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墙下，木柴堆得老高。孟添劈完当日所用的木柴，把成篓的银霜炭搬进房里，挨到晌午听差送饭过来。孟添坐在门口，就着半钵温乎汤，吃了一大碗杂合饭。傍晚伙食算好，虾仁、鸡丝、肉脯还有四个糖心窝头。孟添吃着觉得像是牛乳糖做的。

  隔日，罗校尉过府请安，跟长公主提议到南海子游玩：“虽说春季不宜射猎，一行人结伴骑马踏青也是好的。”长公主“唔”地应声。

  听差端茶进来。长公主笑道：“吾儿尝尝这‘六安瓜片’，虽说是去年存的，却也没走了味儿。”

  “多谢娘亲，”罗校尉接了盖碗，抬眼一瞧献茶内侍并非添哥儿。

  正当疑惑之际，长公主撂下茶碗：“北苑墨雨轩西南角有块空地，前儿花园执事提议，跟那儿种些果树。我寻思着不如用作练武场，再支起一排兵器架，如是为娘也有了抻练筋骨的地界。”

  罗校尉欢喜道：“孩儿正好沾光，捎带着添哥儿——”

  长公主顿时拉下脸：“好好的，提他作甚？”

  罗岩皱了下眉头，暗想道：难怪今日没见他呐……

  午后送走了罗校尉，翠儿到厨房拿了些新作的玫瑰松糕。长公主吃了两口，嫌松糕口感不对、玫瑰酱甜腻，叫翠儿拿去扔掉。翠儿走到冯管事面前，把整盘糕点塞给了冯管事：“喏，知道该如何去做？”

  冯进低头瞅了一眼：“哎哟，就为这么个添哥儿，殿下费了不少心思。”

  翠儿撇嘴道：“添哥儿真是个不省事的，白叫长公主姐姐心疼啦。”又催他：“早去早回呀。”

  冯进托着点心盘子，去了柴房。孟添无声地接过手，先搁在条凳上，回身继续归置木柴。冯进拦住他，急切地问：“添哥儿，真想跟这儿待一辈子？殿下待你好，弟兄们看了都眼热。你就不能拿好话哄哄殿下？”

  孟添叹道：“你我素知，凡是殿下动过筷子的，宁可扔掉也不赏人。殿下的心思我明白，想我放下旧事，好死心塌地服侍怹。可是先王蒙冤被废，叫我怎能不想？窗户纸不破还好，上下都心照不宣，偏赶上那日遇见了邹必良……唉，原先只当殿下气我莽撞，如今看来怕不止罢。”

  冯进沉吟道：“事已至此，我也没了主意，只能等殿下自个儿心情好转。”

  孟添长吁一气：“久闻冯管事眼光极佳，不如替殿下另寻心腹，好让殿下待我之心淡些。”

  “那我还不如把你收拾利索了，”冯进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好兄弟，怪就怪在你当初没拨到殿下跟前。”

  按照长公主吩咐，听差拿石灰粉在北苑空地上，以“外圆内方”的格局划出了练武场。兵器架上列着成对的刀枪棍棒，旁边备有交椅、茶几……如此布置，长公主大致满意，先抽出亮银枪耍了一通。听差、侍婢不敢近前，蒋总管站在假山侧面，暗自叹气：哎呀，这哪是女儿家的玩意，分明是添哥儿教唆的……

  片刻过后，长公主收起架势，询问左右：“我那套围腰、绑腿呢，问谁收着？”

  冯进就在跟前，一听此话连忙捅咕了下锦瑟。锦瑟回禀道：“这些东西都是添哥儿收着来的。”

  长公主吼道：“传他过来——”

  “是，”冯进干脆地答应一声，急匆匆地告退；没多久，带着添哥儿，拿了东西过来。孟添跪地为长公主系上围腰，打了绑腿。长公主摆摆手，撵他退到一旁。听差端茶近前，冯管事接了转交添哥儿献上。

  孟添托着茶盘，躬身靠近。长公主理都不理他。孟添即刻双膝跪地，高举茶盘。长公主没个吩咐，孟添就那么笔挺地跪着。过了好一会儿，长公主想是口渴，才取了盖碗。孟添头顶空茶盘，仍旧跪在原地。长公主把那盖碗撂到茶几上，说了声：“起来吧——”

  孟添谢恩后起立。“我来我来，”冯进知趣地要过托盘，传给别个听差，比划着让众人后退。

  长公主看着随从退到假山石后，转身对添哥儿冷笑：“难得你如此忠心，庆皇叔过世已久，还对他那么念念不忘。”

  孟添答应道：“小的愧对殿下厚爱。”

  “添哥儿你要明白，你早不是庆王府的人啦。”

  “可小的确实是先王调教出来的。”

  “那我算什么？莫非在你心目中，我只是一位雪中送炭的贵人？添哥儿，我待你不薄，问你怎就放不下过去呐？”

  “先王含冤薨世，小的自知无能，难以替先王辩白。殿下对小的恩典，小的无以为报。”孟添再次跪地，“任凭殿下处置。小的只求殿下宽心，莫为小的烦恼。”

  “哈，你也配！”长公主背过身去，就近抽出一柄短剑，凭空比划一下后又拍到茶几上，“人在我这儿，心却不在，我要你何用？

  “殿下吩咐，小的自当依从。”孟添向上叩首，双手捧过短剑，两眼一闭调转剑尖，刺向自己胸膛。

  “还来真的呀？！”长公主及时打掉他手中利刃。“行啦，别跟我这儿碍眼，”她喊过来冯进，“带添哥儿回去，换身衣裳。跟柴房里待久了，沾了一身子霉味，恶心。”冯进在假山石后面，瞧得真真儿的，着实替添哥儿捏了把汗。

  两人迅速告退。冯进边走边笑：“还得说是添哥儿你有主意，就跟戏里演的‘苦肉计’一样，是不是穿了护心甲？”

  孟添告诉他说：“来时匆忙，我不曾预备这个。”

  “啊——”冯进只觉得后背发麻，“那可是开了刃的真家伙，削铁如泥、吹发即断，这要是刺下去——”

  “——那我就死了呗，”孟添笑了笑，催他快行。

  虽说长公主已将添哥儿放出柴房，仍要他近身伺候，只是不如从前那般看待添哥儿。孟添如旧与长公主斟茶递水、捧笔研墨，伺候主位听戏解闷，除此外长公主不派他别个差使。赶上这日天色清爽，长公主叫上小许，外派六名府兵，一行人骑马去了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