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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章
作者:落歌      更新:2014-04-09 21:51      字数:0
  手裡捧著百合花束,男人靜靜的站在肅穆的墓園內,一處潔白的十字架旁,深情的凝望著碑上的銘文。

  「羅威爾之妻,月琪雅之墓,享年十五,病逝於……」

  另一邊較小的十字墓碑上則書寫著:「菲娜之墓,月琪雅的姊妹,享年十一,意外……」

  從清晨站到黃昏,他由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神情略帶悲傷。

  守墓人以為他會繼續站至日落甚至天黑,但他沒有,慢慢放下手裡的花擺在碑文旁,男人單膝跪了下來,用著輕柔的語調對著逝去已久的情人低語著。

  「月月,我遵照妳的遺言活了下來,可是,妳的另一個願望我辦不到……對不起。」

  他伸手撫了撫墓碑,指尖在那三個字上留戀不已。

  「我還是喜歡妳,就算妳……已經不在了,這麼多年了,我還是覺得自己的身體很噁心。」

  羅威爾緩緩攤開自己的手心看著,幽幽道:

  「這世界除了妳,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接受我了,我很清楚……自己是個怪物。」

  「甚麼怪物?」一抹帶著興味的聲音響在他的身後。

  「……」回頭望著不請自來的男孩,羅威爾神情冷冽著,漆黑的瞳內露出防備之色。

  他受過嚴謹而細密的殺手訓練,任何細微聲響都能驚動他的注意,即使已退出不幹多年,這已經成了本能的習慣是沒有絲毫改變,可是,這個男孩居然能無聲無息的接近他,怎不讓他好生驚訝?

  「你好!」金髮男孩一蹦一蹦的跳來他跟前,很熱情的打著招呼,清秀的臉龐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兩顆小小的虎牙露了出來。

  「……你是誰?」羅威爾冷冷的問,左手則悄悄滑向身側的口袋內,那裏有把掌心雷。

  無畏男人兇狠嗜人的目光,男孩笑嘻嘻的說。

  「我叫吉布列,是負責整理這裡的人員之一。」他刻意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手裡的長掃帚。

  一點也不想被人打擾,羅威爾臉上清楚的浮出不耐:「請你離開。」

  像是沒有聽見驅趕的言語,吉布列好奇的伸長了頸項,朝男人身旁的墓碑看了看,一臉興奇的說:

  「唷,這是你老婆的墓呀,真看不出來唷,大叔,你挺會保養的,我還以為你才二十多歲呢!沒想到你有老婆了?你今年幾歲呀?中國人都像你這樣,不容易老嗎?」

  根本不願意與人多談或深交,眼見對方喋喋不休的問個不停,羅威爾的臉色更沉,聲音也比方才更加凍人:「請你離開。」

  吉布列歪著頭,好奇低觀察著他的臉部表情,笑笑說:「你生氣啦?」

  耐性本就不多,羅威爾來此就是希望獨處不被任何人打擾,他忍無可忍的對男孩發出低吼:「夠了,你給我滾!」

  遭到斥離,清楚知道對方已經十分憤怒的吉布列還是嘻皮笑臉著,他看著墓碑說:

  「你認為這個女孩能上天國嗎?」

  沒想到對方居然趕不走,甚至還有閒情扯淡,羅威爾危險的瞇起眼來,下意識握緊了手裡的掌心雷,篤定道:「月月是個天使,她一定能上天國!」

  吉布列卻搖搖頭:「這倒未必。」

  「你說甚麼?你敢詛咒月月下地獄?!」暴跳而起,一把揣緊男孩的衣領,羅威爾怒吼。

  不意外他會大動肝火,吉布列輕輕拍了幾下跩著自己不放的大手,輕聲道:「請放我下來,謝謝。」

  將男孩狠狠往後一擲,羅威爾朝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他步步逼近,像隻想把獵物撕裂的惡狼,一臉凶狠猙獰:「你詛咒她是嗎?」

  難看的跌坐在地上,吉布列倒也不急著從地上起來,只是撥了撥淡金色的短髮,一派悠閒的說:「我只是來告訴你,從十五年前到現在,她都沒有來天國報到,應該是墜落到地獄去了。」

  「…………」

  見羅威爾氣炸的從口袋裡掏出掌心雷對著他,吉布列挑挑眉:「你以為……這玩意殺的死我嗎?」

  「既然你認為自己不會死,那麼就來試一試!」最痛恨被人開玩笑,甚至是所愛的人被當成笑點來開的羅威爾陰沉沉的開口,食指慢慢壓下板機。

  嘴畔的笑意詭異的擴大,吉布列轉臉朝墓碑看去,清澈無波的藍瞳映照出死白的寂靜。

  「如果你又殺人了,她會傷心嗎?」

  像是給人從頭澆了桶冷水,羅威爾立即冷靜下來,無言的看向身後的十字架,他鬆下壓著板機指頭,頹然的垂下手,也不再和男孩開口,默默的轉身離去。

  月琪雅是善良的,她最見不得人受傷,更何況是眼見他動手殺人?

  他從不敢讓她知道自己當個殺手,到死,她都只以為他是個普通的上班族。

  善良而天真的女孩同樣不知道,她的病,需要多大筆的金額而醫治。

  那全是染了血的要命錢。

  在他將通過墓園虹門離開時,身後卻傳來嘹亮的樂聲,讓他不得不停步聆聽。

  這是月琪雅最愛在嘴邊哼唱的曲子《Shinelikestars》。

  「……看見這破碎的世界看見人心充滿傷痛

  主願祢憐憫與恩典充滿在每個角落

  我們願與主合為一願祢榮耀降臨

  WewillShine如天上群星

  發出祢榮光因祢愛照亮

  聖靈火焰燃燒著燃燒如太陽

  我們高聲唱願祢國度降臨在全地上……」

  不失女音的溫婉,亦不失男性的激昂,中性到無法辨聽男女之聲的音嗓激情而高亢的吭著,聲聲響徹心扉,節節撼動靈魂。

  站在原地靜靜的聽著,眼眶不知不覺紅起,當一顆晶瑩的淚珠悄然滑過臉頰,這才驚覺自己居然被歌聲打動的羅威爾神情複雜著。

  即使是月琪雅在身旁清唱時,他也從沒這般容易流洩出自己的情緒。

  如今卻……

  聽歌聽到哭?

  這要是傳出去,恐怕會讓許多早已喪失臉部表達情感能力的殺手們笑話。

  微蹙起眉,羅威爾慢慢回過頭去,遙望著吉布列正站在月琪雅的墓前高歌。

  落日的陽光照射在吉布列修長的體態上,完美的融合成一體,背對著,他到幾乎看不見他的表情,也許是錯覺,羅威爾錯愕的見到,炫目而迷離的紅光中,綠地如茵的草地上,清涼的微風牽動純白到發亮的衣角輕輕飛舞,無數到無法數清的金色羽翼再男孩身後輕輕拍和……

  當羅威爾揉眼後想在次細看時,墓碑旁已空無一人。

  本來攏起的眉頭更加鎖緊,這座墓園外圍全是高人一等的特殊鐵柵,沒有其他的出入口,想離開,一定得從他身旁經過,可是,男孩卻憑空消失了。

  被詭異的情況給有些弄迷糊,羅威爾反身踱步走回墓碑旁,卻詫異的發現,他送給月琪雅的淡色香水百合花束也隨之消失無蹤。

  偷花賊!!

  居然把月琪雅所鍾愛的百合花給偷走!不要臉!土匪!

  他瞪著本來擺著花束的空地,握緊雙拳在心裡怒罵。

  努力憋住滿腹的怒火不罵出口,眼角的餘光卻撇見一根金色的細羽靜靜的徜徉在十字架腳架旁,在雪色的大理石碑地上十分顯眼。

  羅威爾慢慢彎下腰來,將其拾起,放在手裝端詳。

  他越看,越深深覺得,這不像是鳥類的羽毛。

  除了觸感異常輕柔綿細外,至少鳥的羽毛不會這樣金黃,甚至,閃閃發亮。

  比黃金或任何珠寶,還要耀眼絢爛。

  這倒像是從男孩身後飄落的……天使之羽。

  腦海裡瞬間躍上男孩的話,他胸口氣息一滯,握緊了金羽,飛也似的朝守墓者奔去。

  還未喘過氣,他急急的拉著守墓人問:「吉布列在哪裡?快說!」

  被突然舉起衣領離地三尺,守墓人一臉害怕,說話也結結巴巴著:「……先生,這裡……這裡沒有這個人!」

  「胡說八道!」羅威爾將手裡的金羽遞給他看:「這是那個傢伙留下的!他連我的百合花束都偷走了!你還說沒這個人?難道他會飛嗎?啊?!」他是無神論者!才不相信這世界有神,或天使什麼的!當善良的女孩死去時,他就再也沒有任何信仰。

  仔細看了男人手的黃金之羽,守墓人驚訝道:「先生……你,你看見那位了?」

  「誰?」

  「加百列!」

  羅威爾愣住。

  像是沒聽清楚似的,羅威爾鬆了抓著衣領的手,呆呆的重複:「你……你說誰?」

  看著這本來兇惡的男人一副被嚇傻的模樣,守墓人同情的望著他:「死亡天使,夢之天使,奇蹟天使……慈悲的大天使長,加百列,祂最喜歡百合花……你送了百合給你的親人對不對?」

  羅威爾點頭。

  邊理凌亂的衣物,守墓人說:「這就對了,吉布列是加百列另一個名子,教會當初再傷腦筋要在哪購地比較好的時,加百列有出現在教會神父夢中,指定要在這裡蓋墓,所以這座莊園的名子,才會取作百合夢地……你不知道嗎?」

  羅威爾愣愣的看著守墓人,他就是因為有百合二字,才特地把月琪雅姊妹的墓地遷至來此長眠,除此之外,其他的,他一無所知。

  「……有時候加百列會出現在這裡,安慰那些傷心的人。」沒發現男人陷入思考,守墓人一頓,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讓祂出現的代價,就是百合花會被祂帶走,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祂會留下羽毛來交換。」

  安慰?

  屁!

  誰要他安慰來著!這是什麼天使?爛人!

  根本不想多聽守墓人的解釋,羅威爾將於羽毛往地上一丟,轉身就走。

  羽毛卻未落地,在守墓人驚訝的注視下,它飄呀飄,最後飄入男人的口袋裡。

  羅威爾根本沒察覺到羽毛會主動飛入的褲袋中,他正在氣頭上,只想飆車返回他的法式麵包店內,打那些已經發好酵的麵糰來出氣!

  「要小心唷!!」

  一輛銀色跑車如流星般飛逝著,當羅威爾駕著愛車急駛於蜿蜒而狹窄的山路時,男孩的聲音清楚在他耳旁大聲響起。

  一個緊急煞車,男人整個人岔點貼上眼前的擋風玻璃。

  大口的喘了氣,羅威爾想也不想就開口大罵:「靠……不要陰魂不散的纏著我!」

  卻無人回應。

  不要命的飆速快感瞬間消失,失了再次發動引擎的興致,他用力的打開車門想吹吹風,希望藉此讓自己清醒點,下了車,才剛煩悶的掏出香菸要點火,卻聞到濃厚的汽油味正從車盤下發出惡臭。

  嘴裡叼的長煙落了地。

  羅威爾立即轉身拔腿就跑,能離跑車多遠就多遠!

  沒命似的向前狂奔,他才跑了沒多久,身後就傳來轟天的巨響。

  濃煙和火光從他奔離的地方竄出。

  巨大的爆炸聲讓他整個人撲倒在地,他抱著頭,躲過致命的碎片和許多銳利的鐵塊。

  趴在地上好一會,確定已無危險,只有輕微擦傷的羅威爾慢慢站起,回頭看著已成火海一片的車身。

  死裡逃生的念頭在心裡徘徊不去。

  「……感謝我嗎?」吉布列得意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沒有馬上回答,甚至懶的回頭的羅威爾掏出另根香菸,點燃,大吸了一口,又徐徐吐出白煙。

  「沒。」

  「一點也沒有嗎?真是無情的人。」吉布列踱步走到他跟前,將雙手附身後,歪著頭,笑吟吟的看他,表情動作像個孩子一樣活潑又傻氣。

  眾多的金黃色羽翼呈放射狀大張,美麗的羽翼輕輕搧動,金羽像雪花紛落。

  「你……你為甚麼要救我?」夾緊指頭中的香菸,羅威爾冷冷的問,他並不認為對方心存好意,即使是天使也一樣。

  這世界沒有白吃的午餐,這道理,他太懂了。

  眨了眨清澈的眼眸,男孩反問:「那麼,你又為甚麼想死?我查過了,月琪雅並不是你妻子,你們沒有步入禮堂,甚至連公證也沒有,她甚至在臨死前拒絕了你的求婚,娶不到她的你只好在墓碑上這樣刻,好讓她屬於你,是嗎?」

  聽著自己的隱私被人當場揭開,惡狠狠低怒視他一眼,羅威爾將臉別過去,試圖掩去狼狽:「不關你的事!給我閉嘴!滾!」

  吉布列緩緩牽起嘴角,勾起優美而冷酷的弧度:「……好吧,那我不管你了,不過,你沒車子了,看來得用走的才能到城鎮了……」再他說話的同時,修長的身子漸漸淡去,陡峭的山壁再呈現透明的驅體間逐漸清晰了起來,「加油啦,傻大叔,我期待你活著走下山,嘻……」

  羅威爾哈著菸,面無表情的目送他消失在眼前。

  他只覺得倒楣透了,被惡鬼纏上都比被個天使纏上好!

  被惡魔纏,他還能到教堂找神父驅魔,可是,被天使纏?

  他能想像的出,教堂神父一定不會幫他得罪大天使長的!一定會要他多保重!

  待在原地抽了好一陣子,將手裡的菸蒂丟在地上,踩熄,羅威爾認命的靠自己走下山去。

  他刻意挑的時節,很少有人會特地上山來,最算要做禮拜,也要隔四天後。

  步行下山,不眠不休最快也要三日。

  點點濕意逐漸淋濕在臉上,陣陣寒意從肌膚透進體內,羅威爾無奈的看著山中多變的天氣,他的禦寒衣物全在車上,如果他撐不了這幾日,恐怕得活活凍死在這。

  這讓他開始懷疑了,這個自稱吉布列的男孩,守墓人口中的加百列……真的是個天使嗎?

  他不知道答案,他唯一清楚的是,過去,他相信的一切已經消失,這世界再也沒有值得他相信的人。

  走在人煙渺茫的山路上,已走一天一日都不敢闔眼的羅威爾一臉疲憊,步伐越發的沉重。

  天氣越來越冷,雨絲急急得打在身上,體溫驟降到如寒冰一樣,鼻息間吐出濃濃白氣,身體顫抖的越來越厲害,意識也越來越不受控制,眼前開始模糊。

  再他終於體力不支的倒下時,數十對金黃的羽翼承接住笨重的身子,層層的將他牢牢托在溫暖的柔羽中。

  眼皮被人沉沉的蓋住,什麼也看不見。

  淡雅的百合香氣在鼻尖充斥。

  漆黑中,加百列的聲音溫柔的響再耳際,又帶著幽幽的嘆息。

  「……睡吧,這是我為你編織的世界,等醒了,夢就消失了。」

  「待續」