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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Redeem
作者:羽宸寰      更新:2016-02-22 22:52      字数:0
  Redeem

  一九九七年

  『只要再通過一次測試,你就能成為真正的Kingsman,期待你的表現。』

  沾水筆在泛黃的紙面,寫下昨天某人對他說的話。

  精裝的日記本有著厚重的封面和封底,看起去就像上個世紀的古董書,但它的確是一本等人填滿空白內頁的日記。

  第一次看到這本日記,在一個舊物市集,每個月第三個禮拜六,便會固定出現的市集。許多人把家裡陳舊或用不上的東西拿出來,用低廉的價格販售給喜歡這些舊物的買主。

  當時,他看到了這本日記,只覺得是一件不起眼的東西,最後掏錢買下的,是兒子喜歡,有著木製底座的玻璃雪球,只要把球體上下顛倒再搖一搖,玻璃球內就會像下雪一樣,飄落漫天雪花。

  直到他進入一個神祕組織見到他的推薦人後,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和那本看起來不起眼的日記,很像。

  優雅、古典、沉靜,以為裡面必定寫滿艱澀難懂的文字,卻在翻開後詫異書的內頁,竟只是一張又一張,被歲月逐漸泛黃的空白……

  在焦躁的情緒下熬過三個禮拜,直到舊物市集再次出現,不顧零下的低溫是不是飄著雪、也不管市集與家的距離有一個小時的車程,他只希望那本不起眼的日記仍舊躺在原來的鋪子上,沒有被別人論價買下。

  「先生?」市集上,留著小鬍子的老闆關心詢問跑得滿頭大汗,彎腰扶著膝蓋在他鋪子前不斷喘氣的年輕人。「您還好嗎?」

  「日、日記……」大口喘氣吐出白霧的人,指著鋪子上那本曾被他錯過的日記。」

  「這個嗎?」老闆拿起日記,像在誇耀自己得意的孩子,「先生您真是識貨,這本日記是我父親從……」

  頂著雪抱著厚重的日記本,至於老闆說了什麼他根本沒聽進去,又在回家的路上去書店買了支沾水筆,決定從今天起,記下一個人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直到把每一頁的空白填滿為止。

  ◆   ◇   ◆

  「爹地,陪我玩。」

  兒子稚嫩的聲音從書房門口傳來,紙面的墨跡也正好乾了,於是闔上封面收入能上鎖的抽屜,然後走到門口抱起兒子。

  「媽咪呢?」

  「媽咪在做燉肉不准我進廚房,爹地你呢?你在做什麼?」

  「爹地啊……」回頭,微笑看了眼鎖上的抽屜,說:「爹地在寫日記。」

  「日記?就是每天都要寫的那種作業嗎?」小男孩皺起臉蛋,像看到他最討厭吃的紅蘿蔔。

  「差不多。」他捏捏兒子的臉頰,微笑。

  如果可以,他希望每天都能寫入日記的東西,因為這表示他和那個人,每天都能見面說話。即使他真正想說的,已經錯過能開口的機會,就像曾經和這本日記錯過一樣。

  叮鈴鈴!叮鈴鈴!

  公寓的門鈴響起,他放下男孩,把雪球放進兒子手裡。

  「伊格西,拿去客廳玩,我們很快就能吃到媽咪的燉肉了。」

  「嗯。」男孩點點頭,抱著玻璃球跑去客廳。

  打開門,穿著制服的快遞員面露笑容交給他一個紙盒和一支筆,說:「先生,您的包裹,麻煩幫我們在單子上簽名,謝謝。」

  「好的。」接過筆,在紙盒上的複寫單簽名處,寫下自己的名字和姓氏,然後將筆交還給對方。

  「謝謝,希望您有個愉快的週末。」雖說是制式化的祝福語,卻因為快遞員臉上真摯的微笑,而顯得十分自然。

  「謝謝。」收下印著品牌標誌的紙盒,也給對方一個微笑和感謝。

  抱著包裹走回書房,拆開纏繞在紙盒外的緞帶打開盒蓋,裡面有一雙鞋,一雙工藝細緻的布洛克雕花鞋(Brogues)。

  Oxford Not Brogues.

  這是那個人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乍聽時覺得納悶,畢竟當時他們是在一間老字號的西裝裁縫店,而不是鞋店。

  牛津鞋,是一種有著封閉式鞋襟設計的鞋款。

  所謂封閉式鞋襟,便是將鞋面側邊的皮革向中延伸成鞋面,鞋翼的最尾部與鞋面密逢,並且在鞋面添加曲線與沖孔裝飾,使更華麗優雅,也更有古典紳士典範。

  布洛克雕花鞋,則源自蘇格蘭和愛爾蘭,是勞作者在高地工作時所穿的鞋,其後經溫莎公爵改革而成為紳士的象徵。

  這些知識,也是那個人後來解釋給他聽的。

  對一個在倫敦犯罪最嚴重的Straford區長大的孩子,那種價格不斐的東西要他穿在腳上,他寧可拿去當舖換成現金。

  直到展開嚴格的訓練後才明白,這句話,其實還有別的意義……

  Brogues這個字,除了是指布洛克雕花皮鞋外,也暗諷愛爾蘭人說英語的腔調。

  貴族,平民;高貴,低賤;上流社會,和──

  一般人。

  和他同期的「訓練生」,都是「Oxbridge」,畢業的學校不是牛津,就是劍橋。對於他這種非以上兩所名校出身的傢伙,甚至連問你是從哪所學校畢業的都懶得問,直接給你冠上另一個字「」,然後說。

  「喔,你就是那個Redbrick(某某大學)畢業的傢伙。」

  翻開鞋舌,皮革上燙印著金色的徽印──

  ○K

  Kingsman,一個極度機密的組織,即使許多轟動國際的危機都因這個組織而解除,卻從來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為了組織而犧牲的人,沒有勳章、沒有公開表揚、沒有英雄式的歡呼,甚至沒有任何人知道死去的人究竟做過些什麼?

  就像冷天裡呼出的一口熱氣,無聲無息地消逝。

  也許別的訓練生有著各種希望成為Kingsman的理由,比如權力、比如地位,比如家族榮耀。他的理由,卻簡單到倘若說出來絕對會被其他人訕笑──

  想擁有站在一個人身邊的資格,僅此而已。

  ◆   ◇   ◆

  「蜜雪兒。」

  走進廚房,正是妻子熄掉瓦斯,準備套上隔熱手套將燉肉從爐架移到餐桌的時候。搶走棉布做的隔熱手套,套在手上走到瓦斯爐邊,在妻子的臉頰處輕輕一吻。

  「又重又燙的東西,還是讓男人來吧!」

  蜜雪兒側身讓出空間,對著丈夫微笑:「那麼……『男人』要不要也學學怎麼燉肉?」

  「饒了我吧!我寧可暴風雪天開三個小時的車去幫妳買齊所有的食材,也不想面對一鍋被我燉到焦黑飄出怪味的燉肉。」

  「只要接下來一個禮拜你負責哄伊格西睡覺,就饒了你。」

  「這個交換條件……恐怕得等我回來才能兌現……」他端起冒著白煙和香氣的燉肉,為難地看著妻子。「明天一早我就得離開,大約一個月後回來。」

  「去哪?」

  僵硬的笑容下,有擔憂,但更多的是想問卻不能問的,害怕。

  你的「任務」究竟是什麼?不在家的時候你究竟去了哪裡?做了什麼?是不是很危險?為什麼一提到關於任務的話題,你的答案永遠都是「不能說」?

  你還是我的丈夫嗎?

  你還是我孩子的父親嗎?

  你還是我當初認識的,李‧安文嗎?

  「妳知道的,我──」

  截斷丈夫沒來得及說完的話,不想又一次聽見「不能說」的回答,於是在轉身去客廳找兒子時,背對著丈夫用輕鬆的口吻說道:「回來後的一整個月,都由你負責哄伊格西睡覺。」

  「成交。」

  ◆   ◇   ◆

  「抱歉,安文夫人,請妳節哀。」

  「抱、歉?」

  憤怒使她的聲音顯得既急促又尖銳,要不是眼前的人是她丈夫的上司、要不是這個人的年紀比丈夫或她都還要年長,她也許早在對方說明來意後,就會像個瘋子一樣用暴力和嘶吼將這個人趕出她的家。

  「那麼你告訴我,安文究竟是怎麼死的?他到底瞞著我做了什麼?」

  男人成熟的臉龐流露著愧疚與哀傷,但說話的聲音卻又冷靜得彷彿將所有情緒絕緣。

  「對不起,這些問題我無法回答。但是安文夫人,我能對妳說,妳的丈夫是尊嚴且光榮地離開這個世界。」

  「你們……對每一位遺族都是這麼說的吧!」蜜雪兒嘲諷地對著男人冷笑,然後瞥開視線不願再多看對方一眼。

  既然是光榮死去,為何沒有正式葬禮?沒有一個英雄應該得到的待遇?就連所謂的慰問,也只是眼前這人毫無感情的一句「請妳節哀」?

  「不,按照規定不應該是我來,只是……」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請你離開。」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後,起身,將一枚金色的徽章遞到蜜雪兒面前:「安文夫人,以後如果有任何困難,可以撥打後面的電話,告訴接線生……」

  「……」蜜雪兒的視線,依舊落在看不到對方的地面。

  嘆氣,走向坐在地毯上玩著雪球的小男孩,問:「嗨,我是哈利‧哈特,你呢?」

  「伊格西,伊格西‧安文。」小男孩仰著臉,看著他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禮貌回應。

  「你好,伊格西。」哈利將金色的徽章遞給小男孩,聲音柔軟地問:「你可以幫媽咪保管這枚徽章嗎?」

  「……」蜜雪兒轉過臉,對著兒子搖頭。

  不!伊格西!

  別拿!

  「……」

  男孩接下徽章,在他的認知裡,當別人出於善意給你東西的時候,你必須禮貌地收下──爹地和媽咪是這樣教導他的──但是看到媽咪的表情,卻又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

  「好孩子,如果哪天你或媽咪遇到麻煩,需要任何幫助,徽章背面有一組電話。但記住,電話只能撥打一次,接通後你就對接電話的人說:

  Oxford Not Brogues.

  那麼無論你們遇到任何麻煩,都有人能夠幫忙解決。」

  「Oxford Not Brogues……」男孩複誦著他無法理解的話,看著手掌心上的徽章。

  哈利讚許地對男孩點頭,沒有像其他來家裡探望的大人一樣,用哀傷和同情的眼神對他說「喔,這可憐的孩子」,而將他視作一個成年男人,認真地對他說。

  「伊格西,要照顧好媽咪,你能答應我嗎?」

  男孩緊緊握住手裡的徽章,用力點頭,「我答應你。」

  ◆   ◇   ◆

  十七年後

  「SHIT!」伊格西‧安文,氣憤地用拳頭搥打不受他控制的方向盤。

  車門自動上鎖,方向盤自行轉動,他卻只能像個白痴一樣在狹小的空間裡,聽著羞辱的言語離自己越來越遠。

  12—19—97—

  Oxford Not Brogues.

  一組電話、一組密語,扭轉了他的人生。

  從對生活充滿怨懟卻又不知怎麼改變,到被肯定的Kingsman訓練生,但就就在他以為自己終於能幹出一件大事時,又被殘酷地打回原點,而理由竟然只是他不肯殺一隻狗?

  開什麼玩笑,那些傢伙──尤其是亞瑟──以為誰都想成為Kingsman嗎?

  榮譽?忠誠?

  高貴?英雄?

  放屁!全都是放屁!

  說穿了就是資本家和政客搞出來,騙人的把戲,先把你訓練成完美的武器,然後用這件武器去殺人,如果不幸在出任務的過程中死亡,就給你點錢,和象徵意義大過實際意義的幾枚勳章,然後告訴你,為國家犧牲是你的榮幸。

  SHIT!

  這套邏輯還是拿去騙騙讀書讀到腦子有病的Oxbridge,反正那些傢伙總是很白痴地認為自己能改變社會、改變國家、改變全人類,就像那句名言──

  只要給我一個定點和一枝槓桿,我就能撐起地球。

  白、痴!

  「伊格西,上來!」

  終於停下的車子,停在一間兩層樓高的獨棟房子前,從擋風玻璃看出去,清楚看到二樓陽台正站著一個人,拿著平板電腦對著他說。

  「──」遠端遙控?媽的,早知道就不偷這輛車。

  憤怒打開車門,然後重重把車門摔上,房子一樓的門根本沒鎖,像是早知道會有人來。

  可惡!在這個人面前他就像掛著兩條鼻涕的小鬼,無論想什麼或做什麼,對方都像預言家一樣精準預知。

  背對餐桌,在廚房切東西的人,對著踏進屋內的伊格西說。

  「坐!」

  長型餐桌靠近廚房的位置,放著一套完整的餐具,桌巾、盤子、刀叉、高低不同的酒杯,和燭臺──但,只有一套。

  其他的座位前,卻什麼也沒有……

  「哈利,我……」

  「再等等,很快就好。」

  「──」很快就好?什麼意思?

  哈利‧哈特放下刀子,端著剛做好的三明治轉身走向伊格西:「先吃點東西,很快就到晚餐時間,晚餐是燉肉和豆子湯,除了這兩樣,你還想吃別的嗎?」

  「……」伊格西看著被放在面前的三明治,詫異地說不出話。

  原本以為會被責罵,或者冷漠的譏諷,就像無論他幹了什麼,母親、老師,或者其他人都這麼對他說──

  伊格西,無論你做什麼都與我無關。

  Fuck!

  他不想變成像繼父那樣的混蛋,即使他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他不想用吸毒逃避一切,即使他住的地方,毒品交易像在販賣機買飲料那麼容易;他不想做一個沒用的人,即使他看起來每天都在鬼混不肯找一份安穩的工作。

  所以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對他說──

  伊格西,無論你做什麼都與我無關。

  「為什麼……」

  「嗯?」

  「為什麼不放棄我?」

  既然蘭斯洛特的位置已經決定,為什麼不讓他把打了母親的混帳痛揍一頓?為什麼要阻止他?為什麼不讓他乾脆因為施暴而進監獄?為什麼要把他帶來這裡?為什麼──

  不、放、棄、他?

  很容易的,不是嗎?

  就像其他人一樣,無論他是陸戰隊的優秀射手,還是扒了人家的錢包?無論他是奧運體操隊員,還是偷了別人的車子在路上飆給警察追?

  無論他做的事情是好,還是不好,都與「任何人」沒有關係,也沒有「任何人」會在乎的,不是嗎?

  「伊格西,看著我。」哈利拉開伊格西右手邊的椅子,坐下,推開放在餐桌上,裝著三明治的盤子,嚴肅地說:「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伊格西‧安文,到今天、到現在為止,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只是希望我放棄你嗎?」

  「──」

  嚴厲的話像把銳利的刀子,割斷伊格西糾結的心結,就像傳說中的戈爾狄厄斯之結(Gordius Knot),數百年難解,卻被亞歷山大大帝一劍劈斷。

  沒有任何人有義務拯救你,除非你先把自己從沼澤裡拉出來;同樣地,沒有任何人能夠放棄你,除非你已經放棄自己。

  「不是……不是的……不是……」伊格西垂下臉,激動的淚水不斷從眼眶裡流出。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失在一片密不見日的叢林,雖有足夠的食物和水、有充分的裝備,卻缺少相信自己能走出這片叢林的信心。

  而哈利‧哈特,就是他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