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老放心回吧，别送了。”金对瞅着年迈的父亲，步履蹒跚的跟在身后，鼻子一酸，眼眶发热，他年纪那么大了，还非要送自己一程。

  “对儿呀，进城可加小心了，城里都是坏人，你看隔壁家的二狗子，非要闹着进城，这才出去多久就学坏了，结果蹲大牢了。你可要牢记爹的话，知道不？不要相信别人，不要做坏事，还要提防着点别人，手里的钱都藏好了。”金老爹实在舍不得他的傻儿子进城，金对为人忠厚老实，从小就好骗，这一进城，他可就不能守在一边照看他了，说不定就让别人给骗了去。

  “俺知道了爹，您老回吧。”金对把包裹背在肩上，扭头打量前路，估计再走半个钟头，就能到车站，回身赶着自家老爹，“爹，您快回去吧，不然俺也不放心啊，您老腿脚也不好使，别回头再摔了！”

  “俺说让你哥开拖拉机送你，你非不干。”金老爹无比怨念的看着儿子，已经埋怨一路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再唠叨一回。

  “俺哥那不是忙吗，行了，您快回吧。”

  金老爹被金对说得没办法，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往家走，他实在不放心小儿子，可是家里实在穷的揭不开锅了，金对的哥哥马上就要结婚了，别说聘礼了，连新房都没有，家里那两亩薄田，收成也不咋好。

  在这个关键时刻，金对下定决心进城务工，为家里减轻点负担，一开始金老爹死活不同意，金对和金老爹脾气很像，都很执拗。两人坚持了几天，持续冷战，最后还是金老爹败下阵来，答应金对进城，好在村子里有些年轻人也要进城，正好带着金对一起去，这样金老爹还能放心点。

  金对背着超大的蛇皮袋（编织袋，农民工专用），里面都是爹娘给带的吃的、用的，家里这么穷，爹娘还给他带那么多东西，着实让他感激。金对暗暗下定决心，进城好好工作，努力赚钱养活爹娘。

  “对儿！这呢！”金对的发小郑黑，站在人群中挥手。

  “黑蛋！”郑黑的小名叫黑蛋，村里人很少叫大名，一般都是叫小名或者外号。

  “我说对儿，你咋带那么多东西啊？”黑蛋黝黑的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连忙帮金对背东西，他比金对高大许多，一米八八的大个子，壮得像头牛一样。

  “俺爹给带的，不放心俺一个人去城里，怕俺饿着。”

  “你别老俺俺的，进了城要说我，知道不？”黑蛋进过城，普通话也比金对要好上许多，听着金对土得掉渣的土话，连忙提醒他改过来。

  “嗯，知道了。”金对暗暗记下黑蛋的嘱咐，心里默念了几遍‘我’。

  “车来了，走吧。”两人和另外几个一同出去务工的村民上了大巴车。金对没坐过汽车，主要是他没去过远地方，他爹总是不放心让他自己出门。

  金对一屁股坐在位子上颠了颠屁股，这椅子比家里的可软和多了。起身将行李、包裹放到行李架子上，和黑蛋两人才安稳的坐了下来。

  “黑蛋，俺……不是……我进城以后，要干啥活啊？”

  “你就跟着我就行了，我在的那家店招工呢，你先进去端盘子，慢慢来，先找个落脚的地方。”黑蛋这次进城，还是准备去他工作过的那家饭店，那里给的工资挺多的，主要是他的主家人很好，他还是想回去。上次回家，是因为老娘病了，不得已辞了工，走的时候主家跟他说了，只要来城里就去找他。

  “嗯。”金对一颗心安了下来，车子晃晃悠悠的开着，不一会金对就迷糊了困得难受，歪过脑袋睡了过去。

  在车上金对似乎就没真正醒过，每次都迷迷糊糊的醒来，拿着东西吃完了又继续睡，要不就是被尿憋醒，下车方便完了上车继续睡。金对不知道到底睡了几天，总之当他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窗外很热闹，“黑蛋我们进城了吗？”

  “嗯，不过还没到地呢。”

  金对他们坐得是远程大巴，一辆车上全是人，空气也不流通，车里充满了方便面味，但是车价比较便宜，比坐火车便宜许多，最主要的是，金对他们村离火车站太远，来回折腾还不如直接就坐汽车直达。

  “真高啊……”金对趴在车窗上看着喧闹的街市，抬头望望高耸入云的大厦，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场面。

  平坦的大马路泛着光亮，干净的好似没有一点土，和老家的地面完全不一样，老家那泥泞的小路，一下雨就坑坑洼洼的没法走人。

  城里人穿得好漂亮，女人都露着大腿，这么凉的天气，还光着大腿不冷吗？一辆辆漂亮的小汽车，在眼前来回穿行，窗外的一切都吸引着从来没有出过村子的金对，看得他眼花缭乱。

  “城里真漂亮呀。”金对由衷的感叹着，“黑蛋啊，这楼怎么那么高啊，能住人不？看着怪吓人的。”金对望着那几十层高的大厦不住地嘬牙花，他可不敢上去。

  “能住，老结实了。”黑蛋看着像傻瓜一样贴着玻璃窗往外看的金对，想起了他刚进城时，似乎也是这样，不过在城里待久了，也就不觉得新奇了。

  “黑蛋，那我们住的地方，也是这样吗？”金对心有余悸的问道，要是住这么高，他担心晚上睡不着觉。

  “那都是有钱人住的，我们住不起的。准备下，我们到车站了，该下车了，然后我们就去店里找老板。”

  “嗯。”金对点点头，继续看着眼前耸立的高楼大厦，心中感叹，他终于进城了。

  车子徐徐的进入车站停了下来，两人连忙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随着拥挤的人群挤下车。金对脚踩着平坦的大地，感觉很不真实，很有摸摸那柏油马路的冲动。

  “对儿，我们走吧。”两人扛着行李，和同行的几个人道了别，就此分道扬镳，金对跟着黑蛋挤上了公交车。

  这城里什么都好，就是人忒多，这车来车往的，到处都是涌动的人流，两人因为行李带得太多，挤在人群中，金对差点和黑蛋走散了，吓得他一身冷汗。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和黑蛋走散了，那他该如何生存？想到这里，金对紧紧的跟着黑蛋，就怕把自己的给挤掉了。

  “对儿，小心点，城里好多小偷，你钱都放好了吗？”黑蛋不放心金对，凑到他的耳边，不停的叮嘱他，小心财物。

  “俺……不是，是我爹给缝在裤子里了。”金对四处看了看，然后小声的对着黑蛋说出他的秘密。

  “金爹真是……太……嗯，太厉害了！”黑蛋脸一黑，真没想到金老爹这么谨慎，不过缝到那里，想要拿出来可咋办啊？

  两人好不容易挤上了公交车，想要有座？那是不可能的了，只好将行李堆在脚下，金对抱着眼前的柱子，不停的摇晃，他感觉早晨吃的东西，在肚子里滚动，随时都有可能吐出来，两只眼睛不停的瞄着车窗，肚子里如果有情况，随时准备冲过去往窗外吐。

  “对儿，坚持下，马上就到了。”黑蛋也被折腾的够呛，这城里的交通啊真是拥堵，就这几站地，简直如同蜗牛一般往前蹭，难怪金对晕车了，他也快晕了。

  “对儿，我们下站就下车。”黑蛋的话，犹如天籁之音一般，让金对精神一振，立马精神起来，车一停两人就玩命往下挤。

  “天啊，城里人咋那么多啊，简直挤死我了，我再也不坐这个车了，太难受了。”金对猛得吸了几口气，在车上简直都快憋死他了。一连串的抱怨，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竟然一个‘俺’都没用。

  “快走吧。”黑蛋拉着金对就往前走，马上就要到店里了，他突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但心里又很着急，恨不能马上就见到东家，脚下不由得越来越快。

  金对跟着黑蛋来到一家饭店门口，他张大嘴巴看着豪华的店面，不由得感叹：“黑蛋啊，你在这里工作啊？好漂亮呀。”

  “嗯，我们进去吧。”黑蛋拉着傻乎乎的金对往前走。

  哧！一辆黑色轿车从拐角突然出现，正好对上四处乱看的金对，连忙踩了一脚刹车。

  “看路！”车上的男人打开车窗，探出头来冲着金对轻吼了一声。

  “对……对不起。”金对也是被吓了一跳，他光顾着乱看了，完全没有注意路面，幸好车子停的及时，离他只有半米远，差一点他就被撞到了。

  易如舜推推眼镜一脸的不耐，他今天约了男朋友在这里吃饭，特意定了这家店，因为离自家近些，他想着哄好了男友就一起回家去。两人已经分居有段日子了，他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公司那边告一段落，连忙约了他出来。

  此时，心里有些着急要去见他，易如舜还不想分手，这样想着心里就更加烦躁，脸上也没有好脸色。

  车前的人一看就是个乡巴佬，陈旧的衣服虽然很干净，但款式陈旧并且有着补丁，不知道穿了多久。还有那大包小包的蛇皮袋子，一看就是乡下人。

  易如舜倒不是看不起乡下人，只是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此刻不想再浪费时间，冲着金对挥挥手，示意他赶紧闪开。金对连忙往旁边一闪，黑色轿车噌得一下就开了过去。

  “城里人好凶啊。”金对挠挠头，扭头对着黑蛋抱怨，“你老板也这么凶吗？”

  “我老板人很好，跟他们不一样，对儿，走路小心点，城里车多，而且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好了，我们走吧。”黑蛋拉着金对往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