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者：冰岛小狐仙 更新：2016-01-18 00:06 字数：0
凯起身，顺势坐在了卡米拉的身边，一手掩着嘴巴悄悄地问：“前辈既然是您的堂兄，为什么不姓梅塞尔呢？”
“他离家出走了，佩顿是他母亲的姓。”
“哎？离家出走？这么温柔的萨菲尔前辈居然会离家出走……卡米拉先生，您的家族不会是那种很可怕的强权主义吧？”
强权主义，卡米拉在心中回味了一下这个词，确实，血族是一个强权的种族，任何违背王和长老会意志的存在都注定要被抹煞。
“可以告诉我，前辈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吗？”见卡米拉没有答话，凯重新问了一个问题。
在他看来，温柔又善解人意的萨菲尔前辈并不像是一个会反抗家族和长辈的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选择抛弃了一切离家出走呢？
卡米拉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他不可能如实说出一切，可在凯劝慰的语气之下，他又不想回避这个问题。
这么多年来，他时常会想起当年的事，也总是会在同一个问题上矛盾，当初到底是谁错了？是坚持着自己想法的萨菲尔，还是血族最初的意志。
“有一年，萨菲尔救了一个人。”好一会儿后，卡米拉慢慢开了口，谨慎地编造着一个与事实可以对应起来的故事。
“那是个逃跑的奴隶，虚弱到已经奄奄一息，长辈们坚持要对他予以重罚，萨菲尔却拼命保护他，还偷偷放跑了对方。萨菲尔的行为触怒了族长，他被裁定为背叛者，被打成重伤。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坚持他的意志，他想要帮助那些弱者，想让他们变强。
“我一直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因为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可尽管如此，我不想他死，所以我放了他。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了，却没想到，竟然在时隔多年后的现在，我们会在诺维斯重逢。”
卡米拉的语调很平稳，一个个清晰的字眼从他的嘴里跳出来，几乎让人很难想象他正在说一件多么严重的事。
可尽管如此，凯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迷茫。
是的，卡米拉在迷茫，因为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无法理解当初萨菲尔和整个血族对抗也坚持要救那个人类的想法。
在接受长老会审判的时候，萨菲尔一再坚持地说，血族应该帮助人类，只有先让人类变强，血族才会真正强大起来，继而彻底压制狼人。
这样的话在那个年代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言辞，因为那时的人类于血族而言不过只是食物罢了。
人类那么弱小，弱小到高级血族大多对他们不削一顾，而纯血的贵族们甚至不愿意喝人类的血。
可是身上流有一半纯血家族梅塞尔家血液的萨菲尔，却说血族需要依靠人类才能战胜狼人。
这句话激怒了长老会，几乎所有参与审判的人都觉得他不可理喻。
就算是那个时候的卡米拉，也觉得萨菲尔的想法实在糟糕透了。
好在，放走萨菲尔并没有让他受到牵连，由于他是纯血后裔，以及当时还是少年状态，长老会决定不对他予以处罚，但是萨菲尔的罪名却被载入史册，对血族来说，他是永远的叛徒。
那之后没多久，圣战就开始了，信心满满的血族投入了所有强血和战斗力，本以为一定可以战胜狼人，却没想到，那场两败俱伤的战役几乎让两族同时濒临毁灭性的打击。
圣战之后，洛伊考虑到子嗣的问题，开始鼓励族人离开极夜之地，融入人类的生活，但是他知道，这只是对人类的利用而已。
一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想通当初萨菲尔说出那些话的理由。
沉思的这段时间里，马车车厢内很安静，窗外传来柔和的风声和车轮“轱辘轱辘”前进的声音，以及萨菲尔时不时扬鞭赶马的吆喝声。
卡米拉茫然地垂着眼眸，整个人一动不动。
他没有听到凯的回答，也没有去想凯为什么答不上话，或者应该说，其实他并不期待凯能解决他的烦恼。
或许他只是想说出来，毕竟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憋了数百年。
而在和萨菲尔重逢的现在，他似乎无法再继续把这个问题压抑在心里。
然后很突然的，他置于膝盖上的手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覆盖住了，他回过神，看到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顺着那只手转动目光，可以看到凯。
凯紧紧咬着唇，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鼻子一抽一抽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卡米拉吓了一跳，诧异地瞪着他问：“您怎么了？”
自己好像除了编造了个故事外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这家伙怎么一副被人狠狠欺负了的样子？
“卡米拉先生，”凯重重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把已经无法含住的眼泪，握紧了卡米拉的手说：“您一定很难过吧，前辈因为有明确的意志所以能够坚持着一直往前走。但是您不一样，您的内心中一定充满了痛苦和茫然，您实在是太可怜了，我好想代替您大哭一场。”
说完这句话，凯真的一下子扑到卡米拉的腿上，大哭了起来。
卡米拉的额头上冒出了无数黑线，他皱紧了眉无语地看着凯的后脑勺，心里想：这家伙，开玩笑的方式也太夸张了吧，洛伊每次装哭的话都只是稍微抹抹眼泪而已啊。
两分钟后，卡米拉才意识到凯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他的裤子湿了。
凯趴在他的腿上，双肩不断颤动，抽泣的声音压抑着，很轻，但是颤得很厉害，让人觉得很难过。
卡米拉突然觉得心脏好像被揪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在胸腔中流窜，他不知道这阵疼痛是为谁而来，为凯，为萨菲尔，还是为他自己。
好一会儿后，凯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泪水和鼻涕糊了满脸，可怜兮兮又惨兮兮的样子再度吓了卡米拉一跳。
“卡米拉先生，呜呜，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虽然我没办法猜透前辈的想法，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您不要难过了，等下我会给你们独处的时间，您好好和他谈谈吧。”
凯声音闷闷地说完，掏出手帕擦了擦脸，起身坐回卡米拉对面的位置，他没有再说话，余下的时间里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
卡米拉被他的反应搞得有些发愣，只是这样而已吗？那孩子哭得那么伤心，最后就只用这句话来安慰他吗？
他以为凯会拼命安慰他的，就算根本摸不到重点，那孩子也会像平时那样说一大堆话。
马车在几分钟后停了下来，萨菲尔一打开车厢门，凯立刻跳了下去，同时大声说：“前辈，我先去开藏书室的门，您和卡米拉先生慢慢过来吧。”
他的语速很快，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人已经跑不见了。
萨菲尔看着跟在后面慢慢下车的卡米拉，挑起眉梢说：“看来你和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很伤心。”
卡米拉耸了耸肩，片刻后面无表情地答话道：“我只是想看看人类会怎么看待你的想法。”
“如果你都无法明白的话，那孩子又怎么会明白呢？他太单纯了，单纯到什么都不会多想，卡米拉，你不该为难他的。”
“那你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把自己的血给人类，和他订立契约，你把血族的力量给人类，到底想做什么！”
卡米拉一把抓住了萨菲尔的手，终于问出了在心里盘亘了百年的问题。
是的，当他和洛伊离开极夜之地后，他们很快就发现人类中的一部分人拥有了某些原本异族才有的能力，速度、力量、自我治愈、法术。
这让他们非常惊讶，经过调查后得知是有异族将自己的血液给了人类，再通过订立契约的方式让人类可以获得异族的某些基本能力。
这种方法可以让人类变强很多，同时却不会改变他们的属性，他们使用异族的一部分能力，却不会产生异族那些负面的冲动。
在一步步接近这个事实的真相、某一次潜入猎人协会的资料库调查最早对人类实验这个方法的人时，他意外看到了萨菲•梅塞尔这个名字。
是的，那是萨菲尔的本名，是他在极夜之地时的名字。
那晚，他在资料库呆了一夜，他毁掉了所有与萨菲尔有关的资料，因为他不能让在他之后来调查的人看到这些。
那是他最后一次得知有关萨菲尔的消息，他知道了萨菲尔在帮助人类建立猎人协会，帮助人类培养猎人。
“人类比起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数量，血液并不能让他们真正达到我们的程度，但是至少可以让他们自保。卡米拉，如果我现在直接告诉你答案，也许你并无法理解，不如再等等，或许一段时间之后，你自己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萨菲尔说到这里，轻轻拍了拍卡米拉的肩膀，带头朝仓库大门走去。
卡米拉在原地怔了几秒钟，微皱了下眉，抬步跟了上去。
这个由旧仓库改造的藏书室坐落在半山腰上，附近除了模糊的山道外都是密林。
藏书室很大，大约有150坪米左右，里面放了一排排的木制书架，书架上堆满了各种看起来非常古老的典籍和资料。
大概是很久没有人来的关系，里面到处都是灰尘，几乎一走进去，飘荡在空气中的尘埃就迎面扑了过来。
凯正费力地把楼梯从角落里搬到书架边，他这一动，一阵更大的灰尘被掀了起来，他顿时变得灰头土脸，摆着手咳嗽了起来。
“咳咳，前辈，回去一定要和会长说，就算是藏书室也需要定期打扫啊，咳咳，实在太多灰了啦！”
“嗯，我也觉得有这个必要，不然下次再有人进来的话也许会直接被灰尘呛死。”萨菲尔温和地应了话，走过去帮凯一起搬楼梯。
他们两个刚把楼梯在书架边架好，就觉得一股清风突然吹过，凯当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转头一看，只见空气中的灰尘都被风卷到了一起，然后旋转着飞出了大门。
“前辈、卡米拉先生！这、这股风是怎么回事？虽然很感激它帮我们净化了空气，可它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
凯紧张的样子和这句匪夷所思的话让萨菲尔和卡米拉同时满头黑线。
这孩子未免天真得有些过头了吧？而且他居然不知道这是风结界最基本的使用方法？
“也许只是正好吹过而已。”为了试图不让凯多想，萨菲尔随口扯了个并不高明的谎言。
使用了风结界的卡米拉抽动了下嘴角，就在他以为凯一定不会相信萨菲尔的话继而刨根问底时，凯已经换上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巧呢！来得太及时了！”
卡米拉的表情在霎那间僵住了，如果不是他九百多年来修炼的淡定，他恐怕已经摔倒在地了。
这个叫凯的小鬼，他该不会是脑筋有问题吧！这么胡扯的话他居然也会相信？这简直已经不是用天真和单纯这样的词汇可以来形容的程度了吧！
向来淡定的卡米拉，现在内心也已经快要抓狂了。
“好了，既然有神奇的风帮了我们大忙，那我们这就开始吧。”萨菲尔看着卡米拉的神色轻声笑了笑，拍了拍手示意凯和卡米拉都走到他身边。
“这是总部发来的示意图，我负责东南两大区域，卡米拉负责西区，目前案件最少发生的北区交给凯你来负责，可以吗？”
“没问题！”
“那就动手吧，重点查一下这些地点对协会来说是否有特殊意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协会有很多隐藏地点平时并不会对猎人们公布，但是在典籍上也许可以查到蛛丝马迹。”
萨菲尔明确地下达了指令后便开始查阅资料，卡米拉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至少可以了解一点，那就是应该先把被纵火地点的相关资料找出来。
“呼，好累，我觉得有无数个黑色的字母在我眼前乱转！”傍晚的时候，凯脸色苍白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手扔掉了手里翻了一半的书。
不行了，他真的不行了，虽然他也很想像萨菲尔前辈和卡米拉先生那样不动如山地翻阅资料，可他实在是吃不消了。
一整个下午，那两个人就像机器人一样重复着不断查阅资料的动作，而且最让他崩溃的是，他们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天哪，他们难道不会觉得无聊吗？这么多典籍，大多都是和他们要查询的信息毫无关系的，他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两个人这么能一丁点疲倦的样子都没有？
还有啊，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沉默呢？分开搜集资料的话也应该有需要交流的地方吧？为什么每次他提出问题之后都没有人回答他？
凯此刻满脑子都是吐槽，只可惜，尽管他的娃娃脸上充满了无奈和悲伤，可那边沉浸在典籍中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他，就好像他刚才没有说过话，而只是做了个深呼吸而已。
“前辈，卡米拉先生，看来我们今晚要在这里留宿了，我去附近买点吃的东西，顺便让我的眼睛休息一下，你们应该不会反对吧？”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凯扶着书架吃力地爬起身，就像他预料的那样，他这句询问也被彻底无视了。
凯委屈地扁了扁嘴，一边感慨自己简直就像个透明人，一边摇摇晃晃地开始往仓库的大门走去。
不行了，他需要休息，需要进食，他现在快虚脱了。
他刚在仓库大门口消失，卡米拉就抬头转向了萨菲尔，看着他说：“被纵火的地点全都是废弃的仓库或者监狱，而且无一例外都有相连的地下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都是猎人协会暗地里在使用的地方。”
就像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对外说是废弃仓库，其实是猎人协会的藏书室。由于协会在仓库上布了结界，大门除了用特殊的钥匙打开之外，其他任何方法都无法破坏。
只不过，人类所做的结界毕竟不像血族做的那么完美，虽然这些门无法破坏，但要想通过窗户往里面扔个东西纵个火却很简单。
萨菲尔的神色看起来很严肃，他把目光从书上抬起来，沉默了几秒种后说：“嗯，我大概知道狼人想干什么了，不过这件事等会再说。太阳下山了，外面不安全，你还是先去找凯，陪他去买吃的，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伴着这句话，仓库外响起一阵尖锐的乌鸦叫声，还有它们扇动翅膀从树林中飞走的声音。
最后一缕橙红色的夕阳从地平线上消失，周围一下子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萨菲尔点亮了仓库里的蜡烛，而卡米拉已经不在了。
“奇怪，明明刚才天色还挺亮的，怎么一下子就黑掉了呢？还好我带了提灯！可是，我记得这里应该有一个小村子的，怎么不见有人呢？”
独自穿过了树林下山的凯，此刻正茫然地站在山脚下，看着眼前一片空旷的小路。
他记得这条小路连接着一个小村庄，那是方圆500米以内唯一的村庄，以前他好几次路过这里的时候都去那里吃过东西。
可是现在，小路上一片死寂，就着提灯的光虽然可以看到房屋的轮廓，却没有半点亮光，原本拥有好几户人家的村子此刻竟然像是被废弃了一样。
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没想通为什么村子里会没有人，心中的疑惑促使他鼓起了勇气，借着提灯的光慢慢走进了村子。
“那个，请问有人吗？玛丽太太，您在吗？”
到了村口，他向最近的屋子走去，那是一间小旅馆，专门招待路过村子的旅人用的。玛丽太太正是老板娘的名字。
小旅馆的门半开着，里面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声响，凯突然觉得有点紧张，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背脊上更是一阵阵发凉。
一只脚刚踏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速度极快的微风掠过他的背脊，让他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是谁？！”他惊呼一声转过身，漆黑的夜色下却什么都看不见，提灯微弱的灯光能够照亮的范围非常有限，目力所及之处只有死寂的村舍。
凯不自觉地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那是他加入猎人协会后他父亲送给他的，银制的，对异族的杀伤力比普通材质的武器要大很多。
只不过，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机会使用这把匕首罢了。
又是一阵轻响，他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掠了过去，除此之外，有两道非常阴冷的视线在黑暗中窥视着他。
该死的，这种感觉太可怕了！他真不应该一个人跑出来的！现在怎么办？要放声尖叫吗？可问题是就算在这里尖叫声音也传不到藏书室吧？
凯的牙齿开始上下打战，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左侧不远处又是一阵轻响，他直觉地把提灯朝那个方向转去。
本来以为会像之前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可这一次他错了，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一匹狼！一匹青蓝色的、看起来高大健壮而且凶残的狼！
此刻，那匹狼淡金色的眼睛正狠狠盯视着他，半张着的狼嘴里“嘀嗒嘀嗒”地流下口水。
“啊啊啊啊，救命啊——”凯再也顾不上声音是否能传到藏书室，使尽浑身的力气拼命尖叫起来！
“嗷嗷嗷——”青蓝色的狼一边发出嚎叫，一边猛地朝这边扑了过来，它的速度非常快，一眨眼间就窜到了凯的面前。
凯已经彻底惊呆了，他忘记了他手中有一把银制匕首，忘记了他应该反抗，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反应，就只有瞪大眼睛而已。
野兽的气息喷在了他的脸上，灼热的、仿佛会燃烧一般，他闻到了野兽身上特有的膻味，那味道让他想吐。
会死，这次真的会死！那一瞬间，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在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他僵硬的身体猛地被一股重力击中，有人抱住他朝边上扑了出去。
“砰”的一声，凯听到重物坠地的闷响，同时他感觉到了非常强烈的冲击感，但是他并没有受伤，身下传来的触觉让他意识到有人当了他的肉垫。
“卡米拉先生！”几乎是反应过来的同时，凯辨别出了他的救命恩人。
卡米拉却没有心情回应凯的欣喜，他一把把人从身上拉开，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之前扑空了的狼再度将目光锁定在了他们身上，不仅如此，在村子的另一侧又跑出来一头凶恶的狼！
遮蔽了月亮的云层被风吹开了，银色的月光顿时撒落下来，凯看到天上那个几近滚圆的月亮，突然意识到今晚已经是满月之夜前的最后一晚了！
糟糕，他实在太大意了，刚才发现不对劲他就应该回去的，他为什么还要走进来！眼前的这两匹绝对不是普通的狼，他们是狼人！
“我要你站在原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移动，听到了吗？”
站在凯身前的卡米拉突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凯听到了，虽然不明所以，他还是在第一时间点了点头。
两匹狼在这时同时朝他们扑了过来，月光下，它们淡金色的眼睛发出了可怕的寒光。
卡米拉突然独自朝右边跑了出去，他是速度非常快，几乎像一阵风，一匹狼立刻转头紧追向他，而另一匹狼则继续朝凯扑去。
连续两次亲眼目睹狼朝自己扑过来的感觉真的很可怕，凯吓坏了，他紧紧握着匕首，身体瑟瑟发抖。
但是他记着卡米拉的话，站在原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移动。
“砰”的一声，扑向凯的狼撞在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那一下撞得非常厉害，凯被那声巨响吓得打了个激灵。
撞到头的狼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四肢打颤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凯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一圈透明的结界浮现在空气中，刚才狼撞到的就是这层结界。
卡米拉先生用结界保护了他！意识到这一点，他当即开心地咧开了嘴角。
可嘴角的弧度尚未定型，他就突然看到那层结界开始慢慢消失了，结界上被狼撞到的地方破了个洞，那个洞很快就开始扩大，结界消融了！
凯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提灯早就被他失手掉了，月光不足以让他看清卡米拉的情况，他只能看到不远处被结界撞晕的狼在摇晃了几下后慢慢站了起来。
尖叫声几乎再度涌到了喉头，他的双腿剧烈地打着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尽管保护他的结界已经彻底消失，但是似乎他很确信，卡米拉会救他。
这个想法刚在脑海中浮现，狼已经再度朝他扑了过来，一阵风带着野兽的气味扑鼻而来，他缩起脖子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脑袋，却依然没有离开一步。
手背上突然传来与衣物布料摩擦的触觉，卡米拉睁开眼睛，看到一袭黑色西装的卡米拉果然再度挡在了他面前。
此刻，卡米拉张开双手往前一扑，身体与狼人交错而过，那只狼瞬间扑到了凯的眼前。
喷着热气的狼舌差一点就要舔上凯的脸，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发现狼虽然已经扑到了他眼前，但是却停止了动作。
正惊讶间，那匹巨大的狼竟然从狼嘴开始裂开，缓缓滑倒分成了两半！
浓重的血腥气在霎那间溢满空气，凯看着惨烈的狼尸，转头呕吐了起来。
“他离家出走了，佩顿是他母亲的姓。”
“哎？离家出走？这么温柔的萨菲尔前辈居然会离家出走……卡米拉先生，您的家族不会是那种很可怕的强权主义吧？”
强权主义，卡米拉在心中回味了一下这个词，确实，血族是一个强权的种族，任何违背王和长老会意志的存在都注定要被抹煞。
“可以告诉我，前辈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吗？”见卡米拉没有答话，凯重新问了一个问题。
在他看来，温柔又善解人意的萨菲尔前辈并不像是一个会反抗家族和长辈的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选择抛弃了一切离家出走呢？
卡米拉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他不可能如实说出一切，可在凯劝慰的语气之下，他又不想回避这个问题。
这么多年来，他时常会想起当年的事，也总是会在同一个问题上矛盾，当初到底是谁错了？是坚持着自己想法的萨菲尔，还是血族最初的意志。
“有一年，萨菲尔救了一个人。”好一会儿后，卡米拉慢慢开了口，谨慎地编造着一个与事实可以对应起来的故事。
“那是个逃跑的奴隶，虚弱到已经奄奄一息，长辈们坚持要对他予以重罚，萨菲尔却拼命保护他，还偷偷放跑了对方。萨菲尔的行为触怒了族长，他被裁定为背叛者，被打成重伤。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坚持他的意志，他想要帮助那些弱者，想让他们变强。
“我一直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因为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可尽管如此，我不想他死，所以我放了他。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了，却没想到，竟然在时隔多年后的现在，我们会在诺维斯重逢。”
卡米拉的语调很平稳，一个个清晰的字眼从他的嘴里跳出来，几乎让人很难想象他正在说一件多么严重的事。
可尽管如此，凯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迷茫。
是的，卡米拉在迷茫，因为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无法理解当初萨菲尔和整个血族对抗也坚持要救那个人类的想法。
在接受长老会审判的时候，萨菲尔一再坚持地说，血族应该帮助人类，只有先让人类变强，血族才会真正强大起来，继而彻底压制狼人。
这样的话在那个年代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言辞，因为那时的人类于血族而言不过只是食物罢了。
人类那么弱小，弱小到高级血族大多对他们不削一顾，而纯血的贵族们甚至不愿意喝人类的血。
可是身上流有一半纯血家族梅塞尔家血液的萨菲尔，却说血族需要依靠人类才能战胜狼人。
这句话激怒了长老会，几乎所有参与审判的人都觉得他不可理喻。
就算是那个时候的卡米拉，也觉得萨菲尔的想法实在糟糕透了。
好在，放走萨菲尔并没有让他受到牵连，由于他是纯血后裔，以及当时还是少年状态，长老会决定不对他予以处罚，但是萨菲尔的罪名却被载入史册，对血族来说，他是永远的叛徒。
那之后没多久，圣战就开始了，信心满满的血族投入了所有强血和战斗力，本以为一定可以战胜狼人，却没想到，那场两败俱伤的战役几乎让两族同时濒临毁灭性的打击。
圣战之后，洛伊考虑到子嗣的问题，开始鼓励族人离开极夜之地，融入人类的生活，但是他知道，这只是对人类的利用而已。
一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想通当初萨菲尔说出那些话的理由。
沉思的这段时间里，马车车厢内很安静，窗外传来柔和的风声和车轮“轱辘轱辘”前进的声音，以及萨菲尔时不时扬鞭赶马的吆喝声。
卡米拉茫然地垂着眼眸，整个人一动不动。
他没有听到凯的回答，也没有去想凯为什么答不上话，或者应该说，其实他并不期待凯能解决他的烦恼。
或许他只是想说出来，毕竟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憋了数百年。
而在和萨菲尔重逢的现在，他似乎无法再继续把这个问题压抑在心里。
然后很突然的，他置于膝盖上的手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覆盖住了，他回过神，看到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顺着那只手转动目光，可以看到凯。
凯紧紧咬着唇，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鼻子一抽一抽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卡米拉吓了一跳，诧异地瞪着他问：“您怎么了？”
自己好像除了编造了个故事外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这家伙怎么一副被人狠狠欺负了的样子？
“卡米拉先生，”凯重重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把已经无法含住的眼泪，握紧了卡米拉的手说：“您一定很难过吧，前辈因为有明确的意志所以能够坚持着一直往前走。但是您不一样，您的内心中一定充满了痛苦和茫然，您实在是太可怜了，我好想代替您大哭一场。”
说完这句话，凯真的一下子扑到卡米拉的腿上，大哭了起来。
卡米拉的额头上冒出了无数黑线，他皱紧了眉无语地看着凯的后脑勺，心里想：这家伙，开玩笑的方式也太夸张了吧，洛伊每次装哭的话都只是稍微抹抹眼泪而已啊。
两分钟后，卡米拉才意识到凯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他的裤子湿了。
凯趴在他的腿上，双肩不断颤动，抽泣的声音压抑着，很轻，但是颤得很厉害，让人觉得很难过。
卡米拉突然觉得心脏好像被揪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在胸腔中流窜，他不知道这阵疼痛是为谁而来，为凯，为萨菲尔，还是为他自己。
好一会儿后，凯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泪水和鼻涕糊了满脸，可怜兮兮又惨兮兮的样子再度吓了卡米拉一跳。
“卡米拉先生，呜呜，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虽然我没办法猜透前辈的想法，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您不要难过了，等下我会给你们独处的时间，您好好和他谈谈吧。”
凯声音闷闷地说完，掏出手帕擦了擦脸，起身坐回卡米拉对面的位置，他没有再说话，余下的时间里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
卡米拉被他的反应搞得有些发愣，只是这样而已吗？那孩子哭得那么伤心，最后就只用这句话来安慰他吗？
他以为凯会拼命安慰他的，就算根本摸不到重点，那孩子也会像平时那样说一大堆话。
马车在几分钟后停了下来，萨菲尔一打开车厢门，凯立刻跳了下去，同时大声说：“前辈，我先去开藏书室的门，您和卡米拉先生慢慢过来吧。”
他的语速很快，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人已经跑不见了。
萨菲尔看着跟在后面慢慢下车的卡米拉，挑起眉梢说：“看来你和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很伤心。”
卡米拉耸了耸肩，片刻后面无表情地答话道：“我只是想看看人类会怎么看待你的想法。”
“如果你都无法明白的话，那孩子又怎么会明白呢？他太单纯了，单纯到什么都不会多想，卡米拉，你不该为难他的。”
“那你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把自己的血给人类，和他订立契约，你把血族的力量给人类，到底想做什么！”
卡米拉一把抓住了萨菲尔的手，终于问出了在心里盘亘了百年的问题。
是的，当他和洛伊离开极夜之地后，他们很快就发现人类中的一部分人拥有了某些原本异族才有的能力，速度、力量、自我治愈、法术。
这让他们非常惊讶，经过调查后得知是有异族将自己的血液给了人类，再通过订立契约的方式让人类可以获得异族的某些基本能力。
这种方法可以让人类变强很多，同时却不会改变他们的属性，他们使用异族的一部分能力，却不会产生异族那些负面的冲动。
在一步步接近这个事实的真相、某一次潜入猎人协会的资料库调查最早对人类实验这个方法的人时，他意外看到了萨菲•梅塞尔这个名字。
是的，那是萨菲尔的本名，是他在极夜之地时的名字。
那晚，他在资料库呆了一夜，他毁掉了所有与萨菲尔有关的资料，因为他不能让在他之后来调查的人看到这些。
那是他最后一次得知有关萨菲尔的消息，他知道了萨菲尔在帮助人类建立猎人协会，帮助人类培养猎人。
“人类比起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数量，血液并不能让他们真正达到我们的程度，但是至少可以让他们自保。卡米拉，如果我现在直接告诉你答案，也许你并无法理解，不如再等等，或许一段时间之后，你自己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萨菲尔说到这里，轻轻拍了拍卡米拉的肩膀，带头朝仓库大门走去。
卡米拉在原地怔了几秒钟，微皱了下眉，抬步跟了上去。
这个由旧仓库改造的藏书室坐落在半山腰上，附近除了模糊的山道外都是密林。
藏书室很大，大约有150坪米左右，里面放了一排排的木制书架，书架上堆满了各种看起来非常古老的典籍和资料。
大概是很久没有人来的关系，里面到处都是灰尘，几乎一走进去，飘荡在空气中的尘埃就迎面扑了过来。
凯正费力地把楼梯从角落里搬到书架边，他这一动，一阵更大的灰尘被掀了起来，他顿时变得灰头土脸，摆着手咳嗽了起来。
“咳咳，前辈，回去一定要和会长说，就算是藏书室也需要定期打扫啊，咳咳，实在太多灰了啦！”
“嗯，我也觉得有这个必要，不然下次再有人进来的话也许会直接被灰尘呛死。”萨菲尔温和地应了话，走过去帮凯一起搬楼梯。
他们两个刚把楼梯在书架边架好，就觉得一股清风突然吹过，凯当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转头一看，只见空气中的灰尘都被风卷到了一起，然后旋转着飞出了大门。
“前辈、卡米拉先生！这、这股风是怎么回事？虽然很感激它帮我们净化了空气，可它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
凯紧张的样子和这句匪夷所思的话让萨菲尔和卡米拉同时满头黑线。
这孩子未免天真得有些过头了吧？而且他居然不知道这是风结界最基本的使用方法？
“也许只是正好吹过而已。”为了试图不让凯多想，萨菲尔随口扯了个并不高明的谎言。
使用了风结界的卡米拉抽动了下嘴角，就在他以为凯一定不会相信萨菲尔的话继而刨根问底时，凯已经换上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巧呢！来得太及时了！”
卡米拉的表情在霎那间僵住了，如果不是他九百多年来修炼的淡定，他恐怕已经摔倒在地了。
这个叫凯的小鬼，他该不会是脑筋有问题吧！这么胡扯的话他居然也会相信？这简直已经不是用天真和单纯这样的词汇可以来形容的程度了吧！
向来淡定的卡米拉，现在内心也已经快要抓狂了。
“好了，既然有神奇的风帮了我们大忙，那我们这就开始吧。”萨菲尔看着卡米拉的神色轻声笑了笑，拍了拍手示意凯和卡米拉都走到他身边。
“这是总部发来的示意图，我负责东南两大区域，卡米拉负责西区，目前案件最少发生的北区交给凯你来负责，可以吗？”
“没问题！”
“那就动手吧，重点查一下这些地点对协会来说是否有特殊意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协会有很多隐藏地点平时并不会对猎人们公布，但是在典籍上也许可以查到蛛丝马迹。”
萨菲尔明确地下达了指令后便开始查阅资料，卡米拉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至少可以了解一点，那就是应该先把被纵火地点的相关资料找出来。
“呼，好累，我觉得有无数个黑色的字母在我眼前乱转！”傍晚的时候，凯脸色苍白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手扔掉了手里翻了一半的书。
不行了，他真的不行了，虽然他也很想像萨菲尔前辈和卡米拉先生那样不动如山地翻阅资料，可他实在是吃不消了。
一整个下午，那两个人就像机器人一样重复着不断查阅资料的动作，而且最让他崩溃的是，他们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天哪，他们难道不会觉得无聊吗？这么多典籍，大多都是和他们要查询的信息毫无关系的，他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两个人这么能一丁点疲倦的样子都没有？
还有啊，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沉默呢？分开搜集资料的话也应该有需要交流的地方吧？为什么每次他提出问题之后都没有人回答他？
凯此刻满脑子都是吐槽，只可惜，尽管他的娃娃脸上充满了无奈和悲伤，可那边沉浸在典籍中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他，就好像他刚才没有说过话，而只是做了个深呼吸而已。
“前辈，卡米拉先生，看来我们今晚要在这里留宿了，我去附近买点吃的东西，顺便让我的眼睛休息一下，你们应该不会反对吧？”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凯扶着书架吃力地爬起身，就像他预料的那样，他这句询问也被彻底无视了。
凯委屈地扁了扁嘴，一边感慨自己简直就像个透明人，一边摇摇晃晃地开始往仓库的大门走去。
不行了，他需要休息，需要进食，他现在快虚脱了。
他刚在仓库大门口消失，卡米拉就抬头转向了萨菲尔，看着他说：“被纵火的地点全都是废弃的仓库或者监狱，而且无一例外都有相连的地下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都是猎人协会暗地里在使用的地方。”
就像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对外说是废弃仓库，其实是猎人协会的藏书室。由于协会在仓库上布了结界，大门除了用特殊的钥匙打开之外，其他任何方法都无法破坏。
只不过，人类所做的结界毕竟不像血族做的那么完美，虽然这些门无法破坏，但要想通过窗户往里面扔个东西纵个火却很简单。
萨菲尔的神色看起来很严肃，他把目光从书上抬起来，沉默了几秒种后说：“嗯，我大概知道狼人想干什么了，不过这件事等会再说。太阳下山了，外面不安全，你还是先去找凯，陪他去买吃的，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伴着这句话，仓库外响起一阵尖锐的乌鸦叫声，还有它们扇动翅膀从树林中飞走的声音。
最后一缕橙红色的夕阳从地平线上消失，周围一下子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萨菲尔点亮了仓库里的蜡烛，而卡米拉已经不在了。
“奇怪，明明刚才天色还挺亮的，怎么一下子就黑掉了呢？还好我带了提灯！可是，我记得这里应该有一个小村子的，怎么不见有人呢？”
独自穿过了树林下山的凯，此刻正茫然地站在山脚下，看着眼前一片空旷的小路。
他记得这条小路连接着一个小村庄，那是方圆500米以内唯一的村庄，以前他好几次路过这里的时候都去那里吃过东西。
可是现在，小路上一片死寂，就着提灯的光虽然可以看到房屋的轮廓，却没有半点亮光，原本拥有好几户人家的村子此刻竟然像是被废弃了一样。
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没想通为什么村子里会没有人，心中的疑惑促使他鼓起了勇气，借着提灯的光慢慢走进了村子。
“那个，请问有人吗？玛丽太太，您在吗？”
到了村口，他向最近的屋子走去，那是一间小旅馆，专门招待路过村子的旅人用的。玛丽太太正是老板娘的名字。
小旅馆的门半开着，里面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声响，凯突然觉得有点紧张，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背脊上更是一阵阵发凉。
一只脚刚踏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速度极快的微风掠过他的背脊，让他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是谁？！”他惊呼一声转过身，漆黑的夜色下却什么都看不见，提灯微弱的灯光能够照亮的范围非常有限，目力所及之处只有死寂的村舍。
凯不自觉地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那是他加入猎人协会后他父亲送给他的，银制的，对异族的杀伤力比普通材质的武器要大很多。
只不过，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机会使用这把匕首罢了。
又是一阵轻响，他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掠了过去，除此之外，有两道非常阴冷的视线在黑暗中窥视着他。
该死的，这种感觉太可怕了！他真不应该一个人跑出来的！现在怎么办？要放声尖叫吗？可问题是就算在这里尖叫声音也传不到藏书室吧？
凯的牙齿开始上下打战，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左侧不远处又是一阵轻响，他直觉地把提灯朝那个方向转去。
本来以为会像之前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可这一次他错了，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一匹狼！一匹青蓝色的、看起来高大健壮而且凶残的狼！
此刻，那匹狼淡金色的眼睛正狠狠盯视着他，半张着的狼嘴里“嘀嗒嘀嗒”地流下口水。
“啊啊啊啊，救命啊——”凯再也顾不上声音是否能传到藏书室，使尽浑身的力气拼命尖叫起来！
“嗷嗷嗷——”青蓝色的狼一边发出嚎叫，一边猛地朝这边扑了过来，它的速度非常快，一眨眼间就窜到了凯的面前。
凯已经彻底惊呆了，他忘记了他手中有一把银制匕首，忘记了他应该反抗，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反应，就只有瞪大眼睛而已。
野兽的气息喷在了他的脸上，灼热的、仿佛会燃烧一般，他闻到了野兽身上特有的膻味，那味道让他想吐。
会死，这次真的会死！那一瞬间，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在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他僵硬的身体猛地被一股重力击中，有人抱住他朝边上扑了出去。
“砰”的一声，凯听到重物坠地的闷响，同时他感觉到了非常强烈的冲击感，但是他并没有受伤，身下传来的触觉让他意识到有人当了他的肉垫。
“卡米拉先生！”几乎是反应过来的同时，凯辨别出了他的救命恩人。
卡米拉却没有心情回应凯的欣喜，他一把把人从身上拉开，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之前扑空了的狼再度将目光锁定在了他们身上，不仅如此，在村子的另一侧又跑出来一头凶恶的狼！
遮蔽了月亮的云层被风吹开了，银色的月光顿时撒落下来，凯看到天上那个几近滚圆的月亮，突然意识到今晚已经是满月之夜前的最后一晚了！
糟糕，他实在太大意了，刚才发现不对劲他就应该回去的，他为什么还要走进来！眼前的这两匹绝对不是普通的狼，他们是狼人！
“我要你站在原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移动，听到了吗？”
站在凯身前的卡米拉突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凯听到了，虽然不明所以，他还是在第一时间点了点头。
两匹狼在这时同时朝他们扑了过来，月光下，它们淡金色的眼睛发出了可怕的寒光。
卡米拉突然独自朝右边跑了出去，他是速度非常快，几乎像一阵风，一匹狼立刻转头紧追向他，而另一匹狼则继续朝凯扑去。
连续两次亲眼目睹狼朝自己扑过来的感觉真的很可怕，凯吓坏了，他紧紧握着匕首，身体瑟瑟发抖。
但是他记着卡米拉的话，站在原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移动。
“砰”的一声，扑向凯的狼撞在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那一下撞得非常厉害，凯被那声巨响吓得打了个激灵。
撞到头的狼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四肢打颤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凯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一圈透明的结界浮现在空气中，刚才狼撞到的就是这层结界。
卡米拉先生用结界保护了他！意识到这一点，他当即开心地咧开了嘴角。
可嘴角的弧度尚未定型，他就突然看到那层结界开始慢慢消失了，结界上被狼撞到的地方破了个洞，那个洞很快就开始扩大，结界消融了！
凯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提灯早就被他失手掉了，月光不足以让他看清卡米拉的情况，他只能看到不远处被结界撞晕的狼在摇晃了几下后慢慢站了起来。
尖叫声几乎再度涌到了喉头，他的双腿剧烈地打着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尽管保护他的结界已经彻底消失，但是似乎他很确信，卡米拉会救他。
这个想法刚在脑海中浮现，狼已经再度朝他扑了过来，一阵风带着野兽的气味扑鼻而来，他缩起脖子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脑袋，却依然没有离开一步。
手背上突然传来与衣物布料摩擦的触觉，卡米拉睁开眼睛，看到一袭黑色西装的卡米拉果然再度挡在了他面前。
此刻，卡米拉张开双手往前一扑，身体与狼人交错而过，那只狼瞬间扑到了凯的眼前。
喷着热气的狼舌差一点就要舔上凯的脸，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发现狼虽然已经扑到了他眼前，但是却停止了动作。
正惊讶间，那匹巨大的狼竟然从狼嘴开始裂开，缓缓滑倒分成了两半！
浓重的血腥气在霎那间溢满空气，凯看着惨烈的狼尸，转头呕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