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難言(上)
作者:南佬 更新:2018-02-11 00:13 字数:2360
「不准。」
不順他的意,江鳴叛逆地呿一聲,別臉。
江冊穿上醫袍,翻看今天的日程,手指點點桌上提醒江鳴也趕緊換醫袍。
「你當盲人,當了十天!急診室你進去過沒!」
「盲人去急診室做什麼。」
「你!你是醫生!」
還想多念他兩句,只見江鳴扁嘴,穿上醫袍後背對他,雙手不停揉眼睛,背影看起來就是個受委屈的孩子。
「兒子。你怎麼了?」
沒回應,就是低著頭,拼命揉眼。
江冊看著心疼,江鳴也不知道怎麼了,肯來醫院,卻堅持當個盲人,閉著眼只走導盲路線,什麼病人也不治。
「還是急診室那裡發生什麼事?」
「導盲路線是黃色的和其他地板顏色不同。」
「啊?嗯……為了讓人分辨。」
聲嗓聽起來像是哭過的哽咽沙啞,江冊忍不住探頭,長長的睫毛上還真的掛了兩滴沒抹乾的水珠,眉頭微擰,他實在不想再和他討論什麼導盲線,憂心全寫在臉上。
「兒子……」
「盲人看不到。塗成黃色又有什麼意義。」
穿上醫袍,沒精打采的垂著肩頭,往門外走去。江冊趕緊跟上,可是他走近,江鳴就走快兩步,明顯的就是不讓他靠近。
「那是讓看得見的人能分別。」
「分別什麼?」
「讓人能讓出一條路給盲人走。」
腳步仍踩在凹凸不平的磚上,江鳴用他的眼睛順著這條黃線,望向盡頭的那一端。這十天世界只剩下寧靜的黑色,仿佛凹凸不平的路上也只剩他一個人。很孤獨也很冷,一如他六百年來所承受的冷度。
「特別讓出一條路給盲人。盲人也不會開心。」
江冊有點啼笑皆非,想笑卻沒笑,走在後頭有點躊躇不安,腦子裡想了很多問句,想關心關心兒子。
「兒子。你哭什麼?」
問出口卻是最直白的話。
腳步踩岔,江鳴跨出了導盲線,回頭委屈巴巴地看了看江冊,又回頭一步一步踩在凹凸上。
「很難說出口。」
太痛了。痛得他每天都不想睜眼。
「是生理上還是心理?」
「我很健康。」
「嗯。」
那就是心理了。看著兒子的背影,江冊覺得他一夜長大,當然不是指江鳴脫序的行為,而是懂得告訴他,他有痛,說不出口的痛。
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江鳴聽江冊的話乖乖地進急診室,沒有悠晃,他找了一處靜地想事情,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胸口的悶痛逼他只能歎氣,異想天開的想他會不會就這樣歎氣歎光他一生的氣,然後魂歸於天。他靜靜地坐在角落,和四周突然的忙碌成反比,乖得過份。
響亮的嗓音大吼大喊,喊的人不是別人,是急診室主任醫生蕭康亦,掛著黑框眼鏡,年紀看起來四十出頭,頭髮白了一半,大冷天的他只穿一件短袖,全身上下就是急診室人的裝扮。
隨意掛在頸上的聽診器,手臂上還綁著隨時需要用的小燈把和筆,身前的大口袋放的不是手機,是紗布和一次性藥水紗布,左邊褲袋鼓鼓的,看不出裝什麼,但一定是急診時用得到的東西。
「是大巴士翻覆!戒備!」
結實的手臂指揮急診室配屬。
「趕快廣播支援!」
眼神掃過急診室一圈後又喊。
「病患在三分鐘後入院,準備血袋!」
救護車的笛鳴聲劃破醫院裡原本的寧靜,不安的紅色光芒打進窗內,江鳴微瞇眼後,慘叫聲接踵而來,染血的病床一床一床湧進原本就狹窄的急診室。
「喂。江醫生。你不覺得你太過分嗎?」
像一尊雕像,沒動也沒回應。
「江醫生!我張寧玉今天不罵醒你,我就不叫張寧玉!」
「寧玉,別照顧他了。快來幫忙!」
張寧玉應了聲後回頭,眼眶也不知道是急紅的還是氣紅的,又熱紅了一圈。
「這場車禍總共有七十一名病患,你是醫生。擦個藥總會吧!」
「張寧玉。」
「幹嘛!知道清醒了?」
懶洋洋地起身,他慢條斯理地拿過藥車上的一次性手套,套在雙手上後發出一聲塑膠套啪一聲的響音。
「是七十三名。」
「江醫生!你要去哪?」跟著他屁股走。
江鳴沒理她,苦著一張臉搞憂愁。他爹都來支援了,他打算賣爹一點面子,選一個救。也還好冷靜如神,睿智如神,他老早就挑好要醫誰,腳步繞過斷腿的,也繞過頭破的,最終停在斷手的面前。
隨行的救護人員急忙說明:「這男人被壓在翻覆的座椅鐵架下,左手指幾乎截斷,中指已經斷了,失血過多,現在意識……」
「中指呢?」
「啊?在這裏。」
藥車上的鐵盤有一節用冰袋暫時保冰的手指。江鳴抬起他的手後看了看裡頭的血管。來不及進手術病房,再拖下去這隻手就要截肢了。
「張寧玉我需要單眼放大鏡。」
話才剛說完,張寧玉馬上遞給他。
「剛剛打了什麼藥嗎?」
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趕緊翻開病歷:「剛剛打了一隻NSAIDs(消炎),不敢打麻醉,怕病患有過敏紀錄。」
「好。張寧玉稀釋半支anesthetic(麻醉藥),直接打在手臂。」
「喔喔喔……來了。」
江鳴在藥打入後三十秒,看了眼病患的眼瞳反應。
還好,沒過敏。
拿起針線他迅速地縫好無名指和小指,中指部份他用手指摸了摸骨節,不太妙,是粉碎性截斷。
「用磨合鋼板。」
熟悉的聲嗓讓江鳴手抖了下,沒回頭,像烏雲遮覆一樣,身後的男人靠近他,伸手越過他的肩側,有意無意地順撫過他的手背後接過病患的手。
詹捷和他過份靠近,只是現在這種嚴肅緊繃的狀況容不得別人遐想。
「張護士,拿3號0.4mm長鐵板。」
連耳邊細語,都說得認真。江鳴側身打算讓出位置,卻讓詹捷單手按肩,讓他坐下。
「骨頭的部分用鐵板覆蓋,固定後,測試關節活動。」
高大身子拉開一段距離,將手放在江鳴手上。
「由你動刀。這麼小的手術,能做好吧。」
「廢話。」
詹捷勾唇,轉手間,再次撫過他的手背,轉身又往下一床病床探查。張寧玉只當詹捷是個照顧病患的好醫生,感嘆的說什麼仁醫難求。
沒理會張寧玉瞎了眼的評論,江鳴集中精神忽略手背上的熱度,下針縫手接骨。
也就醫治這個病患,讓他忙活了兩小時,換得了張寧玉一張喜極而泣,像個女漢子一樣拍拍他的背,讓他明天繼續加油。他挺著腰閃躲她的碰觸,躲進了自動門裡,甩不掉張寧玉的追捕,他快步想閃入消毒室,卻在轉彎處撞上一位穿西裝高大的先生。
兩人誰也沒開口道歉,倒是張寧玉倒抽口氣後小聲地喊他。
「江鳴、江鳴快回來……」
聲音參著抖音,聽起來很害怕。這讓江鳴好奇的抬眼,瞪向那人,那人卻沒給他機會,迅速地撇下他,往門口快速離開。
「嘖。想逃!」
靈眼流動,他在自動門關起前探眼。
一抹紅光血氣隨著閉門而過。
韓東昇?
不順他的意,江鳴叛逆地呿一聲,別臉。
江冊穿上醫袍,翻看今天的日程,手指點點桌上提醒江鳴也趕緊換醫袍。
「你當盲人,當了十天!急診室你進去過沒!」
「盲人去急診室做什麼。」
「你!你是醫生!」
還想多念他兩句,只見江鳴扁嘴,穿上醫袍後背對他,雙手不停揉眼睛,背影看起來就是個受委屈的孩子。
「兒子。你怎麼了?」
沒回應,就是低著頭,拼命揉眼。
江冊看著心疼,江鳴也不知道怎麼了,肯來醫院,卻堅持當個盲人,閉著眼只走導盲路線,什麼病人也不治。
「還是急診室那裡發生什麼事?」
「導盲路線是黃色的和其他地板顏色不同。」
「啊?嗯……為了讓人分辨。」
聲嗓聽起來像是哭過的哽咽沙啞,江冊忍不住探頭,長長的睫毛上還真的掛了兩滴沒抹乾的水珠,眉頭微擰,他實在不想再和他討論什麼導盲線,憂心全寫在臉上。
「兒子……」
「盲人看不到。塗成黃色又有什麼意義。」
穿上醫袍,沒精打采的垂著肩頭,往門外走去。江冊趕緊跟上,可是他走近,江鳴就走快兩步,明顯的就是不讓他靠近。
「那是讓看得見的人能分別。」
「分別什麼?」
「讓人能讓出一條路給盲人走。」
腳步仍踩在凹凸不平的磚上,江鳴用他的眼睛順著這條黃線,望向盡頭的那一端。這十天世界只剩下寧靜的黑色,仿佛凹凸不平的路上也只剩他一個人。很孤獨也很冷,一如他六百年來所承受的冷度。
「特別讓出一條路給盲人。盲人也不會開心。」
江冊有點啼笑皆非,想笑卻沒笑,走在後頭有點躊躇不安,腦子裡想了很多問句,想關心關心兒子。
「兒子。你哭什麼?」
問出口卻是最直白的話。
腳步踩岔,江鳴跨出了導盲線,回頭委屈巴巴地看了看江冊,又回頭一步一步踩在凹凸上。
「很難說出口。」
太痛了。痛得他每天都不想睜眼。
「是生理上還是心理?」
「我很健康。」
「嗯。」
那就是心理了。看著兒子的背影,江冊覺得他一夜長大,當然不是指江鳴脫序的行為,而是懂得告訴他,他有痛,說不出口的痛。
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江鳴聽江冊的話乖乖地進急診室,沒有悠晃,他找了一處靜地想事情,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胸口的悶痛逼他只能歎氣,異想天開的想他會不會就這樣歎氣歎光他一生的氣,然後魂歸於天。他靜靜地坐在角落,和四周突然的忙碌成反比,乖得過份。
響亮的嗓音大吼大喊,喊的人不是別人,是急診室主任醫生蕭康亦,掛著黑框眼鏡,年紀看起來四十出頭,頭髮白了一半,大冷天的他只穿一件短袖,全身上下就是急診室人的裝扮。
隨意掛在頸上的聽診器,手臂上還綁著隨時需要用的小燈把和筆,身前的大口袋放的不是手機,是紗布和一次性藥水紗布,左邊褲袋鼓鼓的,看不出裝什麼,但一定是急診時用得到的東西。
「是大巴士翻覆!戒備!」
結實的手臂指揮急診室配屬。
「趕快廣播支援!」
眼神掃過急診室一圈後又喊。
「病患在三分鐘後入院,準備血袋!」
救護車的笛鳴聲劃破醫院裡原本的寧靜,不安的紅色光芒打進窗內,江鳴微瞇眼後,慘叫聲接踵而來,染血的病床一床一床湧進原本就狹窄的急診室。
「喂。江醫生。你不覺得你太過分嗎?」
像一尊雕像,沒動也沒回應。
「江醫生!我張寧玉今天不罵醒你,我就不叫張寧玉!」
「寧玉,別照顧他了。快來幫忙!」
張寧玉應了聲後回頭,眼眶也不知道是急紅的還是氣紅的,又熱紅了一圈。
「這場車禍總共有七十一名病患,你是醫生。擦個藥總會吧!」
「張寧玉。」
「幹嘛!知道清醒了?」
懶洋洋地起身,他慢條斯理地拿過藥車上的一次性手套,套在雙手上後發出一聲塑膠套啪一聲的響音。
「是七十三名。」
「江醫生!你要去哪?」跟著他屁股走。
江鳴沒理她,苦著一張臉搞憂愁。他爹都來支援了,他打算賣爹一點面子,選一個救。也還好冷靜如神,睿智如神,他老早就挑好要醫誰,腳步繞過斷腿的,也繞過頭破的,最終停在斷手的面前。
隨行的救護人員急忙說明:「這男人被壓在翻覆的座椅鐵架下,左手指幾乎截斷,中指已經斷了,失血過多,現在意識……」
「中指呢?」
「啊?在這裏。」
藥車上的鐵盤有一節用冰袋暫時保冰的手指。江鳴抬起他的手後看了看裡頭的血管。來不及進手術病房,再拖下去這隻手就要截肢了。
「張寧玉我需要單眼放大鏡。」
話才剛說完,張寧玉馬上遞給他。
「剛剛打了什麼藥嗎?」
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趕緊翻開病歷:「剛剛打了一隻NSAIDs(消炎),不敢打麻醉,怕病患有過敏紀錄。」
「好。張寧玉稀釋半支anesthetic(麻醉藥),直接打在手臂。」
「喔喔喔……來了。」
江鳴在藥打入後三十秒,看了眼病患的眼瞳反應。
還好,沒過敏。
拿起針線他迅速地縫好無名指和小指,中指部份他用手指摸了摸骨節,不太妙,是粉碎性截斷。
「用磨合鋼板。」
熟悉的聲嗓讓江鳴手抖了下,沒回頭,像烏雲遮覆一樣,身後的男人靠近他,伸手越過他的肩側,有意無意地順撫過他的手背後接過病患的手。
詹捷和他過份靠近,只是現在這種嚴肅緊繃的狀況容不得別人遐想。
「張護士,拿3號0.4mm長鐵板。」
連耳邊細語,都說得認真。江鳴側身打算讓出位置,卻讓詹捷單手按肩,讓他坐下。
「骨頭的部分用鐵板覆蓋,固定後,測試關節活動。」
高大身子拉開一段距離,將手放在江鳴手上。
「由你動刀。這麼小的手術,能做好吧。」
「廢話。」
詹捷勾唇,轉手間,再次撫過他的手背,轉身又往下一床病床探查。張寧玉只當詹捷是個照顧病患的好醫生,感嘆的說什麼仁醫難求。
沒理會張寧玉瞎了眼的評論,江鳴集中精神忽略手背上的熱度,下針縫手接骨。
也就醫治這個病患,讓他忙活了兩小時,換得了張寧玉一張喜極而泣,像個女漢子一樣拍拍他的背,讓他明天繼續加油。他挺著腰閃躲她的碰觸,躲進了自動門裡,甩不掉張寧玉的追捕,他快步想閃入消毒室,卻在轉彎處撞上一位穿西裝高大的先生。
兩人誰也沒開口道歉,倒是張寧玉倒抽口氣後小聲地喊他。
「江鳴、江鳴快回來……」
聲音參著抖音,聽起來很害怕。這讓江鳴好奇的抬眼,瞪向那人,那人卻沒給他機會,迅速地撇下他,往門口快速離開。
「嘖。想逃!」
靈眼流動,他在自動門關起前探眼。
一抹紅光血氣隨著閉門而過。
韓東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