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明凶暗贼齐当道·上

  翌日上午，谢蔚随傅啸东在分所楼内仔细的看了一遍，简略沟通了些许设备仪器配备的方案。随后又到人事处那里看了下实际招聘面试情况。

  成林从飞腾园区方面巡视回来，就驾驶电瓶车顺理成章来到金检分所这边。应名义是把飞腾园后勤负责人捎过来，与金检分所方面接洽协商关于起居设施的事务。

  成林拉着谢蔚上了金检所楼顶天台，往他手里塞了一只低倍望远镜，然后把周围景象逐一指给他看。新铺设的四车宽道路是用于高档赛车试车感受的，在转过一座尚未收尾的预留花坛后，就与金属分所的渗水砖小道衔接上。尚未完成的绿化区、设施建筑周边，还有运送树木草皮或装修涂料的车辆往来着；已投入使用的员工生活区里，到岗工作的服务员正在搬运货物。

  从天台下来，傅啸东提议去生活区那边看看；今后金检分所很长阶段的生活补给需求，都会与该处紧密联系。作为共建单位负责人有必要过去打个招呼认认门儿。成林很赞赏老傅这‘懂得外面儿’的姿态，于是几个人就坐上电瓶车转到了生活区地域上。

  生活区长得到通知快步迎出来，在老总亲自引荐下，与贵人一一握手见礼。该区长叫谭星富，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说话嗓音有点像走脑后音，左眼有些斜视。他自报家门说老家是北京门头沟区的，之前在北京某所医院的营养餐厨房做经理，后辞职去了北京大学旗下三产宾馆做餐部总监。今年初来南方谋发展，受叶总信任栽培，今后就负责这个区域的餐饮住宿工作。

  谭星富的汇报很具条理性，说完自己就聊工作。他说目前生活区的员工除去日常餐饮宿舍经营外，还在着重进行系统深入的企业文化学习，加强思想意识提高，树立爱岗敬业观念。今天既然叶总引贵宾们光临，就请前往工作区进行现场指导，以便鼓舞士气。

  成林被煽惑得也不免有了兴致，就和谢蔚说反正也到中午饭点儿，就着巡看吃饭，也尝一下厨师的手艺，再给傅啸东做个引荐。谭星富闻言一面连说欢迎首长光临指导工作，一面招呼着餐厅门口的少女引位给贵宾开门打帘。

  谢蔚与成林闪身迈进们都还没站稳，谭星富吊起嗓子招呼室内所有人等：“各位员工，咱们的叶总百忙中抽时间来指导工作了，大家欢迎！”一声唱喝引得众声回应，大厅里所有正在备餐的服务小妹立即拍着巴掌，满脸笑意的迎上来，甜声嗲气的叫着：“叶总~~好~~叶总~~~···”娇美的的音波简直催得人尿糖标号骤增。

  谢蔚戛然止步，翻手抓住傅啸东的袖子推到自己前面，其后拿出手机转身出门到树荫下，貌似在接重要电话。大厅里的问好赞叹、寒暄声依然荡漾不停。姜越因顶头领导没有进屋，自然也不能走，就隔着大玻璃窗往里瞄着捡热闹看。

  典世勋被派出来引真正贵客低调进包房，叶成林、傅啸东还有飞腾后勤经理都已落座，主位右侧的贵客席正是留给他的。看来谭星富是很能看眉眼高低，仅从来客言谈举动中，就大致猜到了彼此间的身份高低。

  成林对包房服务女孩随口说了几样菜品，又招呼傅啸东和后勤经理按自己口味再点些菜式。转而干笑着与谢蔚打趣：“我端着架势说两句场面话，正想问你要是不急赶回县城，就让厨师亮几个拿手菜。回头一看，人呢！？···不是，怎么了？”谢蔚朝成林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再露出明暗身份。

  后勤经理正在眉来眼去，和包房服务女孩套话，问姓名、年龄、老家在哪里。接着又和谭星富扯闲话，夸他有眼光，挑来的这批川妹子服务生个个水嫩鲜活秀丽灵动。

  谭星富一面应和着后勤经理的打趣，一面催促川妹子务必要服务好这间房里的贵人，再托辞说要亲自去后厨关照下料食材。他前脚出门，立刻又有两个姣好婀娜的川妹子袅袅而入，分别在宾主四人座后站定。意思不肖多说，分明是每人配一个专人服务，无论斟酒布菜、还是按摩纾解，都会有需必应照接不误。

  头盘上桌时，包房里的服务生就被老板拍桌子轰了出去，说是女孩们身上风油精味熏得他犯恶心。姜越和典世勋照例是在包房门外单设一桌吃司机餐，眼瞧着川妹子们进门时风摆杨柳似的风情无限，出来时霜打茄子一般蔫头蔫脑，忍不住嘿嘿笑作一团，姜越愿赌服输把盛放蟹粉狮子头的瓷盅墩在典世勋跟前。

  用餐完毕一行人在车前话别，谢蔚对成林和言道：“那谭星富让我想起了去世的孟广清。初次接触他表现得太好了，好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对于园区内区域分布，尤其是权力范围，你还要再谨慎细致些。汽车园区虽不是省级工程，但有领导视察座谈会在先，必然会被视同于省级工程项目来对待，无数眼睛既是在盯成绩也是在盯错漏。”

  成林点头应道：“待会儿我打电话给北京，找人查一下谭星富的底细。”

  ——分隔——

  市委召开的紧急会议上，各方面应急处置人员汇总初步的工作结果。市局刑侦方面的专业爆破人士汇报现场勘察结论，认定是厨房单独入户的煤气发生泄漏，同时掺杂有粉尘助燃，加剧燃烧爆炸效果；至于引爆源头，通过现场痕迹采集初步推测为电信火花引爆。

  主席台上发言时而愤慨激昂，时而沉痛悲戚，下面坐席里乐晟现任书记卢岫山、乐康的乔连友都是汗如雨下直透衣缕。在县级居住区内发生恶劣事件，凌晨时便有各方媒体追踪纷至；现场维稳人员再三控制设防也于事无补，只言片语被断章取义多重渲染后，就迅速蔓延嚣涨起来，渐有物议耸动民意沸腾之势。事至于此再做盲目遮盖封锁视听就更加适得其反。况且谁能有足够大的手掌，来捂住十余名亲临现场的各色职务官员之口，包括徐锦辉在内。

  进行到总结发言时，徐锦辉等主管领导都动了怒甚至拍了桌子。几年前市县级基层干部为响应上面构建彰显和谐稳定投资环境的精神，刻意施压导致众多治安案件被遮掩拖延隐晦乃至淹没；如今新一批干部想借旧案重审向投资方表明诚意，急功近利重揭旧创，最终激发了暗藏犯罪嫌疑人穷凶极恶挟私报复，直至酿成主管干部遇害的恶性结果。这种极左或极右矫枉过正造成的后果太惨烈，所有干部必须要引以为鉴适时反思，最大程度重视当前严峻形势，绝不容许将工作思维保守停留在简单层面上，务必要剔清错误回归正常轨道。

  谢蔚是被林珏亲自致电“掬”到市委，参加紧急会议的，同来列会的是省委秘书长温启华，受委托旁听会议、转呈主要内容。有这两位列会旁听，即使其一再声明自己只旁听、记录，不参与发表意见，但只要人往台上坐，就仍然有着很大鞭策作用；会议最终确定了专案组极其负责人，并开出了破案限期。

  被点名列会的人士都懂得入座关手机的惯例，于是宣布散会后，九成忙着出门的干部都是忙开机回电、看短信。温启华在散会后就赶快叫住徐锦辉、谢蔚，一是作为受委派列会者，按规定要在会后立即与省里做通报；再者另外有话要同谢、徐面谈。徐锦辉让戴莘去开办公室门，引秘书长先过去打电话。

  省委办公室方面接电话的是林珏的秘书蒋延韬。林书记正在主持省委会议，温启华就对蒋秘书简单叙述紧急会议的程序结论；由秘书做程序性记录节略先转达领导看，不宜在电话里讲的重要内容，则由温启华回省后与领导当面汇报。

  借秘书着手献茶，徐锦辉也抽空看了手机短信，其中有条喜信令之喜上眉梢。但他很快控制住喜色抓紧时间先和谢蔚交流：据北京刚传来信息，飞腾叶总将在虞州开设分部，似是有意将集团投资主力向华东地区平移；他问谢蔚是否听说过此事。

  谢蔚淡然道，该话题关乎企业发展商业机密，他不便多予置喙，请容许保持缄口。言罢便也抓紧时间回电话，且这通电话是打给省委副书记盛麒厚。

  徐锦辉听到报名便就不再追问，静坐在旁暗自思量，谢蔚刻意保持缄口的姿态，岂不就是肯定答复吗？想到此心下暗暗磨牙想笑，谢蔚这厮挂条尾巴就修成狐仙，看这酸劲儿拿的活像电视里，对金主们宣布从此青楼改作绣楼的花魁娘子，袅袅婷婷指着彩楼上水牌说，还望各位大爷今后多照顾小奴家的生计。

  谢蔚手机音量较大，徐锦辉在侧旁能听到双方每句对话。他听着谢蔚简短复述了事发当晚经过，至最后甚至还缀上几句诚恳自责作为汇报收尾，称没能及时有效帮助参与到应急救助，回想起来深觉不安。

  继而也理所当然得来盛麒厚纠正谬误反驳：当时那种混乱下，即使目力无妨者尚且不能贸然涉足、干扰现场救助办案行动，更不要说视力不佳的人。能获悉消息及时通知主要领导，又能听从负责人安排及时撤离，本身就是有效协助。最后副书记还代表省委补充重申省委领导一直态度，下基层走访的干部认真收集情况意见，做好分内工作，不贸然干扰基层领导工作，就是对党负责对工作负责的实际表现；也是对基层干部工作的最大支持和鼓励。

  在官场中成长起来的人都不会犯低级错误，就是打断上级领导通话，这是非常失礼无知的行为。因此温启华即使已先完成了汇报通话，也是静等着谢蔚通话完毕。他确实有过再让谢蔚做例行汇报的念头，可听罢刚才这通电话，他也明确了省级领导班子的意思：要让基层干部去担当做事，不搞垂帘听政、温室栽培那套溺爱捧杀举动，最后养一群软骨病、乖孩子干部，到了实际工作中却无一可行。

  待谢蔚收线合机，温启华按住腹肋中的气串不适，招呼他们说正事。日前省委值班同志送来匿名举报，声称在金研分所和飞腾的合作项目运作中，主要参与、负责人有多种严重违纪现象——诸如：恶意垄断项目，暗箱操作做标、收受贿赂、将未满荒置期限民用土地硬性划为商用从中牟取利益中饱私囊等，恳请纪委给予立项彻查。

  省委领导对此给与足够重视，尤其林珏做出了‘绝不袒护京邦’的高姿态，委托并授权温启华将举报材料联系市委，与谢、徐二人约谈解释澄清，谈话记录需书面抄送省委盛麒厚副书记审阅。地方原生干部不是看着‘京邦’不顺眼、走在背后搞小动作吗，那就让你们去查，到看最后打谁的脸！ 

  徐锦辉脸上留着一层和缓，目光却骤降至冰点，开口便单刀直入：“金检分所建设整个程序过程，是我在乐晟县任上主抓的基建工作，就由我先做汇报陈述吧。金检所建设程序的相关材料，已经向林书记、盛副书记等省委领导做过书面口头汇报报送。金检分所用地报批早在省委的钟定实老书记在任时就提交给国土局，核批建设许可文件下发到市委，由政府方面从土地储备中予以划拨使用。但操作过程中存在很多实际困难，诸如居民拆迁、基础建设短期内不盈利、政府负担较重等多项问题，导致筹备工作频频受阻、迁延不前。

  启华秘书长也是跟随过钟老书记的，必定接触过这个事情，对吧”

  温启华一下子就被‘钉’在这个享有名目方范畴圈里，只得答非所问的让徐锦辉继续。

  去年底县里响应中央发展经济的战略精神，加大力度招商引资，破例动用土地储备划拨给飞腾集团做扩资开发；由于交接工作误差，划拨土地中就包括了金属分所之前申报建厂的地块。

  徐锦辉代表市委出面，联络谢厅和飞腾叶总坐下来协商，双方本着互利互助携手共建原则，很快确定转租土地合作开发的模式。市委出面做担保，金属分所为甲方转租乙方飞腾集团旗下的实体建筑，乙方按最低市价出租该地块上的毛坯建筑。

  其后在省委领导实地视察座谈会上，飞腾总裁叶成林对省委林书记亲口承诺保证：合作开始后，甲方负责对乙方的金属构件给予免费检测及技术人员培训；乙方就当年承接业务的实价，折抵甲方当年用地租金，此外还帮助解决甲方工作人员的实际生活问题。如此则最大程度上减轻了政府的经济压力，当得起利公利民之善举。

  徐锦辉的情绪有些失控，他也不虚让直接点起烟，一口就烧下少半只，喷出的烟团几乎要把温启华撞个跟头：“如今各地区都在主抓招商引资，基建工程多因几年内不盈利、甚至还要地方经济往里贴钱，因而常常被视为发展中的鸡肋，无人愿意承担，于是也导致了脱节滞后乃至于干脆割除的结果。如是恶性循环不加制止扭转，必然对民生发展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害。

  我不怕对领导直陈心意，既然我们现在就有经济实力雄厚、眼光长远目力独到的企业，愿意参与发展共建地方基础建设，且足以确定是成功的共建双赢项目，那我们县委政府有何理由不予鼓励呢，不仅要鼓励支持，更有义务责任有效维护，帮他们开通绿色通道。”

  续上第二支烟后，徐锦辉以东道姿态先起身打开了窗载抽烟机，又为温、谢续了水，坐回原位继续道：“飞腾集团自落户南疆以来，领军并支撑起以乐晟县为中心、放射覆盖周遭十余个县的经济重建复苏起跑工程；该企业拓展开发进程已连续几年被省委经贸列为主要经济支持项目之一。无论到何时，我都敢确信的说，在本省北半区经济重归运转轨道、迅速找回状态、重新起跑的进程中，飞腾集团都是建立过功勋企业中的主力。

  刚刚我与谢厅沟通，据我新近获得可靠消息，飞腾正在与江下虞州市政府洽谈开设营销分转站，因为那里地理条件好离进出口岸很近，当地政府领导也能开出大力度的优惠政策。换位试想，如果我们一再阻扰设卡，以飞腾现有实力是否真会做主力资金投向转移。

  提到‘暗箱操作坐标’之言，我可以负责任的说，纯属无中生有恶意诽谤。飞腾集团和金检分所的建筑工程，都是该企业自选自带的建筑公司负责承建，根本谈不到垄断之说。两家单位之间洽谈达成合作培训协议明确注明，合作工作是双向免费；根本不存在招标程序，何谈恶意坐标之言。总不能因为人家没有选用省内建筑公司，就可以指责是垄断？

  比方说您温秘书长来到我的地界，若我招待的食宿条件不好，您完全有权另选别家解决或直接让我纠正。但我若限制您另做选择，甚至限制您自带取用，这就属于恶霸欺行，对吧。那这样的行为岂不正是恶意垄断吗？

  关于所谓行贿受贿之指，我可以人格党籍保证，没有收受过任何人的任何钱物；对于谢蔚同志我同样也敢担保，飞腾叶总与我以及谢厅，我们三方彼此之间，无从存在立足值得驱使利益往来的任何可能性！

  在完成这次汇报之余，我郑重向省委领导提出恳请，在事情调查清楚后，请将结论与匿名诬告信做出公开说明；不能姑息纵容这种恶意诽谤行径，一致影响到领导干部正常工作进程，影响到党员干部的形象和威信。”

  温启华一直垂着眼皮快速记录着，间或停下笔时，中途也找徐锦辉要了一支烟点燃，边抽边记。终于随着徐锦辉结束谈话重开一页，他抬起头看向谢蔚，他竟然也伏在桌上奋笔疾书着。于是温启华先对徐锦辉以官方口吻加以总结性的宽慰：“锦辉同志的发言很有详实性和说明力度，我会如实转达给林书记及其他负责调查的同志。也请锦辉同志冷静下来端正思想，在今后工作中不要存在思想包袱。把锦辉同志调任到现在位置上，省委领导是经过深思熟虑和多方考评论证后，做出的极其谨慎切合实际的决定。我完全相信并拥护省委的任命决定，是正确谨慎负责任的成熟决定。省委在对待该项举报时，首先是委托我代表几位主要领导同志，来找你们面谈，其中就包含了对于基层实干的同志有着很大的爱护之意；想必你们也领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