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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梦
作者:千寻瀑      更新:2017-11-25 15:46      字数:2812
  在第二十六次张开眼睛发现天依然是那样的黑之后,我坐了起来放在客厅里的翻页式闹钟发出“唰”的一声,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是那样的刺耳。

  早晚要把它丢掉,我心里想着。

  屋子里的黑暗是那样的粘稠,一点点,一滴滴的渗进我的皮肤里,让我作呕。黑暗和潮湿的气息粉末一样的延伸进我的血管里,萌发,膨胀。

  我感到窒息,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呕……”我干呕了一声然后迅速爬了起来,脚伸下去的时候我停住了,本该温软的毛毯上却有一种湿润湿粘的触感。僵了一会儿,我往旁边猛地闪了一下,“呯”的 一声。

  该死,又撞到柜子了。

  我摸索着,踉跄的走到门边,打开了灯。

  我有严重的夜盲,天稍微黑一点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原来我的房子里大部分地方都有荧光的提示贴纸,灯也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自从和韩峰在一起后,房子变成了完全的黑暗,他把我那些黑暗里的微弱光芒全部撕掉了,因为他觉得那些贴纸像野兽或者鬼魅绿莹莹的眼睛。柜子的摆放位置也被他改变了,跟他一起同居了五年,我身上总是各种各样的淤青。

  同事总是担忧的问我是不是男朋友打的。

  “不是,真的不是,是我眼睛不好,自己磕的。”我每次都这样解释着。

  我回头看了一眼,地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撒了些果汁,红色的果汁。

  粘稠的,像我原先看不清的那些黑暗又重新涌到我脚边。

  我终于忍不住,跑到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吐完我爬起来,站在镜子前,镜子里是一个陌生人,眼窝深陷,面色惨白,长长的头发枯的像干草一样,我看了 “她”一会,才反应出来,“她”原来是我自己,我感觉到手上,脚上粘腻的果汁,又干呕了一声,但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嘴里翻上来又酸又苦的味道,鼻腔也很难受,我开始疯狂洗手,洗了一小时又四十二分,我跑了出来。

  天亮了。

  我怕黑,一紧张就会呕吐。洁癖,神经衰弱。

  韩峰工作很忙,但是每当我半夜发疯时,他总会陪着我,从背后轻轻的抱着我,把脸埋在我的头发里。轻轻地抚着我的肚子,仿佛能温暖我抽痛的胃。

  韩峰比我大十二岁,但是他看起来很年轻,我一直在默默享受着这个“老男人”带给我的,怎么说,爱?

  但是今天,是韩峰离开的第八天。

  我想,他要是死在哪儿了的话,现在已经腐烂发臭了吧。

  呵呵。

  我跟他的生活很平和,只有一个小问题。

  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

  那为什么在一起呢?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笑笑说,反正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在一起,我们又寂寞,那就先在一起。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下去,但是我们吵架了,在他离开前的倒数第二天。

  有些矛盾就像平静海域的暗礁,没有船驶进就万事大吉,一旦有船触礁整条船都会覆灭。

  那天像往常一样,我们在饭桌上沉默的吃饭。

  “小若,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吧。”他把视线从我深陷的眼窝移到了满是伤口的手和裸露的其他满是淤青的皮肤。

  “心理医生。”他又补了一句。

  我顿了一下,把碗放在桌上“我吃饱了。”我说。然后拿起碗向洗碗池走去。

  “你想这样一辈子么?”韩峰淡淡说。“我知道你不想去,就算你不去,我会把医生请到家里来。”

  我回头惊悚的看了他一眼,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直在低头吃早餐,偶尔还在抬头看报纸。

  说着我的事 替我做了主,在跟我说话,可是偏偏眼里没有我。

  我现在很想把手里的碗摔碎,然后拿碎片划开他的颈动脉。

  我也想说话,想咆哮,想质问他,但是嘴抖的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我好像被定格在地板上,像当年一样,我动不了。

  “呕……”碗终究还是被我丢在地上,我趴在那里把刚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好脏,好恶心,我怎么这么恶心。

  韩峰倒是不嫌弃我的,把我抱在怀里,拿毛巾擦干净把我再一次送进了医院。

  打针的时候我睡了过去,真奇怪,晚上睡不着,白天倒是困得要死。

  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小小的我,还有陈老师,居然还有十八岁的韩峰。很奇怪的感觉,二十三岁的我,被十八岁的韩峰牵着,看着六岁的自己。

  六岁的我跑在草地上吹泡泡,肥皂泡又大又闪,被灿烂的阳光照的五颜六色的。戳一下,“啵”的一声就破了。

  我斜过头看韩峰的侧脸,他脸上也有轻轻的和煦的笑容。我深吸了一口气,这天天气貌似还不错?

  突然,六岁的我摔倒了,摔在一个小泥坑里。我看到一双大手把我扶了起来,是陈老师。

  不对!不对的!有什么是不对的!六岁的我……六岁的我,我那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想用手捂住韩峰的眼睛,我不想让他看这些。但是我感觉到韩峰牵着我的手变得冰冷,我慢慢的回过头看着他,发现他根本就不是他。

  他是陈老师,微微笑着,那双大手就扯着我。韩峰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说着什么,天色变得昏暗。

  韩峰我要看不清你了!你说什么!?我想喊叫,想挣扎,可是陈老师就笑着,抓着我。我动不了,也出不了声音。

  后来我终于听清韩峰在说什么了。

  他说“冯承若,你真的好恶心。”

  片刻,我醒了过来。感觉自己像站在旋涡的中心,天花板好像要塌下来似的那种晕眩让我恶心的想吐,看了看旁边的韩峰,我拼命的忍了回去。韩峰手上拿着一条热毛巾帮我敷着手。

  “你刚才睡觉的时候不太老实,总是滚针,我只好握着你的手,而且药水有点凉,我帮你敷一下。”韩峰起身去换毛巾。

  “韩峰。”

  “嗯?”

  “你觉得我恶心吗?”

  “哗”的一声的水流声和这句话重叠在一起。韩峰把毛巾展开包住我的手才说   “还行吧,”他笑着抬眼看我“我这衣服可是新买的,你回头发了稿费可要给我买新的。”他又抬手抚了抚我的脸“还难受吗?”

  “韩峰,我们分手吧。”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棕色的瞳仁,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看着他突然发白的脸,我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快意,那种伴随着什么东西破碎的自我放逐感,那种裹挟着淡淡恨意的感觉让我的肾上腺素飙升。

  “就因为我要送你去看心理医生?”韩峰依然握着我的手。

  “不,因为我恨你。”我听见我的声音带着轻快的节奏,我怀疑我还在梦里,我感觉我的灵魂站在病床边看着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人在跟韩峰说话。我想拉住哪怕他们其中一个人,但是我做不到,我只能站在旁边,听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刚才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六岁的时候。”“我”的语气很轻,像轻轻叹气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韩峰的脸变得铁青。“我”满意的看着他的脸继续说下去。

  “陈老师,真的是一个好老师,还是一个好爸爸,是吧韩峰?”

  “第一次是我六岁那年,你知道吗?才六岁的小孩子,不管用哪里都是很疼的。”

  “后来,后来嘛,有很多次了,很多,很多次。”

  “唉,可是韩峰,你一次都没有救过我,一次都没有。”“我”伸出一根手指在韩峰的眼前晃了晃。

  韩峰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带倒,发出呯的一声。他发红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我,“我只看到过两次,不!我只看到过一次,我真的不知道,我……”

  “嘘!”“我”打断他,“你不必解释,真的。”我看到病床上的那个“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接着道“因为不只有我一个人被那个了,你也是哦,我也看到你了。”

  我感觉站在床前的我的灵魂在听完这句话后瞬间被推回了床上的肉体中,我抬头看向韩峰,他的脸上全是眼泪,而从他的眼睛里映出的我的脸上也全是眼泪,我狐疑的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我竟然是,哭了。为了谁?我自己?“我”?还是韩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