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作者：冰岛小狐仙 更新：2016-01-30 00:14 字数：0
洛伊没想到他一下子就会猜到答案，但是知道这个真相并不是凯能接受的，所以他摇了摇头说：“不是，是我太晚冲出结界了。”
没错，应该怪他才对，如果不是他那么大意一赶到就被结界封住，如果他可以早一点破开结界，他应该可以救萨菲尔才对。
明明感觉到了那股惊人的力量，可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就算洛伊否认，凯也猜到他其实是在顾虑自己的心情，因为他分明在卡米拉身上感觉到了那种深深的自责和后悔，就算卡米拉和洛伊真的来迟一步，也一定是因为他才会来迟的。
凯觉得很难受，那种难受不仅仅是因为萨菲尔死去的悲伤，也不仅仅是因为觉得自己再度成为拖累的自责，更多的，是因为此刻的卡米拉。
卡米拉颤抖的双肩揪着他的心，让他觉得痛彻心扉。
洛伊不知道他此刻应该说什么，无论是无声哭泣的卡米拉还是哭得几乎接不上气的凯都让他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抚平他们的悲伤。
“我们……”沉默了许久，洛伊刚想说什么，整座城堡突然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紧接着，墙壁碎裂，地面凹陷，城堡居然崩塌了。
洛伊猛回过神，一把拉住了因为晃动而差点摔倒的凯，同时，他振开翅膀，迅速朝卡米拉飞去。
“卡米拉，我们得离开。”一把抓住卡米拉的肩膀，洛伊话音刚落，卡米拉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萨菲尔的尸体一下子从他手里滑了出去。
“萨菲！不——”卡米拉伸出手，却没能够到萨菲尔，城堡的尖顶在这时整个塌了下来，洛伊皱紧了眉，一咬牙，拉起卡米拉直接飞了出去。
“放开我！洛伊，我不能把萨菲留在这里！”
卡米拉在半空中拼命挣扎，洛伊一言不发，只紧紧拉着他。
震动还在继续，里尔城堡的双塔同时倒塌，不过眨眼之间，原本恢宏的城堡就变成了一片残破的废墟。
洛伊等震动彻底平复之后才降落到地上，几乎是脚一着地，卡米拉和凯就同时扑进了废墟里。
他们两个人疯了一样在碎石瓦砾中寻找萨菲尔的遗体，从早上一直找到傍晚，挖出了很大的一个坑，却依然没有找到。
当夕阳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时，洛伊按住了卡米拉的肩膀，强迫他停止了翻动石块的动作。
“卡米拉，他一定是掉到下面去了，就算找到，恐怕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洛伊尽量让自己的话不至于太残忍，但是卡米拉仍然被刺激得浑身一颤。
“为什么拉住我，我本来可以抓住他的！”有生以来第一次，卡米拉对着洛伊怒吼出声。
他的脸上刻满了悲愤，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甚至恨不得在洛伊的脸上揍一拳。
萨菲已经死了，为什么连他为萨菲收尸的权力都要夺走？
“我……”洛伊张了张口，还没能解释，卡米拉已经再度开口：“对你来说他终究是血族的叛徒，可对我来说他是亲人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不！卡米拉先生，不是伯爵的错啊，您怎么了，伯爵只是要救我们而已。我知道您很难过，如果要恨的话，您就恨我吧，是我拖累了你们，害死了萨菲尔前辈！”
凯突然扑过去抱住了情绪激动的卡米拉，大喊着打断了他伤害洛伊的话。
他的脸皱成一团，鼻子和眼睛都哭得通红，抱着卡米拉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是我的错，卡米拉先生，是我太没用了，我不应该硬要跟来的，可是我真的好担心，我很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凯不住地自责，他真的很后悔，可是想到他再度看到卡米拉时的样子，他又很后怕，如果他没有及时把武器送到再给卡米拉补血的话，卡米拉会不会就那样被梅伊比斯杀死？
他很庆幸自己能帮到卡米拉，可如果这样的庆幸是要用萨菲尔的生命来换，他又觉得太残忍了。
凯的话让卡米拉倏然怔住，胸口凉凉的，那是凯的泪水，时隔不到24个小时，他再度感受到了那种让他心疼的凉意。
视野内，洛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于他刚才口不择言的话没有做出半分反应，但是他在洛伊的平静之后，也感受到了自责和落寞。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因为自己的无能所做成的错误强加到别人身上？洛伊本来就没有对他们出手相助的义务，可如果不是他带着凯来了的话，也许自己现在已经被梅伊比斯杀死了。
他不仅赶来救他们，还帮他救活了凯，把他和凯从崩塌的城堡中救出来，可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对洛伊没有一句感谢，竟然还出口伤人。
卡米拉怔怔看着洛伊，他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不骂自己？明明蠢事都是自己做的，他为什么不生气？
洛伊在这时轻叹了口气，他伸手轻轻揉着凯的脑袋，垂下眼眸说：“卡米拉，我知道你有多心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你看到这孩子哭得多伤心了吗？你救他，难道不是希望他能平安快乐地活下去吗？”
如果说无法抚平伤痛，那么至少，洛伊想转移卡米拉的注意力。
萨菲尔死了，可凯还活着，如果这样能够让卡米拉看到对生命的寄托，那他并不介意让一个人类成为血族振作的动力。
已经失去了萨菲尔，他不能再让卡米拉失魂落魄。
卡米拉没有答话，他低头看向凯，布满了血丝的眼中伤痛在慢慢沉淀。
凯仰头，呼吸不稳地看着他，娃娃脸上带着怯意，还有无法抹消的自责。
他突然伸手紧紧抱住凯，闭紧眼睛，挤出了最后一滴泪水。
是啊，救下这个孩子，是因为希望他能平安快乐地活下去，如果自己无法振作的话，那凯，不是会一辈子都沉浸在自责和悲伤中吗？
在洛伊要他做出选择的时刻，他确实选择了凯，他知道自己应该选择萨菲，可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凯死去？
这孩子是为了他才身受重伤的，是为了他们才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凯他……鼓足了勇气来救他们，他不应该被夺走生命。
是他把血和力量给了自己，自己才能从梅伊比斯的手爪下活下来，他还说，为了重要的人进行的战斗不能逃避，他说他做到了。
当时凯挣扎着说出的话在他心中造成了巨大的震动，也让他意识到，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连接起了无法割断的羁绊。
他选择了凯，这是他别无选择的决定，也是命运和他开的最恶劣的玩笑。
紧致的拥抱让凯愣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后，他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去回抱卡米拉，他想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献给卡米拉先生。
天边，银色的满月俯视着大地，洛伊暗红色的双眸凝望着变成废墟的里尔城堡，垂在身侧的手却慢慢握成了拳。
那个帮助了梅伊比斯的血族没有露面，可这件事他绝不姑息，无论那个人是谁，终有一日他会叫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三个人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到诺维斯，站在猎人协会的入口前，凯的心情万分沉重。
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罗克雷斯部长，卡米拉虽然还不知道实情，可他却很清楚。
罗克雷斯部长出卖了卡米拉先生和萨菲尔前辈，他是间接害死了萨菲尔前辈的凶手！
“凯，你怎么了？”还不知道实情的洛伊见他停在门口，低声问道。
凯一怔，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他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伯爵和卡米拉先生，如果说出来的话，他们会不会气得直接杀了罗克雷斯部长？
“没、没什么……”凯在几秒钟后低下了头。
不能说，虽然他也很生会长的气，可是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会长被伯爵杀掉，会长他……毕竟对协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这么多年来，也一直都在守护诺维斯。
走进主屋，里面的气氛沉重的吓人，包括罗克雷斯部长在内的所有人都在，他们一个个精神萎靡，看起来竟然像是等了一整晚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安德烈第一个站起了身，可是，在他看到进来的人只有三个时，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凯，萨菲尔呢？萨菲尔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吗？”安德烈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紧张地瞪着眼睛，看起来非常害怕凯的答案。
凯咬着唇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没有朝大家看的勇气。
“萨菲尔死了。”一片沉寂中，洛伊面无表情地说出了答案。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很快，几名女性猎人就掩着面哭了起来。
罗克雷斯部长面色惨白地站起身，缓步走到洛伊面前，闭上眼睛说：“伯爵，是我出卖了……”
“会长！不要！”几乎所有猎人都同时大叫了起来，他们的声音湮没了罗克雷斯部长，让他后面的话消失在了一片惊呼声中。
大家都紧张地看着洛伊和卡米拉，昨晚已经听罗克雷斯部长坦白了一切的他们，此刻都和凯有着相同的想法。
“我已经都猜到了，我只问你一句，为什么？”洛伊平静地开口，这句话让猎人们全都绷紧了神经。
罗克雷斯部长诧异地睁开了眼睛，半晌后喃喃开口：“协会的每一位成员都像是我的孩子，尽管知道对卡米拉和萨菲尔很残忍，但是对我来说，更不舍得牺牲这些孩子们。伯爵，我知道现在再怎么解释也无法弥补我犯下的罪，我只希望，您不要迁怒到这些孩子们身上。”
“不！伯爵，会长的儿子和孙子都是在对抗异族的战斗中牺牲的，所以他才那么害怕我们因此丧命，他不是故意要伤害卡米拉先生和萨菲尔前辈的！”
“伯爵大人，求您原谅会长吧，萨菲尔前辈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会长他……他真的是为了我们。”
“其实会长才是最痛苦的人，他一直独自忍受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压力。”
所有人都在为老会长说情，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洛伊要动手，他们谁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人类太弱小了，就算是高级猎人，在强大的异族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
洛伊没有说话，他把目光转向了卡米拉，似乎是要他来做这个决定。
凯在这时握住了卡米拉的手，抬起头对他说：“卡米拉先生，知道您和前辈会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很担心，也很生会长的气。可是后来我仔细想过了，会长他……其实是在做您和前辈一样的事，他是为了保护我们。因为这样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补偿您和前辈受到的伤害，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请求您给会长继续保护诺维斯的机会。”
卡米拉面无表情地听着这席话，凯棕色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瞳深处印着他的影子，没有一丝闪躲，也没有一丝犹豫。
对视了一会，他似乎明白了凯的意思，这个孩子是在告诉他：无论您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您，但是，可能的话也请参考一下我的意见。
卡米拉转过了身，他没有朝罗克雷斯部长或者其他猎人看一眼，只冷冷地说：“我只是送凯回来而已。”
说完，他很快走了出去，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有凯在愣了几秒钟后突然拔腿追了出去。
“伯爵大人……”罗克雷斯部长还想说什么，洛伊却抬手阻止了他。
一时间，主屋内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等着他开口。
“所有知道我们身份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是的，这件事我们没有再向外透露，您可以放心。”
“村子里的尸体都处理好了吗？”
“嗯，尸体已经都火化了，内部也做了简单的清理。”
洛伊听到这里，沉吟着点了点头，就在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时，洛伊突然朝着他们伸出了右手。
他的掌心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术阵，紧接着，众人惊讶地看到主屋的地面上也浮起了一个相同形状，但是可以将所有人包含在内的巨大术阵。
淡淡的红光从术阵上激射出来穿透了每个人的身体，数秒后，红光和术阵同时消失，包括罗克雷斯部长在内的所有猎人都像是被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
洛伊轻轻阖上眼帘，转身离开了。
“卡米拉先生！”
凯在协会大门口追上了卡米拉，后者听到他的声音后停下了脚步，但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凯感觉到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已经彻底变远了。
他觉得很难过，可是他也知道卡米拉有多重视萨菲尔，他不能奢求卡米拉一点都不介意刚才的事。
“卡米拉先生，谢谢您。”转到卡米拉身前，凯对着他深深鞠躬。
他不敢自作多情地认为卡米拉是为了他才放过罗克雷斯部长，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对卡米拉道一声谢。
不仅仅是为了罗克雷斯部长，更为了卡米拉救了他几次。
“不用。”卡米拉淡淡答了两个字，等凯直起身后，看着他说：“我要回极夜之地了。”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让凯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阳光下，眼前的男人虽然看着自己，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波动，沉寂得仿佛一潭死水。
凯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仿佛这样才能让呼吸继续，让心头泛起的疼痛缓和一些。
“您……还会回来吗？”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再度响起。
卡米拉把视线调向了远方，这个答案，其实他也不知道。
尽管萨菲尔最后的嘱托是希望他们帮助人类，可现在的他实在做不到这一点，他确实对凯很特别，可那不代表他会对所有的人类都宽容。
这次他放过罗克雷斯是因为凯，可下次如果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他不保证自己还能保持冷静。
如果继续留在诺维斯，他会不断想起萨菲的事，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尽管当此刻凯用充满了希冀的眼神看着他时，他真的觉得很不忍。
“也许，不会回来了。”沉思了片刻后，卡米拉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总觉得在凯的面前，他几乎快要遗忘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吸血鬼，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因为一旦有了牵挂，就等于有了弱点。
他已经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能再继续放任自己沉沦下去。
被丢在原地的凯怔怔瞪着眼睛，等他再回头时，卡米拉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了。
凯用力咬紧了唇，眼泪忍不住就涌了上来，可这一次，他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凯抬起手背用力擦眼睛，却没有勇气直接转身。
洛伊来到他身侧，与他并肩站在门口，风轻柔地吹过，扬起洛伊金色的长发，也吹乱了他的刘海。
凯还在不停地揉眼睛，他本来只是想把不小心溢出来的泪水擦干好面对洛伊，可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眶居然越擦越湿润了。
“别擦了，我不看你。”洛伊发出低声的感叹，他的善解人意对现在的凯来说却只会让他更难过。
因为难过，所以控制不住眼泪，凯停下手，喃喃地问：“伯爵，卡米拉先生说他要回极夜之地了，您呢？您也会回去吗？”
“嗯。”
“你们真的不再回来了吗？”
“你希望我们回来吗？”
“我……很喜欢卡米拉先生。”凯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他望着卡米拉消失的方向，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那次在树林里，卡米拉用披风为他挡开大火，他在熊熊火焰中看到那张没有表情的俊脸，心脏就强烈地悸动了一下。
那之后的每一次相聚，都让他觉得很开心也很激动，他很想这样快乐的时光能够继续下去，可他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也会这么难受。
洛伊没有问凯说的是哪一种喜欢，但他忍不住转过了头，目光落在了凯的脸上。
比他矮半个头的青年出神地望着远方，如珍珠般清澈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下来，看起来分外惹人心疼。
但是他的表情很平静，仿佛说出那句话，也是一种解脱。
凯缓缓转过了头，这一次，可爱的娃娃脸上绽开了一抹比阳光更耀眼的笑容，“我会在这里等你们的，在我有生之年，我会一直等。伯爵，我不会放弃的，会长说过，人类，会因为满怀信念而变得强大。”
洛伊诧异地扬起了眉梢，看着凯认真地擦掉了眼泪，又再度笑了起来。
因为满怀信念而变得强大吗？这样看起来，人类似乎比异族更坚强呢。
洛伊微低下头，轻轻勾起了嘴角，这孩子，用这样带着眼泪的笑容说出那种话，还真是让他不由得期待起来了呢。
但是，萨菲尔的死会永远横亘在他和卡米拉之间，他就算等一辈子，也等不到卡米拉回头。
红色的术阵再度从洛伊掌心升起，与此同时，凯的脚下也出现了相应的术阵，当红光激射而出穿透凯的身体，他惊讶地张口想问什么，却发现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洛伊含笑的俊美面容上，那微启的双唇似乎正在对他说什么。
极夜之地，位于北方尽头的血族领土，这里终年没有阳光，高悬于天际的永远是一轮透出猩红色光芒的月亮。
呈圆形分布的领土内，位于正中央的，是血族之王所住的中心城堡。
乔萨•罗迪克，现任血族四大长老之一，这天一接到消息就兴致勃勃地飞到了中心城堡。
他有一头飞扬的银色短发，带着邪魅气息的俊美容颜，和一双总是习惯性微眯着的、透着无限风情的银色眼眸。
在洛伊离开极夜之地的时间里，血族所有大小事务都由这位长老暂时代为管理，据说，他已经快被这些在他看来根本就是琐事的政务烦疯了。
“洛伊，听说你和卡米拉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自从库尔撒离开后，长老院积攒了很多资料没人整理，本大爷实在忙不过来，你让卡米拉……”
一脚踏入城堡底楼的客厅，乔萨兴奋的言语才说了一半，就因为客厅里让他极为意外的情景而自动打住了。
洛伊和卡米拉坐在沙发上，从小就喜欢跟在洛伊后头转的纯血家族卢卡斯家的雪莉正在为他们倒茶，到这里为止还很正常，毕竟他早就猜到洛伊一回来雪莉肯定就会立刻跑过来。
可问题是，沙发另一侧的女人是谁？虽然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可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而且她身上的气味是怎么回事？这好像是个人类？
“乔萨，你来了。”洛伊朝他笑了笑，指了指沙发示意他过去坐。
乔萨几步走过去一屁股坐下，盯着女人端详了片刻后问：“这是谁？难道是你们带回来的？是你还是卡米拉改变口味了？”
“乔萨！”雪莉暗暗踩了乔萨一脚，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胡说。
乔萨这才注意到卡米拉的脸色很不好，那张阴沉的脸简直快要下黑雨了。
洛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垂着眼眸思索了一会，看着乔萨开了口：“这是贝丝，萨菲•梅塞尔的妻子，今后她会一直住在这里。”
乔萨脸上的笑容在那个名字出现的刹那就完全消退了，等洛伊说完，他已经彻底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脸阴沉得比起卡米拉有过之而无不及。
贝丝轻轻咬住了唇，她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眼睛红红的，似乎不久前刚刚哭过。
只可惜，这样的画面并无法打动乔萨，他冷笑着说：“我不记得我们血族里有萨菲•梅塞尔这个人。”
卡米拉猛地抬起了眼帘，锐利的眸光箭一样射向乔萨。
雪莉按住了他的手，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一点。
“我希望长老院取消对萨菲的判决，撤销他的叛徒之名，乔萨，鲁西安下落不明，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洛伊的神色很淡定，显然他并不担心乔萨或者卡米拉其中之一会暴走。
乔萨火大地握起了拳，想说什么，洛伊却转头看向卡米拉，再度开口：“卡米拉，你带贝丝先回去吧，接下来她需要熟悉的事情有很多，要辛苦你了。”
卡米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扶着贝丝站起身。
贝丝提着裙摆朝洛伊行了礼，跟着卡米拉缓缓走了出去，乔萨这才发现她还怀着孕。
等他们离开城堡，洛伊才把萨菲尔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乔萨，而乔萨的表情，在整个倾听的过程中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现在，你可以理解我的决定了吗？”说了这么多话，洛伊觉得口渴，再度捧起了杯子。
乔萨扭过头，表情看起来十分别扭。
雪莉轻叹了口气，感慨地说：“真想不到，萨菲原来是这样用心良苦，他是真的在为我们的未来考虑。”
乔萨闻言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扭头就走，声音却清晰地传来，“本大爷才不会就这样相信人类可以帮助我们，但是萨菲的叛徒之名，我会代表长老院宣布消除。”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中，雪莉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忍不住发笑，笑过之后看着洛伊问：“王，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试着相信萨菲的信念，也许血族确实可以尝试帮助人类，雪莉，你愿意像库尔撒那样到人类世界去生活吗？”
库尔撒•高尔，和乔萨、卡米拉同样是四大长老之一，当初被洛伊要求一起去人类世界体验生活，不过那家伙在几十年前就和洛伊分开行动了。
据说他两年前好像加入了猎人协会，但是一直很低调，大概也是不想让人类察觉他的身份吧。
对于洛伊的询问，雪莉美艳的脸蛋上浮起一抹娇笑，她期待地说：“不瞒您说，我早就跃跃欲试了，我最近对作家这个行业很有兴趣，不如就让我从这个领域来为血族和人类搭起互相理解的桥梁吧。”
互相理解的桥梁？这个新鲜的词汇让洛伊轻笑了起来，他欣慰地看着雪莉，点了点头。
当时的他们，只是想要尝试去相信萨菲，谁都没有想到，仅仅一年后，美女作家雪莉•卢卡斯所写的吸血鬼题材的小说就已经风靡整个人类世界。
没错，应该怪他才对，如果不是他那么大意一赶到就被结界封住，如果他可以早一点破开结界，他应该可以救萨菲尔才对。
明明感觉到了那股惊人的力量，可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就算洛伊否认，凯也猜到他其实是在顾虑自己的心情，因为他分明在卡米拉身上感觉到了那种深深的自责和后悔，就算卡米拉和洛伊真的来迟一步，也一定是因为他才会来迟的。
凯觉得很难受，那种难受不仅仅是因为萨菲尔死去的悲伤，也不仅仅是因为觉得自己再度成为拖累的自责，更多的，是因为此刻的卡米拉。
卡米拉颤抖的双肩揪着他的心，让他觉得痛彻心扉。
洛伊不知道他此刻应该说什么，无论是无声哭泣的卡米拉还是哭得几乎接不上气的凯都让他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抚平他们的悲伤。
“我们……”沉默了许久，洛伊刚想说什么，整座城堡突然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紧接着，墙壁碎裂，地面凹陷，城堡居然崩塌了。
洛伊猛回过神，一把拉住了因为晃动而差点摔倒的凯，同时，他振开翅膀，迅速朝卡米拉飞去。
“卡米拉，我们得离开。”一把抓住卡米拉的肩膀，洛伊话音刚落，卡米拉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萨菲尔的尸体一下子从他手里滑了出去。
“萨菲！不——”卡米拉伸出手，却没能够到萨菲尔，城堡的尖顶在这时整个塌了下来，洛伊皱紧了眉，一咬牙，拉起卡米拉直接飞了出去。
“放开我！洛伊，我不能把萨菲留在这里！”
卡米拉在半空中拼命挣扎，洛伊一言不发，只紧紧拉着他。
震动还在继续，里尔城堡的双塔同时倒塌，不过眨眼之间，原本恢宏的城堡就变成了一片残破的废墟。
洛伊等震动彻底平复之后才降落到地上，几乎是脚一着地，卡米拉和凯就同时扑进了废墟里。
他们两个人疯了一样在碎石瓦砾中寻找萨菲尔的遗体，从早上一直找到傍晚，挖出了很大的一个坑，却依然没有找到。
当夕阳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时，洛伊按住了卡米拉的肩膀，强迫他停止了翻动石块的动作。
“卡米拉，他一定是掉到下面去了，就算找到，恐怕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洛伊尽量让自己的话不至于太残忍，但是卡米拉仍然被刺激得浑身一颤。
“为什么拉住我，我本来可以抓住他的！”有生以来第一次，卡米拉对着洛伊怒吼出声。
他的脸上刻满了悲愤，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甚至恨不得在洛伊的脸上揍一拳。
萨菲已经死了，为什么连他为萨菲收尸的权力都要夺走？
“我……”洛伊张了张口，还没能解释，卡米拉已经再度开口：“对你来说他终究是血族的叛徒，可对我来说他是亲人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不！卡米拉先生，不是伯爵的错啊，您怎么了，伯爵只是要救我们而已。我知道您很难过，如果要恨的话，您就恨我吧，是我拖累了你们，害死了萨菲尔前辈！”
凯突然扑过去抱住了情绪激动的卡米拉，大喊着打断了他伤害洛伊的话。
他的脸皱成一团，鼻子和眼睛都哭得通红，抱着卡米拉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是我的错，卡米拉先生，是我太没用了，我不应该硬要跟来的，可是我真的好担心，我很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凯不住地自责，他真的很后悔，可是想到他再度看到卡米拉时的样子，他又很后怕，如果他没有及时把武器送到再给卡米拉补血的话，卡米拉会不会就那样被梅伊比斯杀死？
他很庆幸自己能帮到卡米拉，可如果这样的庆幸是要用萨菲尔的生命来换，他又觉得太残忍了。
凯的话让卡米拉倏然怔住，胸口凉凉的，那是凯的泪水，时隔不到24个小时，他再度感受到了那种让他心疼的凉意。
视野内，洛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于他刚才口不择言的话没有做出半分反应，但是他在洛伊的平静之后，也感受到了自责和落寞。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因为自己的无能所做成的错误强加到别人身上？洛伊本来就没有对他们出手相助的义务，可如果不是他带着凯来了的话，也许自己现在已经被梅伊比斯杀死了。
他不仅赶来救他们，还帮他救活了凯，把他和凯从崩塌的城堡中救出来，可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对洛伊没有一句感谢，竟然还出口伤人。
卡米拉怔怔看着洛伊，他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不骂自己？明明蠢事都是自己做的，他为什么不生气？
洛伊在这时轻叹了口气，他伸手轻轻揉着凯的脑袋，垂下眼眸说：“卡米拉，我知道你有多心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你看到这孩子哭得多伤心了吗？你救他，难道不是希望他能平安快乐地活下去吗？”
如果说无法抚平伤痛，那么至少，洛伊想转移卡米拉的注意力。
萨菲尔死了，可凯还活着，如果这样能够让卡米拉看到对生命的寄托，那他并不介意让一个人类成为血族振作的动力。
已经失去了萨菲尔，他不能再让卡米拉失魂落魄。
卡米拉没有答话，他低头看向凯，布满了血丝的眼中伤痛在慢慢沉淀。
凯仰头，呼吸不稳地看着他，娃娃脸上带着怯意，还有无法抹消的自责。
他突然伸手紧紧抱住凯，闭紧眼睛，挤出了最后一滴泪水。
是啊，救下这个孩子，是因为希望他能平安快乐地活下去，如果自己无法振作的话，那凯，不是会一辈子都沉浸在自责和悲伤中吗？
在洛伊要他做出选择的时刻，他确实选择了凯，他知道自己应该选择萨菲，可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凯死去？
这孩子是为了他才身受重伤的，是为了他们才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凯他……鼓足了勇气来救他们，他不应该被夺走生命。
是他把血和力量给了自己，自己才能从梅伊比斯的手爪下活下来，他还说，为了重要的人进行的战斗不能逃避，他说他做到了。
当时凯挣扎着说出的话在他心中造成了巨大的震动，也让他意识到，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连接起了无法割断的羁绊。
他选择了凯，这是他别无选择的决定，也是命运和他开的最恶劣的玩笑。
紧致的拥抱让凯愣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后，他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去回抱卡米拉，他想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献给卡米拉先生。
天边，银色的满月俯视着大地，洛伊暗红色的双眸凝望着变成废墟的里尔城堡，垂在身侧的手却慢慢握成了拳。
那个帮助了梅伊比斯的血族没有露面，可这件事他绝不姑息，无论那个人是谁，终有一日他会叫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三个人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到诺维斯，站在猎人协会的入口前，凯的心情万分沉重。
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罗克雷斯部长，卡米拉虽然还不知道实情，可他却很清楚。
罗克雷斯部长出卖了卡米拉先生和萨菲尔前辈，他是间接害死了萨菲尔前辈的凶手！
“凯，你怎么了？”还不知道实情的洛伊见他停在门口，低声问道。
凯一怔，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他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伯爵和卡米拉先生，如果说出来的话，他们会不会气得直接杀了罗克雷斯部长？
“没、没什么……”凯在几秒钟后低下了头。
不能说，虽然他也很生会长的气，可是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会长被伯爵杀掉，会长他……毕竟对协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这么多年来，也一直都在守护诺维斯。
走进主屋，里面的气氛沉重的吓人，包括罗克雷斯部长在内的所有人都在，他们一个个精神萎靡，看起来竟然像是等了一整晚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安德烈第一个站起了身，可是，在他看到进来的人只有三个时，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凯，萨菲尔呢？萨菲尔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吗？”安德烈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紧张地瞪着眼睛，看起来非常害怕凯的答案。
凯咬着唇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没有朝大家看的勇气。
“萨菲尔死了。”一片沉寂中，洛伊面无表情地说出了答案。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很快，几名女性猎人就掩着面哭了起来。
罗克雷斯部长面色惨白地站起身，缓步走到洛伊面前，闭上眼睛说：“伯爵，是我出卖了……”
“会长！不要！”几乎所有猎人都同时大叫了起来，他们的声音湮没了罗克雷斯部长，让他后面的话消失在了一片惊呼声中。
大家都紧张地看着洛伊和卡米拉，昨晚已经听罗克雷斯部长坦白了一切的他们，此刻都和凯有着相同的想法。
“我已经都猜到了，我只问你一句，为什么？”洛伊平静地开口，这句话让猎人们全都绷紧了神经。
罗克雷斯部长诧异地睁开了眼睛，半晌后喃喃开口：“协会的每一位成员都像是我的孩子，尽管知道对卡米拉和萨菲尔很残忍，但是对我来说，更不舍得牺牲这些孩子们。伯爵，我知道现在再怎么解释也无法弥补我犯下的罪，我只希望，您不要迁怒到这些孩子们身上。”
“不！伯爵，会长的儿子和孙子都是在对抗异族的战斗中牺牲的，所以他才那么害怕我们因此丧命，他不是故意要伤害卡米拉先生和萨菲尔前辈的！”
“伯爵大人，求您原谅会长吧，萨菲尔前辈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会长他……他真的是为了我们。”
“其实会长才是最痛苦的人，他一直独自忍受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压力。”
所有人都在为老会长说情，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洛伊要动手，他们谁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人类太弱小了，就算是高级猎人，在强大的异族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
洛伊没有说话，他把目光转向了卡米拉，似乎是要他来做这个决定。
凯在这时握住了卡米拉的手，抬起头对他说：“卡米拉先生，知道您和前辈会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很担心，也很生会长的气。可是后来我仔细想过了，会长他……其实是在做您和前辈一样的事，他是为了保护我们。因为这样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补偿您和前辈受到的伤害，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请求您给会长继续保护诺维斯的机会。”
卡米拉面无表情地听着这席话，凯棕色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瞳深处印着他的影子，没有一丝闪躲，也没有一丝犹豫。
对视了一会，他似乎明白了凯的意思，这个孩子是在告诉他：无论您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您，但是，可能的话也请参考一下我的意见。
卡米拉转过了身，他没有朝罗克雷斯部长或者其他猎人看一眼，只冷冷地说：“我只是送凯回来而已。”
说完，他很快走了出去，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有凯在愣了几秒钟后突然拔腿追了出去。
“伯爵大人……”罗克雷斯部长还想说什么，洛伊却抬手阻止了他。
一时间，主屋内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等着他开口。
“所有知道我们身份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是的，这件事我们没有再向外透露，您可以放心。”
“村子里的尸体都处理好了吗？”
“嗯，尸体已经都火化了，内部也做了简单的清理。”
洛伊听到这里，沉吟着点了点头，就在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时，洛伊突然朝着他们伸出了右手。
他的掌心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术阵，紧接着，众人惊讶地看到主屋的地面上也浮起了一个相同形状，但是可以将所有人包含在内的巨大术阵。
淡淡的红光从术阵上激射出来穿透了每个人的身体，数秒后，红光和术阵同时消失，包括罗克雷斯部长在内的所有猎人都像是被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
洛伊轻轻阖上眼帘，转身离开了。
“卡米拉先生！”
凯在协会大门口追上了卡米拉，后者听到他的声音后停下了脚步，但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凯感觉到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已经彻底变远了。
他觉得很难过，可是他也知道卡米拉有多重视萨菲尔，他不能奢求卡米拉一点都不介意刚才的事。
“卡米拉先生，谢谢您。”转到卡米拉身前，凯对着他深深鞠躬。
他不敢自作多情地认为卡米拉是为了他才放过罗克雷斯部长，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对卡米拉道一声谢。
不仅仅是为了罗克雷斯部长，更为了卡米拉救了他几次。
“不用。”卡米拉淡淡答了两个字，等凯直起身后，看着他说：“我要回极夜之地了。”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让凯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阳光下，眼前的男人虽然看着自己，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波动，沉寂得仿佛一潭死水。
凯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仿佛这样才能让呼吸继续，让心头泛起的疼痛缓和一些。
“您……还会回来吗？”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再度响起。
卡米拉把视线调向了远方，这个答案，其实他也不知道。
尽管萨菲尔最后的嘱托是希望他们帮助人类，可现在的他实在做不到这一点，他确实对凯很特别，可那不代表他会对所有的人类都宽容。
这次他放过罗克雷斯是因为凯，可下次如果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他不保证自己还能保持冷静。
如果继续留在诺维斯，他会不断想起萨菲的事，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尽管当此刻凯用充满了希冀的眼神看着他时，他真的觉得很不忍。
“也许，不会回来了。”沉思了片刻后，卡米拉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总觉得在凯的面前，他几乎快要遗忘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吸血鬼，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因为一旦有了牵挂，就等于有了弱点。
他已经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能再继续放任自己沉沦下去。
被丢在原地的凯怔怔瞪着眼睛，等他再回头时，卡米拉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了。
凯用力咬紧了唇，眼泪忍不住就涌了上来，可这一次，他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凯抬起手背用力擦眼睛，却没有勇气直接转身。
洛伊来到他身侧，与他并肩站在门口，风轻柔地吹过，扬起洛伊金色的长发，也吹乱了他的刘海。
凯还在不停地揉眼睛，他本来只是想把不小心溢出来的泪水擦干好面对洛伊，可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眶居然越擦越湿润了。
“别擦了，我不看你。”洛伊发出低声的感叹，他的善解人意对现在的凯来说却只会让他更难过。
因为难过，所以控制不住眼泪，凯停下手，喃喃地问：“伯爵，卡米拉先生说他要回极夜之地了，您呢？您也会回去吗？”
“嗯。”
“你们真的不再回来了吗？”
“你希望我们回来吗？”
“我……很喜欢卡米拉先生。”凯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他望着卡米拉消失的方向，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那次在树林里，卡米拉用披风为他挡开大火，他在熊熊火焰中看到那张没有表情的俊脸，心脏就强烈地悸动了一下。
那之后的每一次相聚，都让他觉得很开心也很激动，他很想这样快乐的时光能够继续下去，可他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也会这么难受。
洛伊没有问凯说的是哪一种喜欢，但他忍不住转过了头，目光落在了凯的脸上。
比他矮半个头的青年出神地望着远方，如珍珠般清澈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下来，看起来分外惹人心疼。
但是他的表情很平静，仿佛说出那句话，也是一种解脱。
凯缓缓转过了头，这一次，可爱的娃娃脸上绽开了一抹比阳光更耀眼的笑容，“我会在这里等你们的，在我有生之年，我会一直等。伯爵，我不会放弃的，会长说过，人类，会因为满怀信念而变得强大。”
洛伊诧异地扬起了眉梢，看着凯认真地擦掉了眼泪，又再度笑了起来。
因为满怀信念而变得强大吗？这样看起来，人类似乎比异族更坚强呢。
洛伊微低下头，轻轻勾起了嘴角，这孩子，用这样带着眼泪的笑容说出那种话，还真是让他不由得期待起来了呢。
但是，萨菲尔的死会永远横亘在他和卡米拉之间，他就算等一辈子，也等不到卡米拉回头。
红色的术阵再度从洛伊掌心升起，与此同时，凯的脚下也出现了相应的术阵，当红光激射而出穿透凯的身体，他惊讶地张口想问什么，却发现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洛伊含笑的俊美面容上，那微启的双唇似乎正在对他说什么。
极夜之地，位于北方尽头的血族领土，这里终年没有阳光，高悬于天际的永远是一轮透出猩红色光芒的月亮。
呈圆形分布的领土内，位于正中央的，是血族之王所住的中心城堡。
乔萨•罗迪克，现任血族四大长老之一，这天一接到消息就兴致勃勃地飞到了中心城堡。
他有一头飞扬的银色短发，带着邪魅气息的俊美容颜，和一双总是习惯性微眯着的、透着无限风情的银色眼眸。
在洛伊离开极夜之地的时间里，血族所有大小事务都由这位长老暂时代为管理，据说，他已经快被这些在他看来根本就是琐事的政务烦疯了。
“洛伊，听说你和卡米拉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自从库尔撒离开后，长老院积攒了很多资料没人整理，本大爷实在忙不过来，你让卡米拉……”
一脚踏入城堡底楼的客厅，乔萨兴奋的言语才说了一半，就因为客厅里让他极为意外的情景而自动打住了。
洛伊和卡米拉坐在沙发上，从小就喜欢跟在洛伊后头转的纯血家族卢卡斯家的雪莉正在为他们倒茶，到这里为止还很正常，毕竟他早就猜到洛伊一回来雪莉肯定就会立刻跑过来。
可问题是，沙发另一侧的女人是谁？虽然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可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而且她身上的气味是怎么回事？这好像是个人类？
“乔萨，你来了。”洛伊朝他笑了笑，指了指沙发示意他过去坐。
乔萨几步走过去一屁股坐下，盯着女人端详了片刻后问：“这是谁？难道是你们带回来的？是你还是卡米拉改变口味了？”
“乔萨！”雪莉暗暗踩了乔萨一脚，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胡说。
乔萨这才注意到卡米拉的脸色很不好，那张阴沉的脸简直快要下黑雨了。
洛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垂着眼眸思索了一会，看着乔萨开了口：“这是贝丝，萨菲•梅塞尔的妻子，今后她会一直住在这里。”
乔萨脸上的笑容在那个名字出现的刹那就完全消退了，等洛伊说完，他已经彻底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脸阴沉得比起卡米拉有过之而无不及。
贝丝轻轻咬住了唇，她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眼睛红红的，似乎不久前刚刚哭过。
只可惜，这样的画面并无法打动乔萨，他冷笑着说：“我不记得我们血族里有萨菲•梅塞尔这个人。”
卡米拉猛地抬起了眼帘，锐利的眸光箭一样射向乔萨。
雪莉按住了他的手，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一点。
“我希望长老院取消对萨菲的判决，撤销他的叛徒之名，乔萨，鲁西安下落不明，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洛伊的神色很淡定，显然他并不担心乔萨或者卡米拉其中之一会暴走。
乔萨火大地握起了拳，想说什么，洛伊却转头看向卡米拉，再度开口：“卡米拉，你带贝丝先回去吧，接下来她需要熟悉的事情有很多，要辛苦你了。”
卡米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扶着贝丝站起身。
贝丝提着裙摆朝洛伊行了礼，跟着卡米拉缓缓走了出去，乔萨这才发现她还怀着孕。
等他们离开城堡，洛伊才把萨菲尔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乔萨，而乔萨的表情，在整个倾听的过程中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现在，你可以理解我的决定了吗？”说了这么多话，洛伊觉得口渴，再度捧起了杯子。
乔萨扭过头，表情看起来十分别扭。
雪莉轻叹了口气，感慨地说：“真想不到，萨菲原来是这样用心良苦，他是真的在为我们的未来考虑。”
乔萨闻言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扭头就走，声音却清晰地传来，“本大爷才不会就这样相信人类可以帮助我们，但是萨菲的叛徒之名，我会代表长老院宣布消除。”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中，雪莉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忍不住发笑，笑过之后看着洛伊问：“王，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试着相信萨菲的信念，也许血族确实可以尝试帮助人类，雪莉，你愿意像库尔撒那样到人类世界去生活吗？”
库尔撒•高尔，和乔萨、卡米拉同样是四大长老之一，当初被洛伊要求一起去人类世界体验生活，不过那家伙在几十年前就和洛伊分开行动了。
据说他两年前好像加入了猎人协会，但是一直很低调，大概也是不想让人类察觉他的身份吧。
对于洛伊的询问，雪莉美艳的脸蛋上浮起一抹娇笑，她期待地说：“不瞒您说，我早就跃跃欲试了，我最近对作家这个行业很有兴趣，不如就让我从这个领域来为血族和人类搭起互相理解的桥梁吧。”
互相理解的桥梁？这个新鲜的词汇让洛伊轻笑了起来，他欣慰地看着雪莉，点了点头。
当时的他们，只是想要尝试去相信萨菲，谁都没有想到，仅仅一年后，美女作家雪莉•卢卡斯所写的吸血鬼题材的小说就已经风靡整个人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