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是求不得苦，還是放不下苦？

  這道理，他始終不明白。

  天有些陰。

  「吉時已到！」有人搖著金鈴。

  「抬棺！」

  「入土！」

  漆黑的棺材被四平八穩地放進土坑。

  道士右手拿著鐵鎚，左手拿著鐵釘，準備封棺，釘下第一根鐵釘，他口中唸著，「子孫代代出狀元喔！」

  謝清元跟在其他家屬後面，繞著下土的棺材，麻木跟著一起應，「有哦！」

  那道士接著又唸，「子孫代代居福祿，有無？」

  「有哦！」

  「子孫代代賺傢伙，有無？」

  「有哦！」……

  儀式順利又哀戚地結束了，卻開始細細綿綿的下起小雨。

  所有人都趕緊要離開了，連他哭得哀哀淒淒的妻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被其他親人攙扶著離去。

  「啊──我要怎麼辦！？他就這樣走了……」她哭到幾乎癱軟著腿，一雙大眼腫了起來。

  「別想這麼多，日子總會過下去的…」有人苦勸。

  「我苦啊！孩子還那麼小……啊──他怎麼這麼狠心─」她又狠狠一哭。

  「你要為孩子想，別再難過了…」

  謝清元撐起拿在手上的黑傘，安靜地站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待所有人都離去後，他才默默地走到新墳前。

  吳嘉隆先生之墓。

  「放開我…」他低著頭，脆弱顫抖著，彷彿快撐不住自己的身子。

  謝清元卻收緊手臂，握著他節骨分明，帶著婚戒的手，「不放。」

  「放過我吧…放過我吧…」他失魂低低喃喃，哭喪著臉，「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不可能！要嘛你離婚，要嘛我死！」謝清元兇狠地道，緊緊擁著他，用盡全身的力氣。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是你逼我的！」他抗拒著，流著淚大吼大叫，「我有小孩了！我不會離婚的！」不斷的大力掙扎。

  「我養！」謝清元猛然抓住他的雙手，堅定地看著他，「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養！」

  他垂首，哽咽地啜泣，「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謝清元臉色難看扭曲，緊摟著他，「你是愛我的……」

  他歇斯底里否認到底，「我沒有、我沒有！」退出他的懷抱，流著淚的看著他，「是你逼我的…我一點都不愛你的…」

  謝清元用力地拉過他，壓抑著自己，一字一句逼出齒縫，「你、愛、我、的！」

  「我不愛！！」他崩潰大叫，狼狽的跪坐在地上。

  「不愛我，你跟我上床？」謝清元狠戾的拉起他一隻手。

  他只是不斷哭泣，「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你就跟我上床？還上了三年？」謝清元氣急反笑，低下頭狠狠的吻著他。

  他流著淚猛搖著頭拒絕。

  謝清元一把摟過他，面對著面，堅決地對他說，「你、是、愛、我、的。」

  他只不停哭著，「放開我吧…我以後不會再跟你聯絡了…這樣下去不行…」

  「你老婆知道了？」謝清元陰沉著臉問。

  「沒有…」

  「那是為什麼？」謝清元一定要追究到底。

  「我受不了這樣了…」他淚流滿面望著他，「這樣偷偷摸摸，我受不了了…我對不起她…」

  謝清元沉著臉不說話。

  房子裡只剩下他的啜泣聲。

  「你離婚吧！就不用那麼辛苦了，孩子我養。」謝清元咬牙又說了一次。

  他依然搖頭。

  「你到底想怎樣？」謝清元恨極了問。

  「我不想這樣下去了，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我們很正常！」謝清元失控地大吼。

  他用力推開他，隨手抹乾淚水，拿起自己的東西，堅定不移，「反正我們以後不要再見了。」就奪門而出。

  謝清元陰寒的站在原地望著他，氣急不甘堵著一口氣，又追了過去。

  他流著淚，自顧自地往前走。

  「停下來！」謝清元恨極了伸出手要抓他。

  「放我走！」他大吼。

  兩個人在馬路上激烈的拉扯。

  「我不放！這輩子我都不放！」

  『叭──』沙石車從遠方不斷的鳴笛。

  他們下意識地回頭，橘黃的車燈，閃的人眼搖晃。

  『叭──』

  吳嘉隆猛然用力推開他。

  謝清元跌坐在路旁。

  吳嘉隆卻低啞的笑了。

  最後，只留下滿地的血灘。

  救護車來了……

  雨越下越大了。

  謝清元面無表情看著墓碑，直到濕了整條褲管，才轉身離去。

  感情，是求不得苦，還是放不下苦？

  這道理，他始終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