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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作者:唐棻      更新:2019-03-02 19:06      字数:5002
  沈眠,甦醒,日復一日的月昇月落。山嵐隨著季節而日漸沈重,然此時晨曦依舊透過木窗,灑落一地初冬的陽光,雀鳥撲翅的聲響,讓她微微啟了眸。

  映入眸心的,是一雙長長的睫,剛毅的臉上,刻劃了些許滄桑,而他左額上的疤,至今仍是讓她觸目驚心,木芙蓉略怔了怔,才發現自己躺在他密密圈圍的懷抱。

  她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在這片懷抱裡醒來,也記不得自己究竟在這山林裡數過多少星辰。悄悄的伸出手,木芙蓉輕輕拂過他覆額的髮,撫上那道傷口。

  沁涼的撫觸,溫柔如風,慕雲睜開眼,迎上那雙乍驚的眸子。

  「哎呀?」木芙蓉微微的困窘,「我吵醒你了嗎?」

  薄唇揚起笑意,溫熱的掌心貼上她的顏,「我很高興妳吵醒了我。」

  看著那熟悉的笑意,她不禁泛紅了眼眶,嘴角卻是噙著笑,「你真是隻笨麒麟。」

  「笨麒麟?」他挑起右眉,「妳又想到什麼了?」

  水眸染上一層薄霧,思緒飄向遙遠彼端。她猶記春風拂面,鶯燕歌鳴的晨光,當蓉城第一道曙光照映在凡界百姓不可探的深深院落時,她總迎向最初的朝陽,露珠喚醒了沈睡,百花仍在惺忪時,自己已綻出層層柔瓣,期待換上下一件彩衣。

  她的生,在御園開始,她的死,在御園結束,生死與情愛,全留在那片燦爛瑰豔的院落裡,在那兒她嚐到了千百滋味,如今回想卻仍是不悔。

  「那兒,還和以前相同嗎?」她喃喃低問。

  明白了她話中的含意,他緊緊擁著她的肩,「妳想回去?」

  木芙蓉沈默著,低首埋在他的胸前,輕淺的呼吸裡,盈滿了他身上獨有的氣息。

  點醒了前世過往,內心對於御園的渴望,一日甚過一日,花香盈袖,新月如鈎。春分,有著人面桃花,夏至,有著荷塘風緩,中秋,有著梔子送香,立冬,有著疏梅弄影。它像是場夢,卻又真實不過,幾百年過去了,記憶反而在此時更加鮮明活潑起來,有時她不免懷疑自己是否仍在夢境未醒,可雙手觸及的溫熱與鼻尖嗅得的氣息,再再提醒了她的神智。 

  「妳想回御園嗎?」慕雲復又問道,「我以為,對妳而言,那裡是個不愉快的地方。」

  她緩緩起了身,信步走向窗邊,推開窗扉,抬首望向脈脈相連的青綠,「但那也是我擁有最多的地方,若上天允許,這一世只要再見一眼御園,就足夠了。」

  他望著浸沐在晨光中的木芙蓉,淺淺的光影映出烏髮上的光澤。她已不見初遇時的天真無邪,卻多了女人應有的嬌柔明媚,慧黠的杏眼如故,卻多了淡淡的愁苦,倘若可以,他願捨棄自身一切,換取她不知愁的歲月。

  「為何不?」

  她訝然回首,「慕雲,區區平民百姓,是進不了那深宮院落的。」

  「我會讓妳重新回到那片土地。」他踱近她的身畔,以指輕括著那柔嫩的臉龐,「不只前世,生生世世,我們都會一起渡過。」

  聆聽著他的話語,木芙蓉低笑搖首,昏眩再次襲上眼瞼,「慕雲,這是不可能的,已經來不及了……」

  大手及時一撈,將她撈進懷裡,只見她又沈睡如昨,然耳畔卻又聽著她猶似夢囈的呢喃。

  「錯了一次,就永世不得超生嗎?」慕雲不禁喃喃自語。輕輕的將她抱上了床,他看得出她那勻長的呼吸,然那面龐卻又比昨日來得蒼白許多。

  長指拂過她的頰,心上的不安猶如此刻山嵐霧靄。已經來不及了嗎?方才她的囈語,似是一道無可解的魔咒,深深盤踞在心口,慕雲吁嘆長氣,即便真是如此,他也不會獨留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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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穩的步伐,踩過密密疊疊的落葉,發出脆裂的聲響,當黑眸望向一潭深泉時,無奈的嘆息自他唇畔逸出。

  她一向高傲,如今卻是守著清冷,孤單的蓮,兀自在山泉佇立,她的身邊不再有百花簇擁。當日乍見,他未曾細細看她,而今才發覺昔日紅潤的雙頰卻是蒼白瘦削,靈動光彩的眸子,如今盛著疲憊憔悴。

  她不只毁了木芙蓉,也迷失了自己,這一眼,讓他的餘怒漸平,化成一絲不忍與惋惜。

  他的步履與輕嘆驚動一旁靜昐的仙獸,低沈的嗓音剎時在林間漫蜒。

  「你來遲了。」樊堯說道。

  她的芳心漏跳一拍,卻仍未回首,依舊望著池水,偶而輕風拂過,漾出波波漣漪,對她而言,他一如風,無意撩撥池水,可她的心湖,卻因為他而皺面。

  「我需要時間。」慕雲說道,目光瞟向心神不定的水芙蓉。

  樊堯眼角輕掃,驀然淡笑,「你們談談。」

  待仙馬隱沒在夜色裡,慕雲盤腿坐於石上,夜寒露重,新月勾勒出冷冷的光芒,恍惚間,似又回到兩人熟稔的那一年。

  月,一如當年,可他們之間,卻隔著重重記憶。

  「為什麼?」他低問。

  心似被揪結著,疼得讓她眼眶泛紅,水芙蓉仰起首,看著殘缺的月,「恨我嗎?」

  未料及她會如此坦白,慕雲十指交握,半晌不答。她遂起身直逼至他面前,顫著纖嗓,「告訴我,在你明白前因後果之後,你恨我嗎?」

  「若說不恨,那是不可能的事。」迎上她祈求的眼,他說道,「我一直相信妳,將妳視為最知心的人,就如同木芙蓉全心全意信妳,將妳視為姐妹相同。」

  「姐妹?」她噙著苦澀的笑,「同名為芙蓉,可你始終只惦著她,在我離開御園的日子裡,你可有一絲絲的掛念?」

  「為什麼會是她?」她無力的抗議著,「這千年來,我只看著你,守著你,你總說,我是最美的,因為如此,我以為你與我相同,你說知心?但你仍不懂我的心,對不?就如同我不懂,為何你的選擇會是木芙蓉?」

  慕雲擰著眉,聽著她的控訴。

  「告訴我,你可曾細細的想過我?」她看著那雙如夜的黑眸,「對你而言,我除了是水芙蓉,除了美麗之外,還有沒有可能更多?當我見到木芙蓉髮上那隻白玉簪子時,我依然抱著一絲祈求,求你能再多看我一眼,可你為了她,不惜與山蛸為敵,毁了御園,燒了蓉城,甚至闖入地府,不惜迫使鳯凰封印你的神能,對你而言,這究竟值不值?」

  「當她回到我身邊,這一切,都值得。」他啞聲說道。

  她緊攢著他的衣襟,淚滴成圈圈不甘,「為了木芙蓉,你甘冒犯下天條,就算關入天牢也無所謂嗎?」

  慕雲盯著她半晌,緩緩回道,「我說過,為了她,值得,即使與她同為凡人。」

  她睜大了眸,錯愕與不信盡在眼底,「為什麼?為何不能是我……這千百年來,我在你心底究竟是被安排在什麼樣的位置?對你而言,我除了是知己外,又是什麼?在你對我讚美稱揚的時候,你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若是對我無意,又何必給我一絲一亳的企昐!」

  看著她的無助,一絲不忍閃過心頭。他們曾共同擁有許多回憶,是自己給了她錯覺,讓她誤以為彼此有心,一如樊堯所言,是他給了水芙蓉一絲企昐,造就了無可彌補的錯。

  「對我而言,妳永遠是水芙蓉。」慕雲勉強扯出一抺笑,「妳的美永遠獨一無二,但木芙蓉對我而言,無人可以取代,也許她將不會列入仙班,受到西王母娘娘的冊封,她卻是我心中最美的花仙,就算她今世已成凡人,我也會守下去。」

  她怔望著,池中的荷也失了色,心似成凋零的柔瓣,碎成片片。原以為他終會對木芙蓉心死,如今卻是自己的奢望,他的眼,落在那向晚的酡紅裡,而不在盛著月華的聖潔,他讚揚自己的美麗,卻寧可採擷另一朵芙蓉花。

  她是眾神的嬌寵,西王母欽點的花中之仙,百花任她差遣,獨一無二的出類拔萃,可在他的面前,她跌跌撞撞,傷得再無一處完整。慕雲看見了她的美麗,眾神對她的寵幸,天界賜予她的尊華,然他卻戀上未成道的小妖,一名連冊封為仙資格都未有的女子。

  「你走吧。」她輕拭著面上的淚,「這樣就夠了。」

  他深看著眼前瘦削的長影,再無一句回應。

  水芙蓉挺直背脊,淒笑說道,「我不會再回到御園,也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我們之間也無話可說了。」

  「即便如此,但,我想木芙蓉定也是想再見妳一面。」慕雲說道,「畢竟,過去妳們曾以姐妹相稱。」

  水芙蓉身子一震,仍是抱著雙臂沒有回首,待風揚起,林間徒留淡淡的木香。木芙蓉……

  她再次滑落了淚,心中再無怨念,卻有著濃重的惆悵,「你真的不懂嗎?在你清楚明白的拒絕之後,我怎可能再回到御園?我又怎可能再次面對她?而我,也不再是你心裡最初的水芙蓉了……」

  林葉沙沙作響,夜色掩飾了另一雙悲涼的眼,看著她踞傲的神情,一聲輕嘆化在冷冷的北風裡。

  「樊堯。」她哽咽低喚,「出來吧!你想躲到什麼時候?」

  他微怔半晌,細細的葉碎化成步履,絲絨般的嗓音在她耳畔盤旋,「這麼多年了,現在算不算了結了?」

  一句話,她淚流不止。看著那如鈎的月,月缺,如她的愛情早已緔舊飄渺,心被封錮得太久,淚也被鎖得太深,而今一旦奔流,怎麼拭也拭不淨。

  「你還會陪我嗎?」她仍是鎖著朦朧的月光,「在你知道那麼多事之後,你會不會如同麒麟獸一般,視我為異物?」

  樊堯看著她,卻無隻字片語,風林沙沙作響,濃濃的雲霧又籠罩在這片孤孓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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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著疲憊的身軀,雷霆無力的叩著門板,等了半晌,才見著木芙蓉噙著笑意,緩緩開了門。

  「雷獅?」她睜大了眸,「你怎麼一副很累的樣子?」

  「當然累!」雷霆沒好氣的踱進屋裡,頓時寒氣上身。

  「回來了?」慕雲冷冷問著。

  雷霆哼了哼,大刺刺往地上一坐,「我替你跑腿哈腰,你好歹也給個笑臉吧?」

  「你一去就是十來天,還冀望我會有好臉色?」

  雷霆苦著臉,「你以為西王母有那麼好見著嗎?閻王那傢伙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見到她!」

  「見著了?」黑眸瞬間一亮,慕雲一把揪住雷霆的衣襟,「西王母怎麼回答的?是否願意通融?還有她……」

  雷霆黑眸一瞇,慕雲剎時閉了嘴,木芙蓉淡笑著,「你們聊,我去外頭走走。」

  待門扉重新閤上,雷霆狠推了他一把,氣極敗壞的喘著,,「讓我歇歇,成不成?至少你得讓我喘口氣吧?這麼急驚風似的!八百年前的教訓還不夠嗎?」

  「我當然急!」他順手扔過一只酒甕,「送你!當做走趟閻府的謝禮。」

  乍聞酒香,雷霆瞳眸瞬間放大兩倍,喜不自禁的抱著甕,「劍南春?你怎麼有這個寶貝?」

  「樊堯臨走時給的。」慕雲淡說道。

  「樊堯?」雷霆揚起半邊眉,「什麼叫臨走時給的?你找過水芙蓉了?」

  慕雲不語,雷霆開了甕,將香甜的酒液傾入口中,滿足的笑著,「果然好酒!你與水芙蓉談得如何?」

  「她不會再回御園了。」

  「咦?」雷霆詑異的,「不回御園?她要一直待在這荒山野嶺不成?」

  「不知道。」慕雲看著赤紅的雙掌,「原本,我是恨她的。」

  「原本?」雷霆打了個酒咯,「她本來就很可恨,難道你原諒她了?即使她曾背叛過你對她的信任?」

  「是我給了她錯覺。」他長吁著,眼神也顯得茫然,「與水芙蓉之間,我忽略了太多的事,忘了該有的分寸。」

  雷霆翻著白眼,「錯覺?忽略?總歸一句,女人就是麻煩的東西!如果講句話都要像稟告玉帝似的小心,那不如不要說!就算再怎麼不對,也不能欲除之而後快,何況還是宿昔與姐妹相稱的人?」

  慕雲撇了撇嘴,「樊堯說的對,那場錯,起因於我,因我之故,讓兩朵芙蓉之間再也亳無交集,讓木芙蓉甘為凡胎肉身。」

  「那又如何?」雷霆揮著大掌,「她要去那兒,隨她去!反正有仙馬那傢伙陪著她,用不著太擔心,只要她仍照著節令讓御園裡的荷花開花就成了,你現在要擔心的,反而是木芙蓉。」

  慕雲挑起右眉,凝神看著雷霆,只見他仍咕嚕嚕的喝著酒,又從懷裡拿出一塊大餅,悠哉的咬了起來。

  「西王母究竟是怎麼說的?」慕雲耐著性子,嘴角勉強扯成彎月狀,極為討好的問道。

  雷霆嘖了兩嘖,又灌了口酒,「她呀……」

  「嗯?」

  「除非你上去求她。」雷霆擱下大餅,伸掌朝慕雲頰上拍了兩拍,「沒辦法,你毁了御園不少花仙和待冊封的花妖,又對她最最寵愛的水芙蓉拒於千里之外,難怪她要找你的碴!」

  「玉帝無法開恩?」慕雲心下一愣,「我們是他座前的十二獸,他不能命西王母破例為木芙蓉重塑仙胎嗎?」

  「沒辦法!」雷霆搖搖食指,「你以為玉帝很神通廣大嗎?倘若他真能一手遮天,當初就不會有鳯凰封印仙火的玉旨了,何況,百花皆為西王母所管,木芙蓉自然也不例外,你若想要她重回花妖的身份,就得去天界求她。」

  「閻王怎麼說?」慕雲撫額低問。

  「別無他法。」雷霆攤了攤掌,「樊堯說的也沒錯,木芙蓉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間,在你與水芙蓉長談後,她是醒了,問題是,你要她一如凡人般老死,還是……」

  「木芙蓉不會死!」他眸光一澟,「我上天界去見西王母。」

  「你還真要去呀?」雷霆身子顫了顫,「別怪我沒提醒你,西王母她可沒那麼好商量!」

  「總得試試。」慕雲說道。

  「小心點。」雷霆正色說道,「只怕求成了,你這個麒麟大概也玩完了。」

  「那又如何?我並不在乎。」他說道。

  「但木芙蓉呢?她可知道你的決定?萬一西王母成全了你的夙願,卻要玉帝降罪於你,處以天牢之刑,那可不是數十年可以了結的。」雷霆以指點了點,「就算咱們是仙獸那又如何?充其量不過是眾神間的寵物罷了!像鳯凰,雖然著封印的神能,卻是任由眾神差遣,老窩在那金鳥籠裡,還窩出病來了……」

  「玄殊病了?」慕雲擰起眉,「這怎麼可能?雖則我們是仙獸,但體質與眾神無異,他怎可能會病了?」

  「誰知道他真病還假病?」雷霆翻著白眼,「你還是想想看,怎麼向西王母求情吧!誰知道她又會想出什麼主意刁難我們這群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