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势流淌的塔拉锡尔河，将扎巴克草原南北一分为二。图洛克汗王下令：在塔拉锡尔河的南岸扎下行营，迎接“天可汗大妃”仪仗。仪仗队进驻营地，护卫将军一声令下，骑兵纷纷下马，立于凤辇外围待命。凤辇止住的同时，随侍宦官熟练地放好脚踏，扶肃妃娘娘下辇。小公主这时忽然来了精神，抢在母妃前面跳出凤辇。

  “殿下当心，”青衣宦官连忙伸手接住，然后送到李奶娘那里。

  李奶娘吓得心惊肉跳，直呼：“了不得呀，万一伤着哪儿？”

  “由她玩去吧，”说话间，肃妃娘娘由侍从搀扶着走下凤辇，“周围都有人看管，不能出甚差错。”

  “阿妈，我去啦。”小公主得到母妃允许，迅速挣脱开李奶娘，跑跳着进了营地。

  早有人跑去通禀图洛克汗王，天可汗大妃驾到；图洛克汗王整理好穿戴，出帐迎接；至此汉地侍从便可换班歇息。汗王早有吩咐，要用最好的食物款待他们。营地里少说也有几百名奴隶，但等客人安顿下来，奴仆们开始生火烤肉、煮奶茶，亦有的被派去照管马匹。

  营地里有名少年奴隶，监工分派他往各处添柴。少年来回地跑腿，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监工提着鞭子，踹了他一脚，吼道：“快起来，你这蠢东西——”

  少年咬着嘴唇，蹲在地上捡柴禾。监工再没理他，转身巡视别处。早有一双灵动的眼睛，注视着一切：

  “呵呵，”女孩笑了笑，跑跳着过去问他，“你叫‘蠢东西’？哈哈，怎那么不小心呐？”

  少年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说：“我叫‘纳木错’，不叫‘蠢东西’。”

  “纳木错？”女孩笑着指着自己鼻尖，“我叫‘佛古伦’。”

  “佛古伦，”纳木错腼腆地笑了笑，“你名字真好听。”

  女孩得意地说：“当然啦，是我阿妈取的。”

  从没见过如此甜美的女孩，且她又愿意和自己说话……想到这些，纳木错竟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佛古伦，你从哪儿来？”

  “跟我阿妈来自中原，”女孩指了指停在远处的凤辇，扯着他衣角问道，“瞧见了没？那是天可汗大妃的仪仗，用不用我带你过去仔细瞧瞧？”

  “不啦，我还要干活呢。”纳木错归拢好柴禾，同时问她，“你是服侍天可汗大妃的宫女么？”

  “你说什么呢？”女孩懵懂地问。

  “原来殿下在这儿呢，可叫老身好找——”

  纳木错闻声望去，见汗王总管“哈尔巴拉”引着一位妇人并两名相似妆扮的姐姐朝这边走来，当即躬身站好。女孩上前几步，笑道：“奶娘急什么呀？瞧我这不是好好的？”

  李奶娘瞥了眼小公主身后的纳木错，顿时拉下脸来，说道：“殿下怎就不顾身份，与这小杂役厮混？瞧他那一身脏——”

  殿下？那是汉话里尊贵的称呼。原来她就是汗王的嫡亲外甥，是高高在上的主子……纳木错明白在主子们眼里，奴隶不过是会说话的牲口，有时甚至连牲口都不如——既如此还有甚想头呢？长生天庇佑，就让这美好的瞬间，永远印在他心里。

  哈尔巴拉近前几步，右手扣在胸前，行礼道：“佛古伦殿下吉祥，总管哈尔巴拉跟您见礼。”

  “你是谁呀？”小公主这才注意到他。

  哈尔巴拉答应道：“我是汗王忠实的管家，殿下有话，尽管吩咐。”

  “那好吧，等我先见过舅舅，再来问你要什么。”左右宫女伴着小公主，去见图洛克汗王。李奶娘一路走一路嘱咐：初次见面，礼数断乎少不得，可不能跟在宫里似的……小公主耐着性子听奶娘絮叨，趁人不注意，又跟纳木错挤了个鬼脸。哈尔巴拉随后离开，走之前仔细留意纳木错，一副孱弱地身板、一双提不起刀的手，也难怪汗王对他没什么印象。图洛克汗王喜欢能征善战的勇士，并乐意赏还他等自由。

  草原风俗，凡有奴隶参战，立功者赏还自由，功高者别有赏赐。

  相传将此正式立法的，就是上两代（追封）汗王的谋臣、图汗家庙的护法、草原百姓心目中的圣人——查干哈达。

  瞧他那样，哪像个能立军功的？哈尔巴拉无奈地笑了笑，可转念又一想：既然佛古伦殿下喜欢，不妨这样。想不多时，他悄悄唤来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