止道,“可是今天临时有些变化,刚才收到家师派师妹传信过来,让我折去此处东北方向一个叫做七星镇的地方办一些事情,虽说如此也是可以到达松原,可路途就会有些波折,而且时间上也会有些耽误……”

  “唔,没关系的,”穆言摆摆手,把忙于吃饭——天知道其实她一点都不饿只是不好表现出来而已——的头抬起来,一口咽下嘴里的东西,笑道,“反正我也只是走到哪儿算哪儿想要到处转转见见世面而已,只要卓大哥觉得方便,我当然乐意一路跟随,怎么说多个人也可以一路说说笑笑的舒心些嘛。”

  听穆言这么一言,卓飞寒仿佛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舒了一口气,起身道:“如此甚好,”展眉一笑,细心地嘱咐道,“咱们明天一早就要启程,最好是能赶到中午之前到达七星镇,一来方便我们找地方落脚,二来你也是第一次出门,应该到处都还挺新鲜,可以有时间稍作整顿然后转转。”

  穆言抱拳回以一礼:“谢卓大哥美意,让卓大哥费心了。”

  “哪里,出门在外本该多多照应。”卓飞寒也没有客套,想着穆言是第一次出门,在快速地用完饭后又罗嗦了几句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便因有事先回了。

  送走卓飞寒,不需要再有顾虑的穆言瞬间将一脸“我好饿”的表情变成了“我好涨”的表情,看着一桌还算丰盛的饭菜只觉得已经饱到嗓子眼了,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拉着碗里的剩饭,说她心大也好,说她不长记性也罢,总之前一刻还在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烦恼不已的穆言,此刻满脑子都是对七星镇的憧憬。

  而就在此时,房门“嘎吱”一声被开了一条小缝又被迅速观赏,方才消失地坚决的湘儿竟在这个时候回来,而且还是猫着腰悄么声的,进屋后还不忘在关门前小心翼翼地往门外瞥几眼,好像有什么东西撵着她似的。
江湖卷·初遇 第十三章 客栈的风波 下
  第十三章 客栈的风波 下

  一看到湘儿就想起刚才毅然决然“卖主求荣”的情形,穆言眯着眼抿着唇,放轻了步子悄么声地踱到湘儿身后,想也不想一掌拍了下去。

  穆言虽然生在武林之家也会些轻功,却没什么内力,这一掌就算牟足了劲儿拍下去,以她多年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的力道,也最多只能留下个泛红的五指山而已,不过这一下对于同样没什么武学底子,并且一整颗心根本就没放在身后、全神贯注透过门缝儿不知道瞄什么的湘儿来说,足以达到五雷轰顶的震撼效果。

  “啊!!”湘儿被这一巴掌拍得直接跳了起来,猛地转头因为角度过大下盘不稳直接“咣当”一声砸在了门板上,撞得那可怜的门板一晃,直落下好多灰来。

  “咳咳咳!”猝不及防的主仆两人被呛了个正着,频率惊人一致地咳了起来。

  “小姐,你要吓死我啊!”先缓过劲儿来的湘儿余惊未消,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一手扶着胸口顺气,一手扣在门框上像生了根儿似的。

  “哟,做什么呢,这么小心翼翼的,”虽然被呛得够呛,可输人不能输阵的穆言挑眉,挺直了腰板,笑得高深莫测直让人脊背发寒,恶趣味地开口道,“你是偷了张家的柿子还是顺了李家的苹果?”

  没经历搭理自家小姐的调侃,湘儿一步窜到穆言怀里,直给穆言惊地本能地往回缩:“干什么毛毛躁躁的——”

  穆言的抱怨还没说完,就被湘儿闪亮的小眼神以及带着几分捍卫的语气震慑:“小姐,你太没有危机意识了,怎么能让未来姑爷就这么回去了呢,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给他留在咱们房里能行么!”

  “停!”穆言额角青筋直跳,“谁是你姑爷!别整天没大没小的乱说话,欠抽是不是?”

  湘儿没在意,想着也就是大姑娘家的害羞,即便是像自家小姐这样相当“彪悍”的也难逃这儿女情长,急忙岔开话题:“小姐知道卓公子住哪间房么?”

  穆言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越来越跟不上这自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丫头的心思了!

  湘儿难得有机会白了穆言一眼,示意你这也太不上心了:“天字乙号房。”

  “哦。”穆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是那句话,输人不能输阵!不过要是能简单粗暴的讲明白就更好了!

  “可是房里不只他一人啊,小姐!”湘儿急得直嚷嚷,却又不敢太过张扬,只能竭尽全力的压抑,快要憋出内伤的模样。

  穆言挑眉,不置可否,要不是怕湘儿内伤猝死,她早就直接回过去一句“关我屁事”了。

  湘儿顺了顺气,继续道:“刚才你们在房里那什么——”

  “停,什么那什么,别含糊其辞的把话给我好好完整的说清楚。”穆言听得额角青筋直跳。

  湘儿却只当穆言是害羞了,根本没当做一会事儿,继续道:“我刚才出去想着溜一圈儿,顺便帮小姐打探一下卓公子人品啊、家世呀、才情啊以及房间号什么的,”其实她唯一做的就是到掌柜那问了一下房间号而已,“万一要是有个什么急事也好有个照应,可没想走到从掌柜的那里打听出来的房间门口,房门没有关严,我就这么顺势往里面一瞥,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穆言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我好困啊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模样,有气无力地嘟哝道:“哇哦,你看到了什么?”

  放出“我只在乎我想在乎”的大招,湘儿非常满意穆言惊喜又忐忑、想要知道却又矜持着不太好意思表现出来的反应——穆言:你是哪只眼睛看到的!!——一时间极大地满足了自己想要卖弄一番的心情,于是乎极痛快地和盘托出:“卓公子的房里竟然有个女人,而且还坐在卓公子的床上!”

  穆言闻言一震,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起码是得知道的,这夜色渐深男女共处一室实在是有些……可转瞬一向,穆言随意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根本没兴趣知道后文。

  “小姐不好奇么?”看着穆言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湘儿惊讶道,虽然应该还没到情根深种的地步,可看刚才小姐的反应应该是倾心没错,可竟然这么无所谓倒是让人大跌眼镜,“小姐你怎么能不生气呢?好歹也该问个究竟什么的啊?”

  “我为什么一定要好奇、一定要生气、一定要去问个究竟?”穆言好笑道,一手指着饭菜一边说道,“得了,有这闲工夫瞎操心不如招呼小二过来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比较切合实际。”

  见湘儿不动,一副“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我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的纠结表情,穆言只好解释道:“人家是同门的师兄妹,奉师命来给卓大哥送信的,别整天年纪不大竟往那些少儿不宜的地方瞎琢磨!”

  湘儿闻言哦了一声,随即灵光一闪,一双大眼被眯的只剩一条缝儿,看得穆言直后背寒风阵阵:“原来刚才卓公子大晚上的过来不只是关心小姐送来晚膳,更是要来交个底,让小姐安心呐~呵呵,这个姑爷不错,这么疼小姐,还知道凡事提前报备,可见是何等事事以小姐为重了,老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无比放心的。”

  “你这妮子没事儿瞎想什么?”穆言一个爆栗敲到湘儿头上,起身抖擞了一下衣着,“他是个男人,我也是个男人,我们俩都是男人还能有什么事儿!”

  “可小姐是女子啊。”湘儿莫名其妙,一副懵然无知的模样。

  “可他不知道啊!——”穆言咬牙切齿,一副极力隐忍的模样。

  “那就让他知道啊。”湘儿说地依旧一副理所当然。

  “我是出来逃命的还是出来给你招姑爷的?!”穆言却忍无可忍的跳脚。

  湘儿低头,认真地想想了许久,道:“都不耽误啊。”

  穆言刚要上前以实际行动告诉湘儿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却听一旁的木窗发出“哗啦”一声,还来不及回头弄清楚状况,穆言只觉一个黑影倏地压来,让人透不过起来,随即身形不稳,便真的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休克。

  “这什么东西啊,这么沉!”被不明物体压在底下,因后背直接接触地板而撞地头晕眼花的穆言痛苦的呻吟着,伸手要给这物体推开,却发现死沉死沉的根本不动弹。

  “哎呀,真过分啊,怎么能说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是‘东西’呢?”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穆言本能的有一种的不好预感,好不容易顺了口气眼前也终于不一阵一阵的发黑了,定睛一看,这人不是中午在房顶上遇见的那名男子是谁?!

  “那你就‘不是东西’咯?”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被撞地头昏脑涨的穆言本能的回嘴。

  过近的俊美面孔赫然出现在眼前,立体精致的五官即便是在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下依旧无懈可击的完美,可这不是重点,谁受得了突然间眼前被无限放大的一张人脸?!即便他真的很美,即便他真的值得称赞,即便他足以令所有女人花容失色惊叹不如。

  穆言身体本能的一僵,可想到这人也和自己一样因为什么难言之隐而被迫女扮男装而随即放松,可身上的分量实在不轻,虽然穆言弄不明白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这么沉!且这人仿佛心安理得一般压的理所当然,没有半分要起来的意思:“啧啧,这个问题问的,还真是回答不了了。”

  侧过头,本想求助湘儿让她把身上这个物质扯开,可却见湘儿仿佛跟个石雕一样,瞪大着溜圆的眼睛,因惊讶而长的嘴足以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穆言实在有些呼吸不畅,用胳膊肘不客气地顶了顶,艰难道:“你能不能先起来,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可你刚才先说我是‘东西’,又说我‘不是东西’,让我的心情变得不好了,所以就不太想起来了。”男子说地轻快,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十分欣赏身下快被自己压成肉饼的穆言。

  还真不愧是一国公主,瞧着诡异乖张的脾气!!比起额角的青筋,穆言只觉得冷汗都被压出来了,哪里还有什么小姐的气焰,顿时束手就擒:“我错了还不成么,随便这‘是不是东西’的都是我好吧,你高兴了吧,高兴了就快快起来吧!!”

  说道最后,穆言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地口不择言了。

  听闻穆言松口,男子也没有再坚持,侧过身从穆言身上移开,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了身,还一副“其实我大人有大量”的样子。

  这时才堪堪终于回神的湘儿才一副余惊未消的模样上前将自家快被突如其来的“沙包”压地背过气去的小姐扶起身来,一边视线还不忘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仿佛硬是要从中看出个所以然来。
江湖卷·初遇 第十四章 启程 上
  第十四章 启程 上

  一袭红衣红袍外罩淡红薄纱的男子“噌”地窜回窗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刚才被自己撞开的窗户合上,目光有些焦急的在屋内到处打量了,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最后目光在某处停下,眼底瞬间一亮。

  “听着——”男子的目光一顿,仿佛终于找到了什么宝贝似的,穆言还来不及顺着男子的目光寻去,便见男子一步踱到自己眼前,身高的差距使黑影投下形成无法比拟的压迫感,直让穆言觉得浑身僵硬:这位公主个子好高啊!果然皇宫的水土就是好,连个女人都能长的这么壮实。

  男子一手拿着闭合的檀木香扇挑起穆言的下巴好与其对视,明亮的黑眸闪烁着让人猜不透的流光:“无论什么人来像你问什么,都说不知道、没看见,要再想中午那样出卖我……哼哼!”

  故意拖长了尾音,还用两个语气词结尾,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可却听的穆言更不知所云懵懵懂懂了,还来不及问其缘由,只见男子纵身一跃跳上床,卷起被子一裹团在了床的里侧,侧着身子细细长长的一条,乍一看还真像一床叠好的被褥。

  “咚咚咚”,三声有节奏的清脆响声在门外响起,湘儿虽然被这一变故弄地有些僵硬,可依旧还算非常有作为仆人的自觉,快步上去开门。

  看着门外一副冰冰有礼不卑不亢的女子,穆言不禁感叹,这不是中午在房顶上向自己打探公主情况的女子么。

  显然女子见了屋里的穆言也是一愣,在门口礼貌的笑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请问刚才有人来过此处么?那人大概这么高,身着一身红衣,手里应该还拿了一把檀木香扇,长得挺妖娆的,笑起来像个花蝴蝶似的。”

  脱口而出的问话与中午房顶上匆匆一见时神同步了,话毕,两人不禁皆是一愣,“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

  说话间,女子的目光不停的在屋里打量,那眼神经和刚才贸然从窗户闯入的红衣男子出奇的一致,穆言不禁暗笑,虽不明白这两人一个躲一个抓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可看这情况不禁有些好笑。

  本能地想要瞥一眼形状看似正常实则诡异的被子,却想到男子刚才的话而生生的遏制,虽然她穆言从小也不是吓大的,可刚才那莫名其妙泰山压顶的余威犹在,更何况民不与官斗,人家可是公主,虽然正在离家出走中,可那身份可不会离家出走,对于像自己这样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来说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还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遵命行事就好,虽然这么公然说谎有些不符合自己的作风,奈何君命难违,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痛苦穆言此刻算是明白了。

  转了一半的头僵硬地转回,看着风尘仆仆的女子的神情不禁有些惭愧:“没有。”

  “可刚才我记得在楼下时公子的窗户还是开的,现在怎么就……”女子秀眉微敛,一副将信将疑地将穆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那如刀子般的目光看得穆言直冒虚汗,连腿肚子都不禁要哆嗦了。

  “哦,这个啊,”穆言遏制住下意识想要擦汗的冲动,虽然这气势还算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虽然比起自家老头子和哥哥不知要好多少倍,可这心虚顿时让自己的气焰矮下去一节,顿时没有了可比性,“风刚刚给吹开的,我让我家侍童才给关上,有什么事儿么?”

  “呃,没有了,就是顺道问问而已,”女子虽依旧隐约觉得不妥,却也不好继续追问,抱拳一揖,唇角扯了个十足敷衍的弧度,“打扰公子了,告辞。”

  话毕,便不作停留地转身就走。

  本想回头知会红衣男子一声已经安全了,却不料那女子前脚一走男子后脚就一个翻身跳了出来,一边弹了弹衣摆,一边走到床边桌旁的木质座椅上坐下:“在下易子潇,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易子潇,这名字听起来挺男儿气概的,想到男子女扮男装的本质,知道这必定是男子的化名,同是天涯沦落人,穆言瞬间秒懂,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那么作为礼尚往来,自己也用化名变好,大家心照不宣:“在下穆言。”

  “穆言?”易子潇闻言不禁眉头微敛,凝神打量了穆言半天,才似笑非笑地移开目光。

  被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了半天的穆言觉得这目光怪渗人的,感觉只一眼就能洞悉一切,将人看穿一般。

  “或许这么说有些唐突,看着刚才那位姑娘焦急的神色应该是很担心你的安危,就算你有什么不得不的理由,也应该至少告诉人家你的安全才是。”穆言从没觉得自己这么适合说教,想着自己这一路出门虽说的确师出有名,可想到爹和哥哥会担心,不禁有些感同身受,想着什么时候等自己确定安全了、他们也气消了是不是也应该往家里捎封信。

  易子潇不置可否,只是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她就一定是担心我而不是跟我有仇来追杀我?”

  穆言被问的也是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难道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地想错了?“她不是叫你公主么,而且那个样子……”

  也是,总不能因为人家知道你的真是身份就认定不是仇家,哥哥不止一次说过,这皇室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但只要你跟它沾上边,保不准那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集万千名利、地位、荣耀于一身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可闻言,易子潇的神情猛的一愕,双眸迅速一眯,给人无法言喻的压迫和威慑:“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如此违逆的泄露我的行踪,真是胆子不小啊。”

  穆言一愣,没想到这话没说两句,况且还是连教训都谈不上、最多只不过是建议的话,竟然让人家大发公主脾气,眨眼间的功夫连威慑都用上了。

  此刻要是换做别人肯定得陪个罪什么的息事宁人,可她穆言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百般呵护的长大,谁都不敢给个气受,哪里经得起这么好心好意的、还感觉同病相怜设身处地的为人考虑,而人家却压根儿不领情地倒打一耙,穆言顿时也不乐意了,蹭蹭几步踱到桌子的另一边,隔着方桌哼哼道。

  “虽然不知道到你是哪国的公主,既然你都离家出走了还摆什么架子?咱江湖有咱江湖的规矩,强龙不压地头蛇,懂不懂?”穆言义正言辞道,与此同时心里可美滋滋的,这出门才几天,竟也能作为“老江湖”来指点指点“后辈”了,那感觉别提多带劲儿了,“想要耍威风,你怎么不回你的金砖玉墙里冲你的父皇发去?”

  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的易子潇终于听出了点儿门道,可是此刻却真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方才半眯着眼的气势也不见了,只是一脸无奈。

  “那敢问公子高见?”易子潇皮笑肉不笑,“难道让我好不容易的这么逃出来,然后现在再自己给自己送回去?”

  被这么一问,穆言也的确没了折,只能这么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干瞪眼。

  而此时一直沉默至今的湘儿再也沉不住气了,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嘚嘚德地两步冲上来,又怕太近的距离亵渎了天家风范一般又拉开了些距离,然后就是一脸花痴的模样毫不顾忌地开始赤裸裸地打量起人家来,那小眼神,像极了乡下犄角旮旯里的土包子眼前出现了一个堪比金山大小的金元宝,那叫一个饥渴难耐、跃跃欲试,穆言见了,直想立即挖个洞给自己活埋了:有这么个丫头跟着真是天命不佑啊!!

  “小姐,这位公子长的真美。”

  本想着已经丢人丢到家的湘儿能就此闭上她的嘴,或者直接兴奋地晕过去也行,却不料直接冒出这么一句感叹让人有些吃不消。

  穆言刚送入口中的茶水顿时无福消受地集体喷涌而出,要是有阳光,此刻定能见到半空中水雾里若有似无的彩虹!!

  穆言顾不得形象,扯过袖子一把抹干净脸上的茶水,手足无措地一个爆栗招呼到湘儿头顶:虽然是实施,但你能不能瞅准了说话的时机再张嘴!!

  穆言目露“凶光”,希望已经身在花痴海洋中的湘儿能看懂自己极富表达力的肢体语言!

  手还没收回来,穆言一脸尴尬地看着男子一副波澜不禁投过来的视线直觉得头皮发麻,陪着笑,手忙脚乱地解释道:“误会,这是个误会,我这小厮你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挺聪明机灵的,实际上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他肯定是被公主殿下的美貌所折服,所以脑子一时就混乱了,其实他想说的是‘公子,这位小姐长的真美’。”

  易子潇不置可否,并没有深究,只是将目光瞥过来再移过去,也不知道到底接没接受这样牵强的解释。
江湖卷·初遇 第十五章 启程 下
  第十五章 启程 下

  可一旁的穆言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见着易子潇把目光别过去了状似在漫不经心地随意打量着这间屋子,穆言一个回头,眼角眉梢迸射出寒芒,宛若地狱的恶鬼修罗在世,直吓得湘儿踉跄地连推两步,脚下不稳,差点一个哆嗦地跌倒在地,这才意识到刚才脑子一热一时秃噜嘴了。

  仿佛玩儿也玩儿够了,目的也达到了,易子潇突然起身,一派悠闲自得地拍了拍手、展了展衣衫下摆,确认自己风流倜傥完美无瑕后,再次拉开的进来时的窗户,冲处于混乱中的穆言留下个完美到无懈可击的魅惑笑容,摆了摆手,刻意压低声音,蛊惑意味十足:“有缘再见。”

  飞身一跃,轻点桌面、窗台、屋檐,眨眼间便飞檐走壁地消失在夜色中。

  目光空洞地看着漆黑的夜色,穆言不禁也为那回眸一笑的魅惑所惊艳,半天反应不过来只能这么僵硬着。

  反倒是湘儿在一旁不痛不痒地叹息道:“同样是离家出走的,怎么这身手和气势就差了这么多呢……”

  回应这句话的结果,无非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爆栗,睡前活动了下胫骨,让穆言觉得通体舒畅,所以在果断地将湘儿扫地出门后,一挨到床铺的穆言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大天亮。

  翌日,当湘儿跟着穆言下楼在大厅和卓飞寒一行人会面时,卓飞寒不禁好奇:“这位小兄弟可是没睡好?要不我们晚半日再启程?”

  说着,以询问的目光看向穆言,而穆言则摆了摆手,爽朗道:“卓大哥不用介怀,我家这书童有些认床,所以出门总是有些不习惯,时间长了就好了,我们还是按时上路就好。”

  湘儿听了哭笑不得,只能附和地点点头,泪流满面地承认自己是这世界上最“认床”的人,而只有天知道她为什么会因为“认床”而挂着两只超级熊猫眼的原因!

  迅速地吃过早饭,扫了眼在场众人,穆言刚想问是不是可以出发了,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一声清理的女声:“师兄。”

  穆言应声回头,不禁一震,这人不是那个当街被三个壮汉调戏轻薄、最后被易子潇救下、随即只因一句‘不就这点儿水准还没我漂亮’云云的由头便头也不回地丢在人群中任其风化的女子又是谁?!

  穆言目瞪口呆,湘儿也跟着当场石化了,许久才讷讷地出言道:“公子,这不是——”

  “啊哈哈哈哈!”穆言用诡异的笑声打断湘儿职业坑队友的问话,试问要让卓飞寒知道自家师妹在光天化日之下遭人轻薄侮辱自己不但冷眼旁观还跟那个给她致命一击的人“同一个战壕”,即便是被迫的,自己也是有理说不清了,还有什么脸面厚颜无耻地要求一路同行?

  自家小姐毫无预兆突然爆出的笑声让湘儿傻了眼,刚想回头询问“怎么了”,就与穆言“你他丫的再敢多说一句老子现在就剁了你”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于是乎再次泪流满面地躲近角落里默默画圈圈去了:自打出了门,小姐的脾气却来却暴力了,现在更是连话都不让人说完了!

  同样被惊地愕然回头的卓飞寒一脸询问的回头,却也只是让穆言的“哈哈”变成“呵呵”而已。

  不过好在由于当日一直处于羞愤当中的卓飞寒的师妹除了那三个彪形大汉和最后给予致命一击的黑化“花美男”之外并没有将旁人过多地记在心里,所以也就根本没有认出穆言这个“冷血无情”的围观群众,才让这出短暂的闹剧顺利落幕。

  穆言长出了一口气,算是放下了心,于是整装待发放出“没心没肺”大招,欢欢喜喜地启程了。

  一路还算顺畅地抵达七星镇,本想着会一路奔波就像之前来时一样,好在应了那句老话,人多热闹,只是热闹的主角不是他穆言,而是看着人家师兄妹因许久不见而“双诉情衷”。

  不知是因为湘儿那一番乱点鸳鸯鼓的话,还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中突然转过身来看到的那张酷似卓飞寒的脸,现在每次看到他对自己笑得温和,明知道同是男人人家对自己没什么、也不可能有什么别的意思,最多不过表示一下友好,可每次都好像过电一般,只一眼就浑身酥酥麻麻心跳也跟着乱糟糟的,浑身不自在地哪还有什么初见时的坦荡,久而久之此刻更是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若是冷不防地不小心碰到,便急忙将目光撇开,甚至顾不得人家因为自己生硬却也刻意的举动而作何感想。

  更何况这一路上那个什么师妹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会儿说着什么“师兄,你看那里黄沙延绵的好壮观啊,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见呢”,一会儿说着什么“师兄,看着这塞外风光觉得整个人都变得爽朗起来了,以后要是有时间咱们在来这塞外纵马驰骋可好?”。

  之前还觉得挺悦耳动听的女声,此刻却不知为何甜腻的仿佛浸了蜜糖,那瞬间爆表的含糖量听得人腻歪得不行,穆言是一身鸡皮疙瘩起了一路、哆嗦了一路、也嘀咕了一路。

  人家说一句“师兄,你看那里黄沙延绵的好壮观啊!”,穆言就不禁在心里暗自回一句“不就是黄沙和绿洲么,我从小看都看腻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人家说一句“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呢”,穆言就忍不住在心里大翻白眼“那是你孤陋寡闻好么!”;人家说一句“师兄,看着这塞外风光觉得整个人都变得爽朗起来了”,穆言又忍不住吐槽“你爽不爽朗关别人毛事啊”;人家继续一句“以后要是有时间咱们在来这塞外纵马驰骋可好?”,穆言再次抑制不住的在心里回敬一句“中原塞外少说也有几千里,你们有时间专门跑到这里祸祸,还不如找个诗情画意的地方好好踏踏青呢!”。

  卓飞寒的师妹名叫韩茹,年芳十八,年长穆言一岁,虽不至于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却也娇俏美丽惹人怜爱,可此刻却不知为何,落在穆言眼里总是那么不招人待见,甚至反感一场,连穆言都不禁为此烦躁、莫名其妙。但这一切落在湘儿眼里却是另一幅景象了,原本只是起哄闹一闹的猜测,此刻不禁有些惊讶真的有半分可信了。

  等腹辩完了,猛然惊醒的穆言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这心理活动的趋势是在诡异极了,自己成功把自己恶心到了的穆言用力甩了甩头,想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丢出去,一边嘴里还嘀嘀咕咕振振有词:“要不得要不得……”

  卓飞寒一脸云里雾里的莫名:“……”

  韩茹一脸坏人姻缘遭雷劈的阴沉:“……”

  湘儿则一脸“小姐我懂你的心情”的同情:“……”

  七星镇不比齐城,虽然民风朴素地方也不小,可这阵仗和气派的确比不了塞外五大城池之一的齐城,一如卓飞寒预料的,用不着刻意加快脚程,不过晌午,一行人就到了七星镇,本想一路先去客栈落脚,可平时这个时候本该熙熙攘攘的镇子却显得有些冷清,连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卓飞寒一向有到一个地方首先打听当地风土人情的习惯,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这打听出来的消息却让卓飞寒和韩茹一愣,而穆言和湘儿冷汗直流如临大敌。

  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在西北一带极具威名的慕容世家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儿,日前不知何故慕容世家当代家主之女在自家宅邸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一连几天音讯全无。

  四大世家虽难免互有攀比较劲,但作为武林的支柱,却绝对的同气连枝,动了慕容家便堪比和四大世家、整个武林为敌,且不说如今武林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和四大世家为敌,就说这慕容大小姐失踪一事儿,慕容世家怎么也该倾尽全力的寻访打探,可事实却不尽如此,虽说的确也派了不少人,出了不少力,费了不少心,却好像不愿太过张扬一般,一切只是暗访打探,连慕容世家的赤火令都没有用到。

  今天一大清早,慕容世家的人便带着一路人马来到七星镇四处打探,虽然排外寻找的世家子弟人手一张画像,却没有一个人去显眼点的位置张贴,只是化整为零一个个挨家挨户地逐一打探着。

  听到这里,穆言是再也安静不下去了,急忙上前询问那个知情的老者:“那现在慕容世家一行人去哪儿了,还在镇子里么?”

  老者笑了笑,道:“人家可都是四大世家的人,行踪哪是我一个老头子能知道的,想必若是都打听完应该就会走了吧,”说着,抬头看见穆言,双眼满是长者的慈爱,“早上老朽专门细看了眼那画像,这慕容大小姐也真是个美人坯子,啧,先下看来倒与公子有几分相似啊。”
江湖卷·初遇 第十六章 慕容世家的追捕 上
  第十六章 慕容世家的追捕 上

  穆言一听,感觉众人因为这半开玩笑的话语而纷纷汇聚过来的目光,急忙一边摆手,一边以手扶额做出一副“哎哟我头突然好痛”的模样揉着太阳穴以此来遮挡几分,边说边退,笑得嘴角抽搐:“老人家真会开玩笑,人家可是四大世家的慕容世家,那是何等气派威风,哪是我这等无名小卒可以高攀的?更何况人家丢到是小姐,我可是个男子,我胆小着呢,老人家你可别吓我啊。”

  老者也不在意,只是笑笑,不过也是匆匆一眼所以随便说说。

  卓飞寒也好像不怎么上心,继续打探了一下客栈的位置以及一切好吃好玩儿的地方,想着一会儿自己忙起来顾不得的时候能给穆言和韩茹解闷儿。

  可方才一言却让穆言出了一身冷汗,顿时汗流浃背地好像人个人都泡在了水里,而一旁的湘儿更是没出息的已经吓得脸色煞白,哆嗦着大有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架势。

  到了客栈,随便地吃了些饭菜垫了垫,穆言急忙猫回自己的客房心惊肉跳地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想不到爹爹和哥哥速度这么快,已经先自己一步追到七星镇来了,相比这前路更得小心着点儿了。

  穆言是化名,而她真正的名字是慕容妍雪,正是慕容世家倾尽全力却有苦难诉只能暗自查访的对象,慕容世家当代家主慕容震的掌上明珠。

  慕容妍雪越想越气,其实这次离家出走也不能全怪自己,虽然自己一直向往着能和哥哥一般走南闯北的结识各路英雄好汉,跟不同的人称兄道弟看尽山川锦秀,过那种天南地北随心所欲潇潇洒洒的日子,奈何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干的,这些逍遥快活的日子她最多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旁的不敢说,慕容研雪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她自个儿是什么性子,虽说死鸭子嘴硬地嘴上从不承认,可慕容妍雪心里还却亮堂得很,站在一边光说不练地动动嘴指手画脚的添乱她在行,真要一路奔波东奔西跑说不定还莫名其妙地介入几场江湖纷争中的苦她可吃不了,尤其还是个人际关系缺根筋的人,说不定得罪了人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都不知道!

  所以这么多年来慕容研雪也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地嚷嚷几声痛快痛快而已——当然,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吓唬吓唬爹娘以为自己谋得更多福利和“特权”——可没想到这样一个能让她实现心愿行走江湖的契机竟然这么莫名其妙的从天而降,砸得她到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禁泪流满面。

  半个月前,南宫世家当代家主暨门主南宫剑承带着几个随从来到了慕容世家,说是探访老友走动走动,可能让堂堂南宫门主从那风景如画的江南水乡不辞劳苦远上西北的理由,又怎么可能只是老友叙旧那么简单?

  南宫家二公子南宫御年十九,在江湖上算是小有成绩风评甚佳,虽然并未规定世家子不能和穷门小户家的人结亲,可数代以来四大世家的联姻已成了顶举,即便偶尔有一例外,那对方也必定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才能踏的进四大世家的门槛。所以由于二儿子到了谈婚论嫁年龄的南宫剑承理所当然地看上了同辈中同样身在四大世家之中且年龄相仿的慕容世家的小姐,也正因此慕容妍雪这十七年无忧无虑的生活是算到了头。

  初闻此训,慕容研雪可是被吓得不轻,四大世家同气连枝她是知道的,至于南宫御,因为从小他们就是玩伴也算是熟人,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得接受这样的安排不是?谁能跟一个自己一直把他当做哥哥看的男人成亲生子?

  所以慕容研雪在被雷地里焦外嫩后,当即不乐意了,一下噌到了饭桌上,又是叉腰又是跳脚,十足的泼妇样,若不是害怕用上吊这招万一控制不好真把自己给交代了,她觉不介意按部就班地贯彻执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慕容震有三子一女,所以对于唯一且最小的女儿向来疼爱甚至溺爱到没边儿,因此只要慕容妍雪的请求,无论合不合理可不可行,即便当时拒绝地再坚决,可事后只要慕容妍雪软磨硬蹭地撒个娇、磨一磨,最后都是会让步妥协。

  然而这次,却无论慕容妍雪软硬兼施地怎么求怎么说,最后甚至连哥哥和娘都搬出来了都没有用,而且两家门主动作那叫一个雷厉风行,才半个来月这嫁妆和聘礼都开始置办起来了,家里虽然还变化不大,可那些张灯结彩的制备是一件没少的陆陆续续地进了慕容世家。

  眼见着怎么滴都没辙了,到最后甚至连哥哥都来劝说自己,说南宫御怎么怎么好,嫁过去也不会吃亏,南宫世伯会怎么怎么的善待自己,这是多少人家求也求不来的姻缘、要惜福之类的。

  可这也不能成为动摇慕容妍雪不嫁的理由,只能一边状似考虑消停几分以麻痹众人,一边趁着大家忙前忙后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跑了再说。

  “小姐,小姐!”湘儿低唤着,却见慕容妍雪竟不知神游何处,“你说这次老爷这么迅速,还派这么多人才两天就搜到这紧邻边关的七星镇了,一定是很生气了,小姐要不要就此回去,说不定和老爷好好说说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你也知道是‘说不定’,要是万一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嫁啊?”慕容妍雪白了一眼,没好气道。

  虽然她也知道这一离家出走会让父亲生气,更是会让慕容家在南宫家面前不好办,可是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这些了,这可是自己一生的幸福,虽说比起那些连夫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糊里糊涂地上了花轿出嫁的女子不知道要强多少,可并不代表她就得为了这点儿理所当然的事儿而感激涕零的妥协。况且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前几年江湖上还为南宫家长子南宫耀和一不明身份的女子私奔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这不也没几年就消停了,也没出多大乱子。

  当然,慕容妍雪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当年南宫耀和不明身份之人私奔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武林人尽皆知,所以这几年来南宫家虽然依旧世家名门威望不可侵犯,却大不如从前,在四大世家中也隐隐处在下风,闹心了这么多年,南宫剑承本想趁着此次与同为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容家联姻重整武林威望,却不料遇到她这么个不好应付的主。

  “可是,若是南宫二公子知道小姐为了拒婚而离家出走,岂不是让他也下不来台面么?”湘儿担忧道,“你这是得跟他有多大的仇才在他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狠狠泼一盆凉水上去啊。”

  湘儿只是随便脑补了下都觉得惨淡,却不料慕容妍雪神经大条地挥了挥手:“御哥哥向来不介意流言蜚语的,也从来不把这些教条礼数放在眼里,至于这面子上……事后我向御哥哥陪个不是就是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眼下,先逃出我爹的魔爪再说!”

  湘儿汗颜,门主明明挺高大威猛正气凛然的形象瞬加就被小姐给妖魔化了。

  本来想着或许搜查的人还在镇中没走,提心吊胆的在客房里窝了大半天,连吃饭也只能吃吃客栈的吃食的慕容妍雪再也受不住了,望着天色渐晚夕阳西下的天边,慕容妍雪跃跃欲试,从湘儿用命来宝贝的包袱里取出两定银子便要风风火火的出门。

  “小姐!”情急之下,湘儿以饿虎扑食之势一把拉住已经一脚迈出门槛的慕容妍雪,从头到脚堪称忠仆之楷模,“天色渐晚了,还是不要出去乱逛的好吧,再说,这城里门主派的人走没走还不知道,要万一碰上……”

  “啰嗦!”慕容妍雪不耐地扯了扯被湘儿死命拉住的袖子,“民以食为天你懂不懂?我这出去可是光明正大的为了祭我的五脏庙,你的选择只有跟和不跟两种,其他的就别说了,说了我也不会听,再说那个老伯说了,爹他们派出的人是今儿一大早就到了这儿的,这都施腾了大半天了,要该找到早找到了,怎么会这么久还没动静?我想他们肯定是看没什么收获所以早走了,况且,他们要找的是慕容家大小姐,而不是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且重点是——”慕容研雪拉长了尾音,非常豪迈抬手在自己胸上“啪啪”拍了两下,满意道,“我现在是个男人。”

  说着,尤嫌不够的慕容妍雪挺了挺被裹胸硬是拉成近乎钢板儿的“平胸”,趾高气昂得瑟不已,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般,再次看向湘儿的眼神一脸嫌恶:“你还是不用跟着了,在这里呆着好好看住银子才是,我会给你带点儿特产什么的。”
江湖卷·初遇 第十七章 慕容世家的追捕 下
  第十七章 慕容世家的追捕 下

  “可是——”湘儿不死心。

  “没有可是,要是你出去一下子玩儿疯了忘乎所以地冲着我大喊一声小姐,没病也给你吓死了,”在湘儿为了给自己据理力争可怜兮兮地说一句“不会”之间,慕容研雪冷笑地替她回忆道,“这事儿你又不是没做过。”

  “……”

  话毕,不容湘儿反抗地抽手离开,不顾对方露出好似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狗一般的小模样,慕容研雪神清气爽地迈着步子,临走前还不忘冲着身后尤不死心的湘儿“风情万千”的一瞥。

  说来也是凑巧,不知道碰到什么节庆,七星镇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连带着天色渐暗可街面上都亮堂的好似白日一般,依旧喜气洋洋人来人往嬉闹不已。

  “老伯,我想问问这么喜庆,是谁家有什么喜事儿么?”跟随着川流不息的人海,看着琳琅满目的精致饰品,虽然比不上家中的精致尊贵,却也新鲜稀奇的讨喜,看着一个带着孙子来逛灯会的老人家,慕容妍雪温和地问道。

  “看样子公子是外地人。”老人家上下将慕容妍雪打量了一番,说道。

  “正是。”慕容妍雪应道。

  “那可赶巧了,今儿是咱们镇子一年一度的灯会,附近村镇的人们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赶过来参加,可热闹了。”老人家倒也不认生,或许是被这喜庆的气氛所感染,上了年纪的脸上倒多了几分蓬勃的朝气。

  “有什么讲究么?”慕容妍雪好奇道,这倒真赶巧了,虽不知道是什么灯会,但就冲着自己这爱热闹的性子就很是对胃口。

  “传说啊,这很久以前干旱得很,根本没有水源,又逢那年大旱,附近的几条水脉都干枯了,这里当时的老人本想着就只能这么等死了,却没想在大家都绝望的时候来了一个神仙。”

  “神仙?”慕容妍雪不禁好奇,这朝廷连年战乱的,要是真有神仙,怎么不让这乱世少死几个人?

  “是啊,从天上飞过来的,能不是神仙么!那位大神只是一抬手一挥剑的,便生生劈裂了那座山,”说着,老人还不忘指一指西北方的位置,隐约可见的夕阳山色,“山泉顺着剑势而来,蜿蜒而去,便在这七星镇中留下了一条河,解救了当时大漠干旱的危机,此那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会这样庆祝,感谢大神的眷顾才有我们如今的子孙绵延。”

  慕容妍雪闻言不禁咋舌,果然是各地风土人情各异啊,这同样是在西北大漠,不过才走了几个村镇便一个地儿一个说法,活灵活现的跟真有这么一回事儿一样。

  又客套了几句,便和那个老伯道了别。

  其实这个灯会倒与普通灯会没什么多大的差别,大家叫买叫卖熙熙攘攘的挺热闹,挂灯笼的挂灯笼,猜灯谜的猜灯谜,乐此不疲,只是到了最后大家会聚在那湾被流传说是天神劈山所赐予的河边一起放河灯,来感谢上苍庇佑和大神仁慈而已。

  慕容妍雪这边转转那边看看地混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地反倒高兴得不行,明明平日里见的用的不知道要比这些摊贩上的好上多少倍,却难以抑制这兴冲冲的劲头,看什么都是稀奇,做什么都来劲儿,什么都想上去摸一摸好看个仔细,凡事都想凑上去听听凑个热闹,人来人往的倒也乐此不疲,不一会儿的功夫手上就大包小包的抱了不少,当然,清一色的全是吃的,甭管她见过还是没见过的,简直是雁过拔毛,所到之处必定席卷一空,还一边振振有词的说是给湘儿带,并不全是自己要吃。

  可东张西望不看路的后果就是难免发生碰撞事件——

  “啪”的一下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被逼得直倒退了两步。

  “抱歉。”手上油纸包东一个西一个的慕容妍雪蹩脚的拱手作揖以示失礼,本来按着她原来的脾气肯定是趾高气昂地反问回去“做什么走路不长眼啊”之类的话,可今儿个一是自己因这灯会逛的心情好,二是本来就人挤人人撞人的才热闹,要的就是这气氛。

  可难得这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都这么罕见的识趣要迁就人了,却不料碰到的却是个愣头青,不赶紧见好就收的走人,还反倒堵在前面硬是不让路,慕容妍雪往左他也往左,慕容妍雪往右他也跟着往右,临了了还不够,竟然一把搭上慕容妍雪的肩膀,微微使劲儿直捏的慕容妍雪皱眉。

  本就没什么耐性可言的慕容妍雪立马被撩拨到极致,才酝酿出来的闲情逸致瞬间被一窜三尺高的怒火烧的烟消云散,眉骨下的青筋突突直跳,幽幽地抬起头,红唇微启,还来不及破口大骂“温柔”地告诉人家什么叫做礼仪谦让、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却在四眸相视的刹那下巴无法自已的失控脱臼,明明激灵姣好的精致容颜此刻说不出的呆愣可笑。

  修长高挑的匀称身板儿,一袭白衣翩翩,暗镶金线缝制的月沙飘飘,月白银边的封腰长摆,长发及腰,用一只样式简单朴素的上等白玉簪子束着,剑眉入鬓,眼若寒星,英气却不失温柔,只是此刻的眸中却溢满盛怒的火焰,虽一副翩翩公子的穿戴,但那充斥在周身的气势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怪不得慕容妍雪如此失了分寸丢了颜面,呆愣在原地宛若石雕,眼前之人不是她三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的慕容世家最难缠的慕容辰风又是谁?!

  本以为这浩浩荡荡的搜捕队伍早已从七星镇离去,却不料之所以悄无声息是因为和自己一样阴差阳错地恰好碰到这当地一年一度的灯会,自己是过了放风的瘾了,而这进进出出人来人往恰好阻挡了慕容家追捕的脚步,硬是给耽误在了七星镇,更没料到的是,即便是不小心在灯会撞见,以慕容妍雪男扮女装死不承认多多少少还能蒙混过关,但前提是带人前来的不是她那个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认出她的亲三哥,慕容辰风!

  哪里还顾得了人潮拥挤,哪里还顾得了体面形象,还不待慕容辰风发难,慕容妍雪第一反应就是跑!

  手上自己艰辛搜罗的美食也顾不上了,一股脑的尽数丢在慕容辰风怀里,身形一矮,翻转,侧身,真气飞速游走一周天后汇于丹田,脚下一轻,瞬间步行如风。

  慕容妍雪瞬间马力全开,使足了吃奶的劲儿全力开跑,时而侧身,时而轻跃,时而弯腰,好在身为女子身形柔软舒展且娇小,只听耳边风声狂做,人潮飞速的倒退,身后那一声声“妍雪”的叫喊渐行渐远。

  真刀真剑的比划她不敢,而且肯定不出一招就得被按个撂翻,好在拜她自小顽劣而练就的一身轻功之福,并非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却也只能出其不意,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仗着自己唯一可取的轻功撒开了丫子狂奔。

  “追!”一晃神的功夫已经被甩在身后老远的慕容辰风气的咬牙,这小妮子只要一个不留神从没一天给人省心的,现在倒好,见到我竟然撒腿就跑!

  应声,跟随在慕容辰风身后、四周的,不管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人影耸动,迅速朝慕容妍雪逃窜的方向追去。

  “公子,这……”倏地,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人在慕容辰风身边候命。

  “该搜的都好好搜了,但是不要伸张,还有,别伤着她。”慕容辰风不禁叹气,这被惯出来的性子也不是一两天能改的了的,连爹都管不住,娘还一味惯着她,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能说什么?

  慕容妍雪一路小跑地奔回落脚的客栈,可这厢进了客栈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傻啊,逃都还来不及呢怎么还把人往根据地引?!

  一脚踹开自己那间客房,意料之中地看着湘儿一脸怨妇相地坐在窗前张望,明明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却还不死心,那模样仿佛恨不得再多长一截脖子出去一般。“嘭”的一声惊得湘儿脖子一缩,一下看到慕容妍雪回来了,瞬间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一蹦三尺高的冲过来,却无视了慕容妍雪一脸的惊慌和冷汗。

  “小姐,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湘儿可怜兮兮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慕容妍雪,看了看她大反常态的两手空空,不禁抱怨道,“你不是说要给我带晚饭的么,怎么——”

  “不想被逮回去现在就给我找个角落藏好咯。”慕容妍雪不耐烦地打断湘儿的喋喋不休。

  “啊?”湘儿错愕,这是又跳到哪个频道去了?

  “没时间跟你解释,三哥马上就来了,你要还想在这杵着的话就杵着吧,记得别给我供出来就行,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话毕,慕容妍雪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一个激灵瞬间消失在门外。
江湖卷·初遇 第十八章 共浴
  第十八章 共浴

  出去另谋去处是没有时间了,可这客栈也没什么可以容身的地方,只要他们一间间客房的搜过来,被抓住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就在慕容妍雪急得跳脚的时候,楼下已经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掌柜的笑脸相迎,那带队的人却昂首挺胸高傲地不怎么愿意搭理人的模样,只是自顾自地吩咐着:“你们从这边儿开始,你们从那边开始,势必查无遗漏!”

  “是。”众人得令,立刻各司其职地行动起来。

  好家伙,这还来地毯式的搜捕了,说好的只能暗访不能伸张呢!怎么一个个大明大方恨不得翻个底朝天似的。

  不过嘟哝归嘟哝,慕容妍雪脚下也不含糊,顾不得许多,随便挑了间客房就往里冲,想着实在不行从窗户上跳下去也行。

  门被慕容妍雪“唰”地甩上,惊魂未定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谁?”

  淡淡的皂角味混合着湿气,烛火中屏风上投影着男人宽阔坚实的臂膀倒影,慕容妍雪只觉所有血液仿佛有意识般集体逆流冲上脸来,轰的一下两耳轰鸣。

  慕容妍雪急得手忙脚乱,开窗想着走为上策,却发现客栈四周皆重重把守、各个机灵警惕。慕容妍雪暗自咬牙,看来三哥和父亲是下了狠手非要给自己逮回去不可了。

  而那边,一问之下不得回应的男人等不及,一把扯下搭在屏风上的亵裤,一手支着浴桶“哗啦”一声一跃而出,绕过屏风,发梢依旧带着些许水汽蒸腾的不是他卓飞寒是谁!

  “卓、卓大哥。”一脚踩在窗沿上,双手扒着窗框,目光仓促地放哪儿都不是的慕容妍雪舌头直打结。

  “……言弟?”卓飞寒一愣,闹不明白这是闹得哪一出,一脸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姿势怪异的慕容妍雪,“你这是——”专门跑到我房间来准备翻窗户?

  “……快点,这边这几间还没有查看,你们动作快些……”

  嘈杂纷乱的脚步声混合着男人的叫喊声越来越近,慕容妍雪是骑虎难下得跳也不是留也不是,硬是被急了一头汗出来,亵衣贴着后背难受的要命。可客房就是这大点儿的地方,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唯一的阻拦不过是一道屏风,形同虚设的东西根本让人无法藏身。

  慕容妍雪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且不说被抓回去定少不了一顿好骂,禁足幽闭什么的,甚至并且一定会不容分说的绑上花轿直接一路南下送一鼓作气地送到南宫世家!

  不过能如此“善了”的前提是单纯的被抓住,要是被哥哥知道自己是在一个男人的房间被抓住,而且那个男人还如此衣冠不整坦胸露乳的,别说等会慕容世家让父亲定夺了,恐怕哥三哥就都会立马拧断她的脖子,说不定还会很优雅地拍拍手,说一句“做不了他南宫家的人,做他南宫家的鬼也是好的”,天知道这个平时看起来很宠自己,发起火来连父亲都不禁忌惮三分的三哥是何等的恐怖!

  “砰砰砰!”不堪重荷的木门被毫不怜惜地猛力敲打着,“有人么?”门外响起中气十足的男声。

  “谁啊?”卓飞寒慵懒地问道。

  应声,大门被猛地推开,领头的男人顺势一步跨入,根本不顾屋子的主人先将室内的陈设以及甭管有没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卓飞寒一副泰然地沐浴在浴桶里,悠闲地靠坐着,双手闲适地搭在桶沿上,长发随意的散落,些许贴合在潮湿的胸口,些许飘散在水中,整个人在热气腾腾的水雾缭绕下好不慵懒魅惑,几滴水珠顺着肌肉紧实线条优美的臂膀留下,低落浴桶。

  跟着莫名其妙来此搜捕一通的众人而来,只得堵在门口一脚远远一瞥的韩茹被这无法预料的情状惊得避之不及,只能呆愣在原地,瞬间面色潮红,只能结结巴巴的呢喃着:“师、师兄……”

  卓飞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吱声,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一个个一副势在必得气势汹汹的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率先进屋的男子身上:“敢问阁下何事?”

  不卑不亢不疾不徐,没有私人领域被突然闯入的愤怒,也没有因此阵仗而不禁流露的惊慌,可也正因如此才愈发处变不惊的雍容气度,不禁让人心生敬畏。

  “府中珍宝失窃,我们一路追赶着那贼子至此,却在进入这家客栈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情急之下如有冒昧还望阁下莫要见怪。”领头的男子彬彬有礼的一抱拳,说的不卑不亢从容自若,扯起谎来连磕巴都不打一下。

  闻声,波澜不惊的热水水面上泛出一连串气泡,卓飞寒急忙用手舀起一瓢水淋在赤裸在外的手臂,状似无所谓地依旧自顾自的洗澡,滴滴答答的水声掩盖了那“咕嘟咕嘟”的气泡声。

  “敢问阁下方才可有人进入,亦或者可曾见过有什么可疑人经过?”男子不死心地继续追问,丝毫没有被对方那股生人勿进的姿态所影响。

  “我是没见过,”卓飞寒挑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倒是也不介意诸位不放心进来查看一番。”

  屏风被撤在了一边,侧放着,一眼望去只得一条单薄的竖线,四四方方不大的客房尽收眼底,一眼就能顾得过来,哪里还需要什么搜查,况且卓飞寒坦然的态度根本让人无从怀疑,谁能想到越是那个藏了人的还越怂恿着那些抓人的进来倒腾?

  虽还有不甘愿,一脸不可能啊的表情的男子却也不得不就此错过,只得抱拳,作揖道:“叨扰公子休息了。”

  话毕,向周围的人使了记眼色,示意快走,而跟随在后的其他几名男子仿佛仍不死心般,临走之时还不忘眉眼纠结地在屋内再扫一遍,生怕错漏了什么一般。

  “师兄,你——”韩茹仿佛还有话要说。

  却被卓飞寒打住,眼底扫过水面冒出的越来越频繁的气泡,温和地一笑:“你也回去早点休息吧。”

  韩茹见状只得点头,想着此刻也的确不是说话的时候,急忙收回了视线,耷拉着通红一片的小脸,一溜烟地消失在门外。

  韩茹前脚才走,刚恢复安静的室内只听“哗啦”一声。

  “噗——”长发飞扬,溅起水滴点点,水花四溅,悠扬地滑过空中,洒出一片湿漉漉的弧状水帘,热气腾腾地氤氲着一室温润水光。

  “呼呼呼!——”慕容研雪双腿无力地跌靠在一边,瘫软地趴在浴桶边,双眼瞪得都快凸出来了,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热水濡湿了衣衫浸湿了长发,水珠顺着线条优美的脸颊如断了线的珍珠般颗颗坠落,脑海中一片混沌,更是因为长时间的闭气而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眼神都是僵硬得发直,此刻慕容妍雪唯一的意识便是:若是在多片刻,恐怕自己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个溺死在澡盆里的人,而且还是被异性的洗澡水淹死的!

  这尼玛是得有多猥琐!!

  思及此处,本就不堪被热气蒸腾的白皙脸庞瞬间红了个彻头彻尾,娇嫩的颜色好似能滴出血来一般,眼珠子更是紧张地不知该放在何处。

  低头看吧,眼皮子地下就是一澡盆的洗澡水,不想女儿家那般讲究地弄个花瓣澡什么的挡挡视线,这清澈如镜最多只不过折腾着些许雾气的清水根本毫无阻拦一眼到底,卓飞寒只着一条亵裤的身体被吸附的亵裤包裹的线条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但若是直接大明大方的将头别过一边,无论是望天状还是左顾右盼,都显得太不尊重人而且也太过牵强;可若是为表尊重而

  “真诚”地四目相对,那尴尬地还不如立刻找一块豆腐撞死来得比较直接。

  一时间这仅对两难的局面给慕容妍雪急地焦头烂额却也只能有口难开。

  只是慌乱地失了分寸的慕容妍雪错算了若同时身处水中,她能将对方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对方同样也能够将她看得清清楚楚,她不过就多穿了几件衣服而已,被这么个浸泡法能顶什么用。

  卓飞寒错愕地看着慕容妍雪,最初只不过觉得她相较于男子而言太过单薄清秀而已,想到身在书香门第又是足不出户被宝贝得不行,也就没有多想,可此刻,再看不出来的不是有眼无珠就是个傻子了!

  两人皆是无语,各自心思飞转,一时间气氛僵硬凝滞,只是比起慕容妍雪的手足无措,卓飞寒虽也十分君子的别开头去,可那深邃如墨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情绪,让人来不及捕捉,最终平复于让人猜不出情绪的深邃。

  一手撑着桶壁一跃而出,带起一拨水帘,一手扯过屏风上预备好的衣物盖在慕容妍雪头上,一边从包袱中随手抽出一件长袍随意地披在身上,一边冲慕容妍雪说:“小心着凉,先将就着换上吧,我在门口等你。”
江湖卷·初遇 第十九章 暗潮汹涌 上
  第十九章 暗潮汹涌 上

  依旧是温和从容让人如沐春风的语气,依旧是让人听不出情绪的嘱咐,话毕,回以慕容妍雪温和一笑,随即便出了房门。

  抱着淡淡皂角味的蓝色衣裳,一如那人习惯穿戴的颜色,慕容妍雪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羞涩的,甜美的,卓飞寒的体贴君子让人实在太过容易上瘾,举手投足间的潇洒从容让人移不开视线,处变不惊的气魄让人叹服,不拘小节却周到入微的处事作风更是让人倍感关怀。

  想到刚才危急时刻,卓飞寒不问缘由地将自己一把拖入浴桶,随即自己也翻身进来,拿过一片的水舀子往身上快速的叫了两瓢热水,造成洗澡洗了一半的假象,从容不迫的态度更是让人一点怀疑的心思都生不出来,连刚才自己在水下憋不住气就要败露了也是卓飞寒帮忙解围,自始至终不问一声。

  这样的气度着实让人钦佩,如此想着,慕容研雪面上不由浮现出一抹淡然却羞涩的笑意,不过转瞬就被恼火和郁闷所替代。

  那该死的席昊,整天如影随形的跟着三哥也就罢了,怎么还信口开河地说自己府中丢了珍宝,堂而皇之地赖到自己头上,要知道那可是她家,别说自己就算是真拿了什么也用不上“丢”这个字眼,更何况自己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连日常花销的银子都是得靠典当!况且那么义正言辞的是要干什么?真把自己当贼啊?要硬说自己“偷”了“东西”,除了自己给自己“偷”了出来,她还偷了什么?!

  “卓大哥。”

  换下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换上卓飞寒衣服的慕容妍雪急忙开门,好让这个屋子真正的主人进来,虽然不是冬天,可时已至秋,他这么一身湿的只批一件外衣在门口等着,终是不好,要是得了风寒自己更是难辞其咎。

  可慕容妍雪低估了卓飞寒的武功,充沛的内力在体内周游一圈足以让所有的湿意烘焙殆尽,再次走进屋里的卓飞寒早已一身干爽。

  慕容妍雪就像个做错了事被逮个正形的顽劣孩童般,耷拉着脑袋低垂着眉眼,缩着脖子垂着手臂,手指在过长的衣袖掩盖下不安地搅着,宽长的衣摆被脱到地上,湿漉漉的头发来不及打理地贴着面颊、后背和胸前,在干爽的衣服上阴出一片水迹斑斑,虽然这湿乎乎地感觉让人难受极了,却也只敢皱皱眉,老老实实地站在卓飞寒面前一动不动的等待处置。

  而卓飞寒却仿佛视若无睹般径自进了屋,不但没有立即兴师问罪,反倒走到桌边端起茶壶和茶杯,自顾自地倒了杯热茶递了过来。

  慕容妍雪错愕地接过茶杯,看着一副根本没把方才的事方才心里的卓飞寒闲适地坐在床边,一脸平静地看着窗外夜色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卓大哥不问我事情的缘由么?”反倒是弄的慕容妍雪有些无地自容的开口问道。

  “行走江湖,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自己的秘密,你是,我也是,没有人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全无顾忌地展现在他人面前,此乃人之常情,何足介怀?更何况你没有问及我的,也不曾介意我的秘密,我又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对你的秘密抓住不放呢?”卓飞寒答得从容,一副理所当然,却让慕容妍雪听地十分窝心。

  “可你就不疑心、不好奇?他、他们刚才说我偷了东西……”慕容妍雪反倒有些放不下,不罢休地再次追问道,虽然这个“偷”字她说地极为别扭。

  卓飞寒无奈地耸耸肩,好笑地看着慕容研雪,好似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急需安慰的绒毛“宠物”,于是飞快地改变了态度,决定从善如流地选择顺毛撸:“好吧,我很好奇,那么请问言弟有没有偷东西呢?”

  “没有!”慕容妍雪答地坚决,斩钉截铁。

  卓飞寒笑意更甚,指了指窗外的明月:“赶了一天路你也累了,回去早点休息吧,说不定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了。”

  慕容妍雪再次错愕:“不过是我的片面之词,这你也信?”

  “事情如何我并不关心,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况且我有这个自信,我识人的眼光只好不差,而且几日的相处无一不证实了我的看法,所以你的人品为人我信、你所说的话我自然也信,而且比起那些根本不相识的人,我为什么要信他们而怀疑自己的眼光?”卓飞寒答地一副理所当然。

  原来,在乎的不是他问不问,介意的只是他信不信自己,介意的不过是怕因此两人之间便存有嫌隙,破坏了初出江湖的第一份……友情……

  慕容妍雪灿烂一笑,一把抱起被自己弄得湿漉漉而换下的衣服,临走还不忘嘱咐一声:“卓大哥也早点睡啊。”

  夜色再次恢复宁静,房中只剩一人,却安静地连一丝一毫的呼吸声都察觉不到,半靠着窗边的男子眸光深邃悠远,唇边扬起一抹弧度,不似往日人前的温和优雅如沐春风,似笑非笑间是如此的冰冷嗜血,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残忍。

  “公子,”恢复安静的屋里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一人,玄衣男子恭敬地单膝跪地,口吻有些犹豫和紧张,“属下无能,辜负公子所托。”

  蓝衣男子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目光飘渺地看着窗外种种,原本一左一右晃动佩珠的手突然一窒,幽幽地转过头来,看着跪在面前低眉敛目的玄衣男子,不需刻意的凌厉或狠辣,只是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瞥,足以让玄衣男子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而此人,不是方才还和慕容妍雪有说有笑温文尔雅的卓飞寒是谁?!!

  “戍守空虚,让你们找个东西都找不到!”唇角微微挑起,眼角眉梢间不禁带上了几分邪气狂傲,眼底寒冰一片,一改往日的儒雅偏偏,此刻的卓飞寒让人如堕冰窖般畏惧颤栗。

  “属下无能。”玄衣男子诚惶诚恐地应声,额角不禁都沁出冷汗来,“还有一事……”

  “那个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安排。”卓飞寒随手一扬,带动出的强大内劲让玄衣男子身体猛地一僵,却又不敢闪躲,只得生生接下这一击。

  随即玄衣男子身形一震,脸色顿时煞白如纸,连撑在地上的手都不禁有些不堪重荷的哆嗦起来,而卓飞寒却视若无睹,或者说十分享受这种绝对的掌控和俯视,冷笑道:“你只要盯好你手里的事儿,再给你十日的时间,东西必须找到。”

  “是。”玄衣男子应道。

  “啪嗒啪嗒”,佩珠再次被时左时右地晃动起来,一下下发出撞击的闷响,目光转向窗外,唇边依旧挂着那抹未褪的似笑非笑,不带丝毫温度:“退下吧。”

  应声,玄色身影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次归于静谧只得一人的屋子恍若隔世,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幻觉,唯一不同的,只是那萦绕在卓飞寒四周的气息不再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反倒是几分萧杀冰冷。

  而同一时间,齐城郊外的茶肆旁遥对河畔的大漠上,有什么暗潮正在蠢蠢欲动。

  齐城郊外的茶肆中,一名紫衣青年独自静坐着,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悠然自若地自斟自酌,漂亮的全然不似凡间应有的眼眸黑亮的璀璨,连这唯一明亮的月光与之相较之下也变得黯然失色不少,眼底氤氲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流光,闪烁着点点深紫的波澜,一头黑亮的长发不羁的束起,在月色下秋风中随意地飘散着,宛若倾泻而下的墨帘。

  茶肆的掌柜趴在案上睡着,连打杂帮忙的小二也趴在一边角落的桌上打瞌睡,明明才入夜不久,城内还能听到些许人来人往的繁嚣喧哗,而城外,却不知为何,好似一潭死水般寂静无波。

  “安然,你擅离职守,还不就此伏法认罪。”倏地,禁止的时空中不起半分波澜,却兀自出现一个白衣胜雪的清俊男子,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真切他的样貌,只是周身的冰冷让人望而却步,那阵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和不怒自威的高贵气质,让人觉得连迎视皆是对他的亵渎。

  “呵!擅离职守,伏法认罪?”紫衣男子仿佛跟个没事儿人一般,完全无视那在身后散发着冰霜气息的男子,依旧自顾自地喝着粗茶,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时移世易心境的改变,如此粗糙的茶水竟堪比仙庭佳酿,一双漂亮的眸子惊喜地圆睁,不禁发出“啧啧”轻叹的满足声,“神将安然不再,倒是妖魔安然有个现成的,大人要诛,不妨动手就是。”

  “你竟堕落至此!”白衣男子敛神怒斥,不怒自威的气势激荡开来,让那熟睡的两人身上在这秋日竟附上一层冰霜,而紫衣男子却连眼都没有抬一下,更别说侧目去看了。
江湖卷·初遇 第二十章 暗潮汹涌 下
  第二十章 暗潮汹涌 下

  “堕落?”紫衣男子浅笑出声,“谁知道呢,我不过是闲来无聊,随手将东西物归原主罢了,他想用轮回来渡过一劫,她不惜舍身祝他渡劫,可惜啊,我偏见不得人称心如意,跟着命盘兜兜转转多无聊,命定的便只能一步步走下去?我就要看一看他们千算万算是不是能算出这劫中劫的在劫难逃!”

  “你!”白衣男子闻声一震,“去过昆仑?!”

  “哈,谁知道呢,是去过还是没去过呢——”故意拖长音调,抬眼,迎视上那双冷傲的墨眸,紫衣男子一脸含笑,却反倒让人不寒而栗,“啧啧,我还真给忘了,倒是你,”说着,眼睛一扫那已经被包裹了厚厚一层冰的两人,“再不收敛点儿,即便是神将,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屠戮凡人吧?而且,这算是殃及么?”

  “碰”的一声,额头磕上案台,茶肆中,掌柜揉了揉脖子,睁开酸涩的眼,想着自己怎么莫名其妙的睡着了,抬眼看了下同样在桌上睡得跟个死人一般的小二,顿时火气蹿得老高,一巴掌就赏在了小二的背上:“你小子整天不知道学着机灵点儿,倒是这偷懒的功夫实打实得精明!”

  小二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巴掌,疼得直龇牙,手里拿着抹布,看着才擦了一半的桌子,自己也丈二和仗摸不着头脑,怎么就突然睡着了!

  七星镇中,百姓们为了一个口耳相传的传说大肆庆祝,热闹的像过节了似的,临近村镇的百姓们也凑着闹的赶来,一时间熙熙攘攘热闹得不行。

  一眼不见头,更看不见尾的河流穿过,人们手捧着大大小小的河灯,点着五颜六色的蜡烛围在河岸上放河灯,不为祈求自己的安康富贵,只为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大神开山赐水的恩惠。

  “宫主,你让我们一路好找。”河流的对岸,一簇篝火,只能遥遥看见河水上连成一片的五彩河灯,一个容色姣好的女子冲篝火边一身红衣如火俊美倾城的男子抱怨道,口吻间不自觉地带出几分撒娇,几分放纵,而那男子却丝毫不以为意。

  “谁准你们跟着的。”红衣男子似笑非笑,邪魅的丹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印在墨色眼底的红光让人也显得愈发的魅惑,窒息的俊美。

  单膝屈起,一手撑在屈起的膝盖上支着头,一手拿着长棍拨拉着燃烧的篝火,开心地看着任自己若圆搓扁的火苗,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衣襟大敞着,艳红映衬着白皙,流畅的坚实的胸膛在火光的映衬下愈发的魅惑迷人。

  可却让守在一旁的两个女子眼睛都不知往何处放,漂亮的脸蛋绯红一片,却还得强装镇定地见怪不怪。

  眼角微抬,俊脸微扬,这一副倾国倾城雌雄莫辩的绝世之资,不是那前不久还在慕容妍雪房里翻箱倒柜惧这躲那的易子潇又是谁?!

  “交代下去的事情,办好了么?”唇角扬起招牌式的似笑非笑,却没有人愿意相信这真的是笑容。

  “事情已经办妥,请宫主放心。”静静侯在一旁的青衣男子开口道。

  “我不喜欢话多的人,但也不喜欢闷不作声的,说好话也是要分时间和场合的,别尽挑我喜欢地说,当然,我并不是喜欢被人找晦气,只不过有点个性却又不太出格,这才能自保,虽然不屑于对那几个老家伙动手,可他们的确也太聒噪了些,整天在我耳边碎碎叨叨的听的让人直心烦,告诉他们适可而止,别再惹这么大的动静了。”易子潇唇角含笑,若有所思道。

  “是。属下会再穿话下去。”青衣男子单膝跪地,恭敬地领命。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易子潇眼角微抬,冲着一直躲在角落里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的女子扬了扬下巴:“这几天玩儿捉迷藏玩儿的可还尽兴?”

  “属下不敢。”闻言,女子应声单膝跪下,不卑不亢却也能看到那无法自已轻颤的肩膀,而此人,正是那先前追着易子潇飞过房顶,又出现在客栈门口几番打听的人。

  “有事儿留下话给暗门我自会去打听,即便真是什么不得了的急事儿非得找到我,至于这么兴师动众跟着我一条街一条巷地转哟么,而且还一口一个宫主的叫着,要不要我给你盏锣和一个锤,你干脆敲锣打鼓地昭告天下算了。”易子潇冷笑道。

  女子诚惶诚恐地应道属下不敢,却是有口难言,要知道就是因为宫主这一出门就撒丫子似的忘乎所以,一连好些日子找不见踪影,更别说暗门的事物了,弄得他们几个护法忙上忙下却又不敢擅作决定,这出来找人的苦差事是四人都在做,但是不知道是万幸还是不幸,四人中偏偏只有自己真的就找到了些蛛丝马迹的跟上来,结果……

  “你们愿意跟着就跟着吧,但是记得给我躲远点儿,别碍着事儿,有需要时自会传唤你们。”

  “是。”四人皆应声道,低眉敛目,却私底下飞快地交换着眼神,一个个皆好奇竟然这么容易就能应付过去。

  慕容妍雪回屋时湘儿已经在屋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没心思去问刚才她是怎么躲过去的,此刻慕容妍雪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如沐春风的微笑,和在三哥手中逃出一劫劫后余生的喜悦。

  “小姐,你这头发是怎么了?还有这衣服……”湘儿见慕容妍雪进门,急忙迎上去,那担忧急切的小表情活像慢一刻慕容研雪就会缺胳膊少腿一般,可在看着不过转眼间就换了一身宽大拖地的陌生衣袍,湿漉漉还滴答滴答滴水的散落长发,以及手中被她揉作一团分不清本来面目的“水球”,上上下下战战兢兢地打量着一身仿佛刚从水缸里捞出来的自小娇姐,湘儿此刻唯一能祈求的就是,求自己想多了,求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却不料自己这么一问倒让慕容妍雪迅速绯红了双颊,冲着湘儿露出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直让湘儿哆嗦个不停,要不是最后的一丝理智让她还顾着些礼数,她定要问问这进进出出的眨眼之间是不是中了邪?

  在湘儿的伺候下换了一身干净合适的衣裳,头发也擦干抹尽了,将“过河拆桥”这一绝技发挥的淋漓尽致的慕容研雪非常赶紧利落地将湘儿扫地出门,还美其名曰为了彼此的睡眠质量想要各回各房各找各床。

  一夜好梦,亦或者说早已不把这些年来日日夜夜重复不断的梦境当做梦境,前几日初见梦中男子转过身来的男子竟露出的是卓飞寒的模样时还惊愕了半天,心神不宁地别扭不已,而此刻,在那样一个时光高远四季交融的世界中,竟觉得异样的温暖。

  不像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仿佛本就应该如此,遗世而独立于世界的巅峰,傲视着天下苍生,那原本该是落寞孤寂的位置,却幸好并非形单影只,比肩而立,同进同退,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交流,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默契,仿佛那个人就是他,也应该是他,更兴庆真的是他。

  百花怒放于寒风凛冽之中,却越挫越勇地开得娇艳、开得绚烂,青翠与枯黄并存,“新生”的喜悦被减淡,“衰败”的悲伤亦随之弥散,仿佛生死,只是一场春去秋来的轮回,周而复始,不必拘泥于一次的衰败,因为那只是千万次蜕变中的一环,只是为了下一次更加娇艳的蛰伏。

  男子转过身来的刹那便是天明,让人意犹未尽,勾着人的性味想知道下文,却无能为力地只能耐着性子,不断地重复着这短暂的刹那,仿佛岁月静好,回眸即是永恒。

  慕容研雪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好似还没睡醒,又好似醒来很久了,推开厢房的窗户,清晨的风就这样直接鼓了进来,带着些许初秋的冷意和清爽,让人瞬间精神大振。街上的人不多,早起的小贩手脚麻利地张罗着自己的摊子,不一会儿便升起了袅袅炊烟,阵阵饭香直往鼻子里钻。

  慕容研雪缩了缩脖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别说,还真有点饿了。深吸一口气,虽然来七星镇的第一天晚上就惊吓大于惊喜,而且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乐此不疲,不过总的来说这几天七星镇的庙会还是充分取悦了慕容研雪,再加上她那没心没肺神经大条到过夜就忘的性子,这几天卓飞寒忙得几乎脚不沾地,而她却美滋滋地乐不思蜀。

  前一天晚上卓飞寒已经来说过,他事已办妥,今日就可启程前往松原。原本就是漫无目的——唯一的目的就是离家出走——所以到哪儿都没有差别,更何况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对于五年一次的英雄大会又怎会错过,所以自然并无异议地一口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