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韩岳几点下班回到家，两人既然回复邻居关系，早上韩岳热心的送他去学校，他还一路坐在副驾驶座对他啰哩吧唆，想想不道歉，最起码道个谢，别给人家以为他嚣张没礼貌。

  只是去道谢，没有谢礼，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心意到就好，要是叫他再拿个什么去，那他真的没脸。

  洗好澡，他在房间犹豫片刻，像新媳妇见公婆拖拖拉拉的。

  做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难，不就是拉下脸而已。

  也或许，他有其他目的吧。

  不否认，他对韩岳除了忿忿不平，还有感觉，就是这种感觉让他心里蠢动。

  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没有刻意再换正式服装，他们从小都不拘谨这些细节，现在当然也没必要，反正对门邻居嘛，又不是要去相亲。

  但他不知自己在手足无措什么。

  他穿着浅蓝的，洗得有些褪色的长袖T恤，深灰五分短裤，趿上穿得有点破旧的蓝白拖，就到对面按门铃……这更显得他们是邻居啊。

  嘟－－

  他按下门铃，听见里面的门铃声也在响，心跳跟着加速，然后有脚步声过来，他安分的站好，等人来开门。

  心里想好，如果是韩岳来开门，道个谢马上就回去，别再啰哩叭唆一大堆，惹得心情低落，又要一夜辗转难眠。

  喀锵──

  门一开，韩岳看见竟然是邹奠邦很困惑，怎想都不觉会是他来按门铃，他才来开，他纳闷问：”找我爸妈吗？”

  “我还做家庭访问咧，没事找找他们做什么？”他皱了下眉，盯着韩岳困惑的脸，别扭的搔头，想着怎开口道谢，可看见韩岳站在那，刚想的这瞬间全忘光了。

  真的很尴尬，不知在紧张什么，好像他来根本不是为了道谢，而是……故意来看他。

  他呼口气，顺顺纷乱心跳，他现在就好像一个暗恋的小男生，心里想人家不敢说，找理由去敲人家门那样怦然心动，整个心七上八下，安定不下来。

  就在他这么不安定的状况，他眼睛突然瞄到他的脚……他穿着短裤的脚……

  他惊愕，撑大眼。这两天他竟然都没察觉，只发觉他蹲下的动作怪异，跑步似乎也跑不快，他竟然忽略了……

  不！他完全没想到，没想到会发生这事，怎又会去注意他脚。

  韩岳看见从他脚上移到他脸上的目光变成惊恐，这是他早预料到的事，他用了很多时间学习走起路来看不出缺陷，但是他确实失去了一条腿，那条腿永远都不会再长回来。

  “吓到了？”韩岳笑问，看一眼自己现在只剩一支义肢支干的脚，他曾经因为一蹶不振，以为这辈子没希望了，他的世界将永远笼罩在这个阴影里，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从阴霾和自卑奋力的爬起来。

  “你的脚？”为什么他不知道发生这件事，为什么他自认最关心他的人是他，却彷佛在他生命里最艰刻的那一段空白了。

  邹奠邦现在除了惊慌还有内疚，他竟然痛恨他几年，前天初见他还跟他发脾气，现在他感到罪恶。

  “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说吧。”基本上，他就是为了找寻失去这条腿的真相而回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让我知道这件事？”

  邹奠邦太激动，韩岳不想被他父母听见，重提这件伤心往事，他走出门，将门关上。

  邹奠邦依然无法停止他的激动。

  他将韩岳推在墙上，凌厉的双眸落在他冷静而撇到一旁的脸上，双手压制在他肩上，强迫他看着他，要他解释清楚。

  须臾，韩岳缓缓转头，瞅着他不愿看见的邹奠邦伤心的眼神。

  他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就是不想让他难过，不想他陪他度过那些悲伤的日子。那个他眼睁睁从他叔叔和堂弟尸体上爬出来求生的噩梦。

  那一天实在太惊恐了，那是一个很清朗的天气，加州的阳光和煦灿烂，他以为是一个美好的开始，前一天晚上他也才和邹奠邦透夜视讯，他跟他说了很多加州的好，告诉他，他会用功求学完成这四年的学业。

  那天，一大早，他婶婶将他叔叔的爱车洗得光洁无比，他叔叔用过早餐，看见一向邋遢像铺了一层灰的车像新车般，一时新血来潮，说既然要送他表弟去上学，不如顺便送他去学校报到，看车子这么干净，会让人想开着去兜风啊，可惜他还要上班。

  他一早心情格外愉快，谁知这一趟路，却成为他在韩岳记忆中最后遗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